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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Ar&Al ─ Taipei Limbo

作者:汪言│2014-10-06 01:35:06│巴幣:102│人氣:172
  「瑪雅,立刻撤退至指定地點,最高優先命令。」

  本應該是被切斷的通訊系統,卻被外界強制介入啟動。才接受到訊息,瑪雅一刻也沒有猶豫,便拉緊了方向桿,朝著反方向疾行而去。但阿南希並沒有就這樣眼睜睜地見著煮熟的鴨子飛去,牠一聲震天的怒吼,忽然開始無差別大範圍地釋放著離子光束,而那艘倒楣的軍艦也被波及而在中央開了個大洞,緩緩地沉去。

  在戰場上,沒有什麼情況比背對敵人還令人恐懼,更別說還是彼此間實力如此懸殊的未知怪獸。瑪雅用盡全力地想要脫離敵方的攻擊範圍,但卻仍然絲毫沒有拉開雙方的距離,她一個緊急的迴轉,一面捨棄掉被光線擊中而失去大半機能的右臂,一面將最後能夠對對方造成威脅的短劍扔出,卻被阿南希輕易地撥開了。

  瑪雅以最快的速度卸下所有無用的武裝來減輕重量,拉高水平軸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扶搖直上──兩百、三百米,總算是超出阿南希所能觸及的距離。但就在瑪雅才剛鬆口氣之際,一旁因能源不足而閃出深紅警示,伴隨著引擎空轉而發出的悽慘低鳴。

  「──!」

  因失去動力而停滯在最高點,如完美的拋物線般開始緩緩下墜,瑪雅緊捉著方向桿,試圖在失速的情況下控制住飛行的路徑。但當她抬頭見著眼前的光景時,一片空白的腦內只浮現一行字──死定了。早就在落點張著血盆大口、等著可口的獵物自己跌入懷中的阿南希,讓瑪雅徹底的絕望了。

  她下意識地鬆開了雙手,任由重力撕扯自己的軀體。並不是沒有迎來終焉的覺悟,也不是懼怕死亡帶來的疼痛,而是不甘心自己竟是如此的無能為力。瑪雅輕閉雙眼,幻想著無數已經逝去的同伴與親人們,是如何張開雙手迎接自己的到來。會責備自己的不謹慎、還是會稱讚自己的勇氣呢?如果是父親的話,還會向記憶中那樣,溫柔地拍拍自己的頭,安慰掉著眼淚的──。

  『誰來救救我啊。』

  意識如斷絃般遮斷,強烈的撞擊剝奪了最後一點的求生意志。刺穿的究竟是駕駛艙,還是自己那脆弱的身子呢?遠處傳來陣陣呼喚聲,但瑪雅不予理會,因為那只會讓自己更加的痛心與眷戀這個世界而已。沉重的壓力逐漸轉為溫柔的包覆,也許前往天國的道路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吧?她能明確感覺到,心與死亡的距離延長重合的軌跡,情不自禁的眼淚沿著臉龐滑落,沾濕了無限的悔恨。

  「別哭啊,多可惜這張可愛的臉蛋?」

  「──?」熟悉的氣息,輕柔地撫過自己的雙頰,就像回到那春暉陽日和煦地滑落葉縫間、暖暖地灑向平和愜意的花庭之中。

  而他,也是這麼對著自己笑著。

  「你這王八蛋!在摸哪裡啊!如果我姊少了一根寒毛或是一塊肉,我一定把你插在魚叉上 拖去餵鯊魚啊!」

  「別對著通知器吼啊,我的耳朵都要被你震破了。真是的,怎麼一個人比一個人的脾氣還要暴躁啊,就沒有人能夠展現一下賢淑的女子力嗎?」

  「嘎啊啊!你要還要抱到什麼時候!快放開我的姊姊啊啊啊!」

  將瑪雅意識硬生生地扯回現實的,是那聽慣、讓她格外親切的聲音。她茫然回頭瞧向那擁著自己的男子,不禁感到一陣羞怯與心跳加速。海特在狹窄的駕駛艙內左顧右盼,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妳叫瑪雅對吧?或許有點突然,但妳知道手動脫出裝置在哪嗎?」

  瑪雅點點頭,指著自己兩足之間,駕駛座底下的紅色把手。

  「喔喔,找到了。可能會有點難受,但是別亂動啊。」海特稍稍挪開點位置,試著彎身下去扯著那堅固的防誤措施。雖然才剛經過生死一瞬的海特,本身好像不怎麼在意,但是在如此擁擠的場所,還不斷地朝著女性的下半身探頭外加怪異地呻吟,從外邊的角度來看簡直就像是──。

  「殺了你啊!我要殺了你啊!唔啊嘎啦嘎啦!」隔著薄薄的一片螢幕,也能完全感受到那理智斷線的少女,打自內心發散的兇狠惡毒地殺氣。

  「這還真不是飛了普通的遠啊。」海特遙望著佇立在遠處湖央,霸氣地仰天咆哮的阿南希,一面從駕駛艙躍下,輕輕地讓瑪雅立足於乾淨的沙地上頭:「喔呀呀,還站不穩嗎?」

  她看起來有些不自在地點點頭,一面隨著海特的攙扶坐倒在地。才剛從「已經死亡」的意念中剝離,伴隨而來的是安心感與更多的困惑。為什麼自己還活著?是怎麼做到的?這個男人是怎麼到達駕駛艙的?腦裡浮現的答案只有那ARRS獨有技術──空間跳躍。但在那高速自由落體的之中,能夠做出即時定位與運算的人真的存在嗎?就算花上梅林全系統的運算能力,那也近乎是不可能的事啊。

  「蕾娜,情況怎樣?」

  「喔?你決定好自己的死期了嗎?優惠期間的現在,本公司還能贈送一次來世預約喔。宮刑、去勢、椓刑、腐刑你覺得哪一個好呢?

  「請別那麼若無其事地說出這麼可怕的台詞好嗎?而且最後那幾個不管哪個一樣不是嗎!」

  「嘖。」

  「這傢伙剛咋舌了對吧?對吧?」

  「沒時間和你廢話了。從該架STRIKER的紀錄與瑪克特遠端的計算結果來看,你確實在一瞬間,產生了與阿南希抵擋普通物理破壞力一樣的屏障。發生的距離,大約於你為中心半徑三米左右。目前還沒辦法確定總共能展開多大的範圍,不過能確定的是做為相對對象,仍然會受到物理作用力的影響。」

  「所以我們才會飛這麼遠嗎?但這也表示我還真的莫名其妙地有了無敵防護罩的超能力嗎?」

  「誰知道?怎麼不再去給阿南希戳戳看呢?也許下一次不小心就能把你那齷齪、骯髒、下流的腦袋捅到爆漿囉。」

  「我說啊,妳可不可以──。」

  「姊,沒事吧?有沒有被那男人吃了豆腐?」

  『沒有。』那男生對自己很溫柔,這種話可說不出來。瑪雅稍稍瞥眼還在與對方起著爭執的海特,一面小心翼翼地對著視窗輸入道:『那人就是代號「Limbo」的對象嗎?在醫院見面的那個男生。』

  「是喔。雖然是個怪人,但若不是他主動要求要支援,現在姊可能早已經‧‧‧‧‧‧。」

  『那不重要。」瑪雅的斷言,讓皐月露出哀怨悲傷又帶點無奈釋懷的複雜表情:「在那種情況下要進到駕駛艙,怎麼想也只有空間跳躍才能辦到。但是大老師不是一直說,在物體移動或機甲操作中是不可能做到成功地傳送的嗎?只要有一點點的誤差,可能就會讓被傳送的物件或人體,被分解或植入異物之內?』

  「雖然我也不太相信,但就是有人做到了。那個嘴巴很壞又動不動就暴走的小矮子,才剛拿到系統的設置沒有多久,便能完全掌握且直接投入實際操作之中。有點不甘心,但她說不定是個超級天才啊。」

  『‧‧‧‧‧‧。』

  「所以說,不用特地打點點來表示無言啊!」

  瑪雅遲疑了。就算是極為特殊的情況,領班也不應該會主動提供機密的檔案與系統給他人。這是為什麼?事件有緊迫到需要冒著資源被竊取的風險嗎?她抬頭瞧著那對著視訊窗口頻頻點頭,聽著對方發著牢騷的男孩子。那就是領班所說「不論好與壞,都會撼動整個世界。」的男人嗎?但是的確,若不是因為他成功的抵擋住阿南希的那次攻擊,自己現在也不可能還五體滿足地坐在這。

  但胸口這莫名的騷動是怎麼回事?果然應該要趁這時機將他──。

  「怎麼了嗎?」海特感到異樣的強烈視線,回頭問道。但對方則是猛然地搖著頭,並且還刻意地避開視線。難道、自己被討厭了嗎?被這樣的美少女討厭,還真不是普通地讓人沮喪啊。

  「呃,總之!妳就先在這等待救援吧。」為了避免那持續擴張的尷尬氣氛蔓延,海特試著給那少女一個圓滿的笑容,卻換來蕾娜的一陣冷笑。

  『為什麼,要來救我呢?』瑪雅打開一個視窗,開始在上頭輸入著文字。

  「咦?哼哈,拯救美少女不是王子的工作嗎?」海特得意地向後梳著頭髮,卻讓原先尷尬現場更加凝重。

  『弄個不好,就算不是死在阿南希的手下,也有可能因為機械故障種種意外身亡啊?完全沒有要特地去救一枚棄子的理由,更別說是只照過一次面、連句話都沒好好搭上過的陌生人。扣除風險與利弊,應該能夠採取更多有效的計畫與手段──。』

  「哎!」海特發自內心地嘆口氣的舉動,讓正在輸入訊息的瑪雅止住動作。海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孩子要這麼生氣的怒視著自己,但他也只能聳肩說道:「別再說自己是棄子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了。我才不管為什麼會有人願意雇用這麼年輕的少女當軍人傭兵。但妳要知道,如果這個世界上某個角落,還有人等著妳回去的話,就算得要捨棄尊嚴與榮耀,也該全心全意地奮力一搏,勇敢的活下去。」

  「話是這麼說啦,」海特笑笑地牽起她的手,一面領著她朝著剛停靠於岸邊的快艇前去:「就在不久前的我,也是完全放棄了求生的意圖,想來場轟轟烈烈、華麗的英雄式死期。但現在不是了。我想那些所謂的勇者、英雄啊,也許是願意鼓起勇氣,一肩扛起著龐大、沉重的責任,還有夥伴與親友們衷心的期待,且在不論多麼艱辛的情況,都不會放棄任何希望面對阻礙──。」

  「並且,到最後還能抬頭挺胸活下去的人啊。」海特將她抱起,讓她側坐上了小艇,然後與船頭的駕駛打著招呼,讓他趕緊送著瑪雅離去。

  面對那欲言又止的少女,海特只是靜靜地揮著手與她道別。

  「我剛剛那段話,好像有點帥啊。」海特對著鏡頭前默默不語的蕾娜說道。

  「不知道剛剛是哪個人,在傳送到駕駛艙之後,一面鬼吼鬼叫又哭天喊地的啊?」

  「‧‧‧‧‧‧誰?」

  「白癡。」蕾娜無言地翻著白眼。她透過畫面朝著海特的周遭丟著視窗,讓他有些驚訝地望著隨著動作個個冒出的瑪克特,忽然覺得這個舉動實在有點有趣:「主任剛才傳過來的完整計畫,不過我想依你的腦袋,大概要花上好陣子才能搞懂,所以我還是直接用講的吧。」

  「那一開始就別把這些資料丟過來啊。」

  「吵死了!老娘看得起你還放肆。咳咳,左前方那地圖,上面有畫上簡易的行程示意。」海特拉進那面視窗,但還沒認真開始讀起圖文,他就突然放聲大叫。

  「這、這不是島上的立體地圖嗎!?」

  「聽我講完再發問!」蕾娜也不留情的吼了回來,她隔著空間在視窗上畫著紅圈,一面解釋地說道:「這座台帛島的後方,有一大塊區域底下,存放著能夠支援整座島嶼一個星期電力的庫存能源槽。主任已經在那周遭開始大規模地施放特定的電磁波,我想這隻阿南希大概不用多久就會被吸引過去了吧。」

  「電力能夠對阿南希造成傷害?」海特發問道。

  「不能吧。至少資料上是這麼寫的──不是說等我講完再發問嗎!還有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講兩遍!」海特不禁覺得這樣的蕾娜,好像還滿好玩的。

  「計畫很簡單,把牠引誘到上面以後,超載電源引爆使該處塌陷,讓阿南希被整個後山的崩塌壓制住,這時候再──。」

  「等等!」海特指著那示意動畫中崩毀的小山,有點不敢置信地問道:「這怎麼看都會影響整座島嶼的結構啊?不只是學校,連居住區域也有部分隨著沉入湖中了?」

  「五分鐘前,最後一艘逃生船艦已經出航,所以現在島上已經沒有一般民眾,你可以放心‧‧‧‧‧‧你再插話一次,我就把你的腦袋──。」

  「但是,那不是你們的故鄉嗎?難道不會‧‧‧‧‧‧?」隨著海特不經意的發問,蕾娜忽然面有難色地沉下臉。他這才知道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

  「那種事,我當然知道。也許對媽咪來說也是個深切沉重的決定吧,但這也表示這個計畫有多麼的勢在必行。就在T國因為這邊擅自與ARRS接觸合作,而決定不派任何軍隊與輔助的情況下,我們也只能靠自己僅有的資源與籌碼,去做出最好的計畫與努力。島嶼毀了可以再建,但人死了就什麼也沒了。而且我們也沒剩下什麼時間能夠在那掙扎、搖擺不定了。只能痛心疾首地捨棄所有能夠捨棄,來保護我們應該要保護的。」

  「還、還有什麼問題嗎?」面對海特那雙眼閃閃發光的崇拜眼神,蕾娜有點羞怯地啾起小嘴,且無意識地用指頭圈繞起髮梢。

  「話不是才說到一半嗎?這怎麼行呢、蕾娜,我連我該做什麼都不知道呀?」海特故意拉高語尾揶揄著她。

  「不是你一直插開話題嗎!」

  「哈哈哈,別生氣嘛。只是好一陣子沒有和蕾娜說那麼多話了,有些懷念而已。」

  「我可不記得曾有和你說過那麼多話的經驗啊。」蕾娜露出燃燒過度而疲倦的神情,無奈地嘆口氣後繼續說道:「就算阿南希真的沒辦法把你捅成肉醬,但我們也同時對牠那能夠隔離一切物理現象的屏障束手無策。」

  「但是問題點來了,如果你只單單擁有那莫名其妙的屏障,那麼那時候又是怎麼把那架襲擊的阿南希摧毀的呢?以下都只是推測,若屏障的功用不是單純的阻擋,而是抵禦普遍物理現象而做出反射,那麼當屏障與屏障近距離互相碰擊時,也許就會產生相當龐大、近乎無可限量的能量散射;而在當時,那隻阿南希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散射的反饋,而導致自身的結構損毀,才會突然解體消滅。」

  「但是,剛才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啊?」

  「別忘了,當時的那架阿南希,可是對暈眩過去的你們倆襲擊了整整三十秒,時間的累積可能是最大的問題。但這也相對表示,要累積足夠摧毀等比質量的能量,也許要花上更多的時間。畢竟這兩種阿南希的身形與總重就整整差了──。」

  「但這很奇怪啊?那為什麼會出事的是阿南希的一側,而我們卻平安無事呢?照道理來說,兩邊不都應該會發生相同的情況嗎?」

  「‧‧‧‧‧‧。」

  「蕾娜?」海特提聲追問。

  「你說的對。沒有人可以保證,到底發生的條件與最低限度在哪。也許哪個角度、力量集中的方向不對,你一瞬間就會被足以肢解高強度鋼鐵的力量給壓扁,那可就不是成了肉醬這麼簡單的──。」

  「蕾娜女士,阿南希的引誘相當順遂,據報告推測,大約於四百秒後抵達指定地。」高亢嚴謹的男聲從視窗的另頭傳出,但海特並沒有從畫面上看到對方。

  「我知道了。這些資料是最終確認的我方行程,麻煩你將文件轉交給你們的司令官吧。」

  「用瑪克特傳輸資料不就好了?」海特問道。

  「他們那群傢伙是使用另個系統,沒辦法共通的。況且你不也知道,阿南希早就把這週遭所有瑪克特的通訊系統給徹底破壞啦。」

  「那為什麼妳還可以用呢?」

  「問題真多啊、這是商業機密。總之,還剩下六分鐘左右,你有什麼遺言想說的嗎?」蕾娜挑著眉,露出些許奸詐的微笑。

  「照吉米所說的,如果我失敗了,那麼在這方圓一百公里內的生物,大概也可以準備等投胎囉。」海特倒坐在那白皙的沙灘上,有點無力地伸著懶腰。

  「你覺得,這麼天才的我會沒想好失敗的應對措施嗎?」

  「我沒想到的是,竟然會有人這麼不要臉地說自己是天才。」

  兩人四目相接,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若不是四周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這麼瘋狂的笑聲一定會讓別人傻眼以對。海特望著那又稍稍西沉,比不久前更消了些銳氣的太陽,白浪花悠然地拍打著岸邊,響起那令人傾心緩顏的輕柔節奏。在牢房裡的日子,總是自然而然地會冒出無數抱怨、想要與他人傾訴的話語。但是事至如今,卻連一句像樣的台詞都完全湊不出來。海特自嘲地笑著,也許到了最後的最後,自己還是這麼的膽小沒出息啊。

  「開始怕了嗎?如果想要反悔的還可以趁現在喔。」

  「如果我說我反悔的話,妳會怎麼做呢?」

  「二話不說把你傳送到阿南希的正前方,看能不能夠充分榨乾利用你那極難得有一點點用途的身子。」

  「真狠啊。這麼說來,妮亞還好嗎?」

  「才剛送到臨時的醫療中心不久,左手臂都有嚴重的肌肉撕裂傷與骨頭錯位的問題。不過性命無慮,休養個一陣子應該就會好起來了吧──,前提是要能活過這隻阿南希的的魔爪下呢。」

  「有蕾娜在,就算是死神親臨,也絕對帶不走妮亞的任何一分一毫吧。」

  「喔?死到臨頭,總算是終於明白我究竟是怎樣的人了嗎?」蕾娜心滿意足地露出小虎牙,卻在一瞬黯淡了那可人憐愛的神色。

  「如果我能夠在謹慎小心一點,也許你就不會被捲入這樣的災難之中,也不會被關進監獄裡,更不用要在這荒謬的計畫賭上自己寶貴的生命、我真的很抱歉──。」

  「從頭到尾都沒有要輪到蕾娜道歉的理由。」海特打斷了她的話,緊接著說道:「過去的事情,去懊悔也沒有什麼意思;我們只需要相信,能夠以自己的雙手去改變、一步步接近自己所嚮往期待的未來就行。就算這都是早已經註定的命運,我也會堅信那是因為每個人不肯輕易放棄與努力不懈,才會終於抵達的最佳、最美好的未來。」

  「‧‧‧‧‧‧。今天的你,還真的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那些害臊話呢。」

  「要你管啊!」海特拍拍沾在身後的細砂,毅然地站起身,面對那已經消失在塵霾微霧之後的大傢伙:「時間差不多了,該是來辦正經事的時候了吧?」

  「是呢。」蕾娜重整著那明顯有些動搖的表情,盡可能地表現出平時那不可一世、盛氣逼人的姿態:「海特,雖然根據方才的數據解析,你擁有能夠抵禦阿南希一般攻擊的能力是無庸置疑的。但是,對除此之外的物理現象,是完全沒有功效的。」

  「意思是,如果有石子或是什麼殘骸飛過來砸向我的話,還是會一命嗚呼翹辮子囉?」海特閉上眼,準備承受那空間轉移所帶來的衝擊。

  「沒錯。根據瑪克特的演算,大約只要承受阿南希約一分鐘左右的攻擊,雙方的屏障就會累積足夠將牠自身崩解的反饋。而無論失敗與否,一但超過預計內的時間後,我就會立刻把你傳送到安全的區域。簡言之,你只要什麼都不做地站在那兒,等待時間到就行了。」

  「聽起來還滿簡單的?看起來是我能夠勝任的工作呢。」那逐漸從足尖流失的微妙感觸,緩緩地吞噬著自己的每一吋細胞,沿至腹部、胸口、肩頸。就在思考能力也將被分解的瞬前,劇烈的衝擊拉扯推擠著自己的內臟,宛如撕裂著靈魂一般的重壓,試圖碾碎自己那一點也不可靠的意志力。

  就像從那失去控制的夢境憑空掉落一般,將他硬生生地拉回現實的,是那染上銅鏽惡臭的氣息,海特咬緊牙關鼓足力,站穩了那軟弱的雙腳。但就在他還來不及倒吸口氣,那如高速行駛列車般龐大的足鐮,便毫不留情地朝著自己的顏面直擊而來。海特忍著那仍在翻攪扭轉而燃上心肺的酸液,準備迎接對方毫不遲疑的第二下斬擊。只要站著不動就好,根本就是騙人的啊!即便那完全搞不清楚為什麼會產生的屏障,真的如實生效了,但巨大的衝擊力仍然能夠穿過空間,震盪著海特那單薄脆弱的軀體。

  隨著看不見的屏障被那完全不留情的刺擊,一次次、一次又一次的壓迫、摧殘。強大的力量甚至隨著圓弧延展到了海特所立足的地面,在那堅硬的鋼板上刻上一道道深刻的傷痕。海特根本沒有餘力去注意敵人會從何處襲來,只知道自己似乎不斷地被未明的力量朝著後方被推擠著。每一次彈開的衝擊所造成震耳欲聾的聲響,伴隨那讓即便擁有最堅強鋼鐵意志的勇者,也得俯首屈服的淒厲咆哮,沿著七竅鑽入那毫無防備的腦門蹂躪肆虐著。

  還有多久?十秒?二十秒?恨不得現在立刻離開這地獄般的邊界,無數的惡意與憎恨徹底淹沒了思緒。不能忍受,這種痛楚。每一秒鐘,都像是被壓縮到極致一般漫長,海特甚至連自己是否還有著心跳都沒辦法去理解。還沒死嗎?海特不確定那被疼痛與壓力所撕裂的意識,究竟冀望期盼的是可憎的敵人還是自己的終末。只要能夠逃離就好。他沒辦法確定,從眼角落下的究竟是眼淚,還是被硬擠出來的鮮血。滿嘴的腥臭味,還有那些不斷哀號尖叫,試圖從任何一個缺口角落緊急脫出的五臟六腑。

  絕望,是什麼?

  在不見天日的狹窄牢房中,細數著自己僅存的來日?被負面情緒所統治,沉入深陷那連最輝煌的光芒也無法穿透的泥沼之中?被自己所背叛的夥伴們,宣告著最嚴厲的絕對拒絕?還是在死亡的剎那,腦中所浮現背著身遠去的愛人?無法觸及,明明就近在眼前、咫尺之際而已啊。模糊的焦距分割著視線,那懸掛僅存的一絲薄弱意志,在那現實與虛幻的世界之間搖擺不定。

  在空白虛無的世界中,漸漸浮現的是扭曲不成人樣的輪廓。老姊?不是呢,那只是崩潰的腦袋所造出的幻像而已。海特接過那溫暖細緻的手,如天真的孩童般沉溺在那滿溢幸福感的懷抱之中。聽不清祂在耳邊的那輕聲細語,但字字句句卻超越了概念、超越了真實與感官的隔閡傳達到了自己的心中。若死後的世界是天堂、理想鄉,那麼這兒一定是那界於惡質地獄與極樂世界之間的夾縫。如果有一個歸宿,是屬於拋棄一切信仰、忠誠、榮耀的自己所應達到的終點。那麼我想,除了這裡以外別無它處了。

  但她是這麼地和藹、莊嚴地退開身,鬆開了自己那止不住眷戀與渴望的雙手,用著足以包容世界上所有穢物、仇恨、悲傷的一淺笑靨,指引著迷途羔羊回歸那明示的正道。啊啊、是呢。這裡可不是讓那逃避責任、恐懼、背對著挑戰與明日的人躲藏的避風港啊。海特懺悔地低下頭,靜待那如霧透鏡後般朦朧失真的人影消逝遠去,他隻身佇立在那靜謐深邃的黯藍之境,感受那金與銀交錯閃爍的點點星辰,隨著沒有界限的加速度朝原點奔去。

  首先是零,而後是一。

  那無機質且冰冷的數據,在此時此刻重組起那虛偽飄渺的世界。是少女的呼喚、是野獸的狂嚎、是風在耳際的呢喃;重力連結著世間萬物,大地與天空無私地擁抱著生息,日月繁星在無邊際的遙處刻下時間與歷史。他手中緊握的是一份思念,是交織著希望與絕望的夢想。他不確定上帝擲下的骰子,最終會將自己帶向何處的境地,也不確定那隨時會傾倒的不對稱善惡天秤,是否會再一次讓自己墜入那深不見底、只蘊含著苦痛與怨恨的谷底之中。

  但他知道的是──那絕不會是今天。

  「夠了!海特!計劃失敗了,我馬上就──。」

  「不!」海特無視著那每一吋都在哀嚎哭嘯的肌肉,從那足以將他那孱弱無力的軀殼,徹底擊倒的壓力之中挺起身:「再一下就行了‧‧‧‧‧‧。」

  「別傻了,這是自殺啊!數據已經證明了屏障間的那些能量,可以藉由其他方式給緩衝掉了。就算你在那撐上了一輩子,也只是活活的挨打而已啊!」

  「蕾娜!妳只要閉上嘴看著就行啦!」

  那是從世界外直接導入腦中的訊息,海特是知道的,即便根本沒辦法理解自己是如何獲得解答的。也許那是某種超越經驗的累積,也許根本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妄想。但是他沒有理由去反對與拒絕,那將帶領他邁向勝利的指示。將意識縮為一點,將精神集中於一處;毋須去在意被鋒利的風刃切割的身軀、毋須去理會被彈跳的石子嵌入血管深處的疼痛。只需要屏除一切不必要的累贅與雜念,全心全力地再現那心所嚮往的最終結局!

  「別小看人類啊!你這該死的臭怪物!!」

  就在阿南希用盡全力,將所有的前足擲向那被凝聚的中心點之際,時空宛如被凍結一般靜止了下來。海特大口地喘著氣,搖搖晃晃的視線中,能夠明確地確認,那大傢伙眼中的所閃過一絲的恐懼。毫無預兆地,阿南希宛如被扯掉了發條般停下運轉,然後從銳利的鐮足尖端開始崩解。牠就像想要掙脫那纏繞的夢魘一樣,瘋狂地扭轉著全身,卻完全止不住一一剝離分解的外殼。厚重的鋼鐵失去了聯結,緩緩墜落於那沾染上一層油汙的湖泊之中。

  一聲貫穿天際的哀戚長嘯,正式宣告了那不曾落敗的鋼鐵巨獸,於此殞落。

  海特跪倒再那滿是刮痕的鐵平面上,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剩下餘力可以放聲大笑。勝利的快感超越了疼痛凌駕於意識之上,逐漸和緩的腎上腺素與腦內啡散去,開始彰顯那些被隱藏在最深處的傷口。不過什麼都好了,反正──。

  「咦?」

  因地面那超出能夠承受的結構損傷,平台應聲碎裂崩解,帶著承載著海特的鐵板滑落。而一時失去重心而開始墜落的海特,還來不及發出最後的悲鳴,就便被那無情的重力加速度拖進了冰冷的汪洋之中。超乎想像的寒冷,一瞬就剝奪了所有的知覺感官。海特望著那逐漸遠離的一束光芒,隨著無數的殘骸沉入於黑暗的深淵。

  但是,心頭上揚起的這份滿足感,不禁讓海特拋下那最後一份執著。

  ──也許,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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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曙光Punku
難得看到好文章特地登入給推!期待下一回!

10-08 13:34

汪言
謝謝!讀者的鼓勵是我創作的動力啊QQ10-09 08:25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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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oshiro????
天氣真好看更多我要大聲說14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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