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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GP

【活動-科幻】人鐘

作者:鬼才│2014-11-15 17:42:27│巴幣:44│人氣:457

    今天也許是個好日子。

   我站在鏡子前,仔細地整理儀容,臉上全是藏不住的欣喜笑容。唉?領子有點髒了,我試圖用口水抹掉它,但沒用。好吧!希望她不會注意到。

   照慣例,我得趕在九點十五分前到公司,這段時間街上一輛汽車也沒有,只有悠哉的上班族或學生,潮蟹似的橫過馬路。

   但今天可不是尋常的平凡日子,而是迴香咖啡舉辦特價優惠的日子。只要持有限量一百張的特惠卷,就能買到限量一百杯的卡布奇諾特調,使用北國新鮮運送的鮮奶,和精選咖啡豆製成,一杯分量不多,但沒特惠卷就買不到。

    就這麼剛好,上個月給我搶到一張!

   哎呀......其實重點不是咖啡,而是芳婷喜歡喝咖啡,如果能在今天送上限量一百杯的卡布奇諾特調,她一定心花怒放,對我的好感度是大大提升!

   鏡子前的我,真是笑得燦爛又......算了,時間快來不及了。我拎起公事包,飛也似的衝出家門,用疾走的方式來到迴香咖啡館。

   店裡井然有序,我乖乖地排入限量咖啡的行列,此時人數不多,也許下班後才有較多的人潮。我用眼角偷偷觀察四周,發現一些忌妒和羨慕的眼神,我得保持鎮定,不能讓人看出那份隱藏的雀躍感。

    很快地輪到我了,除了特調以外,我給自己買了杯最便宜的咖啡。付了錢,接著轉往公司。

   平常要花五分鐘的路途,不知怎地竟然三分鐘內就趕到了,大概是心情愉快,腳步也輕飄了起來。九點零八分,打卡上班。

    這時辦公室已經有不少同事到位了,但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情,我的注意力馬上轉移到芳婷身上。

   我笑嘻嘻地走過去,看見她正收拾昨天沒整理的凌亂桌面,將所有東西一一歸位,除了公文和報告以外,還有幾本言情小說。

    芳婷瞅了我一眼,臉上淡淡笑了,說道:「一早就這麼開心,昨天發生什麼好事呀?」
   我一向喜歡她天真無邪的眼睛,和齊平的瀏海,總讓我聯想到知名女星安海瑟威,如果換個髮型應該也很好看。

    「給你個驚喜。」我將咖啡放在她桌上,不忘將標示名稱轉向她那面。

    她驚訝地喊道:「我的天啊!你竟然買到了?」

   「就上個月朋友給的卷啦,我其實沒有很喜歡喝咖啡,剛好想到妳滿常去迴香,應該會喜歡吧。」我拿出我一天當中最認真的態度,慢條斯理地說著,試圖在幽默、正經和男性魅力之間取得平衡。

    「那就多謝囉。」她舉起咖啡杯,略為俏皮地向我致意。

   我瞬間被她陽光又高雅的氣質震撼到說不出話來,但我可不是第一天跟女生說話,馬上反應道:「其實妳上次也幫我很多,那時候我差點忙不過來,還好有妳幫忙才熬過去。對了,聽說獅門公園有新的表演......

   我話還沒說完,工作鈴便激烈的響了。該死!我幹嘛這麼多廢話?正當我準備繼續往下講時,後頭傳來中氣十足的叫喊:「莊仕傑!還不回到位置上!」

    「李主任來囉。」芳婷趕緊專注在電腦前,並喝了一口咖啡,頓時露出幸福的表情。

   「下班再聊!」我快跑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著手整理資料和檢查工作表,展開沉悶又無聊的上班時間。

   首先我得重新整理衛生局網站的後台,上次的流感弄出一堆問題,我得將舊資料下架,重新編寫首頁,然後上傳最新的公文。

   再來還有建設局的宣導廣告還沒擺,勞動局的新政令昨天上傳到一半,竟然因為不明原因失敗,剛好資電處又給我放假,只好繼續堆下去,希望不要有民眾客訴......反正市長信箱都壞一個禮拜了,相較之下這事情應該沒這麼嚴重。

    歐德市政府非常大,底下有許多行政部門,我們公司負責所有部門網站的營運和維護。

   記得當初在選填志願時,我比較希望去活動表演類的相關職業,但剛好那年的名額特別少,因此競爭相當激烈,我以些微之差落選了。
   現在想想還是很扼腕,我還得待一年兩個月才能換工作,真是漫漫長日啊......但至少我能每天看見芳婷,也算不虛此行。

   聽長輩說,姻緣都是命中註定的,誰喜歡誰,一開始就決定了。真是可疑的說法,修成正果的戀人當然可以如此羅曼蒂克。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了,十一點四十分的鈴聲準時響起。我放下手邊工作,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站起來伸伸懶腰,終於可以暫時擺脫工作地獄。

    我和幾個同事一起前往餐廳,我總是特別注意芳婷的動向,但這次沒看到她,也許已經先離開了。

    餐廳有好幾張長桌,每個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桌上已經擺好食物。

   「我看看,奶油馬鈴薯泥、烤羊排佐酸醬、焗烤鮮蔬跟......濃湯。」我一向不愛公司的濃湯,那味道讓我想起廉價的低成本牛奶。

   但我沒什麼選擇,只能一如往常的盯著手錶。秒針緩緩下降,接著一點一滴抬升,我彷彿能聽見機械軸轉動的聲音,我最期待這瞬間的到來。

   終於,秒針和分針以及時針同時指向十二點,就在它們重疊的瞬間,一股強烈的空虛感湧入我的大腦。

    我餓極了。

   短短一瞬間,大量的飢餓感湧現,眼前的食物頓時美味無比,光用看的就能得到幸福感,更別說那四溢的香氣,真是令人瘋狂。

   我飛快的吞食,一口接著一口,肚子彷彿有個無底洞,不管吃多少都不覺得滿足,這種狼吞虎嚥的過程滿過癮的。

    盤子裡的食物很快就空了,換來我滿滿的飽足感。

    不只是我,其他同事的進食速度也非常快,女生稍慢一些,但都能在二十分鐘內完成。

   在我五歲的時候,我吃東西的速度是全家最快的,大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我起初還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被讚美多了總會有點自豪感,有好陣子,我真的將吃東西很快當作一項專長,每次上餐桌都想好好大顯身手。

   但等我上小學一年級時,我發現全班同學竟然也是吃這麼快!有的甚至比我更快!這給我不小的打擊,原來我跟大部分人一樣,沒什麼特別。

    不過這事情我也很快就看開了,畢竟......吃東西很快不是什麼很酷的才藝。

   除了十二點的飢餓感以外,下午一點到一點半則會有很深沉的睏倦感,而且來的很快,如果沒在位置上趴好,可能會直接昏睡在地。

    而一點半以後,又是煩悶的工作時間。

    正當我埋頭在編碼跟語言程式時,電話突然響了。我改用單手敲鍵盤,另一手接起電話。

     「你好?」我語氣盡量禮貌,希望不是客訴或老闆找麻煩。

     「等等來我辦公室!」電話那頭說完話就掛斷了。

   是李主任的聲音!我用力嘆了口氣,果然還是被盯了。大概是早上的時候被他記住,因此有了印象。

    我簡單整理了桌面,搭電梯前往四樓。

   門一推開,就看見主任非常認真地專注在電腦前,他翹著二郎腿,單手使用滑鼠在墊子上挪來挪去,另一手捏著香菸,因此當我進去時是一片煙霧繚繞。

    「仕傑!」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宏亮,而且充滿活力,「今天派你出勤。」

   我頓時想高舉雙臂,喊出我的興奮!我剛進來沒多久,就毛遂自薦想擔任出勤的職務,就是下午三點到四點這段時間,幫忙跑書面公文。

   歐德市在這段時間會停駛汽機車,讓民間企業以最快的速度往返,也是一天當中最後一次的馬路清空。

   但我剛來時太菜了,而且一副好動兒的樣子,想當然李主任完全不放心,直到最近我才有一些出外勤的機會。

   李主任從抽屜拿出兩個牛皮紙袋,裡面都裝著政府公文,不算厚但有點分量。他將資料擺在我面前,說道:「一個是統計處要的資料,一個是執法局要的資料,兩地都在附近而已,你知道地點吧?快去快回。」

    「了解!」我懷著幾乎是感激的心情收下公文,鞠躬敬禮!

    「唉......要不是善維受傷請假......」李主任喃喃說道,繼續盯著電腦。

   我踩著輕快的步伐離開公司,看見那美麗的街道景色,心情不禁愉悅起來,能提早吸到新鮮的空氣真是太美好了!

    如果拖到四點才回去,就等於再熬一個小時就下班了,這樣想想,有種賺到兩個小時的感覺。

   此刻行人紛紛出現,開始在大馬路上漫步,有著各式各樣、不同職業和身分的穿著,他們毫無顧忌的走在柏油路面,空氣中還微微殘留輪胎的橡膠味。

   雖然外頭的溫度高了些,但陽光很耀眼、很溫暖,我喜歡這種自然的氣息,冷氣和辦公大樓時常令我感到沉悶。

   我低頭看看手錶,給自己捏個往返的時間,希望能悠悠哉哉度過這一小時,但也別提早完成工作,否則穿著制服在街上瞎逛很奇怪。

   突然背後傳來一道銳利的摩擦聲,伴隨低沉的引擎聲響,接著是尖叫和倉皇的步伐,我趕緊轉頭望去,發現一輛黑色跑車飛快迎向我!

   這一瞬間實在太快,我完全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逃跑,只能像個傻蛋杵在原地,接著一陣衝力襲來,全身瘋狂吃痛,而且是萬分疼痛,眼前天旋地轉,飛快掃過許多無法分辨的畫面。

   等我抓回些微意識時,我已經躺在柏油路面上,腹部的劇烈痛楚迫時我無法昏厥,只能空白著腦袋,在模糊地帶之間打轉。

   接著一張張的陌生面孔出現,流輪遮住太陽的光暈,耳邊充斥著我無法分辨的聲音,然後身體離地,我似乎進入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聞到濃濃的藥水味。



    

    當我能起身走動,已經是住院三天以後。

   醫生說我很幸運,只是被車角撞到腹部,身體的旋轉把力量帶走,所以沒什麼大礙,只是腹部的情況比較複雜,必須時常複診。

    他沒說得很細,但要求我這段時間不能做劇烈運動,像是玩滑板跟打籃球都不行。

    好吧,反正這幾天我也沒心情出去玩。

   原本想住上兩個禮拜,反正公司會理賠,就當放假,誰知道根據市府法規,我的傷勢算二級輕重傷,只要得到醫生認可就得回去上班。

   幹,我被車撞耶?歐德市得過大半年才會發生這麼一兩起車禍案件,休沒幾天就算了,還被抓回去上班?

    李主任最好給我一包厚度還能接受的慰問金,否則我跟公司沒完沒了。

   出院的隔天,我就穿著西裝制服,準時出現在公司門口,看著那諾大的招牌,心情莫名的鬱悶起來。

    「嗨!」背後傳來我熟悉的聲音。

    我轉頭過去,發現是芳婷站在我後面,她今天主動跟我打招呼!

   「噢......那個......嗨!」我趕緊立正站好,試圖表現出健康的樣子。看著她的臉,我的心情竟莫名好了起來。

    「聽說你出車禍了,真是不幸。」她慰問道:「你現在還好嗎?」

    「沒什麼大礙。」我報以微笑,「醫生說我很幸運,只是受了點稍微嚴重的輕傷,算是撿回一條命吧。」

   芳婷喀喀的笑了,說道:「我家附近有間藥局,有賣消除傷疤的藥,我想你應該滿需要的,下班後我帶你去?」

   「當然,每個人都不喜歡醜醜的疤痕。」我超想握住她的手,但現在不行,而且心情太激動會害我舊傷復發。我禮貌說道:「謝謝妳的幫忙,我下次一定會報答妳。」

    「這次是我報答你才對。」芳婷俏皮說道。

    我們倆一前一後進了公司,又寒暄幾句才回到各自的辦公桌。

    九點十五分,響鈴。

   過了幾天回到工作崗位,仍有些抽離感,總覺得螢幕裡的文字很陌生,鍵盤敲擊起來好像不是自己的,整個狀態還沒恢復。

    就這樣輕飄飄地過了幾個小時後,終於到了可愛的午餐時間!

    能大快朵頤的吃飯真是太好了,而且還能小睡一下,應該有助於我更快回到平常的工作狀態。

    我來到餐桌前,仔細端詳今天的午餐,有我比較喜歡的蔬菜湯,以及厚切牛排、奶油燉飯跟麵包。

    「真是期待呢!」我舉起手錶,看著秒針緩緩上升。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十二點整。

   我的耳邊響起許多咕嚕嚕的叫聲,大家開始低頭吃飯,叉子跟湯匙的碰撞聲不絕於耳,就像我所熟悉的那樣。

    但我的肚子......卻一點也不餓。

   我看著眼前的食物,很美味沒錯,也充滿了熱騰騰的香氣,但我竟一點也不餓,這在醫院也不曾發生過。

    「怎麼了?」坐我旁邊的同事轉頭問道,一臉疑惑。

   「沒......沒事。」我心頭一凜,開始低頭吃飯,但手指卻微微顫抖著,心中充滿困惑。我這輩子從沒缺席任何一頓午餐,該餓就會餓,該吃就有得吃。

   原本滿心期待的午餐時間變得痛苦,我每一口都是用塞的,偶爾還有反胃的感覺,我得停頓好幾秒才能勉強接下一口。

   等我吃完時,餐廳已經只剩我一人了,時間也快來到下午一點,而我完全不想動,就怕會將剛剛吃的東西吐出來。

   到了一點,我也毫無睡意,我人生第一次在這時候還醒著,但經過剛才事情後,倒也不是這麼震驚了。

   我知道我的身體徹底出了問題,下班後我得去醫院檢查,也許我得了厭食症,或大腦的神經迴路暫時異常,醫生卻沒檢查出來。希望僅此如此,不會更糟。

   生活接二連三的出狀況,心情實在很悶,想到下午還得繼續工作長達四個小時,心情又更悶了,只能撐在桌上拼命嘆氣,希望自己能慢慢熬過去。

    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子,時間終於來到下午一點半,清潔員工進來收拾桌面,而我得回去報到。

   我開始機械式的工作,藉由思考其他事情來轉移對身體的煩惱。這招滿有用的,時間雖然過得慢,但至少不會想東想西,而且漸漸覺得,情況其實沒這麼糟,不過就是少吃一頓飯而已,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

    我停下鍵盤,視線離開螢幕讓自己稍微休息一下,用比較冷靜的心情來審視目前的狀況。

   雖然知道身體出了問題,但根據過往經驗,大半都沒想像中嚴重,更多時候都是過度的擔心,自己嚇自己。也許我的問題很多人也碰過,只是我不曉得罷了,應該是這樣。

    就在我心情轉好時,我竟突然感受到一股無力感,好像有點疲憊,有點......餓?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突如其來的震驚把我嚇傻了,不對,應該是突然其來的飢餓感把我嚇壞了,這感覺我很熟悉,只是從來沒發生在下午三點過。

    還有兩個小時半就晚餐時間了,也許我能忍到那時候。

   但只過了五分鐘,我就快不行了。雙手開始無力,大腦無法集中思緒,腹部有股很強烈的收縮感不斷壓迫我,彷彿中午根本沒吃過東西。

   我不受控制地站起身,開始朝餐廳的方向走去。腳步虛浮的就像飄在空中,全身彷彿只剩骨頭在活動,肚子發起一波又一波的強烈攻勢,讓我根本無法抵抗,也無力對抗。

   原本我以為我滿腦子會塞滿許多色香味美的食物,一道接著一道,就像科幻小說裡所描述的那樣。其實不然,我只有進食的慾望,只要是能吃的,那怕只是一粒米我也想吃,而且會搶著吃。

   我第一次覺得餐廳離我這麼遠,每一步、每一秒都漫長的像是整本日曆,我的精神正步向瓦解的路途,也許我會在某個時間點,連最後一點意識都徹底消逝,倒在路邊活活餓死。

   終於,我推開了餐廳大門,看見那無數的長排桌,我還記得桌上擺滿餐盤的樣子,真是太夢幻了。我走到底,左轉進入廚房區。

    但我第一眼所看見的,竟是潔淨白亮的四面櫃和料理台,地板甚至亮到能看見我自己。

    那個空洞又無神的我。

   食物呢?我開始翻箱倒櫃,卻只看見一個個的乾淨餐盤,和一具具銀白色的湯匙和叉子,我幾乎打開所有我能打開的櫃門,我的雙手不停顫抖,觸碰在那些冰涼的廚具上,隱隱刺痛。

    我的心思以飛快的速度焦慮著,動作也越來越慌亂,終於一個踉蹌,我從櫃檯上跌了下來。

   背後所壓到的,是一個餐盤,我將身子撐起,竟然看見滿地的餐盤和叉子,我不曉得它們怎麼會跑到地上?我雙手抖得更嚴重,視線也有些模糊。

   接著廚房門被用力推開,一群警衛衝了進來,傻眼看著我,而我也驚訝地看著他們,腦袋空到不行。

    接著一名穿著衛生衣的奇怪傢伙衝進來,在我肩膀上插入一根針筒。



    

   當我找回意識時,我人正坐在輪椅上,穿梭於一條白色長廊,四周有幾位白袍裝扮的傢伙,不曉得是誰在後頭推我。

   這裡是醫院嗎?但我沒看到醫療推車或護士,牆上也沒有任何的保健文宣,而且整條走廊竟然只有盡頭有門,還是扇自動鐵門。

   而且很意外的是,我竟然沒有任何飢餓感,彷彿中午吃的食物再度回到肚子裡,就像平常那樣。能擺脫那痛苦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接著我想轉頭,但眼前的畫面卻沒有任何偏移,就只是對準正前方,不斷地直行。這很詭異,我用眼角餘光能看見我的雙臂平放在輪椅扶手上,卻沒有任何控制的能力。

    好像......就連眼球都無法轉動。

   我知道事情不妙,整個氛圍完全不對勁,我不在醫院裡,也不是要去看病,我周遭這些人更不是醫生。

   接著我們通過了鐵門,迎來更廣大的潔白空間,這裡有許多的白袍人士,以及各式各樣的精密儀器。

   而天花板,則是一顆又一顆的泡泡,透著微微的粉紅色,以看似規律卻又不規則的形狀排列。我只能看見較遠的景象,而且得集中注意力才能分辨那些畫面。

    在泡泡內,還裝著剛出生的嬰兒。

   這些科學家似乎能控制天花板,利用吸力或磁力之類的東西,讓泡泡失去附著,垂直落下,速度平穩緩慢,可說是小心翼翼。

    我從沒見過這些景象,一次也沒有。

   他們拿出針筒,針尖細長得嚇人,直接刺穿泡泡,在嬰兒體內不知道注射什麼東西,一旁的螢幕不斷跳出我看不懂的數據和波動圖表。

    泡泡很神奇地沒有破掉,並自動的升回天花板,重新入列。
   那些嬰兒似乎都熟睡著,面容安詳,在泡泡內輕微的晃動,四肢大半時候都是捲曲的,偶爾伸展、翻轉。

    我還來不及看得更多,就被推入下一個房間。

    這個地方比較小,僅僅數坪大,一旁有銀白色的桌檯,和幾個液晶螢幕。

    「什麼狀況?」我耳邊響起聲音,不知道誰開的口。
    
    「控制細胞受損,需重新注射。」

    「準備。」

   我的眼前晃過一根銀色的針筒,閃閃發亮,針尖非常銳利,在日光燈的照耀下還閃著光芒,如果我能控制身軀,一定會起雞皮疙瘩。

    「心律?」「正常。」「血壓?」「正常。」「手術室的人準備好了嗎?」

    還來不及等到下一個回答,外頭竟傳來一聲巨響,紅光頓時大亮,各種吵雜的聲音瞬間鑽入腦裡。

   我的眼前突然冒出許多傢伙,有的操控電腦,有的對著螢幕氣急敗壞地吼,氣氛瞬間變得很糟,接著地板開始晃動,警鈴拉高了分貝,又尖又響。

   沒想到這聲音竟如魔音穿腦般,轟隆地在我腦袋打了一下,接著我眼前的畫面開始飛快移動,不對,不是畫面移動,是我的眼球能動了!

   我突然能控制手掌,能夠晃動身軀,但我還來不及開口說話,那些科學家裝扮的傢伙全都從右側的安全門跑掉了,只留我在這個鬼地方,和不斷迴轉的紅色警示燈。

   椅子的皮製索帶好像沒有繫緊,我用力扯了兩下就鬆了,開口大小能剛好將手臂抽出,接著我繫開腳踝的皮帶,讓身子重回自由。

   我原本想從安全門離開,但轉了兩下,竟然鎖起來!我的天!這些科學家把我帶來這裡,不顧我的安危就算了,連條活路都不給我!

    環顧四周,似乎只剩原路可以出去。
    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發現剛才的地方幾乎被粉紅嬰兒泡泡塞滿。

   那些泡泡時高時低,像氣球似的漂浮在整個空間,我可以近距離觀察裡頭的嬰兒。我從沒想像過這個畫面,亂奇妙的。

   這裡目測至少上百個嬰兒,我根本閃不過去,勢必得推開一些泡泡,只見那些泡泡就這樣輕輕地飄走,和其他嬰兒泡泡撞在一起,然後又緩慢彈開,彷彿慢動作重播的畫面。

    接著我注意到非常醒目的綠色指示燈,是逃生出口!

   我慢慢地踱過去,盡量不抬起腳,就怕踩到泡泡。途中我看見一台平板電腦放在桌上,螢幕開啟,標題寫著「十年之後」,底下有顆虛擬大腦不斷迴轉,兩側不斷跳出許多小標題。

   像是道德感指數、痛覺指數、極限哀傷值、短暫記憶指數、飢餓指數、特定字元偏好等等,還有一堆我看不懂數字。

    我心頭一凜,知道事情不妙。

   逃生門後面是安全樓梯,根據我淺薄的防災知識,這條樓梯應該可以從一樓通道頂樓才對。牆面有個七字,代表我人目前在七樓。

    「我得把這秘密告訴大家。」我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責任感,這是上天賜予我的重要任務。

   一路上我非常小心,仔細聆聽周遭所有的聲音,我暗自告訴自己,絕對絕對不能被逮到,如果被抓回去,我恐怕將忘記這一切。

   終於我來到了一樓,我先打開一道小縫,左顧右盼,發現這裡是大廳,遠處似乎是正門,但離我還很遠。我閃身出來,壓低身子移動,希望能找到側門什麼的。

   紅光仍不停地閃爍,警鈴也持續響個不停,但沒有剛才這麼大聲。外頭不時傳來我無法分辨的聲響,有點吵鬧、有點複雜,似乎有人尖叫。

    接著我在衛生間裡面找到一扇小門,但被五位數的電子鎖給鎖住了。

   這個鎖我非常有印象,因為公司的電梯鎖也是長這樣!據我所知,歐德市所有的公家機關和市立企業都是向同一間國際大廠買鎖。

    那密碼會不會也......我試著輸入我們公司的密碼:50427

    只見機器發出嗶的一聲,毫無反應,顯然輸入錯誤。我改輸入備用代碼:89420

    咖嚓!小門順利開了!

   一道白光照射進來,還有那暖烘烘的空氣味道。我迅速閃出小門,望著外頭的高樓大廈,精神迅速放鬆下來。

    此刻太陽轉紅,漸漸西落,時間大概是下午五點半左右,也就是說,公司已經下班半個小時了!

   我觀望了一下周遭環境,發現離公司不算遠。我轉頭看向身後的大樓,原來是德記金融大樓,沒想到政府竟然將研究所藏在這裡,難怪誰都不知道。

    前方正好是運輸軌道,下一班車三分鐘後就來了,算上通勤時間,也許十五分鐘內能趕回公司。

    希望芳婷還留在那。

   經過轉乘之後,那熟悉的大樓終於出現在我眼前。車門一開,我幾乎是狂奔地衝出去,同時滿腦子都是研究所裡的畫面,以及我要表達的想法。

    很幸運,那熟悉的美麗側影就停佇在眼前。芳婷剛從公司出來,應該在等下一班的員工運輸車。

    「芳婷!」我趕緊叫住他,腳步漸漸停下,氣喘吁吁。

    她看見我非常驚訝,喊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你不是請病假先走了嗎?」

    「請病假?公司跟你說的?」我料想這是政府給他們的理由。

    「對呀,你看起來好好的嘛。」芳婷臉上有了笑容,好像滿開心的。

    她竟然替我高興?這是真的嗎?不對!我不是來把妹的!

   「芳婷,請你給我幾分鐘,我要告訴你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我嚥了嚥唾沫,深呼吸了幾口氣,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一生,都是被操控好的?」

    「被操控?」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我們的飢餓、我們的情緒、我們的想法,甚至是未來的伴侶其實都已經註定好了?」
    
    芳婷突然臉紅了起來,皺眉罵道:「你這是在告白嗎?跟我告白?」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趕緊搖頭,「你絕對不相信我剛剛經歷什麼事情,我到了一個很大的科學實驗室,還有一大堆的嬰兒!裝在泡泡裡!接著發生了事情,我......我真的看見了!那些不可告人的祕密!那些當權者的陰謀!」

    「哇喔......」芳婷露出很擔憂的表情,說道:「也許你真的生病了。」

   「我換個說法好了。」我試圖開導她,「如果,如果我們的身體,其實是隨時可以吃東西的狀態呢?其實我們可以十點吃早餐,下午兩點吃午餐,晚上九點吃晚餐,一切隨你的狀況而定!但我們出生時卻被改造了,我們的生理時鐘被科學家和陰謀者給統一了!你不覺得很恐怖嗎?」

    「真有想像力。」芳婷開始顯得不耐煩,但還是站在原地聽我說話。

   我的內心藏滿許多想法,很急切的想要傳達給她知道,「其實我們不是像現在這樣,我們可以自由選擇想吃的東西,自由選擇吃飯的時間,其實......

   「人總要吃東西啊。」芳婷一副試著開導我的表情,「而且人總得吃飯吧?該吃的時候就吃,有什麼不好?」

   「不不不......」我拚了命的搖頭,說道:「不只如此,如果連身體都能控制,那我們的想法會不會也被改變?我們的......

   但我話還沒說完,運輸車就來了,芳婷一連說了幾句場面話,匆匆上車就離開了。我只能看著車廂迅速縮小,消失不見。

   我感到很絕望,我原本以為芳婷可以了解我,其實不然。這時我腦海中根本想不到有誰還能聽我說話,這個人要夠理智,而且不被拘束......

   也許李主任可以試看看。我的腦中閃過他,我不確定這個想法對不對,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選擇了。他在下班後都會去雲鶴酒吧喝一杯,我決定前去找他。

   雲鶴酒吧雖然名字很好聽,其實就只是連鎖的酒精飲料店罷了,整個歐德市有二十幾間裝潢相同、名字不同的店面。

    約十分鐘後我來到酒吧,一眼就看見李主任坐在櫃檯前,一邊喝酒一邊看著電視。

   我得鎮靜,這次我可不能搞砸。慢慢地,一點一滴告訴他這個事實,也許一時間會很難接受,但我可以辦到的。

    李主任看見我走向他,舉杯致意,問道:「你的病情好啦?」

    我坐在他旁邊,觀察了一下周圍,人數不多,酒保離我們很遠,悄悄說話應該不會被第三人聽見。

    「李主任,我要跟你說件事。」我深深呼吸,表情凝重,希望我的態度可以讓他認真。

    「你說。」他也察覺到了,表情收斂了些。

   「這事情很嚴肅,但千真萬確。我手頭上暫時沒有證據,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說出來,這事情恐怕......恐怕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到底什麼事情這麼神秘?」李主任顯得有些好奇。

   「我們,就是......你跟我,還有整個城市的居民,從出身就被操控了。」我的雙眼直直地看著他,「你小時候有沒有被稱讚過吃飯很快?」

    李主任想了想,點點頭。

    「上學之後,發現大家跟你一樣快,對不對?」

    李主任想了想也點點頭,但神情仍非常自然。
   「你不覺得這很詭異嗎?怎麼可能人類吃飯的速度,可以一年比一年快?你有個兒子也三歲大了,他能三分鐘內結束晚餐,你不覺得很詭異嗎?」

   「能吃就是福,怎麼會呢?」李主任露出困惑的表情,問道:「你是不是聽誰說了什麼話,或接觸奇怪的人?」

   「我親眼看見了不該看的事情!我......」正當我想繼續說下去時,新聞突然插播了一則快訊,眾人紛紛抬頭。

   主播口齒清晰,正經說道:「今日下午,警方逮捕了一群試圖闖入德記金融大樓的犯罪集團,集團共有七人,持重型火力,以黑色捷馬跑車為主要運輸工具。目前六人已被警方收押,其中一名罪犯則以公共危險示警條例送往自由廣場進行示警,來看現場報導。」

   畫面一切,特派記者以急切的口吻喊道:「大家可以見到現場有無數的警察,和反恐部隊在自由廣場周圍,形成一道嚴密的圍牆!場中央也架起了示警台,罪犯於五分鐘前被帶上去,行警者上了彈夾,在牧師跟檢察官的見證下,即將示警。」

   只見行警者位於罪犯的後方,子彈上膛,槍口頂住罪犯的後腦勺,靜止了約十幾秒之久,接著扣下板機。

    悶悶的轟隆聲從電視機的音孔迅速竄出,鮮血盡灑,屍體倒地。

    酒吧裡的人們目睹完這一瞬間後,又繼續的喝酒聊天,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從小到大,我至少看過十次的現場示警,但第一次,我的心臟跳動的如此急切,深深的恐懼直上腦門,剛才的畫面狠狠燙進我的記憶裡,再也忘不了。

   我早已聽不見周圍的人說些什麼,也無暇顧及自己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我走到外頭,看著遠方數不盡的高樓大廈,和玲瑯滿目的招牌,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但有一件事我很想做。我把胸前的名牌別針拆下,往垃圾桶扔,並選了一條跟住家完全不同的方向,持續走下去。

     今天也許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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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創作

留言共 6 篇留言

月巴豆頁 楊伐善
機器戰警?

11-15 21:20

鬼才
你說主角嗎?搞不好唷XD11-15 21:24
曲蘿幻
結局是?

11-16 00:20

曲蘿幻
這是當兵生活的體悟嗎XDD

11-16 00:21

鬼才
算是一個故意搞懸念的短篇啦哈哈
這篇是在當兵前就寫好的XD

其實軍營裡給我的控制感反而沒故事裡這麼重11-16 07:45
朱砂
遙控人生,這就是所謂的反烏托邦?

11-16 14:55

鬼才
嗯嗯,就是一種反烏托邦的概念,最近很迷這個題材,寫個短篇試看看11-16 14:59
雪雪醬
好符合我的口味><
決定按GP!XDD

09-28 01:35

鬼才
謝謝大大的喜歡><09-28 01:40
傑森五德
這創作量這教學這短文
鬼才這名字取得絕妙

10-01 06:02

鬼才
你不嫌棄,大大的小屋也很多有趣的作品10-01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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