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情勢逆轉。
完全摸不著頭緒的白澤就和千姬兩人雙雙倒臥在地,直到感受到背上無法卸除的反作力後,白澤這才理解千姬剛剛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將他壓倒在地。
由於這一切來得過於唐突,以至於白澤還無法從目前的局勢釐清來龍去脈,他只記得千姬的反應變得很奇怪,然後因為出於擔心再三詢問之後就變成現今的狀況。
本身千姬的身高就不矮,所以在這個體位之下白澤的全身幾乎和千姬完全接觸,也因為如此千姬才能用那異於常人的力量禁錮白澤的四肢,然後緩緩仰起上半身,任由半溼的烏黑秀絲垂瀑緊貼在自己一如吸收牛奶般白皙而赤裸的肌膚上。
微微急促的喘息聲,暈上紅潮如蘋果般的可口雙頰讓這名看起來像精緻洋娃娃的人兒更加惹人憐愛。
「稍微、忍著點……」
「什、唔?」
溫熱柔軟的觸感伴隨幾絲麻木難癢的微痛覺自臉頰上傳來,白澤不禁瞠圓雙眼地微微張開嘴巴,使得原先身陷五里雲霧中的思緒蒙上了更加深層的渾沌未明。
「等、等等!啊……」
「閉上嘴巴!是男人的話就給妾身忍住!」
帶有恐嚇意味的命令讓白澤下意識咬緊雙唇,千姬則是繼續伸出她濕濡的舌頭溫柔舔舐著白澤的臉頰,活像一隻貓咪。
本來肉體上的接觸已經讓白澤顯些抑止不住迸發的衝動,然而現在卻被千姬推倒在地然後又用這種方式挑逗僅存的理性,說實話真要是普通人,遇到這種狀況八成會陷入慾望上的瘋狂也說不定。
可是再怎麼說白澤也是身處這個年紀的少年,在心理層面不只並未成熟、心靈也並非固若磐石,生理的荷爾蒙激增也讓他漸漸瀕臨極限。
「咕咻……嗯,這下就沒問題了。」
停止舌下工作,千姬姣好的面容從白澤的臉離開時甚至牽著一條閃著銀白光澤的成絲唾液,勾勒成一幅極具遐想的畫面。
不知為何,白澤面露痛苦而喘不過氣,千姬則是料到會有這種反應似地趁著這個時刻,將整齊摺好疊放在岸邊的巫女服迅速穿上,就這麼屈膝坐在湖邊眺望遠方。
直到喘息聲逐漸消弭在空蕩的大氣中,白澤這才聚焦些許渙散的雙瞳,重新注視這片由幾點星淚點綴無際夜空所組成的世界。
「嗚!」
「先別勉強坐起來,祝福的副作用會讓汝全身失去力量數分鐘。」
依舊是那副毫無抑揚頓挫的口吻──雖然白澤並不認為能夠從文字察覺內心的情緒起伏。
「話又說回來,祝福是?」
縱使沒有支配全身的力量,白澤仍然忍著襲捲而來的疲倦和痛苦開口詢問。
「其實以巫女的真正意義去解釋的話,用『詛咒』這個字眼比喻會比較貼切。總之,汝只要知道妾身有這樣的能力就夠了。」
「詛咒、嗎?」
使盡辦法坐起身子的白澤望著千姬因屈膝而更加縮小的背影,絞盡腦汁去咀嚼這個單字所具的涵意。但無論如何白澤習得仍然是西方的知識,更何況千姬所提到的應該是指巫女深層的秘密,就像靈能力者擁有「聚靈」這種禁忌能力如出一轍的立場。
「話說為什麼會突然……」
「──汝,剛才似乎動用到靈式了吧?」
「!」
「在別人家裡使用能力,不用汝那腐爛的腦袋想也知道吧?話雖如此,妾身剛剛也是看到汝臉上的傷口才又特意感知,真是的,區區一介傷患居然還敢動用『召喚型』的靈式,真不懂汝的腦袋在想什麼?」
唔,總覺得眼前的少女一再打破自己的常識判定啊?明明剛見面的時候是一名冰山美人般的文靜型少女,結果才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突然就變得如此多話毒舌,果然俗話說的坦誠相見還真是深奧。
輕輕撫過殘留唾液沾染的微淺傷痕,一股微熱挾帶羞恥的滾燙灼傷手指。
「不過千姬小姐說的召喚型是?」
「汝不知道?」
轉過頭來,千姬微微瞠大眼中映上星輝的黑瞳,微露訝異與微微責備之色,便又將視線轉回原先的位置──與之相對一塵不染的滿辰星埃。
「罷了,如果是這樣的狀況,就代表汝還不到知道這個秘密的時候,不過妾身也不能這樣放汝不管。記住!召喚型的靈式和土御門家的式神召喚有相似之處,要是出了差錯下場不堪設想。」
「妾身不知道汝究竟是用了哪種召喚式。無論如何,以汝現在的狀況連一般的靈力聚散都是問題,這就跟已經繃緊卻殘破不堪的琴弦一樣,硬要使用的下場就是導致斷裂。」
利用具體的事物解釋抽象的概念,白澤再一次見識到眼前巫女的真正強大。
從對話推敲,千姬似乎沒見過白澤使用所謂的「召喚型」,那就代表在第一次見面時使用過的靈式「銀華的守護」就可事先剔除了。然後剛才在修練的時候,頂多也只施展風靈的祝福和鳳凰的加冕。
真要說的話白澤倒是還有一、兩招還沒使用,不過以現狀判斷的結果千姬說的應該是指「鳳凰的加冕」吧?
確實,「風靈的祝福」從字面上也能解釋成「召喚風靈」。但這在基礎的能力理論上站不住腳,畢竟身為靈能力者是絕對不可能使用魔法師的能力,而且驅動速度提升的元素也還是靈力。
這麼說來,矛頭最終也指向「鳳凰的加冕」。
「嗯,可是這個靈式是我15歲的時候,在伊妮絲送給我這把劍之後由芙琳姐親自傳授呢?」
「哦?『劍靈召喚』是嗎?」
千姬富饒趣味地將視線轉向了白澤腰上。
「看來這把劍的來歷似乎來頭不小呢?只是搭配的主人卻是這副德性。」
「我會滿懷感激您說出如此涕泣淋漓的讚美,可是後半段是多餘的!」
看來自己真是被瞧扁了。在徹底認知這一點過後,白澤總算能夠站起身子然後挪到千姬的身旁,併肩屈膝坐下。
「可是完全沒有實感啊?當初大小姐給我這把劍的時候只說是非常普通的施捨呢?在我眼裡看來的確也是一把路邊隨處可見的長劍,真要說的話使用起來的確比以前用過的武器還順手就是了。」
「聽到這番話的劍靈,可是會在黃泉之下默默哭泣的哦?甚至還會因為死不瞑目爬上來跟在汝的背後呢☆」
「拜託您不要說這麼可怕的話!」
認真吐嘈過後,白澤決定將眼前難得一見的瀲灩之湖收納進眼底。
徐徐和風在平靜的湖面點起幾圈漣漪,映在上頭的星輝倒影也隨之擴散變形。讓人不禁在此刻抬起頭來,確認穹蒼上的那一片星空是否因此而產生變異。
就好像白澤正在確認和千姬的關係,會不會因為這一個晚上的際遇,引發化學變化。
「對了,關於晚宴結束的那個話題。」
「是!」
「汝幹什麼?喊那麼大聲是想嚇死妾身嗎!」
「啊、不,不好意思,您請繼續……」
由於剛剛一直盯著千姬的側臉,所以沒來由的聲音使得白澤發出丟臉的慘叫。不過得知千姬沒有將臉轉過來後,白澤這才撫著劇烈跳動的心臟並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千姬早就知道了。
「首先從結界的限制說起吧?的確就像汝所想的,妾身在這座山設下的結界並非針對一般的人,而是具有某個與汝和伊妮絲小姐有共通點的對象進行禁錮。至於可能符合的條件妾身想汝也知道了……」
「靈能力者,是嗎?」
「是的。」
對於素昧平生卻共有交集的特質,果然還是靈能力者這一個身份而已。
「只是妾身確實是設下了禁錮靈能力者的條件,但原本的限制本來會更加嚴苛的,為了因應變局而作此廣泛性過濾的對策。由於是一群和普通靈能力者有些不同的對手,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可是千姬小姐您也說過的吧?這也牽涉到我們身上,這是為什麼?」
「沒意外的話,在汝等離開這座神隱竹林過後,是要前往工藝都市『薩諾瓦』吧?」
「啊,嗯。」
發生一連串的事件後,讓白澤差點就忘記當初和伊妮絲來到這裡的初衷了。就像千姬所說的,他們本來的目的地是前往位於納希佛里大陸東邊的薩諾瓦,這座竹林充其量只不過是他們旅途的中繼點。
但很不可思議的是白澤竟然會產生惋惜的情緒。
面對白澤的反應千姬不禁頓了一下,然後將手指壓在符咒──不是自己的胸口而是白澤的胸口上。
「就像妾身當時說過的,有關夜黎的事情不能透露太多,更深層的情報恕妾身無可奉告。但是汝等也算無辜受到牽連,為了汝等的人身安全妾身還是得提供最低限度的警告──」
「小心『薩諾瓦‧迪魯』這個人。」
「薩諾瓦……迪魯?」
白澤蹙眉地用嚼舌的口吻詢問,似乎因為發音的習慣問題才會讓白澤唸起來就像咬到舌頭一樣。
的確當初在唸伊妮絲和靜的姓名時也有出現類似的狀況,但千姬剛剛提到的人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出現在異世界的魔王才會有的名字啊!
「嗯,就汝所想,那個男人的確是這個世界上貨真價實的魔王哪。」
「什……」
「然後很不幸的呢,在汝等不小心踏入這座神隱竹林時,或許早已經被那傢伙盯上了。」
雖然千姬一副面無表情地閉上雙眼,但是白澤強烈感受到傳遞到腦中的文字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成份。
「先、先不論是不是魔王的問題,為什麼那個人會盯上我和伊妮絲?」
「一、因為汝等是靈能力者;二、因為汝等踏入了那個男人的狩獵地盤;三、因為汝推倒了妾身。」
「原來如此……等、等等!最後那一點分明是千姬小姐亂入的吧?而且被推倒的人分明是我啊!」
為什麼又是這種神展開的對話!白澤一直覺得自己的理性遭受到眼前個性與外表反差極大的少女狠狠痛擊,甚至開始懷疑起這個世界究竟還有沒有正常的女孩子了。
否則白澤為什麼從蘿卡蕾茲到聖格諾斯,然後是至今的竹隱神林後,一連串遇到的女孩子都會是這副令人不禁擔心起國家未來的殘念模樣呢?
還是說自己意外地有吸引異性的特質魅力?
「自戀臭美的傢伙。」
「才不是!話說您到底怎麼知道我的內心在想什麼啊?」
「因為妾身是巫女大人☆」
啊啊,總覺得似乎看見千姬的體內迸出了跟她長的一模一樣的靈魂,挺起胸部然後雙手叉著腰以下巴微仰的視線,哼哼地朝著自己自賣自誇。說真的,那還真是一幅難以想像的畫面。
「妾身在這座山設下結界所防的人,就是那個男人的手下。」
話鋒一轉,白澤也感受到文字些許用力地以靈力鐫刻在腦袋上。
「和夜黎相處的這段日子以來,妾身不曾問題那些人和她有什麼恩怨糾葛,一開始說的無可奉告也只是一種藉口。正因為如此,對於是否告訴汝等這件事妾身也煩惱了一整天。」
如果是能夠正常表達情緒,此刻千姬的表情應該非常地令人心疼。
「半年前的一個夜晚,妾身在巡視竹林的時候意外目睹有著一頭桃紅長髮和顯眼兔耳的少女,被一群拿著飛刃的不明人士追殺──其實在這之前妾身早就察覺有人入侵竹林,所以也並不能說是意外吧?不過那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妾身多管閒事地站在全身被利刃割得殘不忍睹,然後用那充滿絕望盯著妾身的這個女孩面前,擅自施展結界靈式將那群人徹底擊潰。」
手指輕輕掠過湖面,千姬就這麼望著以指頭為中心向外擴散的漣漪。
「說也奇怪,自從那個時候開始夜黎似乎也不知不覺賴在妾身的神社不走了,說到底她就是一隻本該活在竹林的野兔,就算此刻殘忍地趕跑她,不用一個晚上大概也厚了臉皮蹭回來了吧?」
「啊啊,或許吧。」
白澤隨口附和著,但他的內心深深體會這股感受。
從小就被送到蘿卡蕾茲家族的白澤並沒有七歲以前的記憶,所以在面對陌生的艱深環境上難免顯得相對懦弱且被動。於是,老天爺就賜給他名為「伊妮絲‧蘿卡蕾茲」這個奇蹟。
也許自己在潛意識中將對方當成唯一的避風港,所以才會死皮賴臉地跟了快十年吧?
「至於薩諾瓦‧迪魯,就是接二連三來找夜黎麻煩的幕後指使者,也是汝等即將前往的工藝都市,薩諾瓦的首領。」
「理由我知道了,可是為什麼我和伊妮絲會成為那樣的人的目標之一呢?」
「簡單來說,當自家的狩獵場不小心被一兩隻凶猛的老虎入侵,無論對方只是剛好在這裡散步抑或是肚子餓了在尋找獵物,難道汝會心無旁騖地在牠眼皮下盡情打獵嗎?」
也就是說即使這裡沒有這樣的想法,但實質上卻向對方施加了無形的壓力。再加上白澤和伊妮絲也算是世上屈指可數的靈能力者,在權衡利害的結果下自己確實已經造成了無謂的損失。
「看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呢,造成妨礙已成事實,無論如何多留一點心眼才有符合一城之主的器度啊。」
「姑且不論這番話是褒是貶,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在完全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如今,白澤也只能接受千姬的好意待在這裡好好療傷。雖然提前啟程這個想法曾經在腦海中盤旋,但在靈力尚未恢復穩定之前,要是一走出神隱竹林就被薩諾瓦‧迪魯盯上,能不能好好保護伊妮絲心裡還真沒個底。
更何況白澤也很好奇夜黎會被魔王盯上的原因。
這和個人的私心無關,只是白澤無法忍受這麼樣樂觀開朗的女孩就這樣遭受到一連串的生命威脅,連帶千姬也淌了這灘渾水。而且更令他在意的地方是「魔王」這個單字。
魔王是以「實力」作為命名與確立的依據,當然這並不會因為種族的差異而有所取捨。雖然世上對這種莫名蹦出的稱號並不以為意,但是因為名單上的七人之中,就有三人分別隸屬於現今三大家族,實力和地位是無庸置疑受到認同的。
問題在於剩下的四人,由於以訛傳訛的成份居多,基本上可信度是非常受到質疑。不過其中倒是也有一個人的名字在數個版本中流傳下來,並且廣受討論。
那個人就是在納希佛里中,藉由一己之力建立遠近馳名的工藝都市薩諾瓦的薩諾瓦‧迪魯。
「只不過還真令人難以相信啊,那名追殺夜黎的人居然是魔王之一。」
無論如何,既然魔王這個詞會從千姬的嘴裡說出,就算是誤判對方大概也是個不容小覷的敵人,否則以千姬這樣子強大的靈能力者,沒有必要為了守護小小的竹林神社而將整座山以結界保護起來。
要知道維護一個靈式所需的靈力是非常可觀的,即使自然環境的靈力場能夠提供源源不絕的靈力,但那終究也有一個極限。
由此可知,千姬不惜運用龐大靈力也要設下結界並且限定靈能力者的理由,至少八九不離十了吧?
「如果再能多一點情報就好了啊!嗯?」
肩頭傳來一陣微弱的衝擊,白澤視線向下便被千姬那一頭有著烏黑芳香秀髮的腦袋給佔據了。
「千姬小姐!妳怎麼了?」
由於思緒還停留在剛剛的假設,所以白澤下意識認為千姬是因為負荷不了強大結界所帶來的靈子負擔而昏倒。不過當他將手搭在千姬的肩膀想要搖晃時,這才察覺從小巧的嘴唇吐出的平穩呼息。
「睡著了嗎?這也難怪,會在這種月下寂靜時精力充沛的笨蛋全世界也只有我了吧?」
一陣苦笑,白澤看著安穩入睡的千姬的側臉,卻不知不覺地感到舒適。
「如果是覬覦自家兔子的沒品獵人,驅逐的工作務必也算上我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