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惡魔
……你還是不想承認嗎？
與我一模一樣的臉孔在鏡子前這麼問。
飄逸的暗藍色髮絲、緊裹著臉頰的白色繃帶，下沉的嘴角，在無垠的黑暗之中、近乎全數融入的身形。
那是我──但卻不是我。
散溢著嗜血紅光的雙眼透過鏡面凝視著我。
在變得灰暗的皮膚色之下，唯有那鮮明的光暈特別注目；平靜如水的注視，卻默然隱藏著一抹抑鬱的瘋狂。
那是何等熟悉、又是何等陌生的嗓音：
我就是你。
黑色爪子抵上了鏡；我的指尖疊上了鏡。
「他」靜靜的露著那森寒的長牙。盤旋在虛空之中，指爪間滑落的血紅滴落墨黑、再也看不見蹤跡。
所以，我們是不同的吧？
我才不是「你」。
我不要成為「你」。
我不是惡魔啊、我才不是什麼惡魔啊！
──那又為什麼，我始終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呢？
人影無奈似的苦笑了；而我已分不清，鏡子前的自己究竟是什麼表情。
在漆黑羽翼的陰影之下，赤紅愈發劇烈、愈發燦爛，逐漸染抹成了血紅。
你就是，惡魔。
－－－
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已經熟稔到再也不想回首了。
夢境啊、該死的夢境啊……
為什麼，又要將我帶回這裡？
「媽媽、媽媽──！」
我、已經不想再體驗了啊……
在破舊卻屬於我們兩人、洋溢著貧窮幸福的那棟老房子；
失去一切、碎裂身軀而無能為力的我的慘叫聲；
賤貨的嘴臉、猙獰的嘴角、怎樣也抹除不掉的那把刀子；
所有都變得模糊的場景：哭嚎的聲音、憎恨而火紅的眼、明知是不可能暫停的，卻始終都想抓住的、刀光劃過的痕跡──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叫了好不好？吶。
停止吧。快停啊。這是第幾十次？還是第幾百次？每次每次，我都扯破喉嚨般的、聲嘶力竭般的吶喊著，在一模一樣的景象中、一模一樣的迴盪著一模一樣的絕望……
我已經不想再重複了！停止啊──！
眼淚逐漸抹糊了眼眶；可我到底是為了媽媽的死而哭？還是為了無限輪迴的痛苦而哭呢？連自己都不知道了。
或許是不該哀求的吧？……可在那樣的無助下，又有誰不會求救呢？
手指在空中空虛的徘徊著；吶，誰來、救我……誰來，救救我啊──
讓我……
──無力的嘴吐不出渴求；
但「他」出現了。
還是揚著那對漆黑無法穿透的翼，還是那般失去波動而平靜的唇，還是與這一切相反的、裸露著殺意而閃爍的赤紅雙眼。
無語的，「他」伸出了那撕裂了無數臟器、卻無法殘留任何一絲鮮血的黑爪。
面無表情的逼近；爪子抵住了我的頭，輕柔的彷彿安慰的撫摸。
──但那肯定是不能歸類於善惡、沉澱而骯髒的灰吧。
不要啊。
但是，救我吧。
不要，不要過來啊。
但是好想得救。吶，救我啊。
不可以的啊。因為、因為──
讓我……！
毫無預警的，世界只剩一片遁黑。
「我」的存在破碎、零散的漂流於黑色中；
然後，毫無預警的再次縫補起來。
──可以的話，我情願再也不要醒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我才不想要的啊……
──當我恢復意識時，身旁還是一樣啊……
火海環抱的一切下，黑色火焰如同詛咒般燃燒著、摧毀著，卻怎麼也掩不掉惱人的氣味，還有逐漸焦黑、再也無法看清的屍體……
明明不是我做的吧；可是，為何這麼確切的明白呢？
所有，都是我殺的啊……
掩著面，惡魔的耳語輕響在耳邊──
讓我來拯救你──同時，毀滅你。
－－－
身處一片黑暗。
……這是第幾次的夢了？
「又是、夢……」
這是夢，卻也是現實。
「他」又站在那裡了。
那個黑暗深邃、靜澈似水，卻同時狂暴陰森的「他」。
冷眼中，場景開始變化：並列整齊的木製桌椅、掛著玻璃杯的吧台、照耀出一絲溫馨光暈的老舊油燈；我知道那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餐館。
可是不對。
……沒有任何人在？
除了「他」靜靜站在那裡、我恐慌的站在這裡。
寂靜的餐館只讓人覺得詭異；莫名的毛骨悚然從腳間竄起。
他們去哪裡了？
即使不用我的眼神，我也知道「他」明白我的驚愕。
沒有。你一直都是一個人。
……？什麼？我才不是。
店長、狄倫、鞥葉、亞黛妮、琉夜、貝利斯特，他們都在的……
……喂，是這樣的對吧？
──那為甚麼，我還會開始顫抖？
你是孤獨的。
不是，我不是啊。還有很多人在我身旁的……
語曈、萊爾、愁眠、雨寻…….灰色地帶的大家……
──吶，那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默默的、戰慄的抬起手。
為何心跳會這麼急遽？明明什麼都沒做的吧？
可一點、一點俯下的頭部，雙眼卻恐懼著即將出現的視野。
沒事的吧？告訴我，一切都很好對吧？──
「……！」
咦？怎、怎麼會……？
不是吧？不應該是這樣的吧？這、這種事情，是我的錯覺吧……？
──手裡，是滿溢的鮮血。
你始終是一個人。
你始終……只能是一個人。
不是！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的啊──！
這些血不是我弄的！我才沒有殺人！我、我……！
「我、我……」
呼吸變得粗重。眼前開始模糊。與臉孔皺成一團的我不同，「他」沉默著、以視線燒灼著我的身。
不要啊。證明我是清白的，好嗎？
我才跟「他」不一樣！
「我、我不是……」
我不是惡魔。
我不是惡魔對吧？
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我不是惡魔……
──就是因為這樣祈禱，環顧身旁時，雙眼才會因此發熱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雙膝發軟、跪地──跪在滿滿的屍塊與血紅之間。
不自覺的，我已抱住了頭；濺濕的血腥中，只剩下我不成聲的呻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吶，那個留著金色髮絲、卻也只剩下一顆頭顱的是誰呢？
吶，那個只剩下半張微笑臉龐、流著濁黃液體的是誰呢？
吶，那個沾上血色的、被撕成兩半的貝雷帽是誰的呢？
吶，那個下半身倏然消失的青澀少年是誰呢？
吶，那個乾瞪著而滾落的眼珠是誰的呢？
是誰啊、是誰啊、是誰啊、是誰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笑得嘴角僵硬、笑得全身都再也沒有力氣。
溫熱感從眼眶中無力的滑落。
啊啊……為甚麼，又是這種熟悉的感覺啊……
我沒有做的呢。
──但是，卻做了呢。
我又一次摀住了臉；屬於他們的血液黏上了我的臉頰。
血味瀰漫著鼻腔；可數個、數十個人的鮮血，我卻無法一個個分辨出來。
只有混著淚珠的鐵鏽味洋溢在口腔內；呻吟著、喘息著、伴隨著吸吐而憎恨……
「他」注視著我。
視線究竟是什麼意思，我也分辨不出了──因為我已經什麼也不想見到。
我只是啜泣著、嗚咽著，逼近求救的吶喊……
我才不是。我才不要啊。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想要的只是、只是、只是……
已經無法奢求什麼了……
啊啊，我還可以祈求嗎？
我──你，永遠都是孤獨的。
誰來記得我啊。
不要記得我。
不要忘了我，拜託。
把我的事全都忘了。
我還想、還想跟你們在一起……
我是不行的，我是不能跟任何人相處的……
不要遠離我啊，吶！
請離開我，讓我沉於黑暗。
我只是想像個人一樣生活……
我注定無法像個人一樣生活……
就算、我其實是個惡魔……
正因、我就是個惡魔……
「──！」
我驚醒了。
撐起身、睜大眼的環顧四周；沒有鮮血、沒有屍體。
就只是，普通的、我的房間而已……
「啊啊……」
又一次，我掩住了臉；淚痕沾濕了指尖。
──然後，再一次被眼淚淹沒。
──這是夢，卻也是現實。
我知道的。
這可能是夢、也可能是現實啊……
因為、因為……
你就是惡魔。
我──就是惡魔。
－－－
總之是席奧的心理戲。因為有點抽象，所以花了點時間Orz
真感謝當初想到惡魔這能力的我，讓我越寫越愛這孩子了qwq.......
手感真的爛到覺得沮喪qwq什麼時候暑假的全盛期才能回來啊拜託qwqqqqq
那麼以上，滾去讀書（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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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夜暮之曲】番外、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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