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反擊
隔天，蘭頓在吃了一頓義大利麵早餐之後，繼續他的「提供線索」工作。
那個金髮帥哥在休息一個晚上之後看起來好多了，昨天晚上在倉庫裡的會面，艾斯一直把他擋在自己身後，再加上光線不足，除了那頭金髮之外，他對他的長相幾乎沒有留下印象。
直到用完早餐，在ＴＬＳ辦事處的小型會議室裡打了照面，他才發現那個金髮帥哥是如何的「天生麗質」。
同時，他也發現這對搭檔的互動好像哪裡怪怪的？他們絕對不是兄弟，好朋友大概是無庸置疑；如果只是搭檔、同事間單純共患難的情誼，好像又做得太多了一點……不知道為什麼，蘭頓總覺得他們的關係不是很單純。
「你給的資料我們查過了，確實都很有用處；薇葶‧安這個人在檔案庫裡的建檔日期還很新，一般人出生之後在戶政事務所登錄資料之後就鮮少刪改的紀錄，但我發現該筆紀錄刪改的次數遠比其他人都要來得多……只是登錄的照片不太像是你所描述的豔麗的美女。」洛把印有薇葶‧安個人資料的電子纖維紙對他展示，他看了一眼之後立刻笑出聲。
「不！這不是她！」照片上的女人臉長得跟母馬沒什麼兩樣，臉頰上還有一個很礙眼的痣！「我不知道這照片哪來的，但這不是我所看過的米拉。」
洛微微一笑，收回那張紙。「組織沒有明確的聚會地點，沒錯吧？」
「通常在『光頭』的車庫，光頭是另一個組織成員，他算是位階比較高的，如果米拉有任何直接的訊息不透過電話，那幾乎都是讓他來傳遞。」蘭頓回想著光頭那擺滿三台重型機車的小型車庫，還有他所養的那隻黃金獵犬。
「可以告訴我們地址嗎？」洛提出要求，而蘭頓毫不遲疑的告訴他們。
「你昨天提過米拉在策畫另外一場攻擊行動，你是否知道那會發生在哪裡？或甚至是行動細節？」提問的人是艾斯，他刻意前傾上身，目的是為施壓。「昨天在倉庫裡你含糊其詞，今天沒有任何危險，你可以好好地回想一下。」
蘭頓微皺著眉，兩個年輕人不愧是受過訓練的，ＴＬＳ的視察就算年紀都很輕，但並不表示他們缺乏談判以及尋找真相的經驗跟動力。「昨天在那邊確實不適合多談；我之所以來ＴＬＳ提供米拉的情報就跟這個攻擊行動有關；洛視察，」他的直視著那外表俊美的金髮青年。「她的目的就是你。她希望能夠引起你對於整個事件，乃至於她的關注。」
洛瞪大了眼睛，顯然這麼說出乎了他的意料。「我說過，米拉是個瘋子，她對於自己的實力太過自信，甚至自傲到認為沒有人能夠真正抓住她、阻止她；她聽說ＴＬＳ裡有個無所不知的視察，所以才讓我扮成委託人，假冒身分前來進行委託，並且提供了她先前在美術館犯案的資料，目的就是要讓你們相信、知道整起事件是她——百變大盜，米拉搞得鬼！」蘭頓抓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我的行動是米拉親自授意的。」
「這……」艾斯看了洛一眼，而後者則雙手抱胸，窩在會議室的椅子上。
他一語不發，雙腿輕踢，讓椅子往後滑撞上可顯示的牆面。「然後，因為某種原因，米拉在達成目的之後把你踢出組織，甚至派人追殺你好滅口……」
「一點也沒錯！那個婊子居然把我用完就丟！」蘭頓重重的搥了會議桌一拳。「我昨天提過，攻擊綠之都車站只是幌子，實際上是為了讓所有人搞錯目標；警方現在不都把警力押寶在車站了嗎？」他哼笑一聲，「那根本大錯特錯，她的目標不在車站，事實上……」他雙臂靠在會議桌上，刻意壓低了聲響。「她下一個目標是攻擊中心商圈；曙光城的中‧心‧商‧圈。」
「還是炸彈嗎？」洛抬起頭，以異常冷靜的態度回應蘭頓所提供的訊息。
「細節我真的就不清楚，我只知道下一個目標是中心商圈，我在來到ＴＬＳ提出委託之後回到家後打電話回報米拉任務的進行狀況，然後她就氣憤的與我切斷關係，我當時以為她在開玩笑，不過她要求我關閉ＰＤＡ……迫於無奈下，我做了一件在組織內算是違規的事情。」
「什麼事情？」
蘭頓舔著嘴唇，開始玩著自己的手指，「我去找光頭，假意的問他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並告訴他是米拉要我過來的；光頭隨口說了接下來的攻擊目標，然後，他的ＰＤＡ突然響起，我從他的表情看出那是米拉打來的，接著，我跟光頭從盟友轉變成了敵人。」他攤手，示意接下來的情況就如他們所知道的；被追殺、躲進垃圾箱、尋求庇護。
艾斯皺著眉，但是嘴角上揚，「難怪違規，假傳來自首腦的訊息非常嚴重。」
蘭頓卻搖了搖手指，「我說的是在這之前，也就是沒有米拉的命令，組織成員私自聚會。儘管大家都知道米拉禁止，不過私底下我們之間稍微有點交情的還是會偶爾聯絡；只是這一點如果給米拉知道了，那會有懲罰的。」
「懲罰是什麼？」洛終於放下他靠在椅子上的雙腳。
「沒有任務，沒有指示，切斷通訊，甚至滅口。」蘭頓以嚴肅的口吻敘述，「米拉給的報酬很高，加上她本質上還算是照顧手下的，至少不會無緣無故派人送死，所以其實組織裡的人對米拉大多相當忠誠……如果她不要對我用完就丟的話，我是對她很忠誠的。在昨天以前。」面對兩人同時而來的懷疑眼神，他無奈地舉起雙手。
「那……」洛緩慢地從椅子上起身，他雙手撐在會議桌上，往他的方向前傾，這使得原本身材單薄的他變得特別巨大。「你究竟是做了什麼事情讓米拉氣憤到要跟你切斷聯繫？」
蘭頓的額際流下了一滴冷汗，眼前面無表情的洛看起來威脅性十足，他充分利用表情與肢體語言給他精神上的壓力。「其實只是一件小事。」
「是什麼？」洛歪著頭，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
咚、咚、咚、咚……蘭頓的心跳不自覺加速了，他的胃部開始翻攪，老天！他總覺得自己早餐吃太多了，那盤奶油南瓜義大利麵簡直厚重的讓他想吐。「我的變裝不夠完美。」他迴避洛的瞪視，「那個瘋子認為我妨礙了她的樂趣！她讓我提出委託藉以吸引你的注意，但是卻因為你們能輕易的看穿我的偽裝而回過頭來質疑我辦事不力！這不是瘋子是什麼？」
他抬頭，那雙琥珀色的雙眸仍緊盯著他，一瞬間竟讓他誤以為眼前的金髮青年變成了雕像；洛以極為高壓的姿態壓迫他的精神層面，迫使他必須說出實話！蘭頓明白自己必須非常小心，非常、非常小心。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將近十秒鐘，洛半閉著眼，然後嘴角終於露出微笑，「好，差不多可以了，蘭頓。」他看了身旁的艾斯一眼，而艾斯在他的ＰＤＡ上快速的做出紀錄。「辛苦了，就像是警方偵訊一樣，對吧？」他伸出手。
蘭頓呼了一口氣，站起來握住洛的手。「比那還要難熬，警察的偵訊不一定有你所給予的龐大壓力。我很擔心要是你們認定我說謊，那我是否將會失去庇護？」
「背負著可能暴露在生命危險之下的壓力說謊很困難。」洛直視著他的眼睛，那一瞬間他彷彿覺得自己失去所有偽裝。「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如此。」
蘭頓點點頭，吐了一口氣，感到如釋重負。這是他進會議室以來做過最誠實的身體反應之一。「對，你說的對。」
＊
結束兩人的訊問後，蘭頓請求是否能稍微透透氣抽根菸，艾斯同意了他的要求，不過建議他應該留在辦事處內部。整棟辦事處的大樓採「囗」型建築，中間保留將近五百平方公尺的綠地提供ＴＬＳ的人員呼吸新鮮空氣與散步；他知道只要離開這裡，外面追殺他的人馬隨時都有可能找上門，因此並無任何異議。
今天的天氣冷到骨子裡，冷寒的程度促使蘭頓戴上毛線帽；他穿著向艾斯借來的牛仔外套，搭配保暖的運動衣褲以及棉襪，以輕鬆踏步的姿態來到這塊綠地。很冷，但是沒有下雪，他拿出打火機點燃香菸，尼古丁與菸草燃燒的味道刺激著他的鼻腔、大腦。真是好極了！
他漫步在修剪整齊的綠地裡，說是綠地，其實也只剩下青草，上頭的雪水被掃除的很乾淨，看得出來ＴＬＳ對此處的精心維護。他同時注意到角落的長凳設置了菸灰缸，真是貼心。
正當他徹底放鬆時，遠處的迴廊兩個穿西裝的人員正彼此交談的走過，他們沿著走廊前進，穿著筆挺的西裝，其中一個是女性，窄裙搭配黑絲襪，綁著高馬尾，光看側臉就足以斷定是個美女；另一名男性身材厚實，理了個大光頭，步伐迅捷有力。蘭頓吐出煙霧，背對著兩人，把菸頭丟棄，正打算再拿一根菸時，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那兩個人……
藉著樹幹的遮蔽，他假意低頭點菸，以眼角掃視他們；他們走過角落處，往他的方向平行走來，仍然在交談，但那名綁馬尾的女性似乎注意到他了，她看著他，他則趁機收回視線，同時發現了一件事實。那不是ＴＬＳ的人！
該逃走嗎？那個女人仍在看著他，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可之前犯罪所累積出來的直覺與經驗讓他感覺到威脅正在逼近；那傢伙的人馬很有可能可以自由進出ＴＬＳ，會不會是他們的人？
蘭頓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把毛線帽拉低蓋住耳朵，同時拿出ＰＤＡ，隨意撥弄了幾下放在耳際，以顫抖的右手拿起打火機點菸。
他假裝若無其事的轉向兩人，刻意不讓視線與之交會。兩個人都在看他，但那男人很快的收回視線。他不知道那女人的反應如何，但他刻意發出幾個單音節，就像是在聆聽對方說話的樣子。兩人沒有進一步動作，從容轉向辦事處大廳。
蘭頓很快收起ＰＤＡ，並將菸捻熄，他快速的奔上離他最近的樓梯，進入ＴＬＳ員工專屬的宿舍區。
走進大門時他瞄了一眼溫度計，室內二十五度，外頭只有零下六度，他卻流了滿身汗。
＊＊＊
艾斯把ＰＤＡ裡的錄音檔匯入硬碟裡，同時調整會議室裡的攝影檔案的時間軸，讓兩個檔案的時間得以吻合播放。
大約看了十分鐘，洛也開門進入檔案室，「匯入檔案了？」他盯著屏幕，影片正播放到他向蘭頓展示薇葶‧安的照片那段。
「嗯。」艾斯把錄音檔的聲音調小一些，仰起頭。「你怎麼看？蘭頓的回答。」
「大部分是真的，但我很肯定他還隱瞞著些什麼。」洛盯著影像一會兒，直到艾斯輕扯他那頭柔順的長髮。「嗯？」
「我不認為在追殺他的人會是米拉的人馬。」艾斯把他的金髮纏繞在食指上，然後鬆開。「我覺得應該是另外一股勢力想要他的命。」
「我也這麼認為，而且他應該很清楚那股勢力是來自於哪裡。」
「要去揭穿他嗎？」
洛搖頭，「他不會說的，他不會改變他對我們的這些說詞。」
艾斯點了ＰＤＡ一下，屏幕上的畫面立刻停止。洛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他衝到蘭頓面前質問的衝動。「洛？」
「比起從他口中挖出真相的工作，現在明顯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等我們去做。」洛點了一下他的ＰＤＡ，讓影像繼續播放。「米拉的攻擊，我認為這是真的；我們得趕緊採取行動。」
洛冷靜的反應彷彿在他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他又瞪了屏幕裡的蘭頓一眼，抓起ＰＤＡ。「要聯絡警方嗎？」
「警方或許是個選項，但國家安全局或許會是更好的選擇；把消息告訴他們，讓他們來代替我們做應對，別忘了，我們無法代替其他國家單位做任何決策，我們能做的只有事先發現可能的危機，提出警告。」
「你說的……對。」艾斯的表情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但更令他訝異的是洛的反應；通常面對到這種危及民眾的事件，洛的反應通常會比他更大一些。
但這回洛明顯的冷靜……甚至稱得上冷漠。
「然後，我們執行第二道計畫。」洛低沉的聲音從他頭頂傳出，令他再度把視線聚焦在洛身上。
「蘭頓的ＰＤＡ還在你那對吧？」他點頭，把ＰＤＡ從口袋裡交給洛。
「第二道計畫是什麼？」
洛晃晃手上的ＰＤＡ，突然湊上前吻了他的臉頰。「洛？你……」通常做這舉動的人會是他，他從沒想過洛會主動親吻他，尤其現在還在工作！
「先聯絡警方，去盤查一下蘭頓所說的那個『光頭』，我們有他的地址；或許會得到更進一步的消息，不管是組織或是攻擊行動本身都是。」洛後退了幾步，對明顯露出訝異與害羞神情的艾斯露出微笑。「我來調查一下蘭頓的ＰＤＡ，我想可以從中獲得不少有用的訊息。」他丟下這句話，很快地消失在檔案室的大門口。
艾斯摸著左臉頰，眼睜睜的看著洛揚長而去；他撇著唇，喃喃唸了幾個單字，回頭握住ＰＤＡ，決定先進行工作。
他晚上多的是時間回應剛剛那可愛的惡作劇。
＊
洛回到自己房間，確認艾斯沒有跟著他過來，他鎖上房門，同時打開蘭頓的ＰＤＡ。
他知道這很冒險，但這是最快能夠釐清真相的方式，利用「潛流」反追蹤追殺蘭頓的勢力究竟是何方神聖，以及……直接找到與米拉聯繫的方式。
希望這不會花掉太多時間，洛衷心祈禱，同時閉上眼睛。
＊
上午八點，薇葶剛結束晨泳，進淋浴間簡單沖洗身體，穿上寬鬆的浴袍後，踏著輕鬆的步伐來到置物櫃；她的腳下是之前夏天很流行的夾腳海灘拖鞋，橙黃色的鞋底搭配桃紅色鞋帶，令人不禁嚮往起燦爛的陽光與潔白的沙灘，並大聲呼喚夏天重新到來。
她的頭上還蓋著毛巾，泳帽丟在她手上的束口袋裡，置物櫃只有ＰＤＡ；她解下腕上的橡皮手環，利用磁卡刷過電子條碼後，把重要的ＰＤＡ拿出來的同時，屏幕上顯示著幾則未讀訊息。
她愜意的滑過屏幕，在看見傳訊人的署名後先是睜大眼睛，而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薇葶很快地看完所有訊息，點選傳訊者的名字撥打電話；最後一則訊息是五分鐘前傳來的。對方接聽，「是米拉嗎？」薇葶聽著，但沒有回話；哦，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很年輕。
「我會找到妳，米拉。」她揚起笑容，果決的掛斷。
「我會找到妳，米拉」，那訊息透漏著篤定的語氣。她的眼底隨即燃起好戰的火苗，將ＰＤＡ丟進束口袋。
「好啊，那就來試試看吧？」
創作內容
奇幻科幻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