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彩繪玻璃,映亮神聖莊嚴的教堂。長板凳排成的兩側席位之間的通道,彷彿是為了讓十字架上的耶穌看清每位信徒的臉而特地空出的。位在角落看似隱密的懺悔室前,一名青年坐在那裡,合握雙手,神情有些落寞。
「神父,我有罪。」
「不好意思,我是修女。神父目前不在。」
「抱歉。」青年改口。「修女,我有罪。」
「那麼,請將你的罪孽說出來吧。」
「好的。」
青年閉上雙眼。像是在回憶什麼。
「我在網路上連載小說,評價算不錯,也有不少眼光很好的網友熱衷於我的作品。或許你也聽過我的筆名。我叫席悠。是個年輕貌美的青年。身高185,體重73。昨天我的腹肌有六塊,今天早上起來變八塊。我熱愛自己的身材,當然也熱愛自己的創作才華——」
「席悠先生,我想你脫離重點了。」
「是這樣嗎?抱歉,請容我重來一遍。」青年咳了幾聲。「如同我剛才所敘述的,我在網路上寫小說,但是我犯了一個錯誤——不,一直以來這個錯誤始終纏身於我,而且使我感到罪惡,但最可悲的是,我從未想過去改正它。」
「既然你來到這裡,就說明你已經深深反省過了。」
「妳說的對,修女。」
「是什麼樣的錯誤呢?」
「其實,我在網路上連載的小說名為《心中的魔鬼》,是一篇驚悚刺激、精采好看的曠世傑作,我認為這故事可以出版,甚至翻譯成37種語言版本,大家值得擁有這一篇好故事。修女,妳有興趣嗎?」
「既然我是修女,恐怕沒辦法接觸魔鬼。」
「哦,妳說的對。實在很抱歉,請忘掉我的愚蠢提議。」青年又咳了一聲。「總之,我開始連載一篇修女所不能接觸的長篇故事。事實上,我也寫得很開心,畢竟這是一篇關於人性深處的醜惡,描述一個男人綁架女子高校生的精采故事。請原諒我的邪惡,但我的確從這篇故事當中得到快感。對於這一點,我在上帝面前感到羞愧。」
「每個人都需要慾望的。上帝知道。」
「是的,是的。」青年點點頭。「當然,我也擁有創作慾望。其實我擁有大量的故事題材,以及超越常人的創作才華,雖然我很謙虛,並不想自豪這一點,但是由於我的能力之高,連我自己也恐懼不已。沒想到一個人得到了天份,就必須承擔這種痛苦。這是一般人無法體會的——咳!抱歉,我離題了。」
「沒關係,我也差不多習慣了。」
「剛才說到創作慾望——老實說,我確實非常渴望寫故事,畢竟這是我擁有的最強大的天份。可惜我無法持久對待同一件事情。比方說,一天我只能寫三個小時的小說、吃飯時間不超過三分鐘、從六樓下到一樓的時間只肯花三秒鐘。這很奇怪。而且最奇怪的是,我明明是這樣的三分鐘熱度,可是我在床上的體能卻能超過三十分鐘。嗯,我知道這確實難以置信。修女,如果妳不相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證明——」
「我相信。」
「是嗎?這樣啊。很高興妳願意相信。」青年點點頭,繼續說:「總而言之,那篇《心中的魔鬼》給了我一種責任感,叫我必須寫完它,除了滿足讀者想知道後續發展的渴望,同時也讓我放下心中的石頭。但是如同我剛才所講的,我已經失去對於這篇小說的創作慾望。」
「或許閒置幾天,自然能夠找回創作慾望。但為什麼這會造成你的罪惡感呢?」
「妳是修女,妳不會明白我們創作者的心情。」
「如果你說出口,或許我能夠明白。」
「不,說了妳也不會明白。」
「那麼請回吧。」
「抱歉,我是開玩笑的。」青年趕緊改口。「一般的創作者,都會深愛自己的故事,並且盡其所能完成它,即使碰到期末考,或是被老媽叫去倒垃圾,也不能阻止他們對於小說的愛情。但是,很遺憾地,我並不愛這一篇《心中的魔鬼》。」
「這不是你創作的故事嗎?」
「是的,而且這確實我想寫的故事。然而,這篇故事只不過是我的慾望體現。也就是說,我透過它抒發個人的獸慾,幻想自己用卑劣的手段去對待一名女子高校生。沒錯,我是女子高校生控,我不怕對妳坦承。我認為,15歲到18歲的女孩子,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寶石。」青年突然發問:「對了,修女,請問妳今年貴庚。」
「23歲。」
「哦,23歲也有23歲的美麗,請別放在心上。這只是瘋狂迷戀女子高校生的我個人的言論,不需要在意。事實上,我也覺得23歲的女孩子很棒。真的。」
「你離題了,席悠先生。」
「是的,感謝妳的提醒。」青年又咳了一聲。「《心中的魔鬼》這篇故事,其實只能算是義務性作品。簡單來說,我對待它的態度並不是認真的。就像玩弄女人心的花花公子那樣。至於我的『真愛』,則是《銀盤》、《米加的多姆》那一類作品。所以當我撰寫這篇《心中的魔鬼》,讓我有一種正在欺騙女生的罪惡感。所以,我才會來懺悔。」
「只要誠心懺悔,我相信上帝會原諒你的。現在,請與我一同默禱。」
青年將額頭抵在合握的手掌上,眼睛閉起。
不久之後,修女的聲音劃破沉默。「上帝已經聽見你的罪惡了。今後只要你重新向善,相信你能度過幸福的人生。」
「謝謝妳,修女。不過,最後希望妳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是什麼請求?」
「請告訴我妳的電話號碼。」
「抱歉,打烊時間到了,席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