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普曼的開車技術該說是神人,但交通規則一概只當參考用。
在城市裡的大馬路裡居然能開破百,連路閃避來車的有驚無險,使車身劇烈晃動,我根本無心看車到底開往哪裡,只感覺天地一片混亂,摔得我腦袋都開始發暈。
有種突然折壽二十年的錯覺。
這可怕的折磨害我失去時間趕,無法正確判斷大概持續多久。
只知道車一停,我立刻奪車門而出。
踏上平地的感覺固然美好,但無奈翻騰的胃卻令我皺成苦瓜臉,蹲下身抱著頭,在一旁的水溝旁邊忍不住將吃下去的早餐都給吐個徹底。
查普曼關上車門,一副沒事人樣,看我在旁邊吐得不成人樣,語重心長地嘆口氣,「暈車了?看來你身體欠佳。」
「※○:&*……!!」
聽到他這句話我整個人火冒三丈,但說出口的未知語言連我都聽不懂。
等胃的翻騰和頭暈逐漸消退,我這才用口袋裡的手帕擦去嘴巴周圍的髒污,當收起來的時候起身一看,發覺這裡正是貧民區。
擁擠的街道上林立著破舊汙穢的水泥建築物,紊亂的街道兩旁通常堆滿垃圾或紙箱,空氣中飄浮著潮濕且莫名的怪味道,放眼望去,是一條比一條還狹窄的暗巷,如同蜘蛛網般四通八達,令人容易迷失在其中。
在這裡,總是有種凝重窒息的氛圍壓在整片區塊,象徵著此地毫無希望、枯槁且令人敬而遠之的可怕詛咒。
查普曼又撥了電話。
等接通知後,他詢問對方地點與方位,掛了電話,但眼神困惑地望著身邊將近有五條小道的叉路,似乎不明白該往哪裡走。
「怎?」我問。
「威里斯街和瑞可安路的交錯點附近,但這附近沒有路標。」
我聽這兩個熟悉的路名,目測一下從這裡到達目標地的時間,若走近路的話大概只有幾分鐘,「我知道往哪走,跟我來吧!」
查普曼點頭,我們一前一後地在這濕漉的荒街上奔馳。
穿過別人家的矮牆這件事情顯然令查普曼意外,而且這點也令他彆扭不堪,但是若要在這貧民區走最快的直線路徑,這種事情可是家常便飯。
「你似乎對這裡很熟?」
移動中,查普曼問。
「還好啦,只是你說的那地方我以前剛好常混。」我又翻過一道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土牆,膝蓋上沾了一些泥濘,不經意憶起小時後和瑞克像野孩子一樣穿梭在貧民窟中玩得一身黑,嘴角不禁泛起淡淡的微笑,「和一個小時候的玩伴到處瞎起鬨。」
查普曼沒有回答,有些笨拙地翻過這面土牆。
「嘿,話說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是要抓誰啊!」我問。
「喔,是嗎?」查普曼搔搔頭,手上還帶些泥巴,迷惑的表情有點狼狽,「那人叫克迪.魯斯,是克迪斯的幹部,同時也是個有名的企業家。」
「嗯,我似乎聽過那傢伙。」
「那傢伙其實有不為人知的癖好……」查普曼每次說到他難以容許的罪惡,表情又習慣性地揪成一團,像一張被揉成團的紙,「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到這區域來殺害一名少女,身上大動脈被劃開緩慢流血致死……最令人可憎的,他用大量金錢收買受害者家屬,威脅他們不准報案,否則就是陪葬。」
用錢財來逃避刑責,這的確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但居然用錢要脅那些窮人家,迫使他們捨棄尊嚴,為了財物捨棄家人的生命,他們就算脫離貧苦卻得一輩子扛著愧疚的罪,在眾人目指中苟活……這變態殺人魔恐怕還以此為樂。
「早在看見第一個受害者家屬的無奈的那天,我就發誓一定要逮住他,就算被革職也無所謂……我是這樣下定決心的!」
查普曼握緊拳頭,彷彿對天發誓那樣語氣果決有力。
他這樣子令我想起過去的自己。
看在眼裡,不知道怎麼地心底有股莫名的抽痛,我下意識移開視線,壓抑著那種潛意識對自己的苛責,我低聲說,「走吧,只在前面了。」
────────────────────────
趕到指定地點附近。
我們放眼搜尋所有可能的跡象。
察覺腳下有新鮮的幾滴血,邊緣因融入潮濕且坑坑洞洞的柏油路的積水而模糊,這痕跡一直往前方那窄小的暗巷蔓延過去。
我們交換個視線,幾乎不出腳步聲,小心地踏入暗巷。
無風的暗巷陰冷,偶爾會有順著屋簷滑下的水珠墜落在地上的啪搭聲,因為上頭幾乎被層層的屋頂給蓋住天空,底下的光少得可憐,感覺幾乎是在夜裡行走那樣幽暗。
地面上的血跡隨著深入巷內而更多,灰暗的視野之中就僅能看見前方物體的大概輪廓,潛意識不斷暗示我們已經接近殺人現場,不自覺地屏息,渾身發冷且爬滿雞皮疙瘩。
空氣中的刺鼻血腥味逐加濃烈。
不久,血跡越來越多,而且居然在坑疤的地面上匯集出小小的血河。
抬頭看隱約在前方的物體,心底著實是一大震撼。
一名年紀頂多才十歲出頭,穿著破舊的藍色連身長裙的紅髮少女頭髮散亂,面黃肌瘦、瘦弱的身體像是被丟棄的破娃娃那樣側倒在暗巷深處,頸部、手腕都被利刃劃了條大口子。
祂空洞的雙眼冷冷地望著前方,衣物被先前湧出的鮮血給染成紅色,血已經流乾,祂的臉色和嘴唇異常蒼白,宛如一張白紙。
查普曼冷靜地蹲下身來,大略檢察一下死者狀況。
「死者大概十二、三歲,女性,雙手臂有明顯的防衛性傷痕,排除自殺的可能性。屍體已經沒有溫度,有些微屍斑產生但還未僵硬……以這暗巷潮濕陰涼的環境判斷,死亡時間大概是五個小時左右。」
他拿出隨身的小冊子記錄著,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存證。
眼角瞥見在陰暗的角落有個金屬器物反射了些許光亮,好奇之下走去一看,發現是把鋒利的染血匕首。
「你過來看看這東西。」
「?」
查普曼走過來,我指向那把染血匕首。
避免指紋沾上證物,他用手帕隔著右手,找個沒有沾到血跡的把手部分輕輕地將其拾起,仔細端詳,「上頭血液還很新鮮,很有可能是兇器。」
匡咚!
深處傳來物體被撞落的聲音,它在窄小的暗巷裡來回撞擊產生驚人的回音效果,立刻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機警抬頭一看,果真看到有個黑鴉鴉的可疑人影從躲藏處往反方向逃走,有台缺了門把的廢棄小冰箱倒在暗巷的路線上,顯然剛才是它被那逃走的人撞壞,在地上撞擊出的聲響。
「追!」
查普曼立刻將匕首連同手帕塞入塑膠袋內,丟下這句話之後拔腿追去。
「這下麻煩了……」
我沒有當機立斷追上去,因為明白這條巷子雖然又窄又暗,毫不起眼,但是對我這個頗了解這複雜區域的人來說,相當了解這條巷子是德蘭傑最複雜的區塊,巷子另一端還有更多條路在後面等著,要在這裡追人,比登天還難。
只能說那殺人犯幸運或聰明,在這地方犯案,就算遇到熟知這附近生態的人追趕,也不一定會被抓住。
但查普曼並不明白這件事情,卯足全勁追捕,很可能只會白忙一場。
「如果我是那傢伙的話……」我雙手抱在胸前,望著空蕩蕩的街道,「商業區距離這可是有一大段距離,相信他一定是開車來……企業家又一定有錢,更何況又是克迪斯的幹部,開的車一定很好……我猜應該會是名牌。」
我思考著,腦袋裡關於這區域的記憶拼圖正在活動。
「敢在這種區域停名牌車,距離這裡又不算遠的地方……」想著想著,突然靈機一動,腦子裡立刻閃出個景物,「沒錯,應該是在那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