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色之瞳]第一章　放逐(7)

　　叫罵聲。

　　滿佈的烏雲使得早晨依舊灰暗，克朗德斯鎮的大門集結了鎮民，歐斯克被兩名壯漢一左一右的架住，走向大門，大門兩旁的鎮民們有的皺眉叫罵，有的面露恐懼，卻有一個人表情與大家十分不同，那突兀的感覺，幾乎一眼就能識別，飄揚的橙髮，擔心的神情，那是崔莉，而她身邊站著的漢拉德，正冷漠的看著歐斯克。

　　鎮民們瘋狂的叫罵著，有些人不斷的向歐斯克丟石頭，歐斯克的頭被擊中，頓時流下汩汨鮮血，崔莉摀著嘴，淚水在眼裡打轉，卻無力阻止，鎮民們昨日被馬肯迪亞人侵襲的仇恨情緒，正一股腦兒的發洩在歐斯克身上，歐斯克任由額頭上的血流下來，神情無奈而哀傷，只因他是馬肯迪亞人，便受到這樣的對待，但不可思議的，歐斯克並不怪鎮民，因為，他一直認為如果馬肯迪亞人不要傷害別人，不要劫掠，那麼馬肯迪亞人一定可以和大家和平共處，雖然身為馬肯迪亞人卻有這樣的想法，自己也覺得十分矛盾，一種自作自受和贖罪的心情，盤據在他的心上。

　　兩名壯漢把歐斯克推倒在鎮門外，口出惡言的趕他出去，歐斯克緩緩的爬起來，他回頭看向鎮裡瘋狂咒罵、怒吼自己的鎮民，突然覺得非常心酸，一顆心彷彿就和他目盲的右眼一樣空空洞洞，世界變成了灰色，鎮民的咒罵他已聽不見，此刻，他突然注意到灰色世界裡唯一溫暖的顏色，那是崔莉飄揚的橙髮，看到崔莉難過的神情，歐斯克閉上眼睛，好像想牢牢記住這也許是他心中最後有顏色的東西。




　　他別過頭，往鎮外去，僅管，他並不知道，哪裡才有他的容身之處。

　　看著歐斯克離去的背影，崔莉終於哭成了淚人兒，漢拉德在一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我們被那小子騙了好多年，他竟然是馬肯迪亞人，那個混小子，你給我把他忘了！」

　　崔莉沒有回答，想起歐斯克過去的種種，熱心的參與鎮裡的建設，親切的對待每個人，在昨天以前，明明大家都很喜歡他，就算他是馬肯迪亞人，歐斯克還是歐斯克啊！她不明白大家為何要這樣對待他，也不明白平日對歐斯克讚譽有佳的父親，怎麼能在一夕之間改變。

　　烏雲又變厚了，使天色變得更加灰暗，歐斯克的身影已經看不見，天空開始飄雨，轉眼間，大雨傾盆，鎮民們慌張避雨，漢拉德與幾名僕人拉著崔莉離開了鎮門前的廣場，雨勢不斷變大，現在街上已空無一人，歐斯克滴在地上的血跡，被雨水沖得一乾二淨，就如同他在克朗德斯鎮的存在一樣。

　　大雨之後，天空依然烏雲密佈，彷彿正在蘊釀另一場大雨一樣，平原上一條泥路彎延，歐斯克一個人走在路上，潮濕的泥路被踩出一個又一個的足印，長長的往他的後方延伸。

　　愴然若失的歐斯克，心中有著無數的疑惑，為什麼鎮民知道他的身份之後完全改變態度？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就算是馬肯迪亞人又如何？為什麼人們還是無法和馬肯迪亞人和平共處？明明只有眼睛的顏色不一樣啊！想起小時候在奧納蝗蜂侵襲時，救了他的軍官，那位軍官對馬肯迪亞人和一般人一視同仁的保護，明明還是有沒有偏見的人啊，為什麼大家就是不了解呢？他低著頭，看著陷進泥土的腳，現在的他能夠去哪？回族裡去嗎？當初是為了那種原因才離開族裡，現在再回去又有什麼意義？

　　何況，馬肯迪亞人現在還在劫掠。

　　腳步越來越沉重。

　　「如果去找那個軍官的話，說不定可以改變什麼……」歐斯克突然產生這樣的想法。

　　但是要怎麼找？當時這個人戴著頭盔，他連長相都沒有看到，想到這裡，絕望感又湧上心頭，崔莉難過的表情以及鎮民們厭惡的目光，又紛紛的浮現眼前，佔據腦海。

　　歐斯克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中，正慢慢接近停留在他前面不遠處的一支商隊，商隊裡有一輛馬車的車輪陷進了泥地，幾名僕人正在後面推車，車伕則在車旁鞭打馬匹，雖然幾匹馬嘶鳴著用力往前拉，但車子卻紋風不動。

　　歐斯克經過馬車邊，低著頭，失魂落魄的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身邊的情況，突然一名留著落腮鬍的中年男子叫住了他，那渾厚的聲音很難讓人不注意到。

　　「小子，可以過來幫個忙嗎？」

　　歐斯克抬起頭，中年男子看見他遮住右眼的容貌和失魂落魂的空洞眼神，楞了一下，但馬上回過神來指著馬車。

　　「我們的馬車陷到泥地裡去了，幾個人推也推不出來，來幫個忙，說不定加你一個人的力量就推出來了。」男子說完哈哈大笑。

　　歐斯克轉過頭看向男子指著的方向，沒有答話，緩緩的走向馬車，蹲下來看了看車輪，那輪子和車體中間空了一點距離，又檢查了旁邊從車上卸下的載貨以及車伕的座位，然後分別指著座位上的的板子、用來打草晒衣的長竿及馬車上一個蓋子是半圓形的小鐵箱，

　　「這三個東西可以借我一下嗎？」

　　中年男子有點疑惑，但馬上露出覺得有意思的笑容，本來只想找他幫忙出力而已，如今這個半途出現的奇怪小伙子，卻不知道要變什麼把戲。

　　「你借這些東西，是要幫我們把馬車弄出來吧？」

　　歐斯克點點頭。

　　「照他的話做吧！」男子指示一旁的僕人。

　　於是歐斯克開始指揮幾個人。

　　「把箱子放這，你拿木板先蹲這裡，竿子請給我。」

　　歐斯克把箱子佈置在陷下去輪子的外側有點距離的地方，要拿板子的人在車輪的後方蹲著待命，其他人則在車子的後面等著看歐斯克要做什麼，然後，歐斯克把竿子中間部份放在箱子上，一端自己拿著，另一端則斜斜的伸到車體與輪子之間，然後看著在車後的人們。

　　「等一下我數到三時，請大家把車子往上抬，另外幾個人請過來跟我一起把竿子往下壓，至於你，」歐斯克指著拿板子的人。

　　「車輪只要一離開下陷的地面，你就把板子放到輪子下面，也就是補起那個洞。」

　　他話才說完，就引起議論。

　　「往上抬？沒搞錯吧！我們剛才往前推都推不動了，往上抬要做什麼？你不會在耍我們吧？」

　　一名隨從發難，其他隨從也跟著附和。

　　「直接抬都抬不起來，你還用竿子，而且是往下壓？我看你並不像大力士啊！」

　　男子對歐斯克想怎麼做很有興趣，所以語氣並不刻薄，說完還哈哈的笑起來，一臉期待的樣子，於是又再次命令其他人照著歐斯克的話做。

　　歐斯克於是開始數：
　　「來！一、二、三！」然後用全身的力量把竿子往下壓，其他人不明所以，也跟著照做，此時竿子稍稍變成了弓形，竿子與鐵箱相交的地方則發出了些許斯斯的聲音，車子開始慢慢上升，在後面抬車的人對於抬車比剛才輕鬆感到奇妙，面面相覷了起來，

　　「請再加把勁往上抬！」

　　歐斯克對著抬車的人說著，額頭上的汗不斷往下滴，接著一片嘩然，竿子與地面已接近平行，而車輪已經稍稍離開了地面，對於這個有點不可思議的畫面，拿板子的人楞住了，歐斯克趕緊叫他把板子放到車輪底下。

　　拿板子的人回過神，立刻把板子放進歐斯克剛才指示的區域。

　　「輕輕的放下，然後請馬伕讓馬向前走幾步。」

　　馬伕依照歐斯克的指示，讓馬向前走了幾步，馬車終於順利的離開了泥洞，所有人歡呼了起來，歐斯克對大家的反應有點意外，中年男子笑著走到他身旁。

　　「小子，我是伊爾商隊的領隊，我叫伊爾，伊爾．安斯，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歐斯克才開口，便遲疑了起來，看看四週，每個人都笑容滿面的看著自己，伊爾更是一臉期待的模樣，歐斯克摸摸遮住右臉的頭髮，遲疑了一下，開口說：

　　「我叫歐斯克，歐斯克．漢米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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