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蛇手中長劍一吋都不願意移開加西亞頸項，兩人間的過節，的確該在今日做個了斷。加西亞原本還向敵人求饒，眼見情況不對居然耍起小孩脾氣，希望金蛇給他一個痛快。
加西亞：快啊！既然我們互看不順眼，你就一劍殺了我！老子認栽了！！
沉默不語的金蛇依舊無話，不過當加西亞說完時，他已將長劍拉到後方，準備殺死這個可恨的敵人；突然，加西亞又開始搖頭，眼神中露出幾分恐懼。
“等等，等等啊！你不會這麼沒耐性吧？一般而言，在殺人前不都有個不成文規定，就是一定得聽聽別人最後的心願嗎？你怎麼這麼沒品，問都不問就要痛下殺手？”
金蛇聽了加西亞的話，把手中的寶劍移開，做出無可厚非的手勢，蹲下身來準備聆聽加西亞的遺願；加西亞傷的太重，不住的發出呻吟，講話細微又斷斷續續，讓金蛇聽得非常模糊。他越靠越近，和加西亞距離只剩三十公分不到。一切都來的太快，加西亞斗篷下傳來機括運作聲響，趕在金蛇做出正確判斷前，四支銳利鐵箭早已激射而出，不偏不倚射在他臉上。寶劍掉落，金蛇用左手遮住顏面，隱約可以看到四支鐵箭從指縫中透出，十字弓超強短箭彈無虛發，他踉蹌退後了幾步，一度傷重要跌坐路旁，加西亞一躍而起，撿起洛克所贈神劍迎了上去，失去寶劍的敵人拔出腰刀相抗，卻給神兵利器削成碎鐵，戰局瞬間逆轉，變成加西亞佔了上風。
‘怎麼樣？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不該放過我？”
加西亞睥睨的看著金蛇，用神劍指著他的脖子，一如方才金蛇所作所為。
加西亞：現在開始，我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敢給我裝傻或沉默，我就讓你好看！！
金蛇沒有理會加西亞，右手往後支撐著身體，左手仍護著中箭的臉部，從他黑色斗篷的起伏程度來看，加
西亞可以明顯感受他的殺氣，已經到了不可扼抑的地步。當加西亞還在猶豫是否該出劍威脅時，金蛇右手手
指已在地上抓出五條深刻痕跡，並發出金色微光。當他抬起頭來望向加西亞，四支鐵箭立刻從他臉上倒射而
出，加西亞千鈞一髮險險避過，不過卻在看到敵人斗篷下若隱若現的白色面具時，被敵人蓄滿金色氣勁的一
拳正中胸膛擊飛至高空，整塊盔甲凹陷進去，重重摔落在十餘公尺之外。加西亞口吐鮮血，寶劍又脫手掉
落，他勉強打起精神要去拾回，無奈腿軟站不起身來，只能一路匍伏而去，希望在最後關頭奮力一搏。
金蛇已經站起身來，走到了加西亞身邊，一腳踩住他想取回寶劍的右手。
加西亞疼痛難當，不過卻沒有叫出聲來，金蛇拉住他的披風，把他整個人半提起來，加西亞快要透不過
氣，狠狠的往他吐了口口水。敵人很憤怒，隨手又將加西亞拋向路旁的石塊，結實的震盪導入腦中，眼前一
片金星閃耀尚未消除，金蛇又把他抓起，再補上結實的一拳。鮮紅血色從加西亞口鼻中流出，滴落在不嗜葷
食的雜草之上，成了缺水荒地裏最可口的天降甘霖。在這狼狽時刻，他腦袋中約略浮現著卡列拉斯的模樣。
儘管他認識的卡列拉斯從未揮舞著金光之拳將他打成重傷，然而眼前這敵人不論體型或力道都和卡列拉斯相
仿，不由得讓他怒火中燒，只見他用左手慢慢擦掉嘴邊的血，當金蛇再度揪起衣襟時，笑意盈盈的把血抹在
敵人自傲的金色蛇紋上。
“你就只有這一點能耐嗎？卡列拉斯？”
加西亞哈哈大笑，笑聲是那麼的鄙視，好像看穿了一切真相。金蛇先是一愣，巨掌隨即捏住了加西亞護
甲，在他掙扎強忍的呻吟聲中，金色拳光催到極限，硬是將他的肩甲給捏成廢鐵；骨頭碎裂聲在皮肉底下慢
慢傳開，加西亞痛的快暈了過去，眼看就要命喪黃泉。忽然間，鐵蹄聲從遠方飛快的接近，一百名護衛騎士
看到馬車翻覆的沖天沙塵，已在第一時間火速趕往現場，當金蛇準備痛下殺手的時候，黑色鐵箭從兩人之間
穿過，削過了金蛇的手，和加西亞顏面擦身而過，射進了後方的砂石堆中。騎士們紛紛拔出長劍，殺聲震天
排山倒海而來，金蛇眼見情勢不對，一彎身似乎撿起了什麼東西，接著高高躍起，消失在綠葉成蔭的大樹頂
端。百名騎士圍了上來，繞著加西亞擺出護衛陣型，中央幾個立刻下馬替加西亞裹傷，雖然他們沒能抓到暗
算加西亞的刺客，但能保住將軍一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加西亞左右環顧著，撿回寶劍，才發現金蛇逃
命前撿走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自己用來反敗為勝的小型弓弩。
“將軍，您還好吧？！”
士兵們撕下衣服替他裹傷，出血暫時止住，看來沒有生命危險。騎士們好心的解下水囊替他洗淨傷口灰塵，
並取下加西亞身上爛成廢鐵的護甲，讓他能好好喘一口氣。
加西亞：幸虧你們及時趕到，不然只怕我已先走一步！！
士兵：將軍洪福齊天，千萬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大人現在可以騎馬嗎？
加西亞：雖然還有點暈，但我想應該沒有問題….把馬牽來吧！對了，該才那一箭是誰發的？
幾個士兵將加西亞推上馬去，雖然他已經坐不穩了，還是勉強搭著馬的頸部不至摔下。士兵群中有個人被
推了出來，只見他不停的搔頭，感到很不好意思，應該就是剛才放箭的弓手。有幾個士兵在背後不斷鼓譟，
他們不停高呼英雄口號，因為在場的每個人都認為救了加西亞乃是天大榮耀，應該獲得極高的讚譽及豐盛賞
賜。
加西亞：剛才那一箭是你射的？
弓手：是的，將軍大人！您千萬不要感謝我，小人能幫上將軍的忙已經是莫大光榮，決不奢求任
何賞賜！！
加西亞：冒昧請問一句，你是這些人中射箭最準的嗎？
弓手：報告大人，不是。還有很多同儕比我還準。
“原來是這樣…” 加西亞閉上眼睛沉思著。
“聽清楚了，勇士！！從今天開始，我要你每天至少練射三百次，直到你自己認為滿意了，親自來找我驗收
成績，表現良好才讓你撤銷處分！記住，人命只有一條！以後再有機會出任務時，請記得讓最準的人出
手！！"
頓時一盆冷水沖下，為這酷熱難耐的荒野，還有雀躍邀功的士兵們，帶來了些許涼意。
***********************************************************************************
回到了主城瑞拿，守城士兵已經向法里斯王報告過，並得到王的許可，讓加西亞先行回家包紮傷口，確定
無礙後再往主城晉見天威；冷清的走道上沒有半點聲響，陽光靜靜陪在加西亞身旁，無懼的影子早一步移動
到王廳門外，遠遠把加西亞拋在走廊彼端；現在他的腦中一片混亂，身上傷痛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只顧思考
著無數個法里斯可能詢問的問題，和另外無數個自己覺得牽強和不牽強的解釋理由；最大的考驗還不是如何
回答，當他與法里斯目光交會的瞬間，自己編織的謊言有可能不堪一擊露出馬腳。大門已然聳立在前，加西
亞剛才想的事情根本派不上用場，只好握緊腰際神劍，祈禱就算洛克不在身旁，奇蹟仍能幸運降臨。
推開大門，法里斯從高高在上的位置，送來嚴厲陰冷的責備眼色。他沒有說話，儘管如此仍讓加西亞像陷
入冰窖般難受，頭也不敢抬起來，快步的上前跪地行禮。時間沒有走動，和加西亞的心臟一樣停止了好久，
法里斯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當然加西亞也不敢站起來，他沒碰過比這種更痛苦的折磨了。
“知道我為何不跟你說話嗎？加西亞？”
法里斯終於開口，不過他說話的口氣，卻比北極的風還要寒冷百倍。
加西亞：知道…因為加西亞辜負您的期望，身為歐文城的代城主，居然無視軍令陣前脫隊，犯下不可原諒的重罪…加西亞知錯，心甘情願承受任何處分，還請大王不要再為此事傷神。
法里斯：現在已經不是處份或不處份的問題了…我很想知道，像你這樣一向盡忠職守、對我也絕對忠誠的人，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鬼迷心竅鑄下大錯，我真的感到不解！加西亞，我不是不明是非的人，現在給你機會好好解釋清楚！！
加西亞的擔心終於成真！他抬起頭來望向法里斯，只覺得一陣暈眩，彷彿他和法里斯長久的君臣之誼，已
經隨著無形的漩渦捲動漸行漸遠；空白的腦袋讓他視線也模糊了，他根本看不清楚法里斯的表情是喜是怒，
只覺得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相隔了深淵，陌生到無法想像的地步。剛才他在走廊上思考的所有答案，很
快又在他腦中輪迴一遍，不過卻沒能派上用場的；他冷汗直冒，直到摸到了腰際的神劍，整個人靈光一閃，
又找回了自我意識。他解下武器，雙手微微顫抖的呈向法里斯。
“加西亞聽說邊境之地有個刀劍奇匠，創造了一把震古鑠今的神兵利器，所以我…我親自去拜訪了他，請他
將劍讓給我…”
法里斯聽了加西亞的話，緩緩的站起身來，走下階梯，停在加西亞面前。他身為劍術的一代宗師，對於武
器有一定程度的狂熱，不過眼前，他卻對加西亞呈上的寶劍沒有絲毫興趣。若說世上真有把武器，會讓一個
忠心耿耿的優秀將領為它犯錯，不管如何鋒利異常，都不足以讓他心動。滿心以為法里斯會發出驚為天人的
讚嘆，沒想到他卻鎮定異常，即使他已經自己拉開了劍鞘，親身體驗那寶劍撼動天地的威光，卻還是沒有任
何反應。
“一把寶劍，是一個工匠耗盡心血與生命鑄造出來的，寧願用來陪葬也不願輕易賣人…你究竟花了多少代價
才得到它？”
又一個難人的問題，不過加西亞卻沒有遲疑。
“您說的對！不過人情不能用財貨衡量，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心甘情願付出一切，用這把劍交換也在所不惜…
我幫助那鍛冶師煉鐵數日，賭上自己高貴的尊嚴替他服務，最後他感動了，自然毫不吝嗇的拿劍交換！這是
您教導我的，我只不過落實了以退為進的道理…”
加西亞冷汗又冒出來了，不過這次他不是緊張，而是暗暗讚嘆，當初洛克送他這把寶劍，可不是單純作為
交換項鍊的代價而已，搞不好早料到將有這麼一場機智的對決，連關鍵的台詞都已替他想好，讓他可以成功
演好這場攸關生死的戲碼。他現在打從心理佩服洛克，不過看到好友贈的寶劍就這麼被法里斯給接了過去，
心中居然感到痛處與不捨。
“大王！！！”
加西亞不能控制自己情緒，明知道這把劍是消除法里斯疑慮唯一的辦法，他卻還是喊出聲來，順從心中那
不願相讓的複雜情緒。這還是第一次，和以前那個事事順從、連左右方向都不願違逆法里斯心意的加西亞相
比，今天他的行為何只失常而已，根本到了大逆不道的境地；法里斯把劍收回劍竅，緊握著劍身，直挺挺的
向加西亞推了回去。
“不願送人的禮物，從一開始就不該拿出來….”
加西亞：不，不是的！我沒有這種意思！
法里斯：那又是為了什麼？
加西亞答不出來，一向不擅長說謊的他，手足無措的慌張神情早已說明一切。法里斯對加西亞的了解，只
怕比起他的父母有過之而無不及，縱然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加西亞也從未感到恐懼，今日卻為了一把寶
劍徹底失態，怎不叫人感到心寒？
法里斯：把劍拿回去吧，加西亞，我不會怪你….這把劍是我生平所僅見，即使再活幾百年，也未必能見識到能和它媲美的武器，我的確很喜歡…不過，我也是習武的人，我很了解那種喜愛和不捨，我的人生已經走完一半了，讓這麼好的武器跟隨我這不上戰場的老者，和陪葬有什麼兩樣？寶劍既然是你送我的，我現在將它反賜給你，希望你能記住這次教訓，好好替我效勞，聖達格以後還要仰仗你的付出！！
加西亞：我…這可不行….
法里斯：就這樣決定了，加西亞！你這次擅離城池，我可以念在為我求劍的份上不和你計較，然而我還是要對你施以處份。從今日開始到本年度結束，你將領不到任何將軍薪俸，若遇戰事，我會讓卡列拉斯前去，剝奪你的優先調度權…你服是不服？
聽到卡列拉斯什麼都沒做就搶了鋒頭，加西亞心中當然不服！不過法里斯如此慷慨的把缺陣大罪輕描淡寫
帶過，加西亞也不願再發表意見，只好恨恨的點了點頭。法里斯坐回自己的王位，看著加西亞表情凝重，霸
王完全猜透了他的心事。
“你一定是在想，為何我會剝奪你優先調度權作為處份對吧？卡列拉斯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可以撿到便宜，
你無論如何也吞不下這口氣…”
加西亞：大王裁示公正，加西亞沒有不滿…
法里斯：不用隱瞞了，加西亞！我實在太了解你了！擊敗卓坦軍之後，卡列拉斯不但沒有自滿，還廣修軍備，強化防禦工事，甚至是勤練劍術，先前已由我親自驗收，想必現在已是更加精進…我之所以會剝奪你的優先調度權，不是因為要讓他搶去鋒頭，只不過相對於你未加思考的衝動行為，卡列拉斯的努力確實值得讚許，你犯了錯我沒有處份你，他有功勞，自該得到獎勵才是！！
加西亞：是…加西亞知罪，虛心受教！
法里斯：你真能了解我的苦心就好…對了，我聽說方才回程時出了點意外，究竟是怎麼回事？
加西亞準備開口，但想想若說出方乃才遭人暗算受傷，勢必法里斯會追究刺客暗算的原因，這麼一來，在
索尼菲城和金蛇追逐拉扯的仇怨就不能不提，追查米拉的事也得全盤托出，法里斯就會知道求劍一事原來是
個謊言；等到了那個地步，寶劍如何入手再不能隱瞞，無論如何又得把洛克招供出來，甚至是托雷和秘密基
地的事，這樣根本沒完沒了，洛克也有可能因為叛亂罪名被捕入獄。想到這些，加西亞索性忍住不說，雖然
無法靠法里斯協尋金蛇，無疑少了一份助力，不過他還是選擇沉默，以免為一時衝動鑄下大錯。
“其實沒什麼…剛才路上馬夫打盹，馬車衝出跑道翻覆，我只受了擦傷並無大礙…”
法里斯：是嗎…那就好…我還以為是有人行刺呢…
加西亞：您不用擔心，聖達格威名遠播，治安良好，境內還不至於出現盜賊…
法里斯：嗯…既然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下去吧！我準備去祭壇一趟。
加西亞：是，不打擾您了。
加西亞轉身退出大廳，甫一拉開門，又聽到法里斯的呼喊。
“大王還有事情吩咐嗎？”
法里斯：有件事情我忘了跟你說，我希望由你處理比較好…記得當魯茲被處死時，你已經向城中居民宣達過我的旨意，任何和他家有關之人都得撤出主城，終身不得踏入一步…然而這幾天當你不在時，我卻接到了秘密檢舉，說卡列拉斯的管事任用以往在魯茲家幫傭的侍女為僕…我希望你去看看，把那個僕人給趕出去，若遇抵抗，一律格殺！！
加西亞：居然有這種事？我立刻過去看看！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這麼囂張！！
法里斯：別把事情鬧大了，加西亞！
加西亞：大王放心，臣先告退！！
加西亞滿心繫掛著如何讓卡列拉斯面子掃地，早把所有事情拋諸腦後，甚至連身上痛處都忘得一乾二淨；當
大門緩緩關上之時，加西亞早已經穿過長廊，鐵靴聲音消失在幾十公尺外的盡頭。法里斯呆呆的望著門口，
眉頭緊蹙，把雙手背到了身後。
“加西亞，你為什麼要騙我….”
異樣寧靜的大廳裏，法里斯似乎又開始自言自語。
“早跟您報告過了，加西亞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令人驚訝的一幕，法里斯的王座上方，一塊由巨幅圍幕籠罩的黑暗之地，突然傳來陰沉恐怖的聲音，乍聽
之下，與卡列拉斯還有些相似。一個全身漆黑的人，如蝙蝠般頭下腳上的倒掛在天花板上，黑暗中看不清楚
他的雙腳究竟如何附著不致落下，只見到金色飾帶從他身後自然懸垂而下，略為染紅的金色蛇繡，和深藏的
恐怖魔氣一樣栩栩如生。金蛇赫然出現在聖達格王宮之內，任誰都沒有想到，加西亞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卻和死亡只有一線之隔。
法里斯轉過身來看著金蛇，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似乎早有了十足的默契。
創作內容
楓塵二 (十九) 遺落的記憶
未分類 (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