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後，一如往常的一切又繼續重複撥放著。
不是我要說，但今天發生的一切，又讓我覺得似曾相似。但即使如此，我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明明就第一次來到的地方為什麼我會有股回憶在腦還中盤旋著？有一個人，我不曾見過，但她卻來到這個地方做了一些事。諸如此類的幻覺在我出車禍後不曾少過，平均每隔兩三天就會在我腦中感受到，好像有另外一個人的回憶在手術後開始在我腦中漸漸深根盤踞著。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曾跟家裡的人說過。應該說，講了也沒用吧？我想……這種現象說出來就只會讓聽的人誤以為我車禍後開始有了幻想之類的後遺症，絕對不要再引起任何麻煩的我就只能試著自己習慣這種詭異的現象……一直到了現在。
「欸！阿珀！」聽到有人大喊了我的名字我卻還沒來得及抬頭，一陣劇烈的爆痛感就這樣竄進我的後腦勺，那力道之大都快要把我的眼球給擠出眼眶了，隨後我能做的就是體驗一片黑的世界、倒地不起、陣亡。
好啦，我沒那麼弱，大概閉上眼個兩三秒吧？我的視野就開始被強悍的意識給奪回，明明是烈陽高照都快把人給烤熟的大晴天頓時被一群來看好戲或是關心的人們給擋住，得以讓我不被太陽毒辣的光線給鞭打，圍成一圈像是甜甜圈的人群每個人七嘴八舌地問我狀況如何，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遮陽傘吧。
接著，我的聽力也終於從「嗡嗡」的鈴聲轉換到正常音軌了。
感覺到有人在拍拍我的肩，這種千篇一律的話總在某個人發生意外的時候會聽到。「學珀，你還好吧？」
這種關心感覺聽來是廢話……媽的！你被籃框彈飛的籃球正中紅心試試看啊！超痛的好不！
摸摸自己剛被打到的後腦勺，沒有凹陷的頭蓋骨都讓我開始佩服自己怎麼可以命大成那樣了。
「白癡喔？誰叫你鬥牛分心的啦！是以為自己很強逆？」
我是故意分心的嗎？誰想拿頭去接球啦！你自己來試試看咩！
「糟糕……該不會學珀他出了車禍之後連反射神經也變差了吧？這樣以後怎麼跟我們一起翻牆翹課啊……」等等，你後面那句話才是重點吧？不知道哪個笨蛋居然在這時候只會想到這種事，重點是體育老師都沒注意到這句話有問題嗎？
是說翻牆跟反射神經有關嗎？不要亂講話啦！
「對不起啦阿珀，那個球不是我能控制它的去向咩……」這時有人蹲著與半趴的我平視，但他欠扁的嘴臉確實讓我更想拿著球往他鼻孔裡塞。
吼吼！原來就是你投籃的啊？投成這樣虧我跟你同一隊啊！
推開圍觀人群，我逐漸模糊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個頗有影響力的人物。「你們很吵欸，與其廢話這麼多是都不會讓開然後送蠢貨去保健室檢查嗎？站在這裡用口水餵他難道他就會沒事嗎？」
喔喔！班長真不愧是班長，果然講的話就比較有建設性！是說……剛剛好像聽到妳叫我“蠢貨”欸？
聽到班長一聲令下，跟我同一隊的兩人左右各負責一個肩膀，腦袋還很暈眩的我也順勢將力量靠在他們身上。之後，我聽到後頭的班長說道：「老師，我陪他們去保健室。」
保健室距離籃球場其實很近，大概三十秒就可以到的距離。不到一會兒，我被保健室阿姨指定躺在靠窗戶的床位、兩人有點粗魯地將我安置好後原本打算美其名是擔心朋友狀況在一旁待著，實際上是想在裏頭吹冷氣偷懶的主意被識破後，還是被趕去繼續上課了。
至於班長在一旁幫我留下基本資料以及聽完護士阿姨交代的事後也隨即離開。
「楊學珀。」戴著粗框眼鏡的爆炸頭護士阿姨拉開遮蔽用的布簾看著我的資料說道。「你是被籃球打到吼？」
我微微地轉了腦袋眼神對著她回應著。「對啊……」
接著，她輕而易舉地把我的上半身扶起，一開始還不覺得疼痛的腦袋頓時混亂了不少，暈眩的是也使得一股嘔吐感有點控制不住地滿溢出。「唔！」我乾嘔了幾聲，早上吃的肉鬆三明治跟奶茶混著胃酸頓時衝上了食道。
「這個拿好，要吐給我吐在裡面啊。」
我撐著裏頭丟有沾滿酒精或是優點的棉花、棉花棒、透氣膠帶……的垃圾桶開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食物洩洪秀。那過程極為噁心，我的食道被一種臭酸的液體給腐蝕，想不到早上才剛見面的食物們在過完沒兩節課後又再度相遇了。
吐的過程護士阿姨還算有人性地幫我拍背，最後居然還有貼心地清潔服務。好吧，其實她是一邊抱怨著收掉垃圾桶後一邊把濕紙巾丟到我的床位上。簡單的擦拭過冒冷汗的額頭、有點混合著唾液與嘔吐物在四周的嘴邊、以及手掌後，護士阿姨遞給我剛去外頭飲水機倒好的溫水給我漱漱口。
「你那個後腦杓有點腫腫的喔，剛剛的暈眩是正常的，吐一下應該有比較好吧？」
我點頭。
接著，護士阿姨要面向靠窗的那邊方便她幫我用消腫軟膏擦拭做個簡單的治療，但她還是不免會碎念的幾句。「就叫你們平常上課，尤其是體育課！要注意安全都沒在給我聽！」體育課三個字還特地加重，我想護士阿姨有一半的業績應該都是歸功於體育課而來的。
「唉唷──我就恍神了一下……」
「恍神？是在想妹妹喔？」
噯唷？護士阿姨你也挺會調侃學生的嘛。
「不是啦，就想到最近的一些事才會沒去注意到這樣……嘶──痛、痛痛！」護士阿姨好像壓到最腫的地方了啊！好痛！
似乎沒有要放輕力道的意思，她反而還刻意在同樣的部位多揉了幾下。「哼！反正你下次如果再因為同樣分心的理由被送進來保健室，我的力道就不會只是這樣了。」
是威脅！這是威脅啊！
雖然說護士阿姨很愛抱怨，也很愛欺負像我這樣單純乖巧的學生，但原本我的情況早就可以回去上課，她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我在這裡偷偷休憩一下。
偷撿到的休息時光總是特別讓人放鬆。沒一會兒，我就開始打呼進入夢鄉了。而且途中我還感覺得到有人好心將我踢掉被子蓋好喔。
夢裡，我又是那個不明人士的記憶。明明就不關我的事我的腦袋卻會自己跳針跑到別人的回憶去。這樣……我算不算侵犯隱私權啊？
對方好像是個幼稚園老師吧？我會這樣說那是因為在夢裡我三不五時就會看到一堆失控的小孩子往我跑來，從他們口形猜測這個人應該叫做芽芽老師。
失控的小孩們有的一臉鼻涕就往我身上黏來黏去、有的各占我一左一右的手隔著人互相對罵著、還有人在背後狂用積木丟向我的屁股……
此外，這回憶的主人平常都會待在一間用色紙裝飾得十分繽紛的教室，裡頭的動物同樣桌椅幾乎高度都在膝蓋以下，四周圍的落地門也用彩色膠帶黏了像是蜜蜂、向日葵、白雲等非常孩子氣的圖樣，如果不是幼稚園的話，我根本想不到會有哪邊的工作場所這麼的突兀。
回憶中的主角我幾乎不曾聽他說過話，只能從他的視野觀察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事。
像之前，曾經有個小孩兩個臉頰嘟地鼓鼓的，眉頭皺緊好像是在生什麼氣似的。但回憶的主人就伸出手輕輕拍著小孩的腦袋瓜彷彿開口對他說了些什麼，生氣的小孩頓時笑顏逐開地跑回去跟同伴玩耍。
感覺這個人就是個超會哄小孩的料啊，跟我完全不同。我很不喜歡小孩子在那邊唉唉叫的，因為性子很急躁，所以要我定下心來哄他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雖然說沒有對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擾，可是一直偷看別人的回憶我的正義感也過意不去啊……
但正當我希望自己快點醒過來的同時，又有個小女孩跑過來我身邊……不對，是這個老師的身邊。小女孩的左眼角有一道很明顯的血痕，形狀大概就像是新月那像地又細又彎。照理來說，小孩子受傷應該都會哭地死去活來地來找老師包紮並且告狀，不過這小女孩反倒鎮定地嚇人。
而這位芽芽老師聽完小女孩看似有條理地的說明後便帶她到辦公室擦藥。雖然說傷口看起來很小，不過卻很深，即使如此，這位老師用棉花棒擦是已經開始凝固的傷口的同時小女孩居然還打了個哈欠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這怪異的反應不禁讓我想起班上的那個怪咖班長……一樣一臉面癱而且感覺遲鈍的人，重點是她的左眼角也有一道疤……疤？
突然之間，一個看似熟悉卻又有點模糊的人影漸漸從腦海中浮現，而小女孩也與那個人影逐漸重疊在一起……
「咦咦咦！」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彈跳力好成這樣，差個幾公分就親到天花板的場景這還是我以前只能在疑似造假的綜藝節目裡才能看到的啊。
「鬼吼鬼叫搭配嚇人是怎樣？」一睜開眼就看到前方的人居然是剛剛那個在夢裡的面癱女孩，只不過插著腰站在床前一臉淡定表情的她已經放大好幾倍了。
等等！那個小女孩根本就是面癱女啊！
「沒、沒事……」我故作鎮定地很不自然，但一想起剛剛在夢裡見到的回憶我就很想抓住這機會揶揄對方。誰叫她平常都很愛噹我！
「沒事就回去收拾書包，已經放學了。」
咦？沒有毒舌了？是天要下紅雨了嗎？
「面癱女……」糟糕！
「你這腦子被撞了一個洞的傢伙，再不滾出保健室我就要跟護士阿姨拿回你吐的那一包噁心東西給你洗臉了！」
啊靠，她居然連這種情報也知道？
我摸著鼻子乖乖地離開這讓我發現大秘密的柔軟床鋪隨即走回教室收拾書包。
走進教室就發現班上的人都還沒走散，看往牆上掛的時鐘我才發現，距離放學鐘聲也才剛過兩分鐘而已。明明我們教室距離保健室有好一段距離，但這面癱女居然可以移動的這麼快？
生理的反應讓我打了個寒顫，身後的人也很不客氣地往我屁股踢了一腳還不忘補上一句抱怨。「擋路欸。」
因為注意到我怪異行為以及之後進來的面癱班長從班上華麗登場後，幾名在聊天同學的視線全落在我們身上，其中一名比較愛八卦的女生驚訝地說著。「奏華妳效率也太高了吧？才沒幾分鐘妳就去把人帶回來囉？」
「嗯，不想讓這隻豬在那裏睡太爽。」我踉蹌地爬起來，背後頓時有種被蛇給盯上獵物的視線掃射著的寒意竄起。
方奏華是面癱女的本名。因為她有著非女性的膽識以及超齡的成熟性格，因此在班級裡算是極為典型「老師與學生的溝通橋樑」的重要人物。再加上她公事公辦的態度，所以老師也很器重她就是了。
最可怕的是這人幾乎沒有不拿手或是害怕的東西，只要我們沒轍的問題交給她三秒內解決大丈夫，如此全方面的人也間接塑造了她在班上神格的地位。
誰敢找她麻煩就等於是在替自己剩下的求學旅途鋪上滿地的地雷啊……
當我一回神才發現，面癱女早就已經整理完書包要踏離教室了，而我卻還站在教室後門發呆耍憨。
「面癱……方奏華！」隨便打發掉那群故作要關心我其實是想約我再去玩樂的損友，我從位子中抽走書包、三步併兩步地跑向已經走進轉角樓梯的女人。
面癱女也轉過身來看著我。「怎樣？有事找啊？」
頓時，我的專注力又被她左眼的新月疤痕給拉走，深吸了一口氣後，我開口提出我的疑惑。「妳啊……那個疤啊……」腦袋的疼痛感又瞬間竄出，就像是有好幾根細針同時在挑起我的神經般，痛到我都快要飆淚了。
「頭痛就回家去看醫生啦，有疤找我沒有用，我沒神到可以幫你解決這種問題。」
「不、不是啦……唔──！」剛剛躺在保健室也沒痛成這樣，怎麼現在才有這麼強烈的後遺症啊……
面癱女將書包掛向另一遍，一步步地走向了我但卻沒有剛剛那種震懾感。「唉……走吧。」
「咦？」
把我的書包搶過去背，空著的另一肩讓我可以倚靠著前進。從我現在這角度看過去可以觀察到面癱女臉上的疤更加明顯。「我扶你回家。」
這女人、這女人……她是天使啊！
「不要用這麼猥褻的表情看著我，我隨時隨地都可以讓你嘗試翻滾三百六十五圈的感受。」
好，我收回。
《待續》
創作內容
《也許我還活著》之一：意外的秘密
原創小說 (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