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姑且雇用妳們看看。』
那時的他是這樣說的,這對一向排斥外來者的史堤爾芬來說,是相當詭異的決定。
還記得當時似乎早已做好長期抗戰的波特,在聽見自己的回應時那張驚恐的表情,他不禁納悶在對方的印象中,自己到底是多難搞的存在。
雖然他的確不喜那些影響了村中年輕人的冒險者,但面對這種充滿危險味道的事件,無法放心將事情交代給村中居民的他,選擇冒險者作為代勞對象倒也不排斥——銀貨兩訖,乾淨俐落且隨時可以解除的關係,這是他最信任的。
只是,他很清楚,當時他之所以會爽快同意這項請求,都是受到了一種不明的情緒所驅使——回想起那種急迫到讓人窒息的情緒,外表本來就缺乏善意的史堤爾芬皺起眉,一種如同村中長老般充滿壓迫感的嚴肅魄力,讓旁邊幫忙的棕髮男孩不禁害怕地縮了下身。
坐在廣場旁山坡的扶手上,史堤爾芬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手中的豎琴,叮叮噹噹的聲音清澈嘹亮,只可能是因著工具的不全或技術的不足,他發現這把琴的聲音依舊不是自己所想要的那種樂聲。
他還記得,在那場夢境中他手中的豎琴發出的聲音……那像是水晶般晶瑩剔透,圓潤而滑順的樂聲猶如浪濤漩渦般急促而動人,華麗、清亮而不失柔美。
那才是他所追求的音符。
回憶著那只在夢中聽過的美妙聲音,史堤爾芬沒有發現在他身後悄悄接近的人,直到對方伸出手準備拍上他的肩時,那雙猛然收縮的琥珀色眼眸迸發出強烈的警戒,迅速側旋過身後將懷中的小刀抵在對方頸上。
這時,他才發現對方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
「祭司先生,你還真是粗魯呢。」
就是被他以利刃抵在頸上,貝琳達露出了漂亮的微笑,尚未長開但已顯精緻的臉龐近看後,那種張揚的豔麗更是讓人驚豔不已。可惜,介於驚愕與警界間的史堤爾芬沒有發現,他只是默默地收回短刀,然後用著戒備的眼神盯著少女。
「有什麼事嗎?貝琳達小姐,我記得我已經請波特帶妳們到休息地點了。」
是的,他和這群冒險者簽下的契約是「結束後的酬勞費減半,但委託一方在事件解決前提供住所相關需求與基本食物。」
這項要求是少女提出的,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用意如何,但看了下笑得完美的紫髮少女,還有那名在隊伍中笑得尷尬的銀髮少年,他姑且還是同意了下來。
「沒什麼,只是單純想出來透透氣——我好幾年沒有看過這麼漂亮的景緻。」
「是嗎?那還請慢慢欣賞。」面對美麗少女的攀談,他只是淡然地回應並截斷對話發展的可能性。雖然他接受對方的毛遂自薦,但並沒有義務與對方有過多的深入糾結。
不要接觸、不要踏出,就不會受到損害。
他的心底重複呢喃著這句話。
也許是他冷漠的反應起效了,碰壁的少女露出了有些受傷的表情,但很快的又恢復成最初所見那樣優雅得體的笑容。
她伸出手的瞬間,史堤爾芬察覺到一抹影子朝自己飛來。反射性地接下那個東西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那是一條項鍊。十字造型的墜飾是漂亮的銀金色,在陽光下彷彿流轉水波似的漾出層層微光,他感覺手上的項鍊正散發著一股讓人放鬆的溫暖氣息。
史堤爾芬看著手中的物品,不知為何觸碰到他時,指尖傳來了種微刺、彷彿跟什麼連結上的奇妙感覺。他看向女孩的視線變得更加凌厲——只是,參雜更多的是不解。
「這個是我之前在某個地方獲得的戰利品,原本以為它只是一條普通的漂亮飾品,但是今天在碰到你時,我突然發現它發燙了。」女孩隨興地說道,銀亮的眼眸看向他時,史堤爾芬有種自己被對方解剖開來的錯覺。
「並非發熱,而是真正的『發燙』——我光是觸碰它都會有灼傷感,不過……看來你能夠毫無傷害的拿著它呢。」少女這樣說道時朝他走近了幾步,到了約一步遠的距離時才停下,這時的史堤爾芬早已恢復冷靜,他目光淡然地回視少女探究的眼神。
「是嗎?所以妳剛剛把它丟出來,是想找出害它發燙的原因嗎?」將那條項鍊提起晃了晃,銀亮的色彩在燦爛的陽光下綻放著稍嫌刺目的、宛如朝日般亮眼的光芒。
「先說,我只是個普通的村民兼祭司,可不理解什麼元素魔法,它發燙絕不是我用火焰魔法辦到的。」
「我知道啊,身為一名正式的元素法師,我怎麼可能感覺不到你身上的力量呢?」
少女一臉『我可不是冒牌貨喔』的表情看著他,微微瞇起的眼眸盛滿笑意。
「你身上的力量……嗯,是非常充沛的『光』呢,幾乎要跟聖城的大祭司們一樣了。」她摸了摸自己的下顎說道,看向他的眼神多出了些驚訝與審視,「你是天生的嗎?如果是的話,還真是可怕的天才呢。」
貝琳達意味不明的話讓他忍不住沉下臉,他試圖將手上的墜飾放回對方手上,對方卻早已察覺他的打算而後退。看著他陰沉的表情,她依然笑著言道:「都說了它會害我燙到,你怎麼還是一直要把它還給我呢?」
「不還給妳,不然是要給我做紀念嗎?」
「啊——不錯呢,像是定情禮那樣嗎?」
一直以來給他貴族般印象的少女突然說出這種話,史堤爾芬不禁愣了下。
他這是被調戲了嗎?被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他在心底哭笑不得地想著,然而表面的神情依然平淡。
「我不信任一見鍾情這種事,更何況我對妳沒有任何感覺。」
「真過份,面對一名美麗女孩的隱晦告白,你居然還是這樣冷淡嗎——不過,這樣的冷酷我也相當感興趣喔。」
「……。」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史堤爾芬沉默了。
或許是捉弄夠了,貝琳達朝他眨了眨眼後退開身體,朝他揮手道別後轉身離去。
依稀聽見女孩愉快的哼歌聲,他看著手中靜靜發光的項鍊,他陷入無語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