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迴（二）

　　這個夢依稀是在前陣子排到休假，可以安穩睡覺的雨夜，沒想到卻在大約凌晨三點左右，我無故驚醒。就像是從床上忽然彈起來似的，當我有意識時我已經從床上坐起，呼吸十分急促，我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有多麼激烈，從額頭上冒出的數十滴冷汗有好幾滴迅速沿著臉頰滑落至下巴，長袖的POLO衫和四角褲濕得很誇張，我相當確定我沒有尿床或是夢遺，屋頂天花板也沒有滲水跡象，汗水卻有如窗外的傾盆大雨不斷滴落在棉被上，即使現在的季節已然是夏天，深夜的溫度與十幾個鐘頭前的正午相比簡直是沙漠與極地的天壤之別，方才尚未入睡時，儘管我身上緊緊包裹著兩條厚重棉被，仍然有一絲寒意。我能聽見身體內部對我發出的警告，莫名的害怕使我不停的顫抖，宛如處於夢境時無助、徬徨的感覺，因為陌生的環境弄心極度不安。

 

　　假設是平常的日子，無論是做完夢之後的自然醒，或者做到一半被手機預先設定的鬧鐘吵醒所中斷的夢，大多只會有片刻或是模糊的記憶，甚至完全沒有印象。

 

　　或許是這個夢稱不上有什麼內容，我才得以很清楚的回想起剛才的經過。

 

　　在夢中，場景是一片完全漆黑的空間，有一處不知從何而來的光茫，位於我的右上方。傾斜的照射進來，映照在距離我大約十公尺前方的地面，不是很明白的話，可以想像一下置身在鬼屋或電影院的感覺，類似那種的微弱燈光。不同的是，不曉得是否處於黑暗的關係，那道光所及之處都特別光亮。

 

　　這道光給我的感覺意外的溫暖、親切，像是充滿正面能量與朝氣的陽光。

 

　　俗話說萬事起頭難，那麼我想生活中最艱辛的事情就是起床了。

 

　　我相信這個道理是正確的，我偶爾會被窗外透射進房間映照在腳踝的溫煦日光所叫醒，凝視著這道陽光，濃厚的睡意馬上驅散，整個人精神抖擻起來，給了我一股能夠挑戰所有困難的勇氣，彷彿有再棘手的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這道光就是這樣的存在。

 

　　正當我陶醉於那光茫給予我的感動，我赫然看見遙遠的前方有一個女人。應該說，是一個類似女人的人形。她的頭髮長度大約到手肘，在無風的空間內飄逸起來，令人不寒而慄，身穿全白的衣著，猜測沒錯的話應該是一套洋裝，距離我估計有一百多公尺，由於相隔遙遠加上似乎有一層薄霧籠罩在我周圍，使得視線十分朦朧，不過我能確定她面向著我，她看起來沒有任何動作，就只是站在那，但我有股被直視的感覺，假設我的直覺沒錯，她一定是緊盯著我不放，眼神銳利的程度像是一枝弓箭貫穿了我的身軀。我嚥了幾口口水，恐懼油然而生，肌肉僵硬得像是打了石膏固定住，我很緊張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不斷祈求這個夢快點結束。

 

　　而不曉得是在什麼時候再度昏睡過去的，就這樣持續到早上九點十六分，在這過程中做著一樣的夢，依舊是以突然驚醒的方式起床，一睜開眼睛就是拼命拍打臉頰讓自己清醒一點，以防再次睡著。

 

　　拿起手機，將預設在十一點的鬧鈴關掉，我衝出房間迅速到浴室刷牙、洗臉，接著坐在客廳三人座連沙發的正中間座位，微微撫著額頭試圖讓自己鎮定一點，仔細思考究竟是生活中的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導致這個情況產生。不過腦海的思緒像是纏繞在一起的耳機線整個打結起來，配合微微震盪的暈眩感交疊在一塊，聯合阻止我繼續探究下去，我也不由得舉起白旗投降作罷。恍神的盯著桌上的遙控器，卻沒有想打開電視電源的想法。

 

　　客廳大約有二十坪的空間，以三人座的米黃色連沙發為中心點來介紹擺設，左前方是出入的大門，不知道是房東相信風水之學還是有其他原因，門前擺了個頗富藝術感的深紅色屏風，正前方的小置物櫃上擺放著四十二吋液晶電視以及一枝家用電話（我們都有手機所以沒在用），當然少不了儲櫃、桌椅等家具，我就不一一介紹了。

 

　　「啪答啪答。」拖鞋腳步聲從八點鐘方向逐漸靠近我。

 

　　我沒有抬起頭，因為沒有這個必要。這間屋子雖大，但包括我在內只有三個人共同合租，其中一位室友已經出門上班了，除非發生超自然現象，否則一定是他。

 

 

　　「嘿！還好嗎？」我的大學同班同學，也是我的損友兼室友─余文緩緩的在我旁邊坐下，輕輕拍了我的肩膀。「我看你的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工作上碰到什麼挫折？說來聽聽嘛！」

 

　　儘管他平時白目、幼稚的個性令我很頭痛，但不得不說此刻他所說的這番話確實有安慰到我，讓我深刻了解到自己不是一個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困境。

 

　　可惜我是個很不喜歡麻煩別人的頑固傢伙，也認為就算告訴他事態也不會因此好轉，最重要的是，為了堅持我的原則。

 

　　畢竟，男人的價值就是深藏心底的秘密，而男人最珍貴的財產莫過於那憂愁的神情，自己的事就該由自己解決。

 

　　我決定在事情明朗前不告訴任何人。

 

　　我搖搖頭，生硬地擠出一個微笑回應他。

 

　　「是嗎？」余文站起身，再次拍了我的背。「那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再來跟我說吧，我隨時都會聽的。」

 

　　果然是騙不了他呀，謊言一下子就被看穿了，看來我絲毫沒有演戲的天份，要是真的去應徵當演員，並且僥倖通過試鏡，到最後終究還是會淪落到三餐不濟的下場吧？

 

　　他說完後，起身往自己房間的路線走去。想必是準備打開他的筆記型電腦上拍賣網站找一些他有興趣的絕版模型或者是到某幾個相關網站查詢他有在玩的遊戲裡頭會使用到的裝備數據，進而挑選出一套作為最適合目前的遊戲版本裡生存的裝備。

 

　　余文是個標準的宅男，而我也是，另外一位室友當然也逃不了這個定位。基於這個共通點，我沒有思考太久便決定跟他與另外一個人同住。物以類聚可說是尋找能夠長久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室友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條件，猶如情侶交往前的熱絡交流大多也是有共同的興趣與話題才得以維持，進而墜入愛河。

 

　　對他來說吃早餐這件事非常不必要，除非有人拖著他一起出門到早餐店或者幫他買回來，否則他寧願把握時間享受他美好的早晨時光，的確是很不健康，所以我只要是早上沒事的日子都會以半強迫的方式找他到樓下最近的早餐店隨便吃點三明治搭配冰奶茶裹腹，真的很近，出了社區大門步行不到一分鐘，除了今天例外。

 

　　而他會這麼悠閒的原因在於他沒有打工，不曾有過工作經驗，本人表示很有嘗試的意願，卻苦於家庭因素的關係無法達成。的確是很奇怪，在經濟如此蕭條的時局下，假如條件允許，錢應該是賺越多越好，但畢竟是個人私事，恕我不多做解釋。即便他家的經濟狀況稱不上富有，應付他一個月兩萬五千元的生活費卻也綽綽有餘，令我好生羨慕。畢竟我一個月裡有一半左右的日子都在大夜班度過，做得要死要活薪水卻未曾突破兩萬元大關，原因是與便利商店或速食店那種服務業的大夜班相比，時薪和時數都要來得少一些，兩者皆會損耗生理時鐘規定我的睡眠時間，報酬卻沒有相等，致使我的心理非常不平衡。無奈當時時間緊迫只好硬著頭皮接下這份工作，等到穩定後也懶得跳槽了，追根究底還是得怪罪自己的不積極，連騎驢找馬都嫌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