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提諾大陸-篇1。
深夜。
莊嚴的大宅邸,矗立在孤高月色下。
沒有一盞燈火亮著,想必當中的人都已熟睡。
輕巧的攀爬著花園外的鐵欄杆,翻身而過,斗篷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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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的瞬間,嘴巴嘗到了泥土與草的味道。
頭髮邊緣黏著土的碎屑,透過髮絲,她向前望去。
幸好嬌小的自己發出的聲音非常輕微,並沒有驚動到守衛。
他們坐在室外的木椅上,兀自打著瞌睡,沒有要離開甜美夢境的意思。
因為是早產兒,腦部有著先天性的缺陷。
無法控制平衡,跌倒了,都是家常便飯。
用手摸了摸臉上的傷痕。
接著拍掉斗篷上的塵土。
蹣跚的向屋子一側邁進。
疼痛對自己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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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鐘』就在宅邸三樓的大廳內。
那就是這次刺客團的任務,給予的指令:『獨自執行』。
不想失敗,蘇朵莉想著,好不容易找到,屬於自己的棲身之處。
踏著搖搖晃晃的步伐,她蹣跚的前進,在空曠的走廊上努力保持平衡。
這棟屋子的主人,是城內一戶相當有錢的人家。
但雇用的守衛僅僅只有兩人,就在門口。
特徵是,相當喜歡偷懶。
女孩曾經為了獲取情報,來這座大宅乞討過。
其實說是乞討,倒不如說是昏倒在大宅的門口。
裡頭有個很慈祥的女傭人,是甚麼名字呢?蘇朵莉想不大起來。
請幾名年邁的傭人搬自己到大宅後,她給了自己熱騰騰的麵包與水。
在狼吞虎嚥啃著麵包的同時,她也順便閒聊了這座屋子的種種。
蘇朵莉只能用茫然的眼神看著她,而她也只是呵呵笑著。
「謝謝妳,蘇朵莉,聽我說了這麼多。」女傭人笑道。
「也 ... 謝謝妳的麵包。」小聲地回道。
女傭人看著蘇朵莉一會兒,突然靈機一動說道。
「我帶妳去參觀一個東西好不好?」
蘇朵莉已經充分知道了這裡的守衛薄弱。
傭人又幾乎都上了年紀,入侵可說是輕而易舉。
正想要拒絕的時候,已被女傭人拉住了手,向樓上邁進。
「啊 ... 」倆人驚呼。
腳步一個不穩,蘇朵莉的膝蓋撞在了前往三樓的階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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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委託者是一個頗有門道的收藏家,打扮和樣貌很神秘。
只要能取得那座『魔鐘』,不論需要多少代價他都願意支付。
『風系禁術』、『印術師』、『精靈』,蘇朵莉只隱約地聽到這些。
也許是和『魔鐘』有關的事情吧,但少女並不在意。
月光映在了前方的道路上,蘇朵莉緩慢的前進。
不要驚動到屋子裡的人,沒有這個必要。
他們都是好人,不折不扣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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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的痛楚,那曾經是自己僅擁有過的。
比任何肉體的傷害都更令人難受,她厭惡著自己。
身體的殘疾,與生她時便過世的母親,讓她飽嚐冷暖。
「... 用餐完畢了嗎?」冷冰冰的話語。
幾乎沒正眼看自己的父親,只為了問這個問題而問。
自己回答是或否,對他來說,可能一點都不重要吧。
但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 那麼請僕人收拾吧。」父親無表情地說著。
「... ... 」總是看著母親照片的父親。
似乎從未從亡妻的哀痛中爬起。
直至最後一刻彌留時仍喊著母親的名字。
父親亦死去了,在母親的忌日。
沒有任何遺囑,亦從未做過任何遺產分配的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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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朵莉,真對不起。」女傭人滿臉歉意。
「我不知道妳的腳,呃,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習慣了。
被她強拉著上樓梯的結果,就是讓自己又跌了一跤。
經過了一段小走廊,左側是窗戶,而眼前就是三樓的大廳。
裏頭的兩座木椅上,坐著兩個面色慈祥的老人。
他們看著我們,稍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蘇珊,怎麼了?」老先生問道。「她是?」
「老爺,只是個餓壞的小孩。」女傭人急忙解釋。
「剛剛她就倒在馬路邊上,我是帶她來看 ... 」
「有給她東西吃了嗎?」老太太和藹的問道。
「是的,剛剛和漢克要了一些麵包和水。」女傭人回答道。
「漢克!那個糟老頭,最愛胡言亂語了呢。」老先生呵呵笑著。
「你也是糟老頭啦,還說別人。」老太太皺了皺眉頭。
老先生不理老太太,繼續自顧自講著。
「漢克老是說那座鐘有魔法,簡直是胡扯蛋。」他指著背後那座鐘。
「『地人』的遺物怎可能說見就見呢!哈哈,簡直是胡扯蛋。」
「妳們別太在意,我先生只是想再看一次『妖精小姐』而已。」老太太笑著說。
「他說他還年輕的時候啊~曾經見過小小的,白衣服妖精,在空中飛舞 ... 」
「唉!那個丟臉的故事就別再說了!妳看看害我臉都紅啦!」老先生斥道。
「蘇朵莉,我是要給妳看看這座鐘呀!」蘇珊興奮的說。
「聽說那是個神奇的鐘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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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空無一人的大廳內。
現在只剩下月光,和自己。
盡頭的牆壁邊,有著一個小巧的木製時鐘。
腦中回想著女傭人,與那對老夫婦說的話。
那便是『魔鐘』了,蘇朵莉朝它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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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死後,從未見過的親戚,彷彿浪潮般源源不絕的到來。
以尋找父親的遺囑為名,將整個宅邸內值錢的東西品頭論足一番。
每個櫃子都翻箱倒櫃的檢查過一遍,但那明顯的意圖連蘇朵莉也看的出來。
為了金錢而變的醜陋的嘴臉,直叫蘇朵莉反胃。
「蘇朵莉呀,妳就來我們家住吧?父親去世妳也無依無靠,不如來我們家住吧?」
一再地。
「真是可憐的孩子,一個人很辛苦對吧?好好休息吧?你們家就由我來照料吧。」
他們總是。
「沒有母親也失去了父親呢,真是令人悲傷哪,諾,叔叔阿姨們都來幫你了喔。」
這樣說著。
逃跑了,她再也無法忍受,那些披著羊皮的狼。
自己的傭人陸續被撤走,沒有幫助便無法自由行動的自己。
只能一邊捱餓,一邊看著像蝗蟲的親戚們,搜刮著家裡的一切。
跌跌撞撞,蹣跚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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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燭光往這邊照了過來。
老先生沙啞的聲音傳來,他手持著一盞燭台。
巧的是,此時的月光被烏雲遮住。
燭光也無法看清大廳。
只能看見廳內盡頭,蘇朵莉單薄的白色身影。
窗戶已經被她打開了。
冷風呼呼地吹著。
「妳 ... ... 」
蘇朵莉拿出了懷中的鐵絲線。
兩側,有著特別訂製的鐵鉤。
她將一頭,遠遠的拋向窗戶外。
鐵鉤帶著線,化作了一道弧線。
在一個清脆的撞擊聲後,拉直。
少女緩慢地爬上了鐵絲。
「 ... ... 」她背著的袋子裡,正裝著那座鐘。
冷風呼呼地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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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著偷來的麵包。
躺臥在冰冷街道的角落。
那是和那個人,改變了自己人生的那個人,的第一次相遇。
「做出抉擇吧,沒有孰優孰劣,只有端賴妳自己。」
他說自己的鬼魅步伐,是個有力的武器。
敵人無法猜透,無法捕捉,的有力武器。
任何的缺陷,都可以轉變成自己的力量。
「聆聽妳自己心中的聲音,妳的抉擇,是什麼。」一句句震盪心靈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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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自己的抉擇吧。
她輕巧地,在強風吹拂的鐵線上,搖搖晃晃地走著。
風帶來劇烈的晃動,她便優雅的轉了個身,繼續向前進。
就像,在跳舞一樣。
一會兒左傾、一會兒右斜。
時而踏步,時而搖擺著身軀。
月光從烏雲中悄悄探頭。
廳內的老先生已經看呆了。
甚至,蠟燭被吹熄了他都沒有發現。
在月色下、夜晚裡、天空中、風之上,跳舞的少女。
「妖精小姐啊 ... ... 」老先生的眼眶泛著淚水。
直至她的身影在夜幕消失後。
老先生,都不曾離開過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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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