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１－０２－ＡＤ２０７２－１１－－－－－－－－－－－－※※※※※※※※※※※※※※※※※※※※※※※※※※※※※※※※※※※※※※※※※※※※※※※※※※※※※※※※※
不祥的徵兆。
在那些懸疑故事裡總會提及的，是不是就如同這一刻我所感受到的一樣？下一秒鐘就即將失去甚麼、被掠奪甚麼，那如踩空般，令人絕望的墜落感。
＊ ＊ ＊ 第六百五十次對話。
博士從外頭回來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四十分。
渾身酒氣、癱倒在地板上的她，出門用來綁髮的黑色髮圈早已掉落，雜亂髮絲覆蓋到了胸膛，隨著她濃濁的呼吸擺動。
「他找到了 ...... 」博士說道。「找到了 ...... 」
博士從來沒有喝的這麼醉過。
就算她心情再差，也不曾喝到像這樣無法行走。不知為何，那些預感讓我相當在意今天她的不尋常。博士發生甚麼事情了嗎？怎麼了嗎？
－而且，剛剛博士所講的話，是甚麼意思呢？
－『他』是誰？他又找到了『甚麼』？
－疑惑與好奇充斥在我腦中。
博士嘴邊兀自喃喃唸著我聽不清的話語，雙眼無神地望向天花板。數分鐘後她開始四處張望，嘗試找尋些甚麼。
「派特嘉 ...... 」
博士、博士，我在這裡啊。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
她啜泣著，眼淚不停落下。臉頰紅通通的，身體因酒醉而微微抽搐。
「我終究只是 ...... 只是 ...... 」剩下了氣音，越來越低。
博士是在說我的事情嗎？
是我害她輸掉了甚麼嗎？
是上頭的人給博士施壓嗎？
他們又說了甚麼嗎？找到了我的瑕疵嗎？
我又要被銷毀了嗎？我好困惑 ...... 我 ......
＊ ＊ ＊ 那一晚之後，博士的情緒持續低落，數個月下來她瘦了許多。
寒冷的十一月悄悄地到來，我們的對話也漸漸減少。博士開始把自己埋頭在生物實驗中。我也沒有因此空閒下來，博士交給我學習知識的電子書，我已經可以純熟地讀取了。
雖然我的眼睛功能運作正常，但博士為了不長期讓電子銀幕傷害我的五官，所以都叮嚀我得直接透過大腦來進行吸收 ...... 只是，我認為這沒甚麼大不了的，學習才讓我感到快樂，就算再累也值得。
因為，我沒有其他的價值了。
第七次對話。
我用眼淚來表達痛苦，還是，痛苦逼出了我的眼淚？
「派特嘉，妳是特別的，別輕易放棄自己。」博士那時是這樣說的。
「我為了讓妳可以快速的學習，在你的大腦中，植入了我年輕時候的心血結晶。」
心血結晶？快速？那時的我才出生沒多久，還在吸收各種新知識。對每個單字都充滿了好奇心。卻因無法直接開口詢問而苦惱、而自暴自棄。
「不能說話並不是你的錯。關於人工生命，有著太多未知岔路，我也還有很多不了解。但妳的腦部是非常完美的。」博士擦拭著我的淚水。「總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快樂地聊天。」
「恩 ...... 換個話題！」她雙手一拍，視為一個段落結束。
「關於妳大腦中我所植入的心血，你想知道更多細節嗎？想知道我給她的命名嗎？」她笑著，看起來很開心。「妳想先聽長的名字呢？還是短的名字？」
這就是『自豪』的心情嗎？我努力地將博士這時的表情刻劃在腦海。
我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告訴博士我想聽下去。有時想表達意見的時候，我就會用眨眼來告訴博士。雖然很笨拙，卻也是我們之間唯一的溝通方法。
但博士起初是不希望我這樣做的。
那天，我才剛從電子書上，學到了用眨眼表達語言的方式。
「我們不需要花時間在這種事情上的。」博士說道。「妳現在應該盡量多學些知識，等可以和我交談的時候，再一次告訴我都不遲。」
我聽完，只是委屈地哭了出來。
花了那麼多時間去學習的事物，竟然被博士如此輕易地反駁掉。想著想著，眼淚就不停掉落。
最後，「眨眼溝通」被折衷成了『是』與『不是』兩種選項。
博士笑了笑。
「長的名字，是『樹狀型電子生物訊號轉換生命體』。」她開始解釋。「簡單來說，就是一種擁有將電腦中的訊號，轉換給人腦系統的生命體。」
短的名字呢？
「短的名字，就是『生命樹』。」
博士坐了下來，開始閱讀適才幹部會議中沒看完的報告。
「雖然故意取為聖經中神木的名字。但 ...... 我自己覺得蠻貼切的啦！」像是被誰反駁一樣，博士笑著澄清剛剛說出的話。「最終的單位細胞形狀，也的確呈現為樹狀。」
「她會將電子訊號分類，並分別傳達給五官後再複製給大腦。」她說道。「這也是未來中訊息的新趨勢，『五感訊息』。簡單來說，與實境模擬算是同類別的詮釋。」
『生命樹』是博士第一個人造生命作品。
以腦細胞為原型製作，原本製作的目的在於解析腦部活動。但後來她想到，既然人腦能被使用的部分如此之少，為何不以人工方式來進行激發呢？會不會有更進一步的效果？
實驗最終並不像預期中順利。
『生命樹』個體無法單獨生存。只能以寄生的型態附著在生命體上。關於這一點，之後我會講的更詳細。先來談談博士和我提過的階段測試實驗。
在對動物實驗這一部分，被寄生的實驗鼠於５０組取樣中，有４２組比對照組更快完成了迷宮。這證實了『生命樹』的確有提升大腦的使用率。但在剩餘的８組中，所有老鼠都產生了過度暴躁的傾向。
說是暴躁或許還太好聽。離開路徑去破壞迷宮結構、咬破鐵製矮牆的行為不斷發生。大腦失控，間接引起了力量不正常提升。並且，所有實驗鼠都分別在測驗後半小時內，全數死去。
『多重器官衰竭，無法避免的死亡。』
要如何將致命因素移除呢？反覆實驗後，發現到『生命樹』的確發揮了近一半的大腦效率。但寄生過程中消耗的能量實在過於龐大，因而導致宿主超出負荷而斃命。
也就是，付出代價。
問題如何解決？人類若真要使用的話，也只能使用外接能源載體的方式，但這不符效益。況且這一切都還在假想階段，人體實驗是不會被輕易通過的。時間上與現實考量上都過於困難，外接能源與生命維持的控制也還有太多未知因素。
除非，運用於定點操作的人員上。
那麼，這種製作目標實在太狹隘。２１世紀中期，定點產線的工作者，大部分都漸漸地半機械化、全機械化的工廠取代了。人工頂多只有管理工作而已。
那麼，剩下的辦法，就是製造出『擁有高度能量的生命體』了。但這種說法技術上是矛盾的，請容我更正，應為『可以輕易獲取能量的生命體』。
將熱能轉換成為最初的能量單位使用，目前仍然是不可行的。
因為熱是能量消耗中最後產出的現象。雖然可以作為熱科技使用，但要變回原來的電力，中間仍有著多段階梯式的困難。不然人類早就可以擁有無止盡的能源系統。如何突破這些階梯，也是目前科學界極度想解決的問題。
無限的能源，是多巨大的夢想，更是源源不絕的金錢。談到這些的博士，表情卻是充滿著諷刺。她的夢想並不是這些。
新的生命型態，就如『生命樹』。新的、活著的生命，挑戰著這個世界。突破、突破、再突破。也就是『人造人』，違抗上帝的存在 ......
博士右上角的其中一個投影畫面，自動顯示出了來電者。
『東洋聯合－ＪＯＨＮＳＯＮ ＬＥＥ』
「 ...... 接聽。」
博士對銀幕下了指令，邊拿起右手邊的藥罐。輕輕搖了搖，將幾顆橢圓形的橘色藥丸扔到了攤開的左手掌上。
「梅？最近怎麼都連絡不到妳？」銀幕傳來沙啞男人的聲音。
根據聲音判斷，應該是六十歲左右的男性。
「我最近比較忙一些。」
這通電話開始的十秒內，博士已經收起了她疲憊的表情。
「由於時間很緊急，我就不囉嗦了 ...... 有一個『企劃』已經在執行階段了。」男人說道。「妳有看到我手上這份文件嗎？」
紙張晃動的聲音。
「是『太陽元素』嗎？」博士整個人站了起來。
「妳的反應還是這麼快呢。」 男人不禁笑了出來。
「順帶一提，李，你的視訊攝影機沒有打開。」博士說道。
「哎啊，是真的嗎？等等 ...... 」接著是一陣操作機器的聲音，博士也坐回到椅子上。
「因為妳一直是這個草案的聯名者 ...... 」話沒說完，銀幕就出現了攝影鏡頭的影像。一個頭髮半白，臉上有著不少皺紋的男人，正盯著畫面看，一邊用手調整鏡頭的角度。
「所以我們必須盡速聯絡到妳，在周末前就得準備完成，前往探勘油井。」李繼續說道。「現在有畫面了嗎？我實在搞不太懂這些機器玩意啊 ...... 」
「有銀幕了 ...... 但 ...... 」
「恩？」
博士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開口。
「派特嘉呢？我不能放她一個人在實驗室。」博士的語氣充滿擔憂。
「派特嘉 ...... 」男人加重了語氣。「仍舊是未被認可的實驗體，妳就先暫停機能再 ...... 」
「派特嘉？是甚麼？」
一個年幼的聲音從電話中插了進來，讓倆人停頓了一下。
「妳好呀，洛星。」博士認出了她的聲音，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小梅阿姨！妳、妳、妳吃晚餐了嗎？」
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問題，稚氣的洛星大聲地問道。但視訊的畫面中看不到她，大概是因為身高不夠的關係，只看的到她頭頂綁的沖天炮，與攀在書桌邊緣的兩隻小手。
「吃了唷，那妳吃了嗎？」博士笑笑地問道。
「欸 ...... 吃囉 ...... 應該 ...... 」
「好啦去找你媽媽玩！阿公還沒講完！」
男人好氣又好笑的把洛星抱走。
「聽著，梅。」男人坐回椅子上，語氣也轉為嚴肅。「這次東洋聯合的行動非常浩大，你一定得出席來保住你在團隊中的地位。我們知道妳最近和聯合國走得很近 ...... 」
「我在東京的這裡的事情才不關 ...... 」博士試圖反駁。
「我知道道義上和我們無關，但妳不能否認，這些確實會影響到妳。」
「 ...... 」
博士沉默了下來。
「下禮拜就動身吧，這是東洋聯合的命令。」
男人似乎已經不想再爭論下去，直接搬出了上層的壓力。
「妳也是時候該把她關閉了。」他繼續說道。「派特嘉不就是個失敗 ...... 」
隨著指令，聲音及視訊被硬生生切斷。
銀幕只留下了通話時間：５分０７秒
博士緩緩地站起身來。
創作內容
小說主線－「藍」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