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卉,妳教我手語吧?」紹杰收拾好紙筆,看著欣卉這麼要求。
欣卉將畫圖上最後一筆後,即收到紹杰在旁驚嘆的眼神,儘管她聽不到讚美話語仍感受得到他的喜歡。是不是該把之前的畫也給他看看呢?欣卉心想,但在準備從背包拿出那些圖畫時,卻看見紹杰這道令她尷尬的問題。
「我覺得與其自己說話讓妳讀懂,不如我比上手語直接溝通來得好,」他比著意義不明的動作,想讓欣卉懂得這些話,「而且每次看著妳的手機,往往都很難在那些文字上察覺到真正的情緒……」
欣卉看著紹杰解釋,卻不曉得該如何回應。
她睜大雙眼訝異紹杰竟然想學手語,而又眼神黯淡地感傷他最後那句話。
欣卉的表情令紹杰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他繼續補充:「我不是說我無法瞭解妳,是說我更想瞭解妳了!」他放下愚笨的雙手,「想要更靠近妳的世界。」
「無聲的世界嗎?」欣卉於心底嘲諷自己,接著從他手中拿過紙筆。
用擅長繪畫的左手,在紹杰文章背後寫出一段自己的回應。
我想自己能夠瞭解你想學手語的心意,但其實我非常討厭在外面與人用手語對話,因為我不想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那是我長年來所承受的不堪,我只想將自己偽裝成正常人。雖然這樣反而難以去交到朋友,甚至無法與人好好溝通,可我寧願一個人這麼過下去,也不想在人群之中飽受被指指點點的痛苦。
我這樣說,你可以體會嗎?
如果你覺得我太過偏執,其實你大可不必再勉強自己。
接回紙筆看著欣卉的回應,紹杰感到十分無奈,「妳都看不起妳自己了,別人怎麼會認同妳呢?」低著頭,他喃喃自語出這句看法。
可是欣卉並沒有看漏這一段話,她像是受了傷後被人揭開瘡疤的難受,忍著心中可能正淌血的痛,提起背包快步離開紹杰身邊。
「我又說錯了什麼?」看向欣卉的背影,紹杰悔恨著自己的不是。然後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緊跟在她後頭,「我只不過是想讓她變得更加輕鬆愉快……」紹杰完全不懂得欣卉為何會如此反應,「難道我這樣做真的錯了嗎?」
離開了方才倆人一起描繪的所在,一個人擔心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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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吃過午飯後,倆人再次跨上機車出發下個景點,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們騎到了台中「石岡水壩」,停好車漫步於壩上走道,一眼望去是廣闊而看似高深的水面,靠向圍欄彎腰往下看是一排高大出水口,湍急的水流不停從中湧出,攔截了大甲溪水成為一座群山樹林圍繞的大湖,再跑到另外一頭觀看不同景致時,卻發現左右相對的是……一分美麗,一分哀愁。
右岸所呈現的正是「車籠埔斷層帶」,當年九二一大地震所造成的遺憾。
看向遠處斷裂的壩頂橋段,以及河道上支離破碎的水泥塊,令剛剛欣賞完湖景的紹杰不勝唏噓:「這……就是大自然反撲的力量吧?」心想著這人工水壩矗立在溪水山邊,破壞了自然間的平衡,「到頭來,人為的一切總會輕易就崩壞了。」
同樣注視著眼前景象的欣卉,並沒有看見紹杰嘆息,可從她神情中也能清楚面對此景的不捨,甚至是悼念。一同傷感著這兒不堪回首的歷史。
「或許,我們也是這樣吧?」紹杰轉頭看向欣卉,「假如我與妳之間不小心失去了平衡,我們的關係就會一下子崩壞了?」嘗試提醒著她兩個人原本的美好。
紹杰的話語總能觸動欣卉脆弱的心靈,使得她戴上的面具輕易破碎。
欣卉並不是對紹杰感到生氣或難過,而是她害怕自己的不堪被一一揭露。她當然懂得紹杰所說的每一句話,而且他對自己的關心與付出都是那樣良善,只是、只是欣卉不知道怎麼讓自己走出過去,放開心面對紹杰、面對人群,那些不好的回憶綑綁著現在的欣卉,讓紹杰承受許多不必要的冷漠。她痛恨自己的殘缺,更懊悔著對紹杰的無理取鬧。
「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看著欣卉悲傷的神情,紹杰心疼地幫她轉移目標。說完,便走開她身旁去向地震紀念園區。
走過中間劈開巨石的走道,觀看石上所刻印的時間與地震規模後,靠近目睹了被震斷的橋梁,他們難以想像當年的景況是多麼恐怖。相對於周遭完好甚至美麗的景象,這兒顯得破敗難堪,就像是時時警醒著人們不要小覷大自然的力量,短短幾秒鐘即能摧毀土地上的一切。他們看著,同時思考著自己。
「假如我們能多著想一點,這世界會不會就更好一點?」欣卉解讀紹杰的問題,一同想像著,「不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家共同身處的所在。」他試圖勾勒出自己的理想。
人與人的相處,也是這樣嗎?欣卉,想像著。
「欣卉啊,妳真的不想教我手語?」在一陣感嘆後,紹杰忽然回到中午時的問題,「我能瞭解妳不想被發現自己聽不到,可是其實那並沒什麼啊!」他努力地想突破欣卉心房,「儘管妳經歷了許多痛苦,但也可能因為這樣失去更多與人相處的快樂呀!」
真的嗎?欣卉看著紹杰激動的模樣,仍充滿對於人們的困惑。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對我的,你明白嗎?她依然無法放下對人們的不信任。
「我不知道。」欣卉比出久違而熟練的手語,即快步地走離現場。
「欣卉--」來不及抓住她面對自己的紹杰,也知曉呼喊一點意義都沒有,「唉,到底該怎麼說呢……等等,她剛剛是不是比手語了?」回神過來後他立刻追了上去。
經過東豐綠色走廊,倆人走進一條「情人商店街」試圖遮蔽酷暑的太陽休息,雖說是商店街也只是短短一條道上兩旁設立不同特色的店家,欣卉好奇地逛來逛去觀看有什麼值得買下的東西。好不容易,紹杰才又一次看見她的笑容。
「妳想買這個嗎?」看見欣卉拿起一枝造型特殊的手電筒,紹杰在旁對著她說:「還蠻可愛的,照出來還是兔子圖案耶!」
「一枝七十,兩枝一對算一百喔!」老闆娘興奮地向欣卉招呼,熱情叫賣。
那兔子長長的耳朵是否聽得見更多呢?欣卉盯著地上照映出的兔子,很是心動。
「老闆娘,那我買兩枝吧!」此時紹杰爽快地掏出一百元,買下了兩枝手電筒,「一枝藍色、一枝粉紅色的。」接著他將粉紅色的那枝遞給欣卉,「喏,送給妳。」
「謝謝。」欣卉害羞地比完,又馬上從他身邊走開。
這樣的欣卉令紹杰不明所以,但也能感覺到她正慢慢地軟化自己的態度。於是搔搔頭他就也一起走了過去,跟著欣卉步上「情人木橋」。望著夕陽餘暉灑落在橋下溪水,看見幾個人正在享受釣魚的樂趣,紹杰站在她的身旁頓時覺得心曠神怡,而欣卉也同樣地靠在欄上感受著這木橋的特別,背後走過的吵雜聲似乎也都成了點綴。
「情人木橋耶,好有詩意的名字。」紹杰趕緊拿出紙筆紀念這座木橋,「或許這也能寫成一個故事呢……」欣卉瞥見他低頭寫下的那四個字,一瞬間臉紅心跳。
情人木橋?這兒是為情人們所建的橋嗎?
欣卉一時間慌張地不知如何是好,她胡思亂想著自己與紹杰會不會被人誤會。
她拉了拉紹杰的衣袖,表示他們該離開這裡。
「等、等等,我好不容易有靈感耶!」無視掉他的請求,欣卉今天總是不留情地放他在原地,「啊,真是的……」然而紹杰還是收起了紙筆,乖乖地繼續跟著欣卉走。
默默記下了兩人並肩於橋上的背影,欣卉的腳步終於輕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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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整天的東奔西跑後,今晚他們來到台中最有名的「逢甲夜市」。
「喔耶,好久沒有逛夜市囉!」佇立在入口外,紹杰高興地向欣卉表示夜市有多好玩,「等一下我們就去吃很多好吃的東西吧?」指向逢甲大學的門口,他解釋著左右兩邊不同方向的景況,「這地方可不是來一次就會滿足的呢!」原來,他以前已經來過了。
不過這人也太多了吧?欣卉看著滿是人山人海的街道,有些望而卻步。
「走吧!」欣卉還在決定要不要逛,紹杰即拉著她的手走了進去。
逢甲夜市裡頭充滿了各樣美食小吃,以及許多不同的服飾、商品,「俗擱大碗」正是這裡最吸引人的地方,紹杰領著欣卉到處東逛西晃,讓她見識了與台北鬧區不同情景的熱鬧,吃了不少好吃的、買了幾件衣服,此時的她一別於白天沉悶的開心。但是,就在兩個人各自採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時……
「欣卉、欣卉!」他們倆,在茫茫人海中走散了。
被人群的擁擠硬生生隔開了兩個人的聯絡,欣卉仍是聽不見也不能叫喚紹杰。
在五光十色的夜市中,不小心失散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