罷凌。
一個班裡總要有一兩個人被眾人當作罪人審判。
即使他們並沒有犯下什麼罪。
「成績那麼差,簡直是個低能兒,怎麼不去資源班啦!!!」
「就是,這裡可是泉華國中,不是讓白癡讀的學校。」
「腦子那麼笨怎麼不去死?」
眾人此起彼落的叫囂聲貫穿我的耳膜,我彷彿能聽見靈魂被玷汙的聲音。
這裡是專屬於我的戰場,但我卻連反擊的勇氣都沒有。
我站在頂樓抬頭望著天空中的飛鳥,學著牠們張開雙臂,感受著風的吹拂。
我鼓起勇氣,向前跨越了一步。
在跳下去那時,我似乎看見自己的背上長出了無形的翅膀。
接著「磅」的一聲頭下腳上狠狠的摔落至地上。
最後,我聽見了眾人的歡呼聲以及心中濃烈憎恨萌芽的聲音。
◇◇◇
翌日放學後,我拿起水壺澆灌著學生會裡的曼硃砂華,雖說曼硃砂華的花季是在夏日,但在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之下,火紅的花瓣依舊艷麗的綻放著。
些許的暖風從窗外吹拂進來,騷動著我的臉頰,我那琥珀色的鬈髮隨風飄動,我凝視著窗外,不禁回憶起昨天的事。
她昨天究竟是站在窗前看著什麼呢……?
那件染血的制服到底是誰的呢……?
諸多疑問在腦裡不斷浮現而出,久久揮之不去。
「唉……」
正當我想嘆口氣喘息下時,背後就突然響起祈晴的嘆息聲。
我緩慢的轉過頭去,偷偷看著他究竟是在煩惱些什麼。
我看著他單手撐著頭茫然的看著遠方,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真難得,祈晴小弟居然會有煩惱?」
坐在一旁的薰染學長見狀便調侃著,露出壞心的笑容。
「我正在想時雨的事。」
「噢?說來聽聽?」
「我正在想……,她為何不想跟我同班?」
說到這兒,氣氛霎時凝結起來,一股陰冷的氣息漸漸擴散,我看著祈晴的眼眸流露出異常悲傷的神色。
「時雨一直想要得到『異常』,但她似乎無法承受相對應的痛苦。」
「若她再繼續渴求異常的話,說不定相同的『事件』會再重複輪迴一次。」
我豎耳凝聽這個消息,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從小的時候開始,時雨的媽媽就一直扮演著我們兄弟倆的『母親』。」
「我想那大概是父親所下的決定,我直至現在都對此事感到憤怒……」
薰染學長聽到「父親下的決定」時,眼眸中忽然閃現出電光石火的恨意。
但他立即又回復正常,笑著說:「時雨小妹個性很好強呢,為了贏過你們兩個,幾乎連命都不要了。」
祈晴猶豫了一會,並開口說道:
「但我覺得那是『母親』的錯,因為她並不知道她那麼做會害了時雨。」
「生在那種老是與他人比較的家庭,無論是誰都會瘋吧。」
祈晴自責的道出這句話,似乎對時雨的狀況感到焦躁和無能為力。
「我想時雨大概……,很恨我。」
「因為我的存在帶給她痛苦。」
「……我明明不想這麼做的,卻還是做了讓她傷心的事。」
我聽到這裡似乎感受到祈晴和時雨似乎有某種很濃烈的羈絆,但一時間又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祈晴……,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到自己渾身都在無法遏止地瘋狂顫抖。
「……。」祈晴閉眼深思了一會,沉痛地說出令我難以置信的話語。
「為了讓時雨解脫,我扼殺了她的『異常』。」
我和薰染學長看見祈晴難過地說出這句話,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情緒正在猛烈爆發著,這究竟是誰的情緒呢?
此時門忽然闔上,奇怪……,我剛剛應該有關門的才對啊……。
我望向後方的門,忽然見到窗外有長長黑髮、裙子過長的少女從學生會旁迅速離去。
我看著那削瘦的背影,感覺她很像我認識的「某人」。
她到底是誰呢……?
◇◇◇
我喜歡寫小說,將來的夢想是成為一位作家。
只要提起筆,我幻想的世界隨時都能在紙上呼之欲出。
能在充滿花田的鄉下盡情創作,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國二時,我第一次鼓起勇氣將我的小說拿給父親看,希望他能對我刮目相看。
只見父親接過稿紙,瞇起眼看著紙上的文字,眼底忽地浮現出可怕的絕望感。
「妳……」
父親隔了許久,清了清喉嚨,用著恍惚的眼神瞪著我。
「……別再肖想成為作家了,因為妳根本就沒有這個『才能』!!!」
「聽著,時雨,妳將來可是要成為公務員的人,過著平靜安逸的生活。」
父親此時搭上我的肩,指甲漸漸陷入我的雙臂,即使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赤裸裸的痛感。
「基測只剩下一年了,妳的成績完完全全『比不上』祝家的孩子啊!!!」
「妳將來可是要進入泉華就讀的人,別再肖想著不可能的事了。」
父親歇斯底里的囁嚅著,邊說著「時雨那麼乖,怎麼可能會忤逆我這個做父親的呢……?」邊說邊把我的稿紙撕得粉碎。
我在旁邊發抖邊看著父親異常的樣子,覺得我的靈魂似乎也捏在父親的手中,漸漸被撕得粉碎。
從那一晚開始,我便成為了父母專屬的人偶。
失去了生命、被剪斷翅膀的鳥兒何時才能回到天空展翅高飛?
我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但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的心一直在告訴我,無法成為「真正的自己」的人是可悲的。
耳邊不斷響起心臟的哀號和怒吼,腦袋似乎也漸漸陷入瘋狂。
為了了結這一切,我走到了學校的屋頂,一腳踢開了「禁止通行」的招牌。
樓下似乎聚滿了許多人,有些人在哭、有些人在笑、有些人在發抖、有些人睜大雙眼看著這一幕。
各種不同的聲音此起彼落的叫囂著。
我張開雙臂學著鳥兒飛舞著,不知怎地,一個腳步沒踏穩便摔了下去。
最後我看著自己的制服漸漸染上血紅色,但我並不感到疼痛,反而感到極品的喜悅。
啊啊……,父親的人偶總算壞掉了。
「太好了。」
最後我小聲地對自己說著,並且緩緩的闔上雙眼。
◇◇◇
後記:
首先,歡迎你來到裏世界。
我並不打算在後記裡打些媚俗的屁話,這裡只說真心話。
由於內心話多半沉重,所以請盡情地忽略即可。
寫到這一章發現內心仍有許多瘡痂,疼痛的無以復加。
天堂鳥篇算是我的故事的改編,於是我想寫些什麼來闡述我的心情。
16歲時得強迫症,過了一年便引發憂鬱症狀───當然身旁的人是不可能察覺的,只要我不說。
不斷對這世界發出呼救聲,得來最多的就是眾人的冷漠和訕笑。
自殺那天沒有感到太多悲傷,只是對人性的絕望。
班上同學也只是說著「爽啦」、家人也只是幫我換個醫生,除此之外沒有更多。
說出這段過往並不是想獲得同情,我想表達的是:
我比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人類」活的還要有感情。
在我眼裡,那些被稱為「人類」的生物,不過就是些嘲笑他人不幸、自以為活得很有尊嚴的垃圾。
(噢,抱歉,一個不小心便說出真心話了。但我說的全是事實。)
看到別人自殺還在一旁唱歌,你父母死時要不也唱首忌日快樂歌?
說穿了不就是一群人渣。
眼看著人類扭曲價值觀所建構而成的「世界」,我並不打算入戲。
我只想在一旁觀察著、笑著,在適當的時機離開這世界。
看著人們繼續繁衍可悲的後代,過著不知所云的生活。
人類啊,終究也只能有這點程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