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扉,木製的大門發出了沙啞的吱嘎聲,賽維爾看著眼前樸素的擺設,冷色的眼中透出懷念與溫柔。與屋外略嫌蒼白的壁面相反,屋內的裝潢與家具以暖色為主,簡單的木製桌椅上擺著一只水晶色的玻璃瓶,裡面插著一束紅花——是那種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花。
一本攤開的書籍靜靜地擺在桌上,在書旁還擺著一杯點綴著花紋的白瓷茶杯,淡粉色的液體就像是從花朵上榨下、稀釋過後的迷濛色彩,指尖觸碰上那微涼的杯身時,還依稀能嗅到納飄散在空氣中的纖細香氣。
「賽維爾,一聲不吭的進屋很沒禮貌唷。」
突然,一道溫柔的女聲從斜後方傳來,賽維爾尚未轉過身,他便感受到對方隱藏在溫和笑語下的銳利目光。他的臉上漾開笑容地轉過身,如鏡般的銀眸盛滿相同的笑意。
「母親——」
「叫媽媽。」
女子笑著說道,眼中透出的是無奈與好笑。
「我可是你媽,叫什麼母親啊——我討厭這個稱呼。」
聞言,賽維爾斂起如日般燦爛的笑容,恢復平時含蓄溫和的淡笑。明明和過去的笑容完全一致,但他散發出來的氣息不再如過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尖銳與冰冷,而是一種將銳利包覆在柔軟之下,給人一種無害的錯覺。
如果有人在現場看見這對母子的笑容,一定會高聲怪叫「這根本是照鏡子吧!」。現在的賽維爾褪去過去笨拙的掩蓋手法,眼中不再有總是不小心洩漏出的尖銳,笑容也是令人難以討厭的溫柔,就像將一把鋒利的長劍收入鞘中,並在上罩了塊柔軟的絨布般,完美的將大半冷意驅除。
丟棄了懦弱後,除去與母親相異的髮瞳色與身材,他現在的一舉一動和氣質,跟母親幾乎是倒影般的相像。
「……看來,你不告而別這麼久,也不是沒有長進嘛。」
母親含笑說著,溫柔的目光就像過去一般地注視著他,慈愛地笑著。
雖然她已是即將年過半百的婦人,但那頭淺金色的髮絲依舊明亮動人,白皙的臉龐上因保養得當而顯得無比年輕,與賽維爾站在一起就像是對姐弟般——跟父親站在一起,應該會是相當有趣的畫面吧?
……是說,他記得母親的年紀比父親大一點?
「都過了那麼久,不長進也不行吧?」帶著調侃似的口吻說著,賽維爾與母親一同坐到桌前,看著母親在他面前倒了杯同樣的茶,笑容難得帶上點孩子氣的感覺。
「那麼,你的身體治好了嗎?」執杯輕啜了口香醇的茶水,母親如此問道,她的雙眼是與父親同樣的淺銀,但眼中的神采比起父親還要璀璨,如同寶石般亮眼與鋒利。
「基本上,已經治好。」
「基本上?那不就代表沒有根治嗎?會復發嗎?」
母親說完露出了凝重表情,對於身為前任光軍團成員的她來說,沒有什麼比看著自己孩子身上懷著不定時發作的病症上戰場還糾結的事。
她是過來人,自然清楚在戰場上的冷酷與危險,就連過去的她在這樣的危險中穿梭都相當困難,那比她狀況更糟的賽維爾……每一步、每一場戰鬥,都像走鋼索般危險,一個不留意可能就會付出慘痛的代價——甚至是生命。
「那人是說,只要我好好控制力量的話,就沒問題。」溫和地說完,賽維爾微笑說道,彷彿話中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不相干的路人。
「當初真應該想盡辦法阻止你進入軍團。」
「不可能的……您很清楚吧?媽媽。」
「……是啊,我知道的。」
有些困擾地說完,母親沒好氣地回道:「怎麼,長大了就可以頂撞媽媽嗎?你學壞了!」
看到母親童心未泯般的孩子氣,賽維爾只能無奈地搖搖頭,「您越長越回去了。」
「哼,比你這個未老先衰的好,明明正值青春年華卻像老頭子一樣。」
沒有任何火藥味的互相調侃,賽維爾的臉上滿是懷念與柔和,只有在家人們的面前,他才能如此輕易地放下警戒,讓自己塵封起的溫情再次流露出。要不是有他們在,自己大概已經變成過去聽過的那種戰爭兵器似的無情人了吧?
「對了,今天來是有東西要給您。」
「哦?有禮物啊?赫瑟爾教得不錯嘛。」稱讚了句不在場的兒子(養子),母親將注意轉移到賽維爾手上的長盒上。那是只冰藍色的盒子——準確來說,是包覆著一層薄冰的木盒,賽維爾輕輕地扳開盒測的金扣,在她面前將盒子打開。
一支半開的淺冰色花朵,靜靜地躺在柔軟的絨布上,如同水晶般剔透的花瓣含蓄地將花芯包覆在中央,隔著層層半透明的花瓣,能夠看見內部模糊、宛如雪花結晶般的深色花蕊。乍看之下彷彿栩栩如生的水晶或銀工藝品,但花朵旁隱約的生命波動卻告訴著他們,它是真正的花朵而非人工製品。
「……母親節快樂。」
在母親的眼中,賽維爾看見自己的身影被欣喜與驚訝的薄霧所壟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