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高高掛在天際,把大地給照的發燙,一如加西亞此刻心情。
穿過了森林,加西亞領著路在前方開道,細心的替洛克把擋路樹木和雜草清除,以免他或座騎被這些森林原本的主人傷到,速度就得緩慢下來。他不知法里斯與死對頭卡列拉斯已經獲知他離開歐文的消息,就算知道,他也顧不了這麼許多,眼前洛克將要離開,若是不找個藉口拖延,只怕今後都沒有機會再見一面,縱使米拉事件已告一段落,但在想不出其他辦法前,也只有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
洛克沒有說話,也沒有出聲答謝加西亞開路的辛勞,一路上他只是安靜的跟在後面,雖然他了解此次任務詳情,但似乎並不感興趣。加西亞以百年前奧德那的遺物作為本次任務的酬勞,他才欣然留下替人效命,他的表情,正好反映他心理缺乏熱忱,接受加西亞的委託不論成功與否,他都得支付相同報酬,這是先前約定好的承諾、不可反悔的條件。洛克騎馬技術不比加西亞差,整路上都緊緊跟隨,讓加西亞在專心趕路之餘,仍花了許多時間驚訝這攫屍者的優異表現。
馬匹穿過了森林,眼前轉而進入丘陵地形,而先前的農莊赫然出現,在兩人瞇成直線的眼中清楚而真實的存在著,加西亞不免深呼吸了幾次,以確定先前遇到米拉死亡的事實,不單純只是惡夢中的幻象而已。到此兩人放慢腳步往村莊走去,警備隊隨即迎了上來,見到加西亞立刻行禮,對洛克則是充滿狐疑眼光。加西亞不待手下招呼直接迎了上去,拿下懸掛腰際的通行證再次證明身分。警備兵長欲招來侍衛保護少主安全,沒想到給加西亞拒絕了好意,沒面子的滿臉通紅,故意轉過身去不讓洛克看到。
加西亞:我今天來不是作客,客套話就免了。先前我吩咐你要好好保管米拉遺物,並保持她住家原狀,你可有特別留神?
兵長:報告少主,我當然有聽從您的指示,您儘管放心…您離開後,我已將米拉遺物放置在辦公
室內的機密文件箱中,不但上鎖還親自監管,任何人都沒有鑰匙,還是跟您當天見到的一
模一樣!至於她的住家,我每天都指派專人繞屋巡邏,連貓狗都沒能接近,絕對落實了您的指示,只是不知,少主這次要拿回什麼東西呢?還有這位看起來眼生,不知是…?
加西亞:我跟你們介紹!這位是洛克,他是我的….我的….專門護衛!雖然年輕,可是辦案經驗十分豐富,我特地請他一起回來,看能不能查出些不一樣的線索….
那兵長看看洛克的臉,一臉稚氣的模樣怎麼看也沒比加西亞老上幾歲,卻誇稱辦案經驗豐富,想想自己幾
十年的巡警生涯處理過的案件何止千件?加西亞卻為了一樁意外找人回來調查,擺明了是不信任農莊裏所有
的人,他心情頓時鬱悶起來,沒好臉色的看著洛克虛偽微笑。
“原來是洛克大人,小的有眼不識英雄….罪過….”
加西亞:洛克,既然你接受了我的委託,就由你自己決定從哪下手….
洛克:如果不麻煩的話,那我想先從藥師的檢查報告看起!
隊長:不麻煩…難得這荒郊野外會有高人蒞臨,可以幫助我們解開心底疑惑,我們高興都來不及,
怎麼會覺得麻煩呢?接下來由小的領路,請兩位跟我來吧!
幾個警備隊的隊員在加西亞後方做著鬼臉,洛克並沒有看到,只顧著微笑和隊長點頭示意。
警備兵長不置可否,既然清楚了加西亞此行目的,索性趕緊領著他去找藥師,把事情告一段落,
也免得夜長夢多,又或者哪天保管失當、為了個死人遭受莫白處分。眾人一路上再也沒交談,兵
長領著兩人來到藥所前,喚出藥師的同時,先派遣隊員到米拉屋外去戒護,準備迎接加西亞到來。
“這就是了…”
藥師和兵長交換了眼色,長久以來的合作默契,他已經知道加西亞頤指氣使的態度沒比上次
改善,不過他很識相的沒出言挑釁,任由洛克翻閱他親自執筆的檢驗報告。加西亞正沒耐心的來
回踱步著,並不時窺伺洛克表情;他不擔心洛克會有何新看法,反而是怕洛克找不出新的看法,
就此宣布此行任務結束,那麼自己不但將賠上奧德那遺留的古董飾品,犯下擅離職守大罪更是千
萬個不值得。洛克仔細的把報告看完,直到他闔上卷宗時,加西亞才敢出聲詢問。
“怎麼樣?看出了什麼端倪嗎?” 他的表情明顯緊張起來。
洛克:沒有什麼特別的,藥師先生相當仔細的紀錄,我大概可以了解屍體的特徵…
加西亞:是嗎….我們…要不要開棺驗屍?你認為有這必要嗎?
一切都結束了,加西亞注定賠上夫人又折兵。連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為何要這麼笨了,賭上所
有參加只輸不赢的賭局,勝利者永遠只有莊家洛克而已。
洛克:我想沒有驗屍的必要…過了這些日子,屍體已經開始腐爛,再看也看不出結果,反而打擾
她的安息。報告本身記錄詳盡,並無可挑剔之處,不過卻有些疑點….
洛克的話又給了加西亞一點希望,這點從他猛然抬起頭來,振奮的微笑和眼神可以看出來,他心情突然從地獄上到天堂的轉變;警備兵長和藥師原本暗暗對洛克嗤之以鼻,認為他不過是個沒本事的毛頭小子,這下立場轉換,兩人面子登時失去,藥師再也按耐不住出口譏諷。他最恨別人不相信他的理論,學醫至今已經超過十五年的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報告竟會被人挑出毛病。
“以我多年的經驗來看,不過就是場意外,只不過死的不是一般人,而是曾經想當聖達格王妃的米拉…洛克先生,我能了解你為何要如此謹慎,不過事實擺在眼前,意外便是意外,您若是有其他看法,還請您不吝賜教,小人洗耳恭聽!!”
洛克:在提出看法前,我可以詢問幾個問題嗎?我想要更了解狀況,還請兩位多多幫忙。
藥師和警備兵長互望一眼,不置可否的強顏歡笑,表示絕對會給洛克需要的幫助。
洛克:第一個問題,請問發現米拉屍體的那天天氣如何?她死亡時的衣著打扮如何?
兵長:發現米拉屍體那天,我還記得很清楚,因為之前下了好幾天的雨,到那天下午才開始放晴,期間內大多數人都在家待著,以致於米拉發生意外失血過多無人搭救,難逃一死的命運…她死亡時的衣著…嗯,似乎是藍色的連身洋裝,穿了雙皮靴,手上的飾品也沒有被偷,因此我判定她是意外死亡。
洛克:嗯。手上飾品沒有被偷,且衣著完善,沒有被人襲擊的樣子,推測是意外也很合理。那再請問第二個問題,她的頭部傷痕是否足以致死?當各位抵達死亡現場時,她的雙腳朝向哪個方向?是河邊或者住宅?遺物是否溼透?有沒有傳出屍臭味?
藥師:頭部致命傷是跌倒在尖石上所造成的,傷口長兩吋,石頭尖端刺穿頭骨造成大量出血,雖然只有一公分深,卻讓撞昏了的米拉無力呼救,鮮血流失過多而死…我和兵長同時到達現場,那時發現屍體正面向上仰躺…嘿,我不知道你這問題有何作用,不過她的雙腳朝向住宅方向,遺物沒有沾濕,應該是在洗衣前就出了意外!任何死人都會產生屍臭,不過當天下過大雨,現場沒有明顯氣味,一直等到進了藥所檢驗才感覺到…
加西亞對於洛克的問題感到十分驚訝,因為這樣不合邏輯的詢問方式,不但沒問到重點,反而將案情導入
牛角尖,全給亂七八糟的問題給搞翻了。他拉住洛克衣角,雖然他不怕警備兵長和藥師因洛克的失禮而發脾
氣,但沒有必要的問題,他還是想提醒洛克不必多問。洛克沒有看他一眼,反而走向床邊坐定,開始面無表
情的沉思。
“對我的報告如果有疑問,就請不吝指教!” 藥師略帶恨意的說著。
洛克:撇開剛才的問題,我就先針對報告內容發表自己的看法…如先前所言,我認為藥師先生的紀錄相當詳盡,沒有任何遺漏的地方,敬業精神值得我們欽佩。我認為其中唯一的疑點,先生曾提到屍體的傷口,只有後腦的穿刺傷和眼角下蛆蟲咬傷的小孔,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致命外傷,故推測意外死亡成分較高;我們姑且不論蛆蟲生成的時間,在米拉死亡後的幾個時辰內可不可能產生,因而造成眼角下的小傷口,我想說的是,蛆蟲是種怕光的生物,所以就算在屍體表面誕生,也不可能從表皮肌膚開始吞噬,一定會轉到屍體背面,用消化液將屍體分解吃下…請問藥師先生,當時檢查時可有發現屍體表面有褐色塊斑?
藥師愣了一下,他萬萬沒想到洛克的新奇理論,竟能與當時屍體表面的褐色斑點不謀而合。
“是有斑點沒錯,不過並不多….洛克先生,我感到很訝異,你的昆蟲學理論的確精采,但那不足以說明這件
案子有外力的介入!以往元老院或者仲裁法判從來沒用過這種理論斷案,若要讓我們心服口服,請拿出更有
力的證據!”
洛克:這正是我想證明的事情….任何一條性命都享有存在的權利,若是有人想製造假象逍遙法外,相信我們都會感到憤怒,並會誓言將兇手繩之於法!基於方才我的推斷,米拉有可能早已死亡,死的時候正面朝下,怕光的蛆蟲孵化後在臉部活動,咬破屍體的臉,也形成了些許褐色斑點….不過先生說的對,我的學說是我自創的,光憑這點無法證明米拉死因非屬意外,我們需要更多的證據來驗證假設!
加西亞:所有的證物都放在警備室裏,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去看!!
洛克:暫時先不用…我想直接去事發現場看看!如果真有人想要製造意外假象,不論他怎麼隱瞞,都還是會留下些蛛絲馬跡!!正義定會伸張,如果這不是場單純意外的話…請兵長將所有證物一併帶往案發現場,兩相比對,也許會有意外收穫!!
洛克等一行人,轉眼間出現在米拉的房子附近,檢視著命案的現場。一切幾乎和命案發生當日一樣,因為
加西亞的命令讓這個地方受到保護,窗旁的蜘蛛網,它的主人早因環境封鎖無法覓食而遷移他處,留下空蕩
蕩的細絲隨風飄揚,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改變。洛克在米拉屋子裏四處檢查,最後站在衣櫥前面。衣櫥裏也
是空無一物,像是沒有人住過一樣。
“請問這衣櫥裏的衣服全部都收到警備室保管了嗎?”
隊長:這衣櫥原本就是空的,我們只有把米拉周圍散落的東西收到警備室保管,其他一概沒碰!
洛克:兵長先生覺得米拉是一個怎樣的人呢?雖然你跟她完全不認識,但就她的外表,或是第一印象,你認為她的人格特質是什麼?
突然話題轉變,兵長著實愣住了,不過他仍試圖回想著米拉的美麗容顏,哀愁的臉隱藏不住高貴氣質,不
由得心臟撲通撲通跳了幾下,即使她已經死去,卻仍在他心中留下不可抹滅的記憶。當日米拉褪去衣裳,躺
在藥所床上的景象,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她是個身材勻稱的女子,保養的很好….人也很美麗…嗯,頗有氣質的感覺,讓我打從心理就感到…感到…
很美!想必她應該受過高等教育,是個生活優渥、不理俗事的大小姐吧!家道中落的打擊,讓她的生活陷入
困境,美麗中顯得消瘦憔悴。這些對案情有幫助嗎?”
洛克:很感謝您的發言,這的確對案情有很大的幫助…至此,我們先來玩個簡單遊戲,之後就可以到外面去,解釋我的理論給大家聽!現在麻煩隊長和藥師先生脫下鞋子!證物中米拉的皮靴也一起呈上,好讓大家看個明白!至於其他的弟兄可以先將證物取出,拿到戶外,照那天發現的位置排列好,等會我們會用的到!
米拉家中不過幾公尺平方,以致於加西亞可以清楚的看見,每個人瞪大眼睛吃驚的表情。這樣的問答方
式,簡直就像在開玩笑,要不是他能確定洛克不是瘋子,不然他肯定要笑出聲來;眼見大伙面面相覷,加西
亞索性大聲疾呼,要兩人脫下鞋子,和米拉的皮靴擺放在地上成一直線。房屋外面來了很多看熱鬧的民眾,
他們雖然不能接近房子,發出的吵雜聲音卻清晰可聞。
“現在三雙鞋子都在這裡,加西亞、藥師和隊長三位,我想請問你們,那雙鞋的吸水性最佳?
數到三後請同時指出來!”
三人不約而同的,全部指向米拉的皮靴。
“再請問一個問題,各位認為三雙鞋中,哪一雙鞋底最光滑?”
三人很有默契的,又指向米拉的皮靴。
洛克:既然知道了各位的答案,那麼這個遊戲就到此結束!請大家往外頭移動,我想堪驗意外現場和證物!
兵長和藥師的情緒已經快到失控邊緣,所有警備隊的隊員也發出噓聲,就連加西亞都感到了不安,每個人
都當洛克是神經病,他那近似無理的問答和奇怪實驗,只有把眾人的火氣升高,對解決案件卻沒有任何幫
助,最可笑的,是他自己好像全無感覺,還笑瞇瞇的率先往外走去。圍觀的民眾早已經亂成一團,雖然不清
楚細節,但他們卻難想像尊貴如加西亞的皇室貴族,究竟為了什麼要對個意外大費周章。
所有的證物,在加西亞和洛克面前再度還原,就和出事當天一模一樣。洛克細心的勘查現場狀況,在經過一刻鐘後,他站起身來轉向加西亞,雙手一攤做了個怪表情。現場所有的百姓傳來噓聲,意外就是意外,壓根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先生花了這麼多時間調查,該不會在這時候告訴我們,米拉的死不過是個意外?”
藥師的話,讓所有人都笑了,只有感覺羞恥的加西亞鐵青著臉,閉上眼睛不想理會嘲弄。
洛克:正好相反,藥師先生,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謀殺案!米拉在天之靈一直在等待真相大白,
我的推理,將為她平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