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號囚犯押著我們到工作場。
這裡不同於剛才掩人耳目用的乾淨整齊草坪,放眼望去環境髒兮兮,到處可見如山般高的土堆與大石塊層層堆疊,還有忙碌地搬運或是挖土的橘衣囚犯們。
這裡空氣都是沙塵,工作環境也不好,到處烏煙瘴氣的卻沒有人戴口罩,只能在塵土之中猛咳,但又不敢懈怠地繼續工作,臉上蒙一層灰,滿身汗水,我注意到他們雙手長了厚厚的繭,顯然是長久做粗重工作留下來的證據。
幾名配帶槍械武器的獄卒在旁邊冷眼旁觀著,監視這群罪犯。
「拿去!」
編號一四七將兩把大圓鍬還有笨重的生鏽推車毫不客氣地扔在我們腳邊,基本上都倒在地上,還需要我們彎下腰去撿。
「幹!看啥、還不去幹苦工!」見我們沒反應,他瞇起眼睛大聲斥喝,「還有,以後看到老子就要叫老大、懂了吧!」
我又和維爾互看一眼。
「是。」
雖然滿心不悅,但現在似乎不是反抗的時機,只好點頭。
泥土地上坑坑疤疤很難走,帶著那些工具,我和維爾各拿一把圓鍬學著其他人挖土,將破破爛爛、好像隨時都會解體的推車填滿之後,再推到遠邊的地方堆積。
完全不明白這種工作到底有何意義,但所有人都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時間一分一秒地浪費著。
在大太陽下工作,大地如烤箱般令人受盡煎熬。
這看起來簡單的動作其是會動到全身每一塊肌肉,不常做粗工作的我們又沒戴手套,三兩下就被圓鍬握柄的木頭給磨得發紅起水泡,連握緊都開始有問題,光是碰到都毒辣辣地好痛。
最先發痛的地方是兩條手臂,因為圓鍬入土石的震動的力道會全部反彈回來,幾次之後手臂都發軟了,一次能鏟起的土也越來越少,最後光是將空的圓鍬舉起都覺得雙臂都在顫抖。
汗早就爬滿全身,沿著頭髮流下,滴滴落入枯黃的土表,留下點點斑痕的水痕,卻在烈日之下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滴水未進卻一直流失水分,早就已經口乾舌燥,乾癟的嘴唇彷彿只要一牽動就會裂開,卻只能咬牙苦撐。
這差事還真不是人幹的,早就想丟下不管,但因為有人盯著,手中那些武器用膝蓋想都知道絕對不是水槍,我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做。
有些體力較差的犯人早就已經中暑昏過去,被人抬去獄醫那裡去了。
重複的動作與身體勞累壓迫下,對於時間的流逝麻痺,手腳已經像不是自己的完全自行動作,腰痠得要命,有種快要暈厥的感覺。
「收工!」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看著我們工作的幾個獄卒終於大發慈悲地喊道。
「終於結束了──」
一聽工作終於結束,我立刻丟下手中的圓鍬,也不顧髒地一屁股坐下來歇腳;維爾揮去額頭上的汗水,雖然從頭到尾沒聽過他喊過累,但恍惚的眼神已經表明體力嚴重透支。
鏘。
有把圓鍬被扔到我腳邊。
抬頭一看,發現是剛才編號一四七犯人還有幾個小跟班正咧嘴對著我們笑著,不懷好意地瞇起眼睛,一副高高在上地睨著我們。
「喂,新來的!把所有人的工具搬回去工具室!」
「靠、已經很累──」
那傢伙居然還命令我們做多餘的工作,雖然疲累但我的火氣正旺,想抵抗但卻被維爾那傢伙給攔下來,他無聲示意我別惹事生非,我才勉強忍下。
「知道了啦!」我煩悶地低垂著視線說。
「這還只是剛開始而已,體力這麼差,後來還有得你們受的!」
「噗。」
編號一四七高傲地哼了口氣,說了那句話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他旁邊的那幾個小跟班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我翻個白眼,「啥、還要幹這種苦工?」
「廢話、這是輪班,每天都要做!」編號一四七似乎覺得我的話好笑地撇嘴,又挑眉,用一種噁心的眼神上下打量我,「我看你這傢伙長得還滿秀氣的……一定會相當『受歡迎』。」
「啥意思?」看來看去都是男的,我不解地問。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編號一四七冷笑一聲,隨後又命令,「菜鳥!還不快去把東西整理好!」
看那堆圓鍬堆得像小山一樣高,至少也有好幾百把,加上望過去幾十部的破爛推車,要將這些東西整理之後搬回去工具室,鐵定會花上好段時間和體力。
我在心底暗暗翻個白眼,但還是勉強自己早就已經累到快使不出力氣的雙腿支撐自己爬起來,與維爾一起分批將這些工具搬回去。
來回搬運的過程中,那些老鳥早就已經拍拍屁股走人,只丟下我和維爾以及幾個應該也是新人的囚犯合力搬運。
明明都已經累得半死,卻還得幹這種多餘的苦工,我不禁忿忿地抱怨:「搞啥鬼啊,他們是沒有腳喔?如果每個人都拿自己的工具回去,哪需要把我們累成這樣啊!」
「這可能是『傳統』吧。」背上扛了幾把圓鍬的維爾仍然心平氣和地說著,「就像日本的公司新人要在櫻花季佔位和準備節目一樣。」
「……這不好笑。」
「這不是笑話,是事實。」
和維爾這種冷面,卻也不是笑匠的傢伙在一起還真累,雖然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知道他這古怪的個性很不合群,但到現在還是受不了。
「這種日子要過多久啊……累死人了。」
「一直到我們出獄為止吧。」
「那我們啥時出獄?」
「把需要的情報到手……再來就等查普曼幫忙了。」
「如果查普曼忘記這件事怎辦?」
聽到這句話,維爾突然停下腳步。
感覺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我無心說的那句話會有機會應驗。
「開玩笑的吧、查普曼不可能忘記這件事情的……對吧!」我趕緊追問。
他看了我一眼。
「我想,我們還是先找出消息比較重要。」
無視我的問題,維爾繼續往前走,有逃避問題的嫌疑。
「喂、喂!回答我啊!」
我追上去,在他背後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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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結束之後,我們前後各有一名獄卒將我們押往牢房。
走在一條冗長狹小的灰暗廊道上,牆壁漆成黯淡的泥灰色,兩旁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扇厚重的鐵製大門,大門上開有個長方形的洞口,可以看見裡面的每個角落。
每道門旁寫著英文以及數字組合一起的字,是牢房的編號。
從門望進去,監獄裡的房間比想像中乾淨許多,以前被戲劇或電影的印象影響,總覺得所謂的監獄就是要和老鼠還有蟑螂住在一起,而且睡覺的地方只有克難的麻布袋和乾草。
比較欣慰的是,再怎麼看,比我想像中整齊乾淨,尤其是現代化多了……而且廁所至少還有一半的門,不算完全暴露於他人面前。
牢房是根據受刑人的犯罪程度分別的,像是A、B、C這三類的犯人都不能安置於開放式監獄,而A和B類的重刑犯更是會受嚴格看管,避免造成對其他受刑人的危險,會特別將這兩類人特別隔離開來。
絕大部分的都是D類受刑人,這種類型的可以住開放式的監獄,會有比較像是正常生活的社交環境。
缺點就是有時候會好幾個人住同一間牢房,據說還會因來的時間來算輩份,比較新的人打地鋪還得先從靠近廁所的地方睡起。
走在前面的獄卒在一間「A四七七」號牢房停下腳步,並且拿起在腰間掛滿鑰匙的金圈,從中找出一枚鑰匙,並且開啟鐵門。
「進去!」
在我們後面的獄卒猛地將我和維爾推鐵門內,隨後立刻關門並上鎖。
接著就聽見他們遠離的腳步聲。
跌坐在那硬梆梆的冷地板上,渾身的疲勞一湧而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躺下來,就算環境再糟,至少身體終於能夠放鬆。
「呼……累死人了……」
我躺在地上伸個大懶腰,感覺眼前有黑影倒映在身上。
張開眼睛,卻驚見在這不到五坪的幽暗牢房中,有五顆大頭緊繃著臉瞪著我。
「哇啊啊啊啊!」我嚇得連滾帶爬跳起來。
冷靜下來一看,才看出這些人也都身穿著橘色的囚衣,胸上都有各自的編號,八成是將來有段時間要和我們生活的「獄友」。
他們充滿戾氣的臉看起來一個比一個還兇狠,這些人體格非常強壯,有個肌肉男甚至光一條手臂就有我的大腿粗,感覺上都不好惹……應該說平常也不會想和這些人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