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是為了交涉,收劍是因為交涉。」
-雅德.克萊斯特
劈啪的火堆在森林中發出了火光並且散播著溫暖。
這座森林在夜晚是如此的廣大且黑暗不可見,以至於在森林上空往下鳥瞰,那火光就像森林的中心。
正也因此這個森林也是十分適合做為一場傳奇故事的開頭。但是很遺憾的,這個即將發生的故事僅是長遠故事上的一個轉捩點--卻是非常重要的一個。
故事自然要回到那我們先前說過的火堆了。
當火焰再次噴射出一陣火星時,在火堆旁的兩個人終於有了些反應。且說身體僵直,坐在樹幹上的人吧。
那是個披著黑斗篷的男子,帕拉得.伐桑。
他的樣貌就像一個失意的生意人。下巴有著沒刮乾淨的鬍渣,他的臉和五官給人一種憔悴的神情,皮膚粗糙,頭上理著極短的平頭。眼神是銳利的,卻也無神,眼角的皺紋使他看起來沉穩了一些。他的嘴巴抿的很緊,幾乎發白了。
此外,一把劍鞘穿過斗篷的所能覆蓋的範圍,有部分露了出來。是頗為精緻的皮革和細膩的鐵製裝飾,不甚華麗但做工細密,自然可以看出並非普通工匠所打造的。
同時,帕拉得的目光正落在他對面的「旅行良伴」上。
我們就順著這位劍士的目光開始介紹這名側倒在木樹幹上的人吧。
這人從臉上看上去是有些年紀了,一道道歲月的痕跡在他臉上留了下來,頭上的白髮多於黑髮。由於他閉著眼睛,我們無從得知他有著如何睿智的目光,然而他的臉龐就已證明他是個見聞廣大且歷經滄桑的智者。
他的身上則是一襲書記的服裝,然而外頭卻披上適合長途跋涉的外衣,靴子也更換成耐用好穿而非美觀的靴子了。如今他用不太舒服的姿勢側躺在倒下的樹幹上。
這兩個人或許看似是夥伴,但即使不是明眼人,在當下也能看出就算他們共同行動也不是一夥人,而這能讓人一眼看出的原因即在那名老者身上。
在老者的手上有著仔細的綑綁,同時,一個腳鐐就這樣銬在老者身旁的樹幹上,使老者插翅難飛。那個使腳鐐可以安全銬住老者的「凹槽」並非是樹幹自己形成,而是男子為了安全而在樹幹上挖出來的。這個動作固然是使他和他的劍吃了不少苦頭,然而仍使他放下心來。
然而帕拉得是為了這名老者的轉醒而盯著他的,在攻擊行動過後,他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在此處等待,同時也是為了等待老者的甦醒。只見老者緩緩的動著嘴巴,雙眼依舊無法適應的眨了幾下。
老者花了一兩分鐘的時間清醒意識,帕拉得也花了一兩分鐘的時間去等待對方的回神。他不擅長也不喜歡用那種粗暴的方式來對待別人,因此即使上頭給了他這麼一個建議和權力,他依舊沒有那個打算。
直到火堆第三次噴出了火花。伴隨著火星熄滅的聲音是老者的清醒,他抬起頭,張了張口,坐起身。當他雙目回神,那睿智的目光緊盯自己時,男子本以為他問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關於他或是現在的位置,但是不然。
「--你是來殺我的?」
想必這是隨時都有面對這種情況,並且有著準備的人該有著的態度。帕拉得耳聞對方開口所說的話語,心中不禁冒出如此的想法。
多多少少有著困惑是人的本性,至少在危險之中必定是的。因此帕拉得依據著這個說法回問了。「你沒有其他問題要問嗎?」
「好。」老者思索了一下,隨後開口:「你是誰?」
「我是來帶走你的刺客,但我不會殺你。」帕拉得回答。
老者不大信服的哼了一聲。「希望是這樣。那我的護衛呢?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我向我的隊員下過指令了,一旦捕獲你就不會對他們動手。今晚我們運氣很好,對我們雙方而言。我保證沒有一個你們的士兵受傷。」這傢伙和祖國的官僚比起來好太多了。感嘆之餘,帕拉得如此答道。
「那麼,你們有什麼目的?」老者稍微修改了一開始的問題。「我相信你們和厄魯瓦國八九不離十,事實也大概如此?」
「我無法告訴你這些。」帕拉得在這邊所用的詞並非「無義務」而是「無法」,證明了這個厄魯瓦來的刺客確確實實是不知道事情背景的。
這樣的反應也意味,這個舉著長劍長槍從敵人重守下將對方劫持的帕拉得,完全聽從命令卻不懷疑命令的他並不知道自己正和敵國最受重用的大臣談話。
老者名為雅德.克萊斯特,來自攝格拉米。
在故事的開頭,我們只需要搞清楚兩個互為死對頭的國家、這對勢不兩立的仇人便已足夠:一個叫做厄魯瓦,另一個叫做攝格拉米。一個國家在北方,另一個則是在西南方。
這兩個國家在諸國間已是大國,各有其長處,但我們暫且不提。這兩個國家自四百多年前的「災變」戰役起開始,就不眠不休、不分日夜的交戰起來,一下子是為了爭港口,接著又是爭瞭望臺和國境。
自五年前,兩國為了中部一塊名為「刃境」的領土問題再次宣戰。是為「刃境戰役」。歷經了數百年,諸國間戰鬥的方式已逐漸緩和,轉而展開政治和心理戰。如今刃境戰役正處於間歇期。但沒有人能說是因為雙方不想繼續打仗,抑或是現在的寒冬不適合開戰。
回到關於雅德的問題吧,熟悉他的人稱他「野蠻的智者」和「無所不用的能臣」。他精通各種政治手腕,也很善辯。但雅德是如此的直接果斷,使得在混亂的政治局勢當中幾乎沒有人支持他。好些人利用數個不重要的原因,使他不再受到重用。
在遭受厄魯瓦方的劫持前,雅德正前往他被派發的新職位:「邊境的鎮長」。這是無比的諷刺,無論是對政權或是那些忠誠的人來說。一個向著王室效忠的能臣,雅德的下場就是從內政總長變為一名小小的鎮長。
至少不多人樂見如此。
「好吧。那麼,我們還在森林裡?」雅德仍顯得沉著,毫不畏懼眼前的對手。
「對。」
「現在我們正要前往厄魯瓦?」
「沒錯。」
「是厄魯瓦王室下令的?」
「我不能告訴你。」
「不然會是誰?你們國裡的第三勢力?天之教團?」
「我不能告訴你。」
看來是沒法繼續了,雅德放棄追問。「那麼,你的名字?」
「我也不能透露,」帕拉得不耐煩的抹了抹汗,被雅德那些質問般的一連串問題搞得有些心煩。「但至少得有個稱呼。你直接叫我刺客吧,而且你也得報上你的姓名。」
「我也一樣不能透露,也請你叫我智者吧。」雅德冷冷回應。
帕拉得砸了砸舌。「不擔心我一發火槍崩了你?」
「不擔心。」雅德開口回應。「除非你想引起攝格拉米全國上下共憤。」
「或許打從一開始我的雇主就是想引發些許的火藥味。」
「厄魯瓦那裡的主戰派,是吧?」雅德挑了挑眉。
帕拉得悶哼了一聲,自己還真沒想過雇用自己的雇主到底是屬於主戰派還是反戰派的。他收到的命令是「活捉目標」,但他卻沒想過雇主是什麼目的,因為他連這個對象是誰都不知道。
「如果真是這樣,我想你的雇主肯定是個蠢貨,換做是我,可不會大費周章對一個剛受到褫職的小小鎮長動手。」
「你是誰?」帕拉得聽出些端倪,轉過目光,緊盯著雅德看。
「我拒絕回應你。」雅德依舊用平靜的語氣回應對方。「我為什麼要對一個想殺我的人透露我的事情?」
「你這--」
因為雅德的回應,帕拉得咬了咬牙,握緊的拳又放下了。他認知到自己也同樣無法從對方那裡問出什麼,而且甚至絲毫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問題。帕拉得不耐煩的站起身,開始踱步。
火堆之間又陷入一陣沉默,被綁著的老人險得十分從容,反倒是帕拉得被搞得有些心煩。
這陣沉默持續了數分鐘之久。
「不出發嗎,刺客?」隨後,雅德頗為尖酸的說著。從前頭的談話過後,他知道面前的這個刺客實際上沒法殺了他,但考量過後還是收斂了些。「你們大概沒那個閒情逸致等追兵追上來吧?」
「囂張沒落愧的久,智者先生。」帕拉得實際上的確是不能殺了雅德,但他倒是有權利痛毆這個老人。但他實在懶的那樣做,因為那對自己的工作毫無助益。「有榮幸等等嗎?我們不大忍心讓夜晚的森林太折磨您。」
「希望你們有那個能耐躲到早上,我是相信我的護衛的。」雅德的語氣透露出一絲希望。
帕拉得冷笑一聲。「恐怕我們會讓你失望的。」
隨後,火堆再次陷入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