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德剝下曾經鮮血淋漓的肉塊，粗野地塞入口中，一股腐敗的刺鼻氣味飄散在空氣裡，而後闖入他的鼻腔，但他沒有多餘的力氣理會。飢餓使他只得顧著眼前的食物大口吞食。
些許血水從戴德的嘴邊流出，而他不以為意地以手背抹去。他接著用刀片刮下殘留在骨上的肉渣，但生鏽的刀片早已失去了該有的鋒利，這使他的動作顯得略為笨拙。
剩餘的肉逐漸被削盡，骨頭的乳白色變得清晰易見。戴德稍稍停下動作。
環顧四周，盡是斷垣殘壁。戴德就躲在一棟廢棄建築的一角。坍塌的石塊伴隨塵土佈滿整地，一旁還堆著戴德撿來生火的枯枝。戴德前方則是曾被生起的火堆，只是火早已熄滅；灰燼隨風飄散，而地面留下了焦黑的痕跡。
如同戴德一般，外面的樹木幾乎都要喪失了生機。枯葉這種東西是看不見的，他早就不曉得自己有多久沒看過翠綠的樹葉，而那些將死的樹，大抵再也發不出嫩綠的新芽了吧。它們最後的命運將是──
倒下。
外頭除了乾裂的泥土，幾乎什麼也沒有了。荒蕪──除了這個詞戴德想不到其他的詞來形容這樣的景色。
看著身旁早已看不出原貌的同類，戴德意外地感到慶幸。「同伴，謝謝了。」戴德揚起一抹微笑，低聲呢喃道，隨後將刮下的肉屑放入嘴裡咀嚼，珍惜地細嚐這所剩不多的食物。
※
安德原本精壯的身軀由於累日的飢餓而日漸消瘦，幾乎都要能看見肋骨從他的胸腔突出。他花了一些時間在外面尋找食物，但毫無所獲，在一片荒地之間，他什麼也找不到。
天色漸暗，安德決定放棄找尋，於是他緩步走回廢棄建築。他希望自己可以多少安慰一下戴德和其他同伴，至少他們還在一起。
夜色逐漸籠罩了四周，一望無際的黑暗使安德本能地感到畏懼，他小心翼翼地放輕腳步。每當黑夜降臨，他彷彿都感受到一股更深沉的絕望，因為他不曉得將來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麼。
也許會是死亡。
明天，他還能醒過來嗎？他不知道。
想到這裡，安德不禁加快腳步。他希望盡早見到同伴，至少有彼此的陪伴能讓他覺得自己稍微遠離了死亡一些，就宛如他們可以共同抵禦這不可抗拒的敵人一般，儘管他明白到了這個境地，自己還擁有這樣的想法實在太過荒謬。
安德踏過龜裂的土地，愈來愈接近他們所在的建築。事實上建築除了破裂的四面牆什麼也沒有了，但他卻覺得待在那裡可以獲得一點庇護。
然而，在下一秒似乎有什麼讓他停下了腳步。安德小心地貼到牆上，透過一處缺口望進建築之中；眼前的景像使他屏住了呼吸。
戴德正在啃食著什麼。
他找到了食物……嗎？安德瞪大了雙眼。
他看見戴德粗魯地用牙齒將手中之物撕裂，放到嘴裡咀嚼。一根、兩根、三根。看起來能吃的部分已經所剩不多。
狹小的縫隙使安德無法看清內部的情況，但他宛若已經明白了什麼。衝入腦門的影像令他感到噁心反胃，接著他忽地覺得口舌莫名乾涸。他試圖吞嚥口水，然而毫無作用。
就在此刻，戴德的視線不偏不倚地對上了他的。而後安德看見戴德衝著自己，嘴裡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容。
剎那間，安德的大腦立刻接收到一個訊息──
「逃！你得逃！」安德幾乎是在心裡對著自己嘶吼。可是他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而且雙腳動也不動。
僅一個心跳的時間，戴德已經朝他狂奔而來。
※
安德猛然睜開眼。
黑夜映照在他的眼瞳，他轉動眼珠子，瞥見一旁的碎石，還有不知在何時熄滅的火堆。他也發現戴德就坐在旁邊不遠的地方。
安德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胸口。
──他還活著。
「餓了吧？來一點，安德。」戴德說道，並遞給他一些食物。
安德看著戴德的雙眼，腦內不斷地播送那如現實一般的夢境；戴德深黑色的瞳孔在他眼裡不斷放大，而他在裡面看見了未來的自己。
他接過戴德手中的食物，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而溫熱的液體早已不知於何時流下他枯瘦的臉龐。
不曉得為何，也許是絕望，也許是恐懼，也許是痛心於自己的殘忍。
又抑或，僅是得以填飽肚子的喜悅？
如果世界只剩下荒蕪，醒來之後──
你會成為什麼？
寫作百題──[NO.79]醒來之後
寫於2014/07/20
B.W.
創作內容
醒來之後
獵鯨(停刊待修)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