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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全都沒用了嗎？
在惹人生厭的病房，我怏怏望著不知看了多久的天花板、想著早已想過數百遍的問題；卻遲遲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這些年來的努力，難道一點價值也沒有嗎？」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怎麼撐過來的，您都看在眼裡不是嗎？
「難道對您而言我還不夠慘嗎？為什麼要讓我每天都活在恐懼之中，每天都恐懼著哪時會發病、哪時會離開這個世界，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為什麼！」眼角不爭氣地濕潤，眼眸沾了些許水氣顯得朦朧。
上帝倘若真的存在，想必是個沒血沒淚的變態吧？
——一個隨著自己的喜好，任意擺布別人人生的變態。
「為什麼我舒羽沫一定得過這種被束縛的人生？難道只求一個平靜恬淡的生活很奢侈、很過份嗎……？」
我怨上帝是如此的不公平，憑什麼有人可以不用努力就能輕易擁有我期盼的一切，又憑什麼在我努力過後輕易奪走我用生命換得的一切？
但卻更怨自己……
是那樣的憤世嫉俗、是那樣的不可理喻、是那樣的自私自利、是那樣的醜陋不堪……
「我到底在怕什麼？反正早就一無所有了不是嗎？」
我問著一個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既然不曾擁有，那何必害怕失去？
應該說……我有東西能夠失去嗎？
「……」
「嗚……嗚……」倏地，本該是恬靜的病房傳來少女嚶嚀的啜泣聲。
「這聲音是……隔壁病房？」
正想要出去晃晃的我打消念頭，躡手躡腳地貼近病房門，仔細聆聽裡頭傳來的不尋常的聲響。
應該進去嗎？我在自己心中反覆問著。
當我正在思考時，房門緩緩被推開，同時也不忘發出刺耳的聲響，看來改天應該建議醫院更新一下設備了。
我無奈，隨後便放輕步伐緩慢地踏入房內。
「……小妹妹，發生什麼事了嗎？」進入病房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位約莫十歲的少女。
「大、大姐姐，這、這個時、時間怎麼會……？」
激動的情緒尚未平復，使她說話顯得斷斷續續。
我一愣，平靜的眼眸似乎起了波瀾……
「因為聽見妳的聲音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過來看看。」
這樣應該不算說謊吧？即便心中早已漾起陣陣漣漪，我仍故作鎮定說著。
「噢，原來是這樣……吵到大姊姊休息真是不好意思。」她略帶歉意地低下頭，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令我感到些許不捨。
「發生什麼事了嗎？」
此話傳入耳畔，使她的眼淚再度潰堤、雙眸變得朦朧。不顧自己虛弱的身子，少女以早已哽咽的嗓音說道：
「大姐姐，我想……拜託妳一件事。」
＊＊＊
「小沫、小沫，起床了。」
「唔……不要吵我要再睡一下……」
「……妳再不起來我就馬上吻妳喔？」
什……
受到過度驚嚇，我猛然起身嘴唇卻莫名撞上一股柔軟。
「真是謝謝你阿……我現在醒了……」
「诶～不要這麼說嘛，看在每天照顧妳很辛苦的份上，總是要有驚喜的麻？」
是阿是阿，然後你的驚喜建立在我的驚嚇上這樣？
我白了他一眼後走入浴室，而他則笑了笑隨後順手整理了病房。
「今天醫院早上似乎特別忙碌呢？」踏出病房後，他問著。
「好像是吧？」
「聽說是住在隔壁的小妹妹突然過世的樣子……」他說著，口氣充滿了哀悽。
聞言，我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而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似的原先握著我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小沫，妳知道什麼吧？」
「……」
＊＊＊
「我想請妳親手了結我的生命。」
「什麼？」我微微一愣，瞪大雙眼望向她。
「我……已經受夠了，從小我的身體就不好，我們家的經濟本來就不是很好卻每每為了我的醫藥費四處奔走，明明醫生早就說過沒辦法完全康復的……但媽媽她卻一直堅持能撐多久是多久，撐到現在身體都累出病來了……如果這個病只會為家人帶來痛苦，那麼打從一開始就應該徹底消失！」
她緩緩道出一位十歲少女不可能有的思維。語畢，她則不發一語地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
——那眼神充滿了畏怯、氣憤、悲愴還有……厭惡。
或許是畏怯這個病給家人帶來的負擔、氣憤明明總是看在眼裡卻無能為力的自己、悲愴為什麼偏偏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有……厭惡這個脆弱又只會帶來不幸的生命。
我不發一語地看著她，從她的身上似乎瞥見了自己的影子。
但她比我幸福多了，因為她還擁有著家人的愛……
「大姐姐，願意幫這個忙嗎？」她收手，將目光轉向了我。
「會被誤認為是輕生喔？即使這樣也無所謂？」
「呵呵，我這樣跟輕生有什麼不同呢？」聞言，她忍俊不禁；但那抹笑……染上了些許逞強。
「也是。」
「心靜如水，塊磊終將只隨著塵埃擱淺在岸邊，將手輕輕畫過那映著晴光的浪花，少女祈願著
——願能像魚兒那般無憂無慮……願能倘佯那片蔚藍……有著這般意念的少女被母親的一句『回家了』拉回思緒，她笑而不語，隨即便邁開步伐步步踏著她的祈願，因為她知道即便再怎麼煩悶、再怎麼挫折，身後也總有雙羽翼守護著她。
能無憂無慮固然很好，但卻得不到那份不需言語的溫暖；能倘佯生活固然很好，但卻得不到那份無微不至的守候。
她這麼做不為什麼，只因為愛。」
「謝謝妳大姐姐，這段話我會永遠牢記在心中。」
我微微頷首，只將她最後那抹燦爛的笑烙印在腦海。
＊＊＊
「小沫妳這樣是殺人妳知道嗎！妳有想過他們的家人知道後的感受嗎？就算這樣而怨妳一輩子也無所謂嗎？」
「……這樣很好啊？」
「什麼？」他不敢置信聽到這種回答，詫異地瞪著我眼神充斥著不知所措。
「是阿，會恨我一輩子，言下之意就是會記得我一輩子不是嗎？永遠不會忘記呢～畢竟是殺了愛女的殺手麻。」
「妳……」
「既然活不久了，能在臨死前有人時時刻刻惦記著……很幸福不是嗎？」我諷刺地笑了笑，對上他鄙視的眼光。
「讓別人都記得妳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對！那就是我活著唯一的目的。」
「妳一定要把自己搞得如此不堪嗎？」
我沉默，沒有回話。只是緊抿下唇瞪著地面。
「妳變了，不再是我認識的妳、不再是我熟悉的那個舒羽沫。難道妳就為了一個充滿未知數的病頹廢成那樣嗎！？以前那個總是充滿自信、朝氣蓬勃、在逆境中越挫越勇的舒羽沫去哪了？」
他大聲吼著，脫口而出的話一句句重重撞擊著我的心，無法反駁......
「對，你說的都對！我就是軟弱就是沒用就是害怕失去！那所以呢？然後呢？就告訴你吧人都是怕死的，因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你知道嗎？」
我激動地喊著，身子因情緒過於激動而持續顫抖。而他則呆愣地望著我沒有回應，朦朧的雙眸不知是訝異抑或同情。
「是阿，我曾是那個充滿自信、朝氣蓬勃、在逆境中越挫越勇的舒羽沫；但是人是會變的，可能變得堅強、可能變得軟弱，什麼都沒發生就能讓人一個人改變了，何況是我這種情況呢？你能說得那麼從容是因為這種事不是發生在你身上！如果今天，得這種病的是你，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從容、像現在這樣樂觀、像現在這樣口口聲聲說好好活下去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嗎？」
他一時語塞、瞪大雙眼望著我，婉惜中夾雜著憐憫卻帶股淡淡憂傷。
我在說什麼阿……我的痛苦、無奈，豪是……感同身受地體會著阿？為什麼要把氣出在他身上？為什麼阿舒羽沫！
「剛剛的話請你當作沒聽到吧。」語畢，我正打算離開，他則一把抓著我的手不放。
「小沫……」
「豪，你不會懂的──至今努力過的一切在彈指間幻滅的感覺。吶，你知道嗎？魯迅曾說過：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
語一落，我按耐住眼淚的衝動逕自甩開豪的手，一股腦兒地向前奔向前方。
「羽沫！小心！」
「什……唔！」
還沒意識過來，就被一雙有利的手大大地往後拉，我重心不穩地向後倒跌落在他結實的胸膛，同時也幸運地避開原先朝我奔馳而來的車輛。
「妳跟我來。」他冷冷地看著我，逕自拉著我的手回到病房。
「舒羽沫！妳這樣很危險妳知道嗎！一個不小心喪命妳要我怎麼辦！」回到病房，接踵而來的就是豪氣急壞敗的破口大罵。
平時一向堅強的他卻不知在曾幾何時眼角參雜了幾滴淚水。
不要露出那種眼神、不要那樣憂傷地看我，你這樣我會很心疼的阿……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有差這幾天嗎？」
笨蛋！亂說什麼阿我！不要再刺激他了阿！
聞言，他微微一愣，隨手拿起一旁的水果刀。
「豪你做什麼！把刀放下！」
「我本來就有這打算了，沒有妳的世界根本不值得留戀，既然妳那麼想死，我陪妳！」
「什……」
還未反應過來，他的手早已大力劃破頸動脈，而後頓時血流如柱大肆渲染整間病房。
「江尉豪！你瘋了嗎！」我慌張地按下呼叫鈴，隨即對著他大吼。
「呵呵……早在、愛上妳的那刻……我就已經……瘋得不成……人形了。」
驀地，房門被大力甩開，而我最後的意識只停留這片怵目驚心的血紅中，隨著語落的少年一同昏厥……
（待）
作者後記、
這次的迷惘就到這啦～這段我寫得有些心酸，應該說羽沫的立場很兩難，但在面對現實之際，卻只能做出這樣的抉擇。
然而卻會傷害到重要的人，是要忍耐是要割捨，全取決於她......
創作內容
偏激、迷惘（中）
短篇小品 (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