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天空被濃灰色的雲覆蓋住，陽光絲毫無法穿透。
然而如此昏暗的情況卻掩蓋不住那片墨綠色草原上那朵極豔的紅花。
由中央的那個紅黑色影子作為花蕾，血色的花瓣一圈一圈的飛濺了出去。
約翰在花瓣外的樹下陰影躲藏著，看得目瞪口呆。
眾人們只知道重鐮刺客容貌艷麗個性冷酷身手非凡，殊不知在她帶笑浴身在鮮血當中與兩大重鐮並身揮舞時，才是真正的令人目不轉睛。
待花瓣不再綻放時，紅黑身影開始對著四周左顧右盼。
約翰終於回神，連忙從樹下陰影中走出。
「你剛剛躲在哪裡？」等他走近之後艾瑪困惑的問他。
約翰隨手指向剛才的那片陰影。
艾瑪紫眼瞪得大大的。
「你不是金髮嗎？怎麼能藏在暗處還能不讓人發現？」
「我有我的辦法。」約翰眉毛一挑：「就是妳一直想知道的我的能力。」
艾瑪驚訝了許久，說不出話來。
「你的問題問完了，換我。」約翰在她面前一彈指，指向那隻黑色的蠍尾。
「那是什麼？」
「⋯⋯不就是你一直好奇我藏在哪裡的另一支鐮刀？」艾瑪斜瞥了他一眼。
記得某一次在約翰守夜時，他曾經在她身旁翻翻找找過，卻不曾想到那支鐮刀居然就長在艾瑪身上。
艾瑪當時還瞇眼偷看了了一下約翰的表情，那畫面讓她當時努力控制臉部肌肉不要笑出來，憋得好痛苦。
而此刻，約翰好奇的繞到她身後對著蠍尾摸摸敲敲。
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艾瑪有些嚇到。
「毒犯！你⋯⋯」
極快的一瞬間，蠍尾上的刺毫無預警的對著約翰掃去。
「匡！」
約翰及時用臂刃擋下，手臂被強大的力道震得發麻。
退開幾步後，他的眼中已換上了警戒的神色。
艾瑪呆了片刻，臉上突然浮出了極溫柔美艷的笑容，眼中卻是一絲笑意也無。
約翰被她看得頭皮發麻。
「這傢伙呢，有著自己的脾氣。」艾瑪一邊用手撫過上頭的刺一邊帶笑望著他。
「大部份時候都是我在操控它沒有錯，但如果有人真的惹到了它⋯⋯」艾瑪的笑愈加美艷動人：「我不一定能完全控制住喔！」
約翰瞬間覺得，初次見面時的冷意又回來了。
「這不是神族的東西吧？怎麼會長在妳身上？」約翰蹙眉望著蠍尾。
空氣中的濕氣漸漸加重，與地上成堆的屍體氣味混合，血腥味瀰漫。
艾瑪嫣然一笑，漂亮的紫紅色眼睛就像祈禱一樣的上移對著天空。剛才濺上的血順著她優美的臉龐滴落。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細小的雨線飄落下來。
「毒犯，我曾經和大部分的神族一樣，是金髮藍眼的。」輕柔的語調伴隨著愈來愈大顆的雨水落下，震得內心深處漾起了漣漪。
她冷傲的氣勢在漸大的雨水沖刷下淡化了，隨著輕柔的笑流露出的，便是她在一直在人前隱藏的矛盾、複雜，還有刻骨銘心的寂寞。
一切娓娓道來。
一切彷彿昨日。
一閉上眼，浮現的浮現的便是大片的血紅。
沒錯，血紅。這些不是魔族的黑血，是神族的血。
那些臨死前的慘叫是曾經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面孔也依然熟悉，只不過佈上了猙獰，然後最後一刻露出了絕望。
明明是同伴的，是不是？
但她卻不得已殺了他們。
她為他們流過淚，但憑她，又能改變什麼？
直到那一次，被濺上黑血之後，她便知道自己錯了。
那一天，她奪回理智之後便不再猶豫，一個個斬殺身旁抓狂的同伴。
他們的痛苦她已經經歷過，她都懂，都懂。
在她盡力對抗那些被派來殺她的士兵時，她永遠不會忘記是誰救了她。
『你們何時看過哪一個被汙染的士兵如此反應敏捷思緒清晰的？再說她也沒有要攻擊你們的意思！』
將軍的怒吼聲猶絕於耳，毫不猶豫的站到她面前替她擋下所有的攻擊。
她還記得那一天，和現在一樣，天空暗灰且大雨不斷，血濺了整個草地。
之後她便視將軍如父，在他細心的為她養好傷後，便建議她進了刺客營。
辛苦嗎？或許吧。但她只是單純的期盼著某一天能夠報答將軍，她的救命恩人。
一直到那位將軍升職成了神官，她成了最出挑的刺客。
『這不是我家艾瑪嗎？你果然不負我的期望！當初帶妳回來果然是正確的決定！』神官當時輕撫她的頭髮，無比寵溺的對著她笑。
自此，她便是劊子手了。斬除掉撐不住痛苦的，帶回像她一樣堅強而能維持理智的。
即使殺掉的同伴再多、再多，她矛盾，也不曾猶豫。
即使她所期望能被帶回的人一直沒有出現、一直沒有出現，她寂寞，也不曾放棄。
只因為，這是神官分派的任務。
只因為，她清楚的知道，這件任務只有她能做到最好。
說到這裡，艾瑪轉頭看向約翰。
那個爪狀的耳飾時而不時的輕觸她的面頰。
「這是私底下的任務，你現在都知道了。」艾瑪輕聲說出，臉上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微笑。
約翰從頭到尾一直靜靜的聽著，一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緊緊的握成拳狀。
為了讓那些士兵得到解脫而殺了他們，是嗎？
妳並不如外面那些人說的那樣冷酷，也不如妳外表那樣的堅毅。
這樣愛人的方式，短暫得太教人心痛⋯⋯
方才的大雨漸漸的轉小，艾瑪臉上的血跡不知道何時已被洗去。
約翰輕輕一觸她右肩上的盔甲道：「今天的任務結束了，回去吧。傷口碰到雨水說不定會發炎。」
在他將手收回去時卻被艾瑪一把抓住。
「⋯⋯你會瞧不起我嗎？」片刻，艾瑪遲疑著開口。
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許久，雨也停了。
黃昏的夕陽從濃灰的烏雲中透出來，照射在艾瑪身上。
「⋯⋯瞧不起？」約翰極小聲的說：「尊敬都來不及了。」
「⋯⋯嗯？」沒有聽清楚，艾瑪面露疑惑。
約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坦然對上了她的紫眼。
「我說，妳是小鬼。」
在艾瑪重重摔下他手臂揚長而去時，不常有表情的他難得露出了笑容。
殊不知憤憤走去的那個人，臉上也有著和他同樣的表情。
創作內容
血與情 巨蟹&天蠍(十)
血與情 系列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