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比這更讓小丹生氣的事情了。
今年就讀高中二年級的小丹,是個業餘的小說創作者。在巴哈姆特網站發表小說,已經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當她得到好評,並且看著小屋人氣一點一滴上升,她就感到非常的幸福。
然而,有個像黴菌一樣讓人討厭的傢伙,也存在於巴哈姆特網站。
席悠。這個人也是一名業餘小說創作者,同樣也在巴哈姆特網站發表小說。但小丹很討厭他。因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自大鬼,老是喜歡自誇。而且寫出來的作品,要不是色情就是暴力,人格一定有什麼問題。
最氣人的是,小丹最討厭的這個席悠,前陣子居然取得「小說達人」的資格。這是在開玩笑嗎?小丹簡直不敢相信。這傢伙從開創帳號以來,根本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啊?已經持續在巴哈姆特打滾三年的小丹,不僅還拿不到「小說達人」,每篇文章的平均人氣只有150。
隨後,小丹得知一件更加升高她的血壓的消息——席悠的小屋人氣破萬了。
為什麼?這種傢伙的小屋人氣憑什麼破萬!小丹簡直氣炸了,懷疑讀者全都忘記戴眼鏡,或者根本就是被那些聳動的標題騙進小屋的。
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連席悠那種自大鬼都能得到這麼多人氣,真不公平!小丹對巴哈姆特感到失望,一度差點放棄寫小說。
不過有一天,她得到毀掉席悠的機會。
一位同樣討厭席悠的網友,對小丹表示:「我可以查出席悠的真實身分。只要我們合作,揪出他的弱點,就能毀了他在巴哈姆特的名聲。妳有興趣嗎?」小丹立馬答應了。
幾天之後,那位不具名的網友寄來一封私信,裡頭寫有席悠的電話號碼,以及地址、真實姓名……等等詳盡的個人資料。小丹欣喜如狂,帶著這些完美的資料,坐上高鐵來到席悠居住的小鎮。
這個小鎮幾乎沒有什麼名氣,沒有什麼特產,離市區很遠,幾乎可以稱為鳥不生蛋。小丹按照紙條上所寫的地址,坐上計程車,抵達席悠居住的公寓。
搭上電梯,來到紙條上寫的樓層,小丹找出跟地址一模一樣的門牌,相當有魄力地按下電鈴。但不知道為什麼,電鈴的聲音居然是「噗嚕嚕嚕~~」。可能是壞掉了。小丹心想。
不久,一個青年推門走出來。
「有什麼事嗎?」
「啊,好帥。」小丹忍不住說出心裡話。
「什麼?」
「沒、沒什麼……」
憂鬱而明亮的眼神,未加整理的鬍渣,雜亂的頭髮,身上穿著白色T桖配卡其色短褲。要不是小丹知道他就是席悠,還以為看見金城武呢。但小丹並未遭到色誘。沒錯,無論外表怎樣,重要的是心。這個傢伙的個性這麼差勁,一定不是個好男人。小丹立刻在心中的「可考慮的交往對象清單」劃掉席悠的名字。
「你是席悠先生,對吧?」
「嗯。怎麼了?」席悠抓抓腦袋。
「我是巴哈姆特的特派記者,」小丹按照先前擬好的說詞跟著唸出來。「我們正在策劃一則專題報導,以介紹有潛力的寫作新秀。由於席悠先生的作品在我們公司受到好評,而且擁有不錯的人氣,所以想為你寫一篇報導。這篇報導將會刊登在巴哈姆特的首頁上。請問你願意接受採訪嗎?」
說著這些謊言的時候,小丹簡直快吐了。但為了達成任務,她不得不昧著良心。
席悠先是一愣,然後才揚起微笑說:「這樣啊,這是我的榮幸。」
「啊,好棒的笑容。」小丹忍不住說出心裡話。
「妳說什麼?」
「沒、沒什麼……」小丹暗自吐槽自己的不慎。
席悠將小丹領進家門。通過玄關,來到客廳。客廳並沒有值得一提的裝潢或家具,只是普通的常見客廳。
「妳想喝茶還是咖啡?」
「有果汁嗎?」
「有。奇異果可以嗎?」
「可以。」
市面上有賣奇異果汁嗎?當小丹疑惑這一點的時候,席悠居然從冰箱拿出一整籃的新鮮奇異果,然後搬到廚房的流理台上。找出削皮器之後,手法相當熟稔地開始削奇異果。隨著席悠的動作,一條條果皮像蛇那樣在砧板上繞圈。席悠的背影透出濃厚的男人味,這也讓小丹忍不住又——
「啊,好MAN的背影。」
「妳說什麼?」
「沒、沒什麼……」
真是的,幹嘛一直稱讚他啊?小丹感到非常懊悔。
席悠將奇異果丟入果汁機,打成透出光澤的淺綠色果汁。他倒了兩杯,拿到客廳來,將其中一杯交給小丹。小丹喝了一口——
「啊,好好喝。」
「太好了。」席悠露出迷人的笑容。
奇怪,這跟我想像的不對啊?在小丹的幻想中,席悠應該是個啥事也不會做、過著頹廢的日子、每天吃泡麵、拿飲料杯當菸灰缸的廢材。然而,席悠不僅舉止優雅,具有紳士風度,甚至能打出一杯好喝的現榨奇異果汁,簡直就是絕佳的交往對象。
其中,最讓小丹動心的就是——
「我們可以開始採訪了嗎?記者小姐。」
「啊,好性感的聲線。」小丹全身酥麻了。
「妳說什麼?」
「沒、沒什麼……」
席悠的聲音簡直就像秋季微風,輕柔之中帶有一點滄桑,加上咬字清晰,任何女孩子都會為之著迷。但小丹依然保持理智。她可不是為了讓全身酥麻才來到這裡的。
「那麼,首先第一個問題——席悠先生……」
「叫我席悠就可以了。」他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
啊嗯~~小丹差點嬌瞋出來。幸好及時忍住了。
「好、好的……咳、咳……席悠,請問你是如何寫出這麼多精采的小說呢?」
「嗯……不知不覺就寫出來了。」
「呃,能夠更具體地說明嗎?」
「簡單來說,所有小說的故事、靈感、題材都是取自我這個人,講難聽一點,就是想寫什麼就寫什麼。」
「咦?難道沒有經過縝密的設計,就這麼直接寫出小說?」
「是啊。」
「用這種方式寫小說,似乎很困難呢。」
小丹屬於先設計才寫作的類型,她甚至認為所有小說創作者都是這樣寫出故事的。
「實際上並不難。我會讓即時的靈感帶領劇情前進。除了尋思詞彙、鍵盤打字之外,我幾乎沒有做什麼。真要說起來,應該是我的大腦在寫小說才對。」
「這樣啊,真厲害呢。」
嘴上這麼說,小丹心裡依然存疑。
「其實事前經過設計再寫作,當然也是一種方式。但這方式不適合我。那樣會卡卡的,對我來說寫起來不愉快。」
「原來如此。」小丹點點頭。「那麼,下一個問題——為什麼你的小說經常瀰漫著一股……嗯……不太和平的氣氛?」
「哈哈,果然大家也是這麼想的。」
很好,他沒有懷疑。小丹在心中暗自竊笑。這個問題有可能挖出席悠的小說背後的真面目。反正他就是個喜歡暴力、色情的變態傢伙,一定是這樣,小丹心想。他的回答將會帶來自身的毀滅。
「怎麼說呢?當我寫起暴力或色情的劇情時,我確實感到很快樂。」
太好了!上鉤了!小丹雖然想微笑,不過她強忍著,裝作認真聽席悠講話的樣子。
「或許,唯有寫這些劇情,我才能得到心靈上的發洩吧。」
小丹以為席悠會露出變態的笑容,開始口沫橫飛談著「胸部」、「強姦」之類的話題,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現在的席悠,看起來就像回憶起什麼往事那樣,有點憂鬱,有點悲傷。這激起了小丹的母性本能。
「啊,好想保護他。」
「妳說什麼?」
「沒、沒什麼。」小丹低下頭。「請繼續說。」
席悠點點頭。
「實際上,我是個憤世嫉俗的人。對於社會、體制有各種不滿。不過就像大部分的一般人,我沒有改變這一切的能力。唯一的辦法,就是寫小說,透過故事的靈魂,帶給讀者一些能量。而在這寫作的過程中,我也能夠發洩不滿。暴力、色情……許多社會慘劇呈現在新聞畫面中,每看一次,心就會痛一次。故事中的那些情節,就是我對於那些慘劇的譴責。雖然只是我個人這麼認為。」
「你……」小丹驚愕地瞪大眼睛。「你真的這麼想?」
「是的。」
席悠的眼神透出誠實的光芒。
這一刻,小丹對於自己的偏見感到羞恥,幾乎想挖一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原來席悠不只是普通的、喜歡寫變態劇情的小說創作者。他擁有如此真誠的理念,並且透過小說這個管道,覓食快樂的因子。小丹發現自己錯怪他了。原本心中的仇恨,漸漸化為某種甜美的、酸酸的感覺。
戀愛。
是的,聽完席悠的自白,小丹終於忍不住愛上席悠。無可自拔地。從她的心靈擴散出一股熱能,使她的臉發紅。雙手發抖。她根本按奈不住衝動,就這麼敞開胸懷,緊緊抱住席悠。
「記者小姐?」
「對不起……」小丹流下眼淚。「我根本不是什麼記者。我來到這裡找你,是為了毀掉你。因為我誤會你了。一直以來,我認為你是討人厭的傢伙,總是寫一些讓人皺眉的小說。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棒的小說創作者。雖然我口口聲聲宣稱討厭你的小說,不過,其實你所寫的每一篇作品,我全都有看。我確實從那些故事當中得到珍貴的東西,甚至感動,但我卻考慮到自己的尊嚴,不願意承認。可是……現在,我想告訴你,我真的好愛你的小說。而且就在剛才,我已經喜歡上……」
「記者小姐,抱歉。」席悠別開臉。「如果妳對我產生那種感情,我必須痛心地拒絕妳。我並不是什麼好人。」
「不!你是個好人!所以我才會如此的愛你!」
「記者小姐……」
「請叫我小丹。」
小丹的淚眼深情地望著席悠。席悠捧著她的臉,溫柔地輕輕一吻。
「我這種人,好嗎?我沒有自信……」
「你是我所見過最棒的男人。要是我現在不緊緊抱著你,一定會後悔讓你溜走。」小丹微笑。「現在,請你溫暖我,好嗎?」
小丹將頭枕進席悠的胸懷。經過一段掙扎之後,席悠才下定決心似地抱住小丹的肩膀。這個舉動讓小丹感到窩心,甜滋滋的。
席悠摸摸小丹的腦袋。「對了,小丹,為了慶祝我們之間的愛情開花了,我想我們應該『深入地』認識彼此。」
「好啊~~」
這時,小丹的瞳孔已經呈現迷濛狀,彷彿吸食毒品般恍恍惚惚。
兩人走進房間。
「又要傷害一隻小貓咪了。真傷腦筋啊……」席悠小聲地自言自語。
「你說什麼?」
「不,沒什麼。」席悠深情地盯著小丹。「小丹,我愛妳哦。」
「我也是……」
小丹輕輕吻了一下席悠,隨後躺到床上。席悠開始舔舐她的腳趾,惹得她發出嬌媚的笑聲。
雖然小丹沒能看見,但是確實地,有那麼一瞬間,席悠露出了帶有邪惡氣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