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草如茵的草地,因為較少受到人為干涉,草都已經長到了我的小腿肚這麼高了。
躺在上頭,伴著午後時分的陽光,陽光成了我的棉被,比自己家的床還要舒適。
「你看!你看!」
在一旁興奮地吼著的是擁有過於他人才華的大魔法師,一位和我同齡的八歲女孩。
背上披著件深紅的長披肩,那是村子中掌權者的象徵,諸如村長和幾位長老也都有相似的披肩,只是及腰的黑髮讓紅色更多了些韻味。
她手捧著剛剛用野花做出的花環,很開心地想跟我分享喜悅。
只是我很擔心自己回村時的安危,被發現了把他們認為高貴不已的大魔法師閣下給帶出來,我想可不只是被罵個幾句這麼簡單了。
「趕快戴戴看吧!」
「戴上是沒問題,只是妳這傢伙什麼時候才要回去阿!」
她把花環放到了我的頭上,喜悅的心情未曾抽離過她的面容。
「好不容易能出來走走,又要再回去不見天日的練習魔法,好希望這段時間能再多一些;只是要是麻煩到你的話,隨時回去都是沒問題的。」
她低頭,我這時才發現女孩的頭上也戴著一圈花環,紫白相間的小花,十分的有氣質。
唉-怎麼小小年紀就會這種苦肉計了呢?
早知道當初不該隨便做打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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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凝神,白皙的雙手捧起了火苗,微小的火焰慢慢向上延伸,直到和一棵樹這麼的高;那火算不上大,只是嫵媚的搖晃著,像是個年輕的舞孃,出神的跳著。
一直到剛才為止,我才明白這一個幾乎不來上課的女孩,是被稱作大魔法師的奇才;也一直到剛才為止,所有的學生和老師都嘆為觀止的看著大法師閣下對老師出的隨堂考的即興發揮。
我和女孩有些交情,因為偶爾會在自己常去散心的河旁遇上女孩,也就和她聊了起來。
今天女孩難得來上了課,想到前幾天她向我提出了想去村外走走的請求,就打算以此激勵鮮少來上課的她,我這麼對她說:「只要今天隨堂測試能夠比我好,要我帶妳出去也不是不行的。」
因而造就了一場大錯……
緊接著輪到我了,看見同學們和老師都還目瞪口呆的還未回神,說不定能趁他們發呆的時候交差了事,沾到一點女孩的高分。
凝神,合十的雙手充滿著全身的意識。
溫暖的火苗竄了出來,打開了雙手,捧著的是深紅色的火焰;燃燒之旺盛,大概有一顆頭這麼的大,只是和女孩相比,就像是湛藍的天空比上渺小的螞蟻罷了。
同學們像是被石化了,還處在方才震驚的情緒當中。
之後一下了課,女孩便拉著我的手一路跑出了村莊。
總覺得我心中某個被稱作自尊心的區域被狠狠賞了一個大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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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我為何會在這裡陪著大法師閣下的原因了。
「啊-」
一聲響透天際的尖叫,把我從淺眠中抓起。
見到女孩驚愕的表情,她坐倒在草上,瞳孔直盯著一個黑色的騎士。
他右手拿著一匹馬的顱骨,左手碩大的爪子完全不像是人類的手,黑色的瘴氣徘徊著周圍,走過的路全成了腐敗的爛泥。
只見他握著的顱骨散著詭異的白光。
剛反應過來的我,立即一手將顫抖的女孩拉起。
僅僅只有八歲的我根本拉不起一個同歲數的女孩。
眼看顱骨成了細長的長槍,「唰」的一聲扔了過來,此時女孩的手才稍有反應。
我奮力的一拉,把女孩抱起,側身一轉。
長槍刺穿了我的手臂,鮮紅的血液傾洩而出,肌肉和骨頭大概都斷光了吧,左手再也動不了了。
正打算回頭就跑,騰空的長槍旁,黑色的騎士憑空而出,一手抓住長槍,對著我們「哈」的吼著,至毒無比的瘴氣噴向了我們,我摀著女孩的口鼻,自己則是憋住了氣,差一些就要升天了。
「咳咳、咳!」我癱倒在地上,因為吸進了些瘴氣,不斷地咳著,幾乎嘔出了所有體內的東西。
此時女孩的手上已經燒起了烈火,火焰受到了指引,集中上了手掌,一個前推的動作,火焰便往前衝出了一條痕跡。
騎士吃下了一記扎實的魔法,全身熊熊地燃燒了起來,只能夠不停地掙扎。
放鬆了戒心的女孩轉過頭來面向著我,露出擔心的表情走了過來。
忽然之間,騎士的左手那如怪物的巨大爪子,從女孩的頭上降下。
我一發現眼色也驟變,但她絲毫注意不到。
真是個遲鈍的白癡!
我顧不得身上的傷,一躍撞開了女孩,也就正面接下了騎士的整個爪子。
剎那間,鮮紅四濺,我整個胸膛像是被挖開了般,大概連骨頭都露在外頭了吧?
我呼吸急躁了起來,無論怎麼吸氣,肺都像是真空的。
身子也沉重,雙膝就跪了下來,自然的傾倒。
用盡力氣斜過頭去,見了女孩的臉,眼淚是一顆一顆的落了下來,嘴巴像是在嘶吼著什
麼。
她原本純白的洋裝,全被染上了如披肩般深紅的污漬。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吐一口氣後,身體也完全倒了下去。
我閉起了眼睛,看見了如天空般湛藍的閃電;大概是女孩往騎士身上施了什麼強大的魔法,反正她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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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的一個禮拜,我奇蹟似的活了過來,全身上下被包紮的像是個木乃伊一樣,手臂被包著,前胸、雙腳也都包得緊緊的。
在幽冥而無止盡的黑暗中,從沒想過自己會再次睜開眼睛。
本來該在幾天前去城裡定居學習魔法的女孩,就因為這一件事情,拒絕離開村子。
行動不便的日子幾乎全靠著她的照應,傷好了之後也花了不少時日復健,讓身體的機能復原;現在身子幾乎是痊癒了,要說還有什麼後遺症的話,大概就是左手臂和前胸偶爾會有些痠痛而已。
一眨眼十年就過去了,村子的人因為魔物的困擾,人是越來越少,生活也越來越困苦。
我和那傢伙的互動是越來越緊密了,她的魔法早已成長到我無法追求到的高處了;我的魔法和過去相比只有『哇!變大了!』這樣子的感覺,因此我的作用就成了在像是移動式盾牌的戰士了……
魔物越來越氾濫了,雖然像是『黑色的騎士』的種類並不常出現,但總會看見數以百計的魔物在村外倒處徘徊。
等待著勇者一行人出發討伐魔王的民願是越來越多。
也直到最近才聽聞到勇者的相關消息,王室通知了大魔法師得要隨時準備和勇者前往第一陣線。
自從得知這消息後,才發現心中莫名多了重負和空虛。
「我想要出去啦-好無聊喔!」
過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個性還是一樣幼稚的女孩吼著,讓我不禁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只有身體感受的到時間的推移。
「我不就說過了好幾次了,隨便到村莊外,可是遇上可怕的魔物的;十位王國裡最資深的法師都花了不少力氣才造了這一個為了阻隔魔物包圍住村莊的結界。」
這一個結界設置之繁瑣,當初十位皇族法師蒞臨於此,花了好幾個禮拜的時間施法、畫下魔法陣;我和幾位長老還得要在一旁消滅前來干擾的魔物。
我想即便是擁有過人才能的女孩都不見得能創造一個這麼複雜的魔法結界。
忽然耳邊聽見好比落雷的巨響,不斷地響著;心中總有不祥的預感。
一趕到那兒,看見了一個全黑的巨型惡魔,拿著個巨大的狼牙棒在村子上頭揮舞,他一腳踏下來應該就足以毀掉整座村子了。
幸好有強韌的結界撐著,但震動的強度越是強大,就越讓我放心不下。
我們使上法術攻擊惡魔,但大多都徒勞無功了;女孩的魔法雖然效果確實超群,但是惡魔卻接連的出現,以自己同伴的屍體作為踏板,一個一個的撞上結界。
眼看空氣中透明的屏障出現了裂縫,而大家的體力卻一一不支;女孩仍然在後頭用著大量的魔法攻擊惡魔,可是範圍魔法總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施展出的,不斷地使用這種單體魔法也只能稍緩這眉睫之禍罷了。
一塊無形的屏障應聲從天而降,『碰』的一聲像是絕望的到來。
只聽得見不少體力已經透支的村民低頭輕聲地祈禱著,可是惡魔的拳頭卻絲毫不給情面的全朝著已經破裂的屏障襲來。
「真的只能禱告了嗎……」
那拳下的陰影讓我看見了死亡的倒數。
可是女孩屹立不搖的使出魔法,我心中萌生的力氣卻讓我咬緊牙關地丟光所有的負面想法,擠出體力也要再戰。
一旁幾個沒被擊中的惡魔卻也逐一倒了下來,看見了個握著把劍的人影走了出來,一揮劍,劍光和劍氣便可以擊退了惡魔,一個斬擊不只惡魔死了,連地板都差點沒被切成兩段。
伴隨著英雄般的姿態走來,是一個男人的樣貌,手中一柄印著王國章印的劍,一眼便知道是勇者的蒞臨。
勇者的嘴裡才剛要迸出些字,女孩便應聲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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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發燒,也沒有任何的併發症;是過度使用魔法的後遺症,體力消耗過快而昏倒的。
女孩就靜靜的躺在白淨的床舖上,陽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是個漂亮的娃娃,她大概只有安靜的時候可以這麼可愛吧?
「嗚……把窗關起來啦!」
「人家勇者都來了!妳還在賴床什麼啦!」
我吼著在床上用被子迴避太陽的女孩,都已經是一個大人了還在賴床,真是讓人擔心啊。
女孩卻是奮力的扔了一個枕頭過來:「我還要睡啦!」
趁著她休息的這一段時間,我和勇者稍微的聊聊,得知了幾件事情。
勇者和女孩一樣擁有著不凡的能力,他的身體似乎能夠排斥魔法;其實看見他一揮劍可以
斬殺魔物就知道他也是和大魔法師一樣的超人呢。
另外魔物們的動向好比一支一支的軍隊,在過不久也將抵達村落了,時間上勢必是不夠充裕的。
都到這關鍵點了,怎麼那傢伙還睡得下去呢……
還有勇者大人你怎麼可以那麼冷靜地跟我聊天!
難道緊張的人只有我嗎?
從寢室裡聽見了一陣重頓的腳步聲,看見女孩一個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
「我不要離開!」
尷尬的笑了笑,正打算開口請勇者幫忙。
「我只負責討伐魔王,讓大魔法師做好完全準備的不該是我,而是您吧?」
隨著這句話的落下,責任也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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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還有三天左右的時間。」
這是和勇者問來的時間點,魔物們『大約』會在三天後來到,這次會是比任何一次都要龐大的陣容。
於是三天以內要讓女孩心甘情願的和勇者一起離去。
嗯……
我覺得其實打昏她,好像也是不錯的方法。
「原來妳在這啊?」我稍微喘了下,不曉得跑了多久才找到了她。
她沒有回應,我便繼續說了下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沒想到你會跑到這兒。」
只是我絲毫沒有驚訝的情緒,好像早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這裡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可以的話我還真不想再來這地方。
這塊當初差點搞死我的那塊草地上。
草地已經沒有那麼的膨鬆了,死氣沉沉的完全失去了生機。
「我不想離開。」她說,這口氣比那些草還像死了。
她坐在草地上頭,環抱著自己彎起的雙腳,緊緊地縮成了一團。
「哈哈!妳可是大魔法師閣下!還怕什麼呢?」
我把一直握在手上的花環一手放在了女孩的頭上;她緩緩地抬起了頭,摸了摸頭上的花
環,有點哭紅的眼睛又滾起了大顆大顆眼淚。
「謝謝-」口中才要迸出第三個字,她便暈了過去。
呼-大魔法師的魔力還真是強的誇張,即便是毫無戒心的情況,我在花環上的睡眠魔法幾乎都無法影響到她。
還真幸虧她的情緒波折才讓我的魔法有機可趁。
總之就這樣子交給勇者就好了吧?
還跟我謝什麼呢?妳拯救了我,更要在未來拯救這個世界,我跟妳說謝謝都來不及了。
「對不起啊-」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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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那一個死氣沉沉的草地上,這裡看起來也不再像是塊草地了,感覺像是經過了什麼
戰亂,成了光禿禿的沙場了,只剩一棵枯樹,手碰在它的身上,只有冷冰冰的溫度傳了過來。
我花了一天的時間在一邊幫忙村子裡的人離開,一邊在村子的每一處角落畫上龐大的魔法
陣;停留在魔法陣上的最後一處,這棵枯樹底下。
照現在的時間看來,女孩應該也醒了吧?
依我安排的計畫,勇者這時也該觸發我在上頭施的第二個魔法,就可以一路把那傢伙給帶走了。
只剩我一個人,不會覺得孤寂,只是有些不習慣,少了那傢伙的喧嘩。
耳邊取代她吵鬧的是一陣一陣相同頻率的震動,和如惡魔般的使人恐懼的吼叫。
那群魔物也將來到了,我這命是女孩給下來的,隨著她離開我也該做些貢獻了。
總之等到它們進到這村莊裡時,我會用魔法讓它們後悔出現在我的面前。
閉起了眼睛深呼吸,拋開了想念和思愁;下起了雨,像是在因為我白痴的行為而感動。
那雨滴很溫暖,一顆一顆的打在我的臉上。
這時候下起雨來還真是有點不妙呢,畢竟我只會火焰的魔法。
「我說啊,妳這傢伙怎麼會在這呢?不是早該和勇者一同討伐魔王了嗎?」
女孩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滴在了我的臉上,怒吼了一句:「你這個白癡!」
我站起了身子,一旁的勇者只是無奈地看著我。
「那個……我不會使魔法……」
勇者大人,我比你還無奈啊……
「為什麼你要做這種送死的行為!」她吼道,臉上看得出成了憤怒的紅色了。
「我早就已經死了,對吧?」
「我一直都很懷疑,在這麼重的傷之下怎麼可能活得過來,就算是奇蹟也太誇張了。」
我無力的微笑,原本只是想經由藉由勇者的手去觸發的第二個魔法。
那便是殺人的魔法,殺了在女孩的記憶中的我和整座村莊。
總得要實踐讓她心甘情願地去討伐魔王的這一個要求吧?
「勇者具有排斥魔法的能力,在和他聊天時總感覺自己不斷的流失體力,我的疑問又更深
了。」
「於是我開始翻起好幾本老舊的書目;我一直都只會關於火焰的魔法,睡眠方面的魔法也
是因此找到的,就這樣發現了一個能讓屍體再一次回復意識的魔法,我死後第一眼所見那一道
一直不以為意的藍光,就是它吧?」
「不要再離開我了……」
她站在原地啜泣著,無助的、令人憐憫的。
我走上前,將她抱進了懷裡,像是隻無辜的白兔柔軟、溫暖。
只是這次不管是怎麼撒嬌,我都對妳許下的願望無能為力了。
「謝謝了!」
我的手一碰觸花環,女孩也忽然緊擁著。
「不要-」
她喊出的聲音衝上了天際,卻落於無聲。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勇者大人。」
我把昏過去的女孩從我的懷裡鬆開。
「你留在這兒真的沒問題嗎?」勇者問。
「勇者你可別小看我啊,我會讓那些迎面而來的魔物好看的。」
「哈哈-抱歉抱歉,那也就交給你了。」
勇者向我揮了揮手,便騎上了一隻從村子離開的人要到的馬。
西下的夕陽他們遠遠離去了,另外一邊隨著黑夜迎來的是一群一群全黑的怪物們。
我現在的心情還真是複雜啊,像是戀愛了,卻又失戀了;明明很不捨,但心中卻對她滿滿的祝福;我對著天上怒吼著,可是又忍住了淚水。
這次雨真的下了下來,冰冷的打在我的臉上,連眼眶都被雨水打濕了。
幸好畫下的魔法陣完全沒受到影響,火勢之壯烈大概可以燒上個幾天幾夜吧。
那些魔物還是一樣使著人海戰術,用同伴的屍體堆出一條路。
我擊倒了不斷前來的漏網之魚,身體不免也受了些傷。
即使身子被刺上了好幾個傷口,連心臟都穿了過去,但是死而復生的魔法似乎連身體重傷了意識都還是很清楚呢。
我的身體斷成了兩截,一個屍體倒在地上肚破腸流的畫面實在不太好看,手臂也斷了,只剩下一隻左手還能夠施展些簡單的火焰。
除了身體灰飛煙滅之外,如果離施術者太遠的話,我記得這魔法也會失效的,也難怪為什麼在那之後女孩黏的這麼緊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找些理由搪塞著對於女孩的感情了。
反正都最後了,也沒必要在糾結什麼了。
我望著堆滿屍體的村子口,一個不曉得是不是被燒焦了的黑色魔物壓了下來,黑色的幕簾降了下來成了我人生的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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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別小看我們的村莊!我可是認識一個男孩能夠使著一手深紅的火焰,可別小看他呀!那種強度的火焰可是連我都不一定使得出來呢!」
大魔法師興奮地笑著、跳著。
而勇者只是靜靜的點點頭。
也許是大魔法師的魔力太強烈的緣故吧?
事情就這麼碰巧的只消除了她和男孩之間的記憶而已。
~~~~分隔線~~~~
第一次嘗試用這樣子元素,
而且也是試寫了許多不同的打鬥場景>"<!!!
希望大家能夠幫忙點評!!
這次也是用了分隔線的方法,分開時間和空間上的不同!!!
謝謝觀看和點評的大家!!我會盡量做回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