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場血流成河的二月悲劇已經過去了兩個月的時間,繁華的自由之都再度展現出了她從古至今讓無數旅人心醉神迷的風華。
街道上往來的行人旅客頻繁,商店街的小販叫賣聲絡繹不絕,偶爾也可以看見婦人牽著嬌小孩子的手有說有笑地走過。似乎當初那空氣裡幾乎凝結為實質的恐懼從不存在、而那鞋底下踩踏的泥濘血跡也未染紅整潔的磁磚街道、黑暗沒有掠奪走任何人的生命。
嬌小的黑髮少女望著法理斯廣場中央噴水池上,佇立樹梢展翅仰望天空的白色鳥類雕像。象徵自由。這般驕傲的模樣似乎在傳達著,自由之都阿斯嘉特永不陷落。晨曦廣場將永遠不會迎來落日。
少女望著廣場上人們的臉龐,偶爾會看見心事重重、憂心忡忡的冒險者經過;她又轉頭去看帶著孩子出遊的一家人的笑容。她希望這樣的笑容可以一直持續著。
按照既定的計畫,今天必須要去艾絲翠星芒一趟。她抬起頭望了望噴水池對面,聖隱諸神廟最中央的高高聳立的塔樓之上位於四面的巨大時鐘。鐵黑色的時針在潔白的大理石上分外地明顯。
下午一點十分。
這樣趕去艾絲翠廣場的話,她照看完了白百合還有時間去瑟倫堤跟特蘭奎爾找泰倫斯跟瑪佩爾聊聊天,也能夠去追憶之虹那邊與花草樹木說說話。它們上次央求著她多說點故事,多與它們講講話。
想到便立即行動。她轉頭西行。
艾絲翠星芒位於西方文化區。她前兩個月常去。在廣場大致建設都落成之後,為了那些植栽而常常往來與住所以及西方文化區。
那裏的每一朵白百合都是她親手栽植,培育長大的。為了趕上艾絲翠星芒落成啟用,她感激身為花精那部分血統給予她的天賦。讓她得以催促花兒加速生長。
到達最為繁盛的花期的時候,請了魔法師來施加了魔法。讓它們從此再也不會凋萎。這是屬於時間領域的魔法。不是她所能夠做到的。她所能做的僅僅只是延長,可是延得再長,總有衰敗的一天。
魔法是個神奇的東西。造就了許多的奇蹟。這些花只要不受到人為的破壞,它們將永恆地綻放。直至天荒地老。也許魔法的效力會減弱會消失,可是這樣的恆長從某方面來說也已經是一種亙古不變的永恆。
日升日落。太陽會西沉也會東昇。四季流轉。春夏秋冬從來不會缺席。這本來就是一種不變的規則。也許每一日上升的太陽都與前一日不同,但它不會消失,始終照耀著人們。從千百萬年便是如此。
人們妄圖塑造永恆。卻不知道。永恆從來就不存在。那不過是一種非常長的時間線。比起人們短暫百來年的生命,相對而言,接近無限長。永恆只是假象。可人們總愛說著,給予永恆的話。卻沒想到,比起人來說,世界才足以稱之為永恆。
少女走著,心思不由自主地就飄了很遠。想著一些沒頭沒尾的事情、思考著一些沒有答案的論點。直到腳絆了一下,險些跌倒,這才回過了神。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想些甚麼關於永恆之類的事情,還不如專注於眼前來的更為實際些。
收回了發散的心神。她望了望四周,竟然已經到達了高級住宅區與娛樂區附近。她走的是筆直的大路。一路上即使恍神也沒拐錯彎或是走錯巷子。不然就算以她在此住了兩年多的時間,這座偌大的城市也不是這般容易熟悉的。尤其她又不愛四處探險。迷路了可就得花好些時間才能尋回了路。
這趟路她已經是走得十分地嫻熟。為了不迷失在小巷弄裡,那時候時間有限的她一天內總是來來回回地在這條道路走上許多次。自然也就對周遭的景物熟悉。目光可及的右前方一家小布偶店,被她給特別記下了。
從小布偶店開始算起,大概再走個二十來分鐘,就會到達位在西方文化區的目的地──艾絲翠星芒。
她為此本來因為思考而變得有些低沉的心情雀躍了一些、腳步也輕盈了一點。回頭再來布偶店逛逛好了。她計畫著。正好可以跟老闆娘討論一下關於小布偶的縫製方法有沒有更好一點的。她的收線一直不夠滿意。
專注於行走的步伐之上。當作是多加運動鍛鍊身體的方式。雖然她記得之前曾經去過的醫院裡,那位有著青綠色頭髮的醫生對她說過的話。多活動也許會造成反效果。但是總比甚麼都不動地好得多吧?她擅自這麼解釋。
白百合的栽種是一路從北門延伸到艾絲翠星芒的紀念碑主體周圍。因此她從那大道上走就無需另外尋找北門的位置。
來到了北門口,抬頭看了看有著綠色藤蔓攀爬纏繞的紋路簡潔的白色拱門。上頭有著「Astrid」的字樣。從這裡開始就是不一樣的地方了。她在原地稍微沉澱了一下心情,抬腳進入了這座充滿寧靜氣息的廣場。
鼻尖聞得到百合的香味。不過度濃郁、淡淡地、低調地。她彎下腰,從拱門旁開始,小步小步地挪動身體。雙眼直視著繁盛的花叢,低聲地與它們說著話,伸手撫觸過每一朵花,關心著是否有受到任何的損傷,有時候也會因為它們的話語而發出小小的笑聲。
對於折損的花葉感到心疼、對於燦爛盛開的模樣感到欣喜。因為它們訴說過往行人的故事而感傷、而愉快。照看花朵的過程裡,時間流逝地飛快。當她終於能夠直起身子的時候,頭頂上的天空已經轉入了橘色的晚霞了。
稍微推測了一下,現在大概是下午五點左右。
她稍微扶了扶後腰,對著花叢擠眉弄眼地做著怪表情。手下不忘按摩一下痠疼的地方。聊天讓她的動作緩慢了不少,不過她不在意。至少對於它們的關懷,她從不吝嗇任何的時間。
既然已經把全數的百合花都照料完畢了。那麼這個時間點也該是去吃晚餐的時間了。想到就立即行動。她與百合道別之後,朝著謐月靈湖的方向走去。
踏進了特蘭奎爾,瑪佩爾見到她立刻上前給予她一個深深的擁抱。埋在溫暖的懷抱裡,她放鬆著伸手回抱住對方。
「我的好孩子荼蘼,今天怎麼會來呢?怎麼沒有跟朋友出去玩?」瑪佩爾拉著她的手來到一個雙人座的小木桌前,輕壓著她的肩膀坐下。
「我今天去看白百合它們。」順勢坐下,荼蘼抬首看向了充滿了溫暖氣息的婦人。
「哦、是了,今天是妳例行前往照料它們的日子。真是辛苦了,來吧,我給妳弄點吃的。」瑪佩爾恍然大悟,摸了摸少女柔順的黑髮,轉身進入了廚房裡。
不多時就端出了幾個小小的碗盤。不比那種餐廳裡的精緻菜色,簡樸而飄散著家庭式的溫馨。上頭的菜色是屬於她家鄉的味道。自從瑪佩爾知道她是從遙遠的南方,這細膩的婦人就特地去學了她的家鄉菜色,然後再在她來時,端出來給她品嘗。
第一次吃到的時候,她懷念地有些失神。想念起了家裡幾年不見的母親。不知她過得可好?雖然以前三餐都有人打理。她卻是第一次這般地想念起了她原本以為並不值得留戀的故鄉,然後才發現,原來她還是喜愛著那塊地方。
之後每次來,瑪佩爾總也會端上幾樣新學的,讓她不至於無趣。按照婦人的原話,那是多學幾樣也好,她對異國風味很有興趣。
吃完了盤中的美食,她放鬆了身體陷入了軟軟的椅墊裡。特蘭奎爾裡是溫暖的暖黃色燈光,牆上的風景畫風光秀麗,壁爐因為寒冬已經過去,如今只是純粹作為裝飾用途。像是在家裡一樣的令人身心舒緩。
休息了好片刻,瑪佩爾端了一杯果汁給她。對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特調的綜合果汁,新作品,妳嚐嚐。」
荼蘼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喝了一口。酸甜冰涼,有著檸檬的酸、蘋果的甜、還放了些許莓果。果汁呈現出晶瑩剔透的紫紅色。她喝完了之後,回味著舔了舔嘴角。不吝嗇地讚美:「好喝!」
她站了起來,準備離去。瑪佩爾又從廚房裡面提出了一個小紙袋,塞進了她手裡。「一點小點心,晚上餓了的時候可以吃。今天應該不會那麼早休息吧?對了去泰倫斯那邊看看吧?他看見妳應該也會很高興的。」
荼蘼接過了點心。「謝謝。嗯,我正要去。」她眨眨了眼睛,注意到今天瑪佩爾特別地開心。今天是個好日子吧。她猜。也露出了笑容回應。
她對著婦人揮了揮手,離開了家庭式小餐館。此時夕暮也早已消失了,深藍色的夜空上面點點明亮的繁星閃爍著。她繞著謐靈湖的外圍走。
今天是滿月的前一天,幾近圓滿的月亮高掛於天上。太陽形狀的謐靈湖藍綠色的湖水波光瀲豔。她心情愉悅地小聲哼唱著沒有詞的歌謠。遠遠就看見了位在謐月湖尖角的小咖啡館的微亮光芒。
加快了腳步。不多時就到達了瑟倫堤的門口。推開了木門。上頭的風鈴清脆作響。裏頭舒緩的音樂便輕柔地流洩了出來,混合著醇厚的咖啡香。她放輕了腳步,坐在了靠大面落地玻璃窗的舒適藤椅。
聽到了鈴響的泰倫斯從櫃檯之後抬起了頭,對著少女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慢條斯理地將手中清洗的瓷杯擺上架子。用毛巾擦乾了手上的水珠,這才走到了她的座位之前。
「荼蘼,幾天不見,最近如何?」泰倫斯的聲音舒緩好聽,彷彿是吟遊詩人歌唱一樣,讓人聽著就心情愉悅。尤其他本身就有一種舒服的氣息,隨時面帶著微笑。這也是符合了整個瑟倫堤給予人們的印象。
他將菜單遞給了她。「很好呀。」富有朝氣的回答,荼蘼大致翻了翻之後,就交回給了他。「今天就交給泰倫斯推薦?」
接過了木板,他稍微想了想,瞥見了荼蘼手中提著的小袋子,嗅覺靈敏的他聞到了麵粉的香味。「既然如此,那我想,來杯奶茶如何?正好配妳的小點心。」
「好。」少女笑著點點頭。
泰倫斯轉頭回到了櫃檯前。拿出了一罐茶葉,動作輕柔緩慢地開始將水滾熱。精準測量了所需的份量之後,沖注熱水,待到茶葉徹底的舒展了捲曲的身子,香味四溢之後將茶葉給撈起。倒了杯牛奶,以著拿捏精細的完美比例調配出了奶茶,端到了她的面前。
「請用,我親愛的小姐。」他微彎腰,將兩只杯子與小碟子放在了桌上。
「每次看泰倫斯製作飲料都像是在欣賞一種藝術。」少女稱讚著。
「謝謝,完美的飲料總是需要時間,這還得感謝小姐妳的耐心等候。」他調笑著也坐在了她的對面。「我可以坐下吧?」
「當然。」她拿起了小袋子,將裏頭的點心放上了盤子。
今天瑟倫堤的客人非常稀少,而在少女進來之後就再沒有半個人進入,因此抓準了休息時間,泰倫斯愜意地倚靠著藤椅上。
「今天是甚麼日子呀?」看了看零星的客人,她問。
「妳忘了呀?今天是建城紀念日呢。」泰倫斯有些意外。
「咦?」少女一怔。這才想起難怪今天瑪佩爾看來心情特別愉快,從法理斯廣場來的路上的行人們也大多都是笑顏以對,空氣中甚至有著比平常更為活耀的歡樂因子。「我忘記了。」她吐吐舌頭。
「哎呀,沒關係,從這裡也許能夠看見今天廣場上的煙火哦?如果妳等等要挪個位置去面向法理斯廣場那邊的窗戶看看的話?」泰倫斯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現在是七點四十分。」
「好呀。」她點點頭。
「那這樣吧,妳等我一下。」他起身走到了門口,將上面掛著營業中的牌子給翻了一面。「我想今天大部分的人都會聚集在廣場,那今天就提早下班吧?」
「難怪有兩杯奶茶。」荼蘼突然理解。
「我可是特地準備好了呢。」他眨眨眼,將點心與飲料挪了過去。
兩人聊著天。時間也滴滴答答地流逝了。輕柔的音樂一曲接著一曲,音符連貫地接續了下去。就算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也是一種享受。她倚著腰後的軟墊,愉快地感受著這樣舒適的氛圍。
「要開始了呢。」泰倫斯提醒。
望著透明的落地窗,倒數著秒數。五、四、三、二、一。
只看見極遠處,那絢爛的花火不停地飛升,在空中綻放出了一朵一朵璀璨的花,如同流蘇落下、或是鞭炮炸裂了再度炸裂、似是滿天星點點微小的光芒也很美。
身處在遠方聽不見煙花爆炸時候的嘈雜聲響,沒有人聲鼎沸的擁擠,聽著音樂,品著茶、吃著點心、能夠盡情放鬆地觀賞著這一場美景。這樣的生活很讓人嚮往。
她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在書上看過的話。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她期望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露出燦爛笑容,她舉起了茶杯,向著遠方祝賀。
「阿斯嘉特,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