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亞在回城途中會合了南西，就是那位希蒂爾以前的幫傭夥伴，來到了查迪城東方五十里的山腳下。進入簡陋的茅屋時，他原本還懷抱的一絲希望，此刻竟變成了不甘的怒火。在病床上，他見到了消瘦且昏迷不醒的希蒂爾，任憑所有人使勁呼喊也沒能喚回她早已遠離的意識，只能在加西亞與朋友的環繞下，靜靜隨著時間流逝而束手無策；加西亞很生氣，但不光是這個原因，因為洛克收到了他的書信卻未現身幫忙，這才讓他真正感到無力，並怨恨不該相信洛克會因為得償還人情而放棄監控水晶商旅的計畫。他不能理解，也不想猜測水晶對洛克究竟有多重要，若希蒂爾就這樣撒手人寰，他決定一輩子都不再理會洛克。
醫生走後，希蒂爾的幾個夥伴聚集起來，輪番向加西亞道歉，因為他們實在害怕加西亞在這已經夠苦的當口，還要為了希蒂爾病情遷怒他人；加西亞拿出錢來讓他們前去市集買藥，並差遣其中一名女僕將信件交給村莊警衛，請他代送至查迪城，催促洛克趕緊動身前來。希蒂爾病情比想像中嚴重，眼下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洛克了，加西亞不停沉重呼吸，緊張的把牙齦咬出血來，看來這場與時間的競賽，極有可能敗陣下來並輸掉獲知真相的權利。
“你們自己不準備餐點嗎？”
眼看時間已晚，加西亞略帶不耐的問著女僕，深怕她們為了照顧希蒂爾而忘記填飽肚子。幾個女僕經他這麼提醒，想到後院柴火尚未準備妥當，”啊”的一聲尖叫出來，趕緊跑到後方準備劈柴。加西亞撩起衣袖，用手勢支開手忙腳亂的女僕，用鋒利斧頭精準的將每根木柴劈為兩半。
加西亞：你們有請最好的醫生給希蒂爾治病嗎？南西？
加西亞手上不停的劈著柴火，卻叫住了違反禁令在卡列拉斯家工作的女僕南西，詢問她有關希蒂爾病情之事。夜色漸重，南西似乎有所感慨，在說話同時略帶哽咽。
南西：我們該做的都做了，只是不知道對她有沒有幫助…誠如您所知，我們的錢只夠糊口，那昂貴的醫藥費有一次沒一次的付，要不是看在過去的份上，醫生根本不想再理會我們這群付不出款項的窮光蛋…那還有選擇醫生的權利呢？
加西亞：這段期間妳們的生活我會照應，無論如何要讓希蒂爾好起來，不可以放棄！！
南西：將軍的慷慨，只怕希蒂爾是享用不到了…以前她沒這麼嚴重時，每天都會去小姐的衣冠塚前打掃祭拜，現在…現在她已經病入膏肓，沒幾天可活，將軍的仁義她已無可奉還…
加西亞：你們小姐她…她還有…衣冠塚？沒想到希蒂爾這麼有心，在艾莉死後仍對她忠心耿耿…
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希望親自去掃墓奠祭。
南西：其實…唉，小僕實話實說，還望大人您不要見怪！當初姊妹們看到我帶您回來，她們都非常驚訝與生氣！小姐已經不在了，以希蒂爾現在病情如此嚴重，要是她醒了過來，看到您不知道會有怎樣後果…她們要我勸說您回去，可是我辦不到，因為您才有錢醫治希蒂爾的病，所以不論是否冒險我都得嘗試看看！將軍，還請您看在過去的份上，若大伙有哪裡冒犯的，高抬貴手不要跟他們計較！
加西亞：我知道…就看在過去的份上，不會計較….
他雖然說得果斷，不過心裏卻相當痛苦。緊握的斧頭因力量過猛深陷在木製平臺裏，就如同往事刻劃在
他心裡的創傷般，是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靨；真相也許會有澄清的一日，不過以目前情勢看來，那希望簡直比
風中殘燭還要危險，隨時會熄去苦撐不滅的火光。加西亞拿起更多薪火猛力劈砍，直到大門口傳來吵雜人聲
與眾多火光時才停下來，在希蒂爾夥伴的驚慌通報下來到前庭。門口那群人中除了幾個看上去就是醫師的人
外，還包含了他認識的人，加西亞的表情先是興奮，卻在瀏覽眾人後明顯平淡下來，雙手叉著腰冷眼旁觀。
“你不要告訴我洛克沒來，亞瑟 . 托雷先生…..”
加西亞的語氣明顯不悅起來，冷漠的眼神讓身旁的醫生倒抽涼氣，深怕遭到不當迫害；托雷迎了上去想與
加西亞寒喧一番，但加西亞似乎不打算有所回應，讓他感到非常尷尬。
托雷：壞消息不只這一個，不過還要請你見諒，加西亞！洛克的確是沒來，因為水晶商旅已在幾天前悄悄出發到東羅馬去了，他們行蹤飄忽，洛克先生得親自監控才不會跟丟…你不要誤會，他並不是見死不救，他也很了解病人現在的狀況，只是…
加西亞：只是水晶對他而言比一條正待救援的人命重要….比我極度渴望獲知的事實真相重要….比我跟他之間的友情與人情更加重要，你想說的話不就是這些嗎？
托雷：冷靜下來，加西亞！我想你誤會了，若他不在乎你的感受，根本沒必要叫我帶著醫師前來… 你可以
不相信我，但洛克先生的誠意絕無虛假，不論你生氣與否，至少先讓我們看看希蒂爾的病情，也好過什
麼都不做吧？
盛怒的加西亞忍住脾氣，不發一言讓開道路，洛克沒來的確已讓他喪盡優勢，如今也只能寄望這群醫生能取代洛克救活希蒂爾。此時夕陽已完全沒入高山彼端，漆黑夜色像要壓制人類希望般沉重，伴隨幾聲狼嚎，悲淒的感覺讓人心灰意冷。一群人來到房裏七手腳的檢視希蒂爾病症，加西亞與托雷幫不上忙，只能站在後方觀看。
托雷：洛克先生出發的時候，還不忘提醒我要找最好的醫師給希蒂爾看病，眼下這些醫者全都是查迪城內著名醫師，一定能查出病因且藥到病除！
加西亞：洛克他應該沒忘記還欠我人情吧？
托雷：不只他欠你人情，包含我在內，所有替學校工作的人都欠你人情，這也是為什麼我會急著趕來的原因…加西亞將軍，我真的由衷希望您不要憎恨洛克先生，因為那水晶對他而言比性命還重要，等了百年才曙光乍現，怎能不叫他目空一切去追尋？他想幫你，不過不是欠你人情的緣故，只因他把你當成好朋友…
加西亞：夠了…你不需要替他辯解，他今天沒能出現在我眼前，什麼理由也由得他說，如果你一心只想強調他對我的實質幫助，那你最好去和那些醫生談談，希望他們盡力救活希蒂爾，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加西亞見不到洛克，等於看不到希望，任憑托雷說破了嘴也只是火上添油。被加西亞這麼一說，他更加緊
張了，雙手不停的搓動著，希望醫生們真能妙手回春救回希蒂爾一命。只見醫生們左跑右竄，手上的藥單一
張張換過，讓人打從心底緊張起來。希蒂爾室友在旁看著雙目緊閉的她，那風華盡逝的蒼白臉孔沒有一點血
色，不禁悲從中來淚流滿面，可悲的讓人心碎。
當第三個醫生換上另一帖完全不同的配方時，添加了本身有毒的賀伯草作為藥引，沒想到希蒂爾才喝下去
不到幾分鐘就開始微微呻吟，所有人又燃起了希望，紛紛向前圍繞著病人，除了加西亞例外。心中有太多的
想法，以致於他不知該不該在這時上前關切。希蒂爾雙眼眨動，意識從天國又回到了軀體，醫生們和托雷也
高興的互相擁抱，他們總算沒砸了招牌，也替洛克與加西亞做了件好事；女僕們上前攙扶希蒂爾坐起身來，
雖然她緊皺的雙眉仍未舒展，不過總算能親自對大家表達謝意。
“我的頭…好痛…”
南西：希蒂爾，妳終於醒了！！希蒂爾！！
希蒂爾蒼老的聲音對大伙而言簡直是天籟，當南西衝上前去緊緊擁抱她時，醫生們又為了準備下帖藥而忙
成一團。希蒂爾終於睜開了雙眼，距離上次清醒的時刻已經隔了十日以上，難怪大家對這好消息如此瘋狂和
欣慰。加西亞表面鎮定，心理卻也無聲的歡呼著，曙光乍現，艾莉是否真的含冤而死，加西亞希望能快點知
道真相。
希蒂爾：怎麼…有這麼多人？我們不是已經…沒錢請醫生了嗎？
南西：這些都是托雷先生從查迪城帶來的名醫，多虧了他們你才能康復，這真是太好了！！
希蒂爾看著醫生群們，疲累的眼吃力的環顧四週，勉強擠出點笑容回報給所有關心他的人。當她視線繞了
一圈停留在人群後方的加西亞身上，她驚訝且憤怒的情緒不由自主向上攀升，復仇火焰遮蓋理智，讓她不顧
形象對著加西亞大聲咆嘯。
“殺人魔，你為何出現在這裡？！滾出去！！”
對這樣的反應加西亞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醫者們與托雷先生卻是呆立當場，試著猜測加西亞如此不顧一
切的替希蒂爾治療病情，希蒂爾不但不感激還怒目相對的原因。她的姊妹們圍繞在她身旁試圖遮蔽視線，南
西焦急勸說加西亞離開，但已為時太晚。
希蒂爾：我寧願死掉算了，也不要這兇手的施捨！你們醒醒吧！要不是他冤枉小姐，小姐根本不會死，我們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我們一起發過誓再也不要和聖達格有任何關聯，你們怎麼能為了治病去求他？！
南西：希蒂爾你不要這樣，要不是多虧加西亞將軍義氣相助，你的病情只怕會一直惡化下去！托雷先生是將
軍的朋友，醫師們也是，大家都這麼拼命的為了救你不辭辛勞，妳應該感激才對！
希蒂爾：如果是這傢伙的功勞，我寧願一死也不要接受！！
話才說完，希蒂爾兩眼突然反白，口中吐出一蓬鮮血，在所有人驚叫聲中又昏厥過去；加西亞耐不住性子慌張上前攙扶希蒂爾，南西等人趕緊拿來清水與毛巾服侍著她，只有托雷和醫者們眉頭緊皺，似乎已經放棄了救援的希望。
“你們這是在幹嘛？趕快替她治療啊！！這次若沒救醒，只怕她會一命嗚呼了！！”
托雷：不是我們不幫，實在是有苦難言…加西亞，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話嗎？壞消息不只一個…我們從查迪城出發趕來這裡前，已經在全城所有藥店收購了可能會用到的藥材，唯獨缺了賀伯草…剛才那些藥量是各位醫生們平日的庫存，用光就沒有了，要救回希蒂爾只怕….
加西亞：我願意騎馬走一躺附近的村莊去找藥草，一定要治好她！！
托雷：據城裏各家藥店的說法，似乎有人故意從中作梗，趕在我們之前將全城的賀伯草收購一空，你再去只怕也找不到了，就算有，遠水亦救不了近火…
“這一定是金蛇那傢伙幹的！一定是他！！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可想，要眼睜睜看她死？！”
醫者：報告將軍，賀伯草生長在高度五百公尺以上的背陽山坡，明天一早我們將上山尋找，會盡量趕在希蒂爾病情惡化前找到…我們會盡力….
加西亞更生氣了，不管對金蛇也好，托雷也好，對此時此刻幫不上忙的所有人他都感到不滿，只見他立刻
抓了僅存的一點賀伯草樣本，推開大伙往門外走去。希蒂爾的病和艾莉死亡真相息息相關，他要靠自己的力
量去爭取最後一點希望，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在我回來前，你們一定要替我好好看住她，千萬不能讓她死！！千萬不能！！”
加西亞激動的大喊著朝大門方向退去，門板因用力過猛重重撞擊牆壁，老舊房舍不堪撞擊落下粉塵混淆了
視線。醫者們的心裏都大嘆此計不行，不過看到加西亞堅決的表情卻始終無法出言阻止；加西亞往外奔去，
銀白色的盔甲瞬間消失在森林之中，南西等人痛哭失聲，托雷也心煩，這下不但幫不了加西亞，反而讓他更
加痛恨洛克。
醫者：托雷先生，您為何不阻止他呢？從這裡上山到取得賀伯草，來回至少得花上三天時間…況且山上狼群凶惡，只怕…
“你們也看到了他的眼神，不是我不阻止，是根本說不出口！！”
認識加西亞這麼久，第一次看到加西亞這麼堅決的眼神，痛苦之中深藏著慈悲情懷。
“加西亞，我們會盡力的，你得平安回來！！”
這句話加西亞沒能聽見，就算聽見了，他也不會感激托雷，因為洛克的爽約早讓他不願相信別人，寧願選
擇危險以身試法；在他心中，現在因希蒂爾和艾莉產生了無比勇氣，沒把任何困難看在眼裡，龍潭虎穴，一
樣會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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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達格的祭壇裏，這個賦予霸王法里斯最強力量的聖地之中，城樓上幾十個弓箭手仍機警的監視著週遭一
切，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不想讓正在沉思的大王感到不悅；隔著祭壇的門，藍色光芒充斥在這小小的方寸
之地，法里斯靜坐在地上，眼前巨大的鏡子散發出的溫柔藍光就像深海，的確讓人心情平靜許多。他一動也
不動彷彿石像，不過只要他腦海裏閃過加西亞的背叛，和巴圖坦那自信卻令人討厭的微笑時，他的手還是會
不由自主的抽動。
藍色光線依然悠揚擺蕩，在他情緒起伏的剎那，光影似乎也有了感應，提醒著主人應該要忘卻煩憂，澄清
思慮淨化自己的心靈。法里斯慢慢張開眼睛，不過始終沒有抬起頭來，打開衣領取出閃耀著七彩光炫的水
晶，奇異波動瞬間更強，他索性張開雙手接納這無與倫比的力量，深吸了幾口氣並站起身來，用手觸摸著鏡
面。水漾波紋在鏡面上開展擴散，水晶和藍光交替閃耀，這種感動，連一代霸王都不免興奮顫抖。
沒有了說話的對象，法里斯不免又想起加西亞的無情。他扯了個天大的謊言要回家探視父親病情，卻在半
路殺了遞送密函的使者後不知去向…他嚥不下這口氣，卻又不得不冀望他早日回國協助討伐惡龍，這種兩難
讓他感到不悅。自從魯茲死後行政效率逐年下降，兩個手下不合導至戰力受限，自己又漸漸老邁，這些煩惱
讓一向自傲的他也不免軟弱起來，不過又能怎麼樣呢？只有錦衣還在，那個曾經在他最困難時伸手拉他一把
的恩人，成了現下唯一能信任的一個，霸王孤獨的與鏡子對話，仔細端詳過往人生，那是如此輝煌燦爛，卻
又不切實際像會隨時失去。
法里斯：縱使上天要這樣考驗我，我也不會輸的，不是嗎？因為我是魔神的使者，是天下人生命的主宰….
他自言自語，思緒回到了以前。小時後的他拖著索尼菲領主的屍體回到聖達格，舉國譁然，皇后因此收了
他為義子，滿心以為能拋掉過去的記憶與貧窮生活；沒想到後來水晶遺落，聖達格領主去世後幾個遠房開始
爾虞我詐爭奪王位，無視他的存在，讓他一度以為被神遺棄，不過錦衣的適時出現，不但給了他另一個水
晶，還替他設計除去所有競爭者。這是他之所以信任錦衣一如自己的最大原因。這些事情很久沒再浮現腦
海，不過最近卻開始縈繞心頭，現在的他感到煩悶、無助，而這種無邊無際的掙扎，就和當時情況一模一
樣。
鏡子的藍色光芒和水晶呼應著，光影搖晃由藍轉白，眼前一片聖光景象，繞著法里斯彷彿神蹟降臨；他抬
起頭來，把所有的不愉快暫拋腦後，此時此刻，他必須充實力量，讓自己做好應付一切的準備。他的視線隨
著水晶拉出的光痕，穿過整面鏡子形成的奇幻通道，穿過樓梯，打開最終的大門，通往他心目中不可侵犯的
聖地。
那聖地有個名字，叫做荒蕪之城。
創作內容
楓塵二 (二十二) 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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