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在經過訓練後幾乎得以掌握各種不同工作的要領,並逐漸提升熟練的程度而使事半功倍,但訓練技術的期間端看該項技術的難易以及一部分的天份,且得需要不短的一段時間來漸入佳境。
而部分聰穎且容易訓練的魔物,則能在短時間內訓練牠們依據先天上人類身體辦不到的某些優勢,精準、超乎人類想像的以高度水準完成不同需求技術的工作,魔物與人類的關係可以單純只是生存在同樣環境的生物,也可以是互助互利的互惠關係,那麼理所當然的--
也有純粹的惡質關係。
嗜食人類的魔物。
將魔物視為下等生命,姿意踐踏牠們的生命,當成死不足惜的工具而利用的人類。
由亞米作為相對數量較多,且容易訓練的魔物,經常可以見到受訓過的由亞米出現在人類社會中辛勤勞碌的身影,牠嬌小的身軀中蘊含著驚人的耐力,對著人類的建設有諸多的貢獻。
亦有人看上了這點,大量濫捕由亞米,並僅給予勉強可生存的苛刻生活條件,卻無止境的不斷壓榨牠們的精力,日以繼夜的趕工,對於牠們頭上那色澤美麗的雙角也僅視為可掙錢的商品,粗暴地拽著牠們的頭顱定期收割長出的雙角。
跨過互相尊重的那條界線,不斷被搾取勞動力的由亞米們在這些黑心商人的豢養上個個都失去了原有的神采,褪色的毛皮以及逐漸黯淡無光的眼神,皮膚病以及關節炎從未離開過牠們這些溫馴的魔物上。
但並非所有的由亞米們都甘願如此被奴役至死,某群勇敢的由亞米們,牠們對於自由的渴望從未熄滅,但是牠們懂得去等待,等待一個能夠脫離這無止境惡夢的一日... ...
那是個異常慘烈的夜晚。
由亞米的悲鳴聲在那非法的苦力營外沿途鳴響著。
太過頻繁進行的濫捕而未進行相當程度的訓練便持續補捉野生的由亞米充作勞力,使得部分群居的由亞米近乎整個群落都被捉來,以此捉緊了機會便策動大量的由亞米逃離,數量太過龐大而無法進行圍捕,便取出了弓矢瞄向由亞米們的腿部射擊。
只要不傷到要害,稍微治療一下還是可以工作。
即使死了,也還可以切下牠的角、剝下毛皮、將肉售給黑心肉販們料理。
到口的肥肉就該榨盡牠的利益,即使殺死牠們也勝過讓牠們奔向自由。
承載著貪婪的箭矢鑽開了皮毛、貫穿了血肉,悲淒的哀鳴對這群無良的人類來說只是財富被留住確切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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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幾支了吧?」
「這群傢伙看來也不怎麼會跑嘛。」
「這倒是,也不過追這麼點路就幾乎都倒光了,但是要回收可麻煩囉。」
「唉!該死的,等等把帶頭最會跑的那支好好毒打一下,讓牠好好學學安分的那幾支吧。」
「不如來比誰能在牠腳上射穿幾支箭吧?」
「哼哼--可別怪我不手下留情哪,可別怪我讓你面上無光!」
「呔,你就別摔馬,看老子搶你幾步把他一雙腿都先釘滿了箭在說!呔--」
策馬奔馳,捕回隊最前頭的兩名狩獵者加快了速度追趕跑在最前頭的由亞米們,當在那處空曠林間終於瞧見了那顫抖著身驅,腹部被血液染紅的由亞米,正癱倒在林葉間發出悲淒的鳴響,後頭幾處負了傷的由亞米們卻發出了完全迥異頻率的聲音。
那鳴響彷彿是在催促著牠不要放棄。
僅存的最後一絲希望,那用血與傷好不容易堆疊起來的光芒已幾不可見,聽聞了後頭夥伴們聲響的由亞米,雙瞳濡出了淚水,水亮的雙眼在月下顯得螢亮,摸了摸自己的斷角後甩甩頭,它再度爬起身來以狼狽的動作一拐一拐地努力搖晃腳步。
馬蹄聲卻逐漸逼近,逃亡的由亞米甚至沒有勇氣回頭去看,那代表著它失敗的馬蹄迎來的景象。
再度踉蹌的向前摔去,由亞米已經完全沒有再逃下去的鬥志了,同伴的悲鳴令它無法原諒自己,身上所負的傷及日經月累蘊藏著的疲勞侵蝕了四肢百骸,關節嚴重發炎的它不過是靠著意志力撐過這段逃亡之旅,而它也不是那群驅動由亞米們逃脫的傢伙,只不過是逃的特別快的膽小鬼而已。
害怕挨打、害怕挨餓,就只是活著。
曾幾何時連怎麼在野外與族群一同生活著都忘記了。
這樣膽小的自己,卻因為逃的特別快、特別遠,而被寄予了重望。
太過愚蠢與無知,現下的它對於身體腐朽至心靈深處的苦痛而顫抖,為著那之後會狠狠甩在自己皮毛上的硬鞭而恐懼,瑟縮著過度操勞的身軀,無能地發顫。
慟鳴由亞米,鳴聲延數里。
踉蹌摔倒的由亞米,那緊縮著身軀等待將甩上身體的硬鞭而顫抖著,但那鞭擊卻遲遲沒有到來。
一名穿著寒帶地區保暖厚衣的少女擋在了由亞米的前頭,毫不畏懼馬蹄的張開了雙手阻卻追趕者,一旁還跟著幾頭魔物伺機而動著。
「遇到掘墓人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所以不如就此放棄追捕這小傢伙,回去好好洗淨身上的晦氣吧?」
「妳這小鬼頭以為--」
「夠了,她的確是北部冰原那裡的掘墓人,一個自稱可以嗅到死亡氣味的傢伙。」勒住馬的另一人向同伴示意停手,眼神中投出鄙夷的眼光掃向那少女--伊瓦蒂的身上。
「靠著埋葬死者謀生的傢伙,真是可悲哪,不過即使是祈求死神恩賜的乞丐,難道就有資格阻止他人收回自己的財產嗎?」
「雖然現在嗅不太出死亡的氣息,不過依照我的決定,也許這裡可以成為兩位往後安息的好地方,不是嗎?」伊瓦蒂揮揮手向身旁的魔物示意。
緊握著權杖踏出步伐的教皇灰兔,雖然在歐若普城中偶爾能瞧見幾隻這種稀有魔物,但能夠操控魔法的能耐而使鮮少有人膽敢萌生捕捉它的念頭。
一旁則是以兇殘聞名的墨決,雖然體型嬌小似貓,嗜殺的惡名卻時有耳聞,對於其盯上的獵物無所不用其極的逐步將對方逼進死亡的絕境中。
身後那蓄勢待發的巨大魔物則是沙蛟,光看外貌就令人膽寒的兇殘魔物,此時不斷的喀喀牙響,彷彿隨時準備蹦彈而出將眼前的目標嚙斷。
「死亡也是可以被製造的,對吧?」伊瓦蒂盡己所能的投出陰冷的微笑:「而且你們追趕的這麼深,後頭也完全沒有支援對吧?在這裡被埋掉的話誰也不會知道的唷。」
「妳--!」
「夠了,掉頭回去吧!像這種懦弱的魔物要捕多少有多少。」另一名較為年長者阻卻了衝動的同伴驅馬向前,在離去前卻回頭狠瞪了伊瓦蒂一眼:「如果下次碰頭的時候我們帶著一整支隊伍,那麼就請妳做好為自己掘墳的準備了,在商人眼皮底下阻卻他們財路的都是該被拔除的雜草。」
「我可是美麗的小花。」伊瓦蒂不甘示弱地回話。
冷哼一聲,那兩人驅馬掉頭,執起長棍回頭驅打著那些受傷的由亞米們,此起彼落的無力哀鳴聲聲漸遠。
但聽在伊瓦蒂的耳裡,卻只感覺內心某種東西也一點點被剝離,沉重的無力感頃刻間壓癱了她的肩:「所以才說我不喜歡接觸人類嘛... ...呼--真是的。」
一旁其實剛才也故作凶狠卻完全沒被對方看上一眼的樹精與暴肝拍了拍她的肩:「我也超討厭的,由其是完全只把我跟樹精當做一顆樹的混蛋。」
「我借你軟QQ的恐龍魚捏捏以慰藉你受傷的心靈。」
伊瓦蒂把躲在大袍口袋中探出頭來的恐龍魚捧出,遞給了樹精。
「嗚呼呼呼這軟Q的觸--混帳東西!把恐龍魚當成獎品什麼的這樣好嗎!」
「可是恐龍魚似乎也喜歡被溫柔的摸摸。」
被樹精另一手以樹枝掌輕輕撫弄的恐龍魚貌似露出了非常滿足的表情。
「算了,如果它也很滿意的--混帳東西!現在是玩弄恐龍魚的時候嗎?」
「唔--啊啊--結果也只能救下一隻而已。」伊瓦蒂抹了抹眼,本來預期到蕾月湖拜訪沙蛟與恐龍魚而已,卻碰巧聽見了由亞米們的逃亡,即使聽著那哀鳴而覺得忐忑不安,卻還是循著那鳴聲靠近。
結果映入眼簾的卻是人類最為自私的一面。
裝模作樣的恫赫對方,自己的雙腿卻早已害怕的發軟了。
將自身視做最高階層物種的人類,鄙視著其他與人類共存著的生物,捕捉魔物、利用魔物,那既非共生亦非互惠,而是單純的壓榨與索取對方所能帶來的一切利益。
伊瓦蒂在根本的認知上卻認為魔物與人類是一樣生存在大地上的生物,就像是各種不同個性的人們一樣,各個魔物們也有自己的脾氣與習性,但是去奴役著魔物這點,在伊瓦蒂眼裡看起來就像人類在奴役著同類般的情景。
輕拍了那根本不敢抬起頭,趴在地面上縮成一團的由亞米,卻只得到恐懼的驚顫,它大概下意識的認為觸碰到身上的力道是痛擊在身上的處罰吧?
到底要以何種可怕的處境才能讓一個曾經自由的生物,成為了恐懼這一切的可憐傢伙。
在那由亞米發顫著身軀,漸漸對沒有感到劇痛而疑惑的減少顫抖的同時,伊瓦蒂抱住了它的身軀。
「對不起,憑我沒辦法去改變太多痛苦的事情,但是,成為我的朋友吧!離開這裡吧?被同族討厭也好,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吧?去任性的生存在自由之中,成為與我聯繫著緣份這條線的朋友吧?」
害怕的由亞米抬起頭來,從伊瓦蒂的懷中探起了頭。
髒臭的毛皮沒有令伊瓦蒂皺起眉頭,本應飽滿豐腴的皮毛現在卻能摸到幾處瘦弱的骨骼,由亞米被緊緊擁住的身軀漸漸暖活起來。
由亞米探出了舌頭,輕舐著自伊瓦蒂臉頰上滑落的鹹苦液體。
群居著它回不到過去的日子。
被教育的只會聽從命令的它,循著那人的步伐來到了艾絲冰原,被批上了保暖的小外袍,它卻僅是以為--
從另一個被奴役的生活,來到了另一個被奴役的環境。
只是沒有這麼痛苦罷了。
依然畏懼著。
害怕著過大的動作。
恐懼著高舉的手掌。
不安著投來的視線。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多了,不過好在大家都很乖的沒有忘記自己的本分,飼料費什麼的只有新來的由亞米醬跟美麗的我老婆璃狐太太才有,其他人請乖乖的自己討生活。」伊瓦蒂誇張的揮舞著雙手:「不過今天作為由亞米的歡迎會,有買了一些適合各位的飼料,可以盡情的享用喔!」
「嗷--」「嗷嗚--」永遠都很熱情的焰狼與小雪原狼馬上衝向了飼料盆,不過它們似乎對可以啃咬的玩具骨更感興趣。
「沙蛟大大!不要進食過量好嗎?」
「教皇灰兔!食物在那邊,不要把亮晶晶的東西吞下去!」
「樹精--我也可以舔暴肝大大一口嗎?」
「想都別想!」被樹精的口水弄濕的暴肝怒暍道。
「墨決大大,太太是我的主菜。」不知為何突然向趴在一旁盯著璃胡的墨決挑釁,刻意舔舌後撫著璃狐額頭的伊瓦蒂被墨決低吼回嗆著。
「接著--由亞米!」
對於這個似乎屬於自己的名字有反應,而抬起頭的由亞米有些害怕的看著其他魔物與伊瓦蒂的視線。
「你是我們的朋友。」伊瓦蒂再度擁著由亞米:「所以你想要摸摸看恐龍魚大大嗎?」
「混帳東西!不要把恐龍魚當作獎品啦!」暴肝吐槽道。
由亞米呆愣的接過了恐龍魚,輕輕搔弄著恐龍魚。
「唔喔喔喔喔喔恐龍魚大大看起來超滿足的!」伊瓦蒂驚訝的看著恐龍魚。
「該怎麼說呢!不愧是熟練的勞動者嗎!」暴肝望著由亞米手上的恐龍魚,不禁也如此說著。
以肉掌撫弄著恐龍魚的由亞米,久違地甩動著一直以來垂著尾巴。
也許,終有一天它會徹底體認到,朋友與奴隸之間的差別吧?
一切都靠觸感超讚的恐龍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