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變
陰森、幽暗,儼然就是遮天林的代名詞。密集的樹叢猶如一襲黑布一樣,將天空與光線隔絕。在遮天林,絕對聽不見所謂的鳥叫蟲鳴,尤其夜晚時更是如此。迴盪在樹林間的,只有起風時,風的呼呼聲以及枝葉被吹動的沙沙聲。就像是鬼魅的哭喊和跫音,這也是此地被稱為鬼林的原因。
除此之外,遮天林環境險惡、潛伏在其中的毒蛇、毒蟲甚多,也使得一般人根本不敢進入其中。但儘管是生人勿近的鬼林,卻仍是有對此習以為常的人。今日,就有兩名這樣的女子正穿梭在這可怕的鬼林中。周紫華與花無爭不知為何,竟要步出長年居住的遮天林。
沿路上,周紫華四處張望著,彷彿是要再看一眼這陪伴自己生長八年的地方。說起來也奇怪,一般人聽到枯天林,嚇都嚇傻了。像自己這樣對此感到習慣,甚至留戀的,能有幾人呢?想到此處,紫華心裡就覺得有幾分好笑。
只是,比起這些,周紫華更在意的是花無爭的舉動。前天,她突然說要離開遮天林,前往馮楊的群俠盟支部。而其中緣由,無論紫華如何詢問,最後的換來答案總是一句「不用多問!」,使得這疑惑一直停留在紫華的心頭。而除了疑惑外,此刻她的心裡更是擔心。群俠盟,那正是雲應晨所在的地方。
「旭哥哥現在怎麼樣了?」紫華反覆在心裡提問著。自從那一天,雲應晨帶著傷勢匆忙離開百華緣境,紫華就一直掛念著雲應晨的安危。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安好?身上的傷是否好轉?種種思念在她的心裡盤繞著,她知道雲應晨去的地方絕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相比之下,也許遮天林還比較不危險。正因為如此,周紫華格外擔心雲應晨會不會出什麼意外。一想到此處,紫華就不禁感到害怕。
「怎麼了?在遮天林待了這麼多年,難道還會覺得害怕?」
花無爭發現紫華的神色有異,基於關心,便詢問了她的狀況。只不過,她的語氣卻很冷淡。事實上,花無爭雖然負責照顧周紫華的生活起居,但這些年,她始終與紫華保持距離。儘管相處多年,她始終不曾對紫華敞開心房。
「不是的,只是……」
紫華欲言又止。雖然她心裡擔心的是應晨的事,但她知道花無爭對雲應晨的印象很差。為了避免花無爭生氣,紫華還是決定閉口不提。
花無爭朝周紫華瞄了一眼,冷笑了一聲,說道:「只是想到那雲應晨的事,心裡就忍不住替他擔心了,是不是?」
「咦?」
聽到花無爭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紫華難免感到吃驚。同時,她也害怕自己這樣的想法是不是會惹得前輩不悅。
「前輩,您似乎很不喜歡旭哥哥,這其中有什麼理由嗎?」
「理由?哈!」花無爭不屑地笑著,「厭惡一個人非得要有理由嗎?我第一眼看到那姓雲的小子就感到厭惡,這就是理由。」
「是……」紫華失落地說著。對於花無爭這樣的回答,她感到很失望。
花無爭發覺周紫華神色有異,於是話鋒一轉:「奉勸妳一句,別對那姓雲的小子用情太深,他不是值得妳付出的人。總有一天,他會讓妳失望。」
「前輩似乎只見過旭哥哥一次面,為何能如此下斷言呢?」
「是,我對他一無所知。」花無爭坦然地說,「但也有可能……我比妳更了解他。」
「是,紫華明白了。今後我會注意的。」
周紫華表面上答應了,但心裡卻不以為然。她明白花無爭對雲應晨的觀感已經是一種偏見,無論紫華怎麼說明,這樣的偏見都不可能輕易改變。於是她只能虛應花無爭的看法,不再與她爭論。
兩人再度走了一段距離,紫華大略推估一下,以目前的速度,再過一陣子就可以走出遮天林。
到最後,紫華還是止不住心中的疑惑。為何要走出遮天林,她還是想知道其中緣由。是故,她又向花無爭提問:「前輩,到底為什麼我們要到馮楊呢?先前您總是不肯告訴我,但如今我們已經快要步出遮天林了,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花無爭聽到紫華的問題,突然停下腳步。臉色凝重地看著紫華。
「怎麼了嗎,前輩?」
周紫華被花無爭這樣的舉動嚇了一跳。她也停下了腳步,仔細地看著花無爭。
「紫華,還記得當日救了雲應晨的黑衣人嗎?」
「記得。」
花無爭所說的黑衣人,正是當日在百華緣地時出手解救被棄心攻擊的雲應晨的那人。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那黑衣人的身影卻給紫華一種熟悉的感覺,使她一直將這件事掛在心裡。
今天聽到花無爭提起黑衣人,莫非此事與這人有關?紫華心裡一想,當下立刻又問:「前輩,難道離開遮天林是那位黑衣人的意思嗎?」
「是不是她的意思我不知道。只是,離開遮天林這件事確實是她傳達的。」
「傳達?那麼,前輩的意思……黑衣人也是受到其他人的指使囉?」周紫華猜測著。在她看來,花無爭似乎對黑衣人很恭敬。而讓她感到意外的是,竟然還有人在黑衣人之上。那麼,百華緣境究竟還有多少人知道?又是歸誰所有呢?
「不是指使,而是委託。」花無爭辯駁著,「她並不是任何人的屬下。明白嗎,紫華?」
「是。」
不知為何,花無爭似乎對於黑衣人的地位很在意。但聽到她為黑衣人辯駁,紫華心裡也有一股莫名的高興。所以這一次,她也認同花無爭的意見。
隨著步伐一步步地踏出,離馮楊也越來越近。「能見到旭哥哥吧?」,紫華心裡如此想著。同時,她也期待著,當她們抵達馮楊,是不是那個人也會出現在她們的面前呢?
「她到底是誰呢?」紫華一邊想著,一邊邁開腳步朝著目的地前進。
□
群俠盟支部內,雲應晨揹著劍,漫步在其中。群俠盟支部有許多別館,用來供各派別的人休息,而雲應晨理所當然地與道門被置於同一處。
一路走來,見到許多同門的師兄弟們各個負傷。甚至於,一些常見到的師兄弟如今已經看不見蹤影了。想到此處,應晨的心裡不免多了幾分惆悵。想必這樣的情形,應該不只存在道門,其他門派亦然。
「這一仗,我們真的贏了嗎?」應晨忍不住捫心自問。儘管表面上,自己讓周天翳負傷逃亡,枯天、巫邪落荒而逃。可是始終沒有斬草除根,總有一天他們會捲土重來。到那時,又會現在這樣嗎?
應晨握緊拳頭,他開始懊悔自己當時竟未能殺死周天翳。悔恨的心情,除了讓應晨感嘆自己的無力外,也讓他的氣血開始翻湧。霎時,胸口傳來一陣疼痛。
「唔……」
內傷再度發作的雲應晨,忍受不了痛楚,用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將身體靠在牆邊休息。過了片刻,疼痛舒緩,應晨才又能繼續活動。
「現在還是不宜去想這些事。」雲應晨心裡暗想著,「還是……先去看看師兄與師父吧……」
儘管先前曾經與他們相處得不愉快,但終究是自己的師父,應晨難免會感到擔心。尤其是經歷了與周天翳一戰,師父受的傷肯定不輕,還是去關心一下會比較好。
「只是詢問一下傷勢,應該不會再節外生枝了。」應晨在心裡提醒著自己。只要詢問師父的狀況就好,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要說。應晨為了避免再與蕭遠颺發生爭執,決定除了關心傷勢外,不談論任何問題。
下了如此決心的雲應晨,就這樣走進了蕭遠颺的房門面前,輕喚了幾聲:「師父、師父……」
但無論他怎麼叫喚,門前始終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仍是毫無反應。心急的應晨再也等不下去,直接將門推開,走進其中,卻發現房內空無一人。
「不在……是出去了嗎?」
這個時候師父會去哪裡呢?應晨思考著。雖然說沒見到蕭遠颺,只要過一段時間再來即可。但應晨總是放不下心,想要盡快確認師父的狀況。於是他在附近找了一名師兄弟詢問。
「請問師兄,宗主去了哪裡呢?」
「宗主嗎?他與應峰師兄方才一起去了正廳,似乎是要與群俠盟商量什麼。」
「是嗎?」
「雲師弟,如果想找宗主,不妨也去正廳吧!你與群俠盟的關係好像也不錯,不是嗎?」
「不了。想必群俠盟那裡必定是有要事商量,我就不便去打擾了。」雲應晨說道,「多謝師兄的告知,也請師兄好好休息吧!」
簡單的答謝後,雲應晨便離開了此地。既然知道師父在哪裡,應晨也稍微感到安心一點。至於要不要去找蕭遠颺,幾番思量後,應晨還是決定先等師父回來再說,順便也給自己一些時間沉澱一下。而現在,為了打發時間,應晨決定先去外面散散心。
走在馮楊的大街上,應晨隨著步伐的前進,沿路觀看四周的景色。此時的馮楊正處於一片祥和之中,人群不斷從他的身邊擦身而過,周圍的叫賣聲在他的耳邊不停迴響。雖然吵雜,但卻不令人厭惡。比起刀劍敲擊的聲響,這樣的噪音,應晨反而覺得悅耳多了。
馮楊氣候宜人,走在路上總會有一陣陣清風拂過,在周遭隨處可見的楊柳樹,更是令人感覺清爽。
雲應晨一面感受這樣的微風,一面看著街景,心情自是放鬆不少。不久前還持續緊繃的精神,此刻也放鬆了下來。
「仔細想想,現在已經是夏末,也快到入秋的時候了。」
這是大戰至今頭一次在意周遭的環境,持續與邪派交鋒,腦中想的全是如何打倒周天翳,對於身邊的事物,不知忽略了多少。雖然上一次沒有殺死周天翳,不過,暫時拋開一切好好休息似乎也不壞。
雲應晨抱持著這樣的心情四處散心。過了一段時間,應晨覺得休息夠了,便打算折回群俠盟。本來以為自己能抱著愉快的心情回去,可惜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又與他的想法相悖離。
「救、救命啊……」
一聲求救的呼喊,讓原本和平的氣氛蒙上了一層恐懼。一名攤販被打倒在地,店面被砸得一片狼藉。他的身邊圍繞著幾名男子,對他持續的毆打,照應晨觀察應該是附近的地痞流氓。而周圍的人們臉上都是恐慌的神情,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
雲應晨看在眼裡,心裡一股無名火升起。當下推開呆站在附近的人們,走到他們面前。
「還敢求救,膽子不小啊!」一名流氓一邊踹著攤販一邊叫囂著,「還叫,你再叫啊!」
「哈哈哈哈!」其他的流氓們見到攤販被欺侮,竟開始大笑,完全無視於一步步接近的雲應晨。
慢慢地,雲應晨走近了那名正在施暴的流氓。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舉起右手,然後……拔劍一斬!
「哇啊!」流氓痛苦地大喊著。在此同時,他的一條手臂也應聲落地。只剩下鮮血,在本來應該是右手的地方噴發著。
「瘋、瘋子……我們快跑啊!」
其他的流氓們看到這樣的景象,紛紛拔腿就跑。但他們的舉動,反而使得應晨更加憤怒。
「想跑!」
雲應晨橫禍一揮,一道劍氣瞬間飛至他們背後,順勢砍斷其中一人的一條腿。而其他人,見到如此詭異的景象,也都嚇得兩腿發軟,無力在逃。
應晨走向那幾名流氓,冷冷地說:「好了,要留下一隻手還是一條腿,選一個吧?」
但是這麼殘忍的問題,他們怎麼回答得出來。應晨見他們個個沉默,遂繼續說:「選不出來吧?那我來幫你們決定吧,首先是手……」
「住手!」
正當應晨打算揮劍時,突然有人從後方叫住了應晨。他回頭一看,發現對方竟是陸騰武。
「騰武,為什麼阻止我?」
「還問為什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騰武指著那群被應晨砍斷手腳的流氓說。
「我知道。」應晨一臉鎮定地說,「我在給他們應有的懲罰。」
「應有的懲罰?」騰武大聲地重複了一次。語氣裡,盡是疑問與憤怒。
騰武繼續說:「你砍斷了他們的手腳!」
「這樣才能阻止他們繼續犯錯。」應晨一臉不在乎地說著,彷彿他這麼做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不然,你能保證他們不會再犯嗎?」應晨反問。
「不能。但儘管如此,你也不能這麼做。」
雲應晨瞄了一下自己的後方,那群流氓早就趁自己跟騰武發生爭執的時候落荒而逃了。留下來的只有那名被砍斷腳的,現在還倒在地上,傷口不斷流著血。
「罷了。」雲應晨意興闌珊地說著,將劍收回去。
騰武見應晨不再與自己爭執,趕緊過去替那名流氓止血。而應晨則是繼續走向前,打算關心那名攤販的情況。
「沒事吧?」雲應晨問。
他伸出手打算將攤販扶起,但那名攤販看到雲應晨卻好像看到什麼兇神惡煞一般,嚇得頻頻後退。這樣的態度看在雲應晨眼裡,感覺對他很不尊重,這使得應晨有所不滿。
「你這是什麼態度!」雲應晨瞪著他,惡狠狠地說。
而應晨這樣的反應反而讓攤販更加畏懼,不僅如此,連周圍的人也對雲應晨感到害怕。
「應晨,我們走吧!不要再繼續製造騷動了。」騰武說道。
「哼!」
應晨站起身,對於攤販、附近的人們和騰武全都不屑一顧,就這樣拂袖而去。
「不知好歹!」雲應晨低語著。
陸騰武跟在雲應晨身後,沒有半句話好說。只是暗自看著雲應晨,心中猜測著:「應晨究竟是怎麼了?為何會變得如此兇殘?」
騰武為此感到疑惑,這時他不經意地瞄到雲應晨揹著的橫禍。
會跟這把劍有關嗎?騰武腦子裡突然閃過這個想法。
待續
後記
最近總覺得提不起勁寫文,大概是怠惰期又來了。心裡明明有很多計畫,之後要這樣、要那樣,甚至想說要來寫其他的文。但當WORD一打開,突然就沒勁了。總覺得好遭糕啊!
面對這種狀況,大概也只能硬逼自己寫下去了。畢竟以後大概也沒這麼多空閒時間,得趁現在盡量寫。
是說,自從我決定增加篇幅長度到四千字之後,總覺得寫得速度越來越慢了,要如何將每次的文擴寫到四千字,其實挺傷腦筋的。不過也不是全都是壞處就是了,至少現在能很輕易地寫到三千字左右。
就先這樣了……
謝謝大家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