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梅莉要求我一定要寫回憶錄。我根本就不打算說出這件事情。就算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是既然是梅莉的請求,不論如何我都會答應的。
那請看到這本回憶錄的人,就當作是聽到一個故事就行了。就像聽老水手講海上生活一樣,聽完故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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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個會說故事的人。所以就從我的經歷開始。
在史忒姆城,奴隸拍賣是一個公開到幾乎攤在陽光底下的地下交易。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城民都知道何時會有奴隸拍賣、會在哪裡舉行、何時又該裝做自己不清楚這樣的事情。
表面上這一座城市,是個美好光明的城市。擁有繁榮的盛景。港口邊時時刻刻停放著數十艘大小不一的船隻,每日都有大量新鮮的漁獲在最大的漁市上拍賣,這裡所打造的船隻販售到遙遠的不同國度。
在政府大力的宣傳裡,史忒姆城是一個天堂、致富的發跡地、錢財的濫觴。所有懷抱夢想的人來到這裡都能夠實現。
政府打造了一個欣欣向榮的城市。給對黑暗一無所知的愚昧人民看。只有在這泥潭裡面掙扎過的人才清楚,這美好的底下是多麼的醜惡。
如果有仔細看過,就會發現街邊的一家麵包店後巷,可能就有幾個人正在努力的擀麵糰,他們製作香噴噴的麵包,但是自己卻是落得三餐不繼的下場。
所有試圖拯救奴隸的人都會在隔天一早消失不見。久而久之沒有人敢反抗。
奴隸不光只有罪犯,還有很多是身家清白的人。有一部分是因為貧窮不得已只好透過政府轉介介紹工作的人。但最後都被烙上了奴隸的烙印。
不願屈服的人苦苦掙扎。躲藏在骯髒臭氣沖天的下水道裡。城市的汙穢聚集的惡臭之處。
身上沾染了泥巴與排泄物,忍受著半身深陷泥濘的困境,不敢靠近排水孔,即使從縫隙間穿透過的陽光就近在咫尺。但是只要伸出的手指被看見了,他就會眼睜睜地被拖出漆黑的避難所,在熾熱的光明底下喪失性命。
偶爾可以聽見市井街坊在傳說海盜們這次又搶奪了幾艘政府的船,掠奪了多少的物資,綁架了多少的人民。
我的父親密謀推翻政府,卻因為至交好友為了政府懸賞的大筆金錢而出賣了他,因此事跡敗露。我不得已只得躲入了這裡。
梅莉卻不是這樣。梅莉是個身家清白的女孩子。但是政府一個腦滿腸肥的官員看上了她的美貌。所有人都知道這官員喜好年幼的女孩。於是梅莉的父母不得已只好將她藏入了下水道。
她還相信她的父母會沒事的。可是事實上所有藏在地下水道的人們都知道。她的父母一定已經死了。包含她自己也清楚。但是沒親眼看見,她始終還是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我記得那次,我長久躲藏在這裡,飢餓灼燒我的五臟肺腑。我終於忍不住離開了下水道。為了偷取一塊麵包裹腹而踏上了街道。
熾熱的陽光灑在我的身上卻像是烙鐵灼燙我的身體;腳底下冰涼的板磚像是冰塊一樣凍結我的內臟。
我小心翼翼地偷偷拿取了一塊麵包。過程順利,讓我鬆了一口氣。卻不想剛好碰上了休假中的士兵。我轉身就跑,靠著對城市的熟悉專挑小巷子逃跑,卻不想翻過幾個巷子又遇見一群士兵。
我連轉了好幾個彎、換了好幾條路線,都有士兵擋在前方。
不可能這麼剛好,不論哪一條道路都有人在追我。於是我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崔妥說他必須要上街去偷藥。因為他母親生病了。神色慌張。我這才反應過來,他不是真的慌張而是心虛。
他出賣我。
得到這個結論我怒火中燒。嘗試了數次都無法擺脫追兵,我漸漸慌了,慌不擇路之中,我來到了一個死巷子。來不及回頭了。已經聽得見士兵追來的腳步聲。我絕望得想要拚死一搏。
突然視線裡出現一隻纖細素白的手。有著泛著光澤的指甲。那手捉住了我的後領一把提起了我,翻身上了屋頂,瞬間拉我進入了一間民宅的閣樓。
那手摀住了我的嘴,另一手制住我防止掙扎。短短幾秒恍如世紀,我聽見了士兵來了又離去的怒罵。
「呿,讓那小子跑了。」
沉默之中,士兵的腳步聲漸遠。那人才鬆開我。
我回頭看見對方竟是一名女子。有著怪異的銀白色長髮,穿著襯衫與短裙和藍色的長大衣。她露出了肆意的笑容。
「你招惹了什麼,他們這次竟然這麼大費周章。」那女子隨口一問。一邊把黑色的手套給戴上。
「妳是誰?」我蹲低身子做出防禦的姿態,好方便隨時反應。
「這是該對救命恩人有的態度嗎?」她瞥了我一眼,慢條斯理地將一頂海盜帽給戴在頭上。
我看見帽沿有朵紅艷如血的玫瑰。
她逕自掠過我。雙手搭上閣樓的窗沿,立刻就跳了出去。我連忙攀上窗邊,只看見她輕盈地在民宅的屋頂之上穿梭。擁有矯健靈敏的身手。
我後來回到了地下水道。梅莉撲進我懷裡哭泣。而崔妥卻再也沒有回來。
第二次再碰見這個女人的時候是我已經被抓到的時候。後來政府無預警地突襲,將地下道的人們一網打盡。
我跟梅莉被打上了奴隸的烙印。就像是貨物一樣的被扔上了奴隸船。這艘奴隸船是跟政府合作的海盜來護送。就是刀疤傑克一夥人。我們將被運到遙遠的帕洛戴斯。
在航行途中,梅莉就發起了高燒。惡劣的飲食與海上的生存環境讓身體一直不是很好的梅莉陷入的生命危險。太多奴隸在半路上已經半死不活而被直接拋下海。
海盜將奴隸船停在了奧遜城。這裡是個中繼站。海盜們都出去尋歡作樂了。只剩下兩個人在看守。
我因為曾經靠拳腳傷了那群海盜之中來給奴隸送飯的,因此被綁在了柱子之上。但我趁機撿到了破碎的酒瓶碎片,只要再一點時間,我就能割開繩索去救梅莉。
就在我著急地掙扎著的時候,我聽見船艙外有兩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那個女人再一次的出現了。我瞪著她。
她靠近我,抽出了身後的長刀一把割斷綁住我手腕的繩索。隨後揚起了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戲謔的笑容說:「我放你走。」隨後將從那群海盜身上配戴的匕首扔在了我面前。
我緊盯著她的眼睛。那雙美麗的藍色瞳孔裡面沒有熟悉只有陌生。我肯定她並不記得我。她向後退了幾步,於是我慢慢地彎腰撿起刀。
「你聽。」那女人將手放在耳後,做出了傾聽的模樣。我立刻凝神去聽。一群雜沓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他們來了。」她毫不在意地笑著說。
我握緊匕首。
她像是貓逗老鼠般地朝著我笑。我看見了她眼底的輕蔑。她立刻轉身就走。消失在船艙的陰暗處。
我立刻跑去割開梅莉的繩索。將她背在背上。聽見梅莉虛弱的呼喚我:「傑克。」
「我在。」我背著她,衝上了甲板,迎面而來的海盜對我舉起了刀,我舉起匕首砍向了刺向梅莉的那個,一把揮開了那群人後立刻翻身抓著繩索借力跳下船。頭也不回地狂奔。
我聽見身後的刀疤傑克大吼:「追上他們!」之後又聽見幾道兵刃相交的聲音。再回頭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追兵了。
我們躲藏了一陣子。確定已經安全之後,我偷了一艘船,安置好了梅莉再去偷了一堆糧食之後,立刻就離開了奧遜港。
一直到我跟梅莉安頓下來已經是過了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刀疤傑克被那個女人給殺死了。那個女人要的就是刀疤傑克搶到的血鑽玫瑰。
只需要稍加打聽就能打聽到她是誰。她是跟政府作對的海盜之一。追求珍稀寶物,險惡之地一定會聽說她出現。
她的名字是阿芙拉‧海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