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請您保重。」
那孩子軟嫩的聲音,在刀劍撞擊的聲響中顯得清晰。
「將軍,願您武運昌隆。」
在自己不知不覺間,那個總是要高高仰起頭看自己的女孩兒長成了一名微微抬頭便能望進他雙眼的少女。
究竟和她度過了多久的時光,連自己也記不清了,可能大半輩子了,也或許沒有很久。
自從走在自己身前的那抹銀光消失後,一回頭,她便會在那兒,紅著臉對自己微笑。
被刺破的胸膛,每揮刀一次便會牽動到的傷口,淌出的血花幾乎要帶走所有的力氣。
終究,不敵周圍接連不斷的雜兵,被包圍在圈中的自己單膝跪地,長刀撐著沉重的身軀,然沾染鮮紅的臉龐不顯狼狽,襯著一頭銀髮反而透出幾番妖艷。
在停下動作的敵兵之間,無不驚嘆,跪在眼前的人不愧為鬼將,不只毫無難處地斬殺千人還會魅惑人心。
敵方大將從人群中走出,來到跟前,嗤笑一聲。
「人人懼之的鬼將軍,也會落到這個下場啊,怎麼不再多用幾招妖術來看看?」
仿若無聞,只是滿是不甘的瞪著對方。
「哼,今日我就砍下你的腦袋,讓世人知道,就算是鬼在我幻影將軍的面前,也得死無葬身之地。」
長劍揮下的同時,有對世間的留戀卻也有一絲解脫,但最終想起的是那孩子燦爛的笑顏。
「對不起。」
周圍黏膩的水聲蓋過他輕如氣音的一聲呢喃。
然而,一道光芒從身上綻放,彷彿聽聞那孩子柔軟的聲音近在耳邊。
「將軍......」
感到一雙手扶起自己,擋下森冷的大刀,踏出一腳,旋身,往旁邊帶過,在輕盈地揮下劃過對方的背部,激出一道血花。
當敵將倒地的瞬間,自己拿著刀如蝶般起舞,彷彿被什麼帶領著,不再感到疲憊、疼痛,俐落的舞蹈中不失優美。
在月夜下,刀光閃爍,最終只剩一人。
一陣夜風吹來,一個激靈清醒。
觀看四方,才發現理應血流成河的戰場上竟開滿妖艷的藍花,散著點點螢光。
「將軍,再會了。」
在沁涼如水的風中,恍若聽及那孩子輕柔的嗓音說著離別。
不禁冷顫,莫名痛苦地雙手環腰卻沒有捲縮身體,反而因一股想發洩什麼般的衝動,仰天咆嘯。
「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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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在祭壇前,她身穿黑色和服,一頭玄色長髮飄逸,金色雙眸為歛,赤裸的腳輕墊腳尖,姣好的身姿輕靈轉身,纖手一前一後隨之揮舞,髮釵上的鈴清脆作響。
身後的樓梯上是曾綁著自己的巨石,多年前和她一同被丟到瀑布之下的河流底,直到祭品被神取走,巨石自動回歸。在這滿是痛苦回憶的地方,此刻她卻感到無比喜悅和感激,滿心是自己今生唯一的念想。
耳邊猶迴盪著他撫的琴,和著自己的舞,如此悠揚、如此深邃,刻在自己心頭上,從未遠去。
然而......
一個踉蹌,似是飄花被狂風吹落,瘦小的身軀趴倒在冰冷的石板上。蒼白的臉上淚痕劃過,明亮如星的雙眸逐漸渙散,便是周圍的火光也映不進,只待孤寂地黯淡直至無光。
她疲憊的想閉上眼,可多麼不捨,就算眼前在火光中搖曳的面容只是幻影,她也無比眷戀,貪婪的想再看一眼、多看幾眼,畢竟......這可能即是最後一眼。她深知接下來迎接她的唯有無盡的黑暗。
「將軍...」粉唇輕啟,總是柔柔的嗓音此刻有些喑啞。
她能感受到身體的冰冷、能感受到力量的流失、能感受到...死神的接近。
「魂將軍......」
滿心想著那個人,他的一顰一笑,滿溢著溫柔的眼眸,節骨分明的雙手,如銀絲般的長髮,不壯碩卻有力的身軀,單薄且疤痕累累的後背。他身上的每一點、每一樣都讓她萬分愛憐。
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望著火光中朦朧的身影,她由衷這麼想著。
最終,她仍不敵睡意的侵襲,一點一點閉上早已被模糊的雙眼。
若這時她身旁有人一定會很驚恐,那雙金眸印照著藍火逐漸染成血紅,是被稱為鬼的瞳色。
淚痕未乾,眼角勾笑,嘴邊輕喚,那個她從未說出口的名,她此生最為思戀的名。
呼聲悠悠,在寂靜的祭壇迴盪,即便一陣夜風傳達著相思,也散不去。
「碎魂......」
卻是無人知曉,石階前的火光反隨相思而去,熄了、滅了。
完。
曾經於此,他撫著琴,她跳著舞,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