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微醺的陽光透過大片的落地窗灑進了室內,微微的薰風也踏著輕盈的步伐旋轉舞蹈,屋內繚繞不止未曾散去的輕柔樂聲讓休憩時光顯得更加的悠閒而輕鬆。
黑髮青年一手端著白瓷的咖啡杯。坐在木桌前,放鬆倚靠著椅背,品嚐著口中溫醇濃厚而苦澀的咖啡,一手則翻閱著眼前厚實的書籍,神態愜意。溫柔的光線輕輕照亮了他半邊的側臉。
等到閱讀到一個段落,手中的咖啡也已經僅剩一圈黑色的水痕,青年放下書與杯子,準備出門採購已經喝完的紅茶。
此時窗外天色還亮,他悠閒而愉快地信步踏出了家門。
陽光灑落樹梢,熱鬧的街道之上往來的行人不停地走過,遠處小孩子們追逐玩樂的歡聲笑語飄揚在空氣裡。一個溫暖而愉悅的午後。
「啪噠啪噠──」忽地,由遠而近傳來了兩道倉促慌亂的足音。
青年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感受到兩股力道撞擊在自己的身上,隨之便是重物落地的沉重悶響。足音也因此停頓。
「嗚……好痛……」跌坐在地的小女孩嗚咽著,抹了抹眼角。
「妳還好吧?」一旁同樣跌倒在地的小男孩率先站起,拉起了身旁的小同伴。
「還好……」小女孩站起身後,男孩幫她拍了拍髒掉的裙擺;她則先是看向手中的餐籃,立刻伸手進去撈著什麼。好幾秒都沒找到,動作越來越急切,原先已經抹掉的眼淚又快掉下來了。
「怎、怎麼了?」小男孩見狀立刻緊張地問。
「在這!」小女孩抽出手,指尖捏著一張紙條,鬆了一口氣。
男孩見狀跟著放下了擔憂,這才想到剛剛被他們兄妹倆給撞著的陌生人,連忙轉過身對著青年道歉:「對不起,大哥哥你還好吧?」
提著餐籃、身穿鮮紅色及膝裙裝,頭上戴著白色方巾的女孩與穿著深藍色背心與棕色皮靴的男孩仰起了頭,用著同樣蔚藍的眼睛凝望著青年。
「沒事。」青年擺了擺手,視線落在了女孩紅紅的鼻尖,他問道:「你們怎麼了嗎?」
「我是漢森,這是我妹妹葛麗特。我們要去買奶奶要用的七色糖粉。」小男孩替自己與一旁的女孩介紹。
「你妹妹怎麼在哭呢?」青年繼續問道。
「因為如果不快一點的話,糖果屋的糖果與餅乾就會全部沒有顏色了!那是很可怕的!」小男孩舉高了雙手拚命揮舞,用力表達著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大哥哥你願意幫助我們嗎?只要陪我們去買糖粉就好了!」
望著小男孩懇求的藍色眼睛,青年點點頭,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站在一旁的葛麗特露出了笑容,將手中的紙遞給了青年。
上頭羅列著所有需要的材料。包含有紅色a糖包兩包、橙色B一包、黃色e兩包、綠色i兩包、藍色n三包、靛色o一包、紫色r兩包、白色s一包、黑色v一包。
雖然不明白上頭特意標示的字母是什麼意思,青年還是默背了幾次,確認記下內容之後將紙條遞還給葛麗特。
「那我們這就走吧!」漢森牽起了葛麗特的手,走在青年身前略快一個步伐的距離引路。
快步往前走了幾十公尺後,便看見了一個夾在陰影中的小巷。漢森毫不猶豫地就鑽了進去。青年隨即也跟了上去。
微暗的小巷口可以看見陽光被明顯切割的界線。隨著越來越深入,背後的陽光也越來越遠了。青年稍微回過頭望向了喧鬧的大街。似乎隨著越離越遠,那喧囂也逐漸遠離了他的世界;寂靜逐漸覆蓋他的感官。
他搖搖頭,覺得自己多想了。加快了有些落後的步伐。
彷彿是穿梭過了光陰的隧道一般,僅僅只是幾分鐘的路程,在青年的眼中卻似乎是失去了時間感一樣的長久。
一踏出巷子,眼前一片晃眼的刺目陽光驟然灑落。習慣了陰暗的眼睛一直無法適應,他瞇細了眼,過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映入眼簾的僅僅只有一棟看來歷經風霜的一棟磚造房屋。在已經極度現代化的都市裡,這種建築實在難以看見,甚至可以說是幾乎尋找不到了。
外表年代久遠的磚屋在門框旁立著一個隨著微風嘎吱作響的鐵製招牌、門口掛著一個金銅色的門鈴、碧綠的常春藤肆意地在紅磚上攀爬、小巧可愛的煙囪還冒著淺淺的白煙、圍繞著屋子的小型花圃栽種著許許多多色彩鮮艷的花朵、空氣中滿溢著濃郁甜膩的糖味,幾乎凝為實質,彷彿吸入一口空氣就吸到了一口蜂蜜。
眼前的磚屋彷彿就是從童話故事或是名畫裡頭絲毫不差地搬了出來似地呈現在了青年的眼裡。
他怔愣在原地。沒想到生活熟悉的都市裡竟然有這樣如同仙境的地方。
「大哥哥別發呆啦!」漢森笑著拍了拍青年的手,率先拉著妹妹進了店裡。
叮鈴叮鈴的清脆聲響喚醒了青年。他踏步跟上小兄妹。
進入了店內,原本空氣中就十分濃郁的甜膩氣息在裏頭更是濃厚到幾乎讓人錯覺進入了一棟全部由糖所鑄成的房屋一般,伸出手指在濃稠空氣中一抹就可以裹上滿指的糖漿。
店內的木製櫃台後方沒有人在,小兄妹似乎對此習以為常,自顧自地已經走到了擺放糖包的櫃子前方了。
青年站在門口打量著室內。有些昏暗幾乎全靠陽光當作光源的小店裡,不算大的空間裡擺放了一座一座、一層一層的木架子,上頭擺著的全部都是製作甜品的烹飪原料。如果不是那甜蜜的氣氛或許會讓人錯覺這裡像是個擺放不知名小物給人尋寶的神祕小店。
他繞過了層層架子,來到了小兄妹的身旁。
「奶奶說,美味的甜點會讓人幸福,只要遠遠聞到一點的香味,就已經得到一點的幸福。」漢森故作老成地對著青年說道。
三人面前的架子比起其他的稍微大了許多,幾乎占據了半面牆。由左到右,分為九種顏色,分別是紅橙黃綠藍靛紫白黑;而由上而下的排列則是英文字母的大寫A到Z與小寫的A到Z。全部總數四百六十八個格子。
雖然每一個格子裡面都只放了少少的幾包糖粉,但是這麼多顏色分類也絕對不是小數目。
他有些驚嘆地望著眼前的櫃子,此時身邊傳來了葛麗特的聲音。
「大哥哥,你可以幫忙拿糖粉嗎?」她抬頭望著最上方的第二排擺放九種B之中橘色的那格。
「好。」他拿下了糖粉,正猶豫著放在哪的時候,葛麗特拿過放進了手中的野餐籃裡。
「可以拜託大哥哥幫忙拿一半嗎?」漢森將紙條遞給青年,只是前半部到綠色的粉末由他來拿;靛色之後放比較低的由他們兄妹拿,最後在一起拿藍色的。
似是一種趣味尋寶的遊戲。按照著顏色與字母尋找到正確的格子,拿取正確的數量。
青年很快地就挑出了所分配到的任務,而漢森與葛麗特正神色認真地拿取著糖包。
他們有時候會發現自己拿錯了,立刻不好意思地將錯誤的糖包放了回去,伴隨著小小聲的鬥嘴。
「我就說拿第四十五格的白色r呀!」
「我以為是紫色的r呀!哎、是靛色的o,不是黑色的o!」
雖然有點小吵鬧,不過兩人還是成功地取得了所有需要的材料。
「在這裡哦。」青年指著第四十排的藍色的n,微笑提醒。
「謝謝大哥哥!」葛麗特揚起了笑容,伸手抓了一包、漢森同樣拿了一包。兩雙藍眼睛以著期盼的眼神看著他,於是青年也拿起了一包。
「太好了!這樣就買完了!」葛麗特大聲歡呼,在原地開心地蹦跳了幾下。
站穩後,她彎下腰試圖提起放了糖粉的餐籃,但怎麼使勁卻提不起來,青年於是伸手幫忙拿起。
他們走進了櫃檯旁,漢森拿起了擺在一旁的紙筆,按照著紙條上面的內容照樣抄錄了一遍之後壓在桌上,重新拉起葛麗特的手就準備踏出店門。
「不用付錢嗎?」青年不禁好奇地問道。
「先不用哦!因為老闆是奶奶的好朋友!」漢森笑著解釋,就踏出了店門。
站在店門口,漢森有些為難。先是看了看餐籃,又看了看青年,再次低下頭請求道:「大哥哥,可以請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基於不能讓小淑女提重物的原則,也因為小孩子提不動這麼重的籃子,青年沒有什麼猶豫就點點頭。
「真的是太謝謝大哥哥了!」兄妹倆互相擊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稚嫩的嗓音滿懷感謝地說道。
「那大哥哥我們走吧!」繞過了店鋪,朝著店後方的小路走去。
「你們知道路嗎?」青年有些不確定地問。
「知道哦!」葛麗特回過頭,指了指前方樹蔭濃密陽光斑駁灑落的小道,沒有遲疑地就踏了進去。
既然小女孩如此的肯定,青年也就相信她的話,走了進去。
如同方才踏入小巷一般,彷彿穿梭時間的靜謐圍繞在空氣裡,僅僅只有前行時,樹梢隨著風吹而沙沙作響,碎散如光點的影子不停搖曳,才看得出時光流逝的痕跡。
三人緩慢前進著,腳底下原先僅僅只有黃沙的土地,開始出現了一格一格如同餅乾造型的方形土黃色地磚,踩踏在上頭還有清脆的聲響。
一股微甜帶有小麥芬芳的味道隱隱地滲透進了樹林裡。聞到了這股香氣的兄妹倆臉上揚起了愉悅的笑容,立刻加快了腳步,回過頭對著青年招招手,就快速地跑了進去。
等到青年踏出了樹林,眼前佇立著一棟只存在在童話裡的房屋。
蘇打與小麥餅乾拼裝而成的牆壁以及杏仁脆片所做成的屋頂,煙囪則是用巧克力點心捲,從上頭冒出的白煙則是用棉花糖做的,而窗戶是用麥芽糖做成的透明薄片,外圍牆壁上的裝飾則是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果糖,每一塊餅乾都由糖霜拼接而成,一根一根棒棒糖充當作花朵裝飾地插在地上,最為醒目的則是立在房屋前用鮮紅欲滴的蘋果糖做成的信箱。
可以相信的是,裡頭的家具也一定都是由這些餅乾糖果所製作而成。
而在小屋的右邊不遠處,則有一個與糖果屋相同大小的烤箱正在冒著熱騰騰的白煙。
「奶奶!我們帶糖粉回來了!」漢森與葛麗特跑向了站在烤箱前專心凝望著火爐情況的老婦人身邊。
老婦人有著與孩子們一樣的藍眼睛,面帶著慈祥的笑容,穿著一身有著許多棒棒糖印花的長裙,伸出了蒼老的手摸了摸他們的頭,溫柔地稱讚:「好孩子,你們真棒!」
「是這位大哥哥幫我們的哦!」漢森高興地指向了青年,興高采烈地想要分享。
「謝謝你,年輕人,你叫甚麼名字呢?」老婦人安撫著小男孩,和藹地向青年問道。
「我叫心魔。」青年有禮地回應。
「真是謝謝你答應了他們兩人頑皮的要求。」老婦人微微低下頭致謝。
「不會。」他擺了擺手。
「那麼可以請你幫最後一個忙嗎?」老婦人看向了糖果屋問道。
「甚麼忙?」
「你看那邊。」老婦人指向了糖果屋一旁堆積著如小山高般沒有任何鮮豔色彩僅僅只有作為原料最為原始的棕色餅乾。
「因為沒有糖粉,所以不得已,那些材料都得要作廢。但是現在有了糖粉之後就可以重新開始製作美味的甜點了。」她解釋,伸手從青年手中拿過了籃子。
「我想拜託你的是,能否把屋子上那些不和諧的餅乾糖果都拿下來呢?」她將糖粉一包一包地放置在了烤箱旁的小桌上。
「不和諧的?」青年露出困惑的目光,再次凝望向了糖果屋,這才發現糖果屋上頭好幾處都有特別突兀的一塊餅乾。
正面的紅牆上有兩塊白色的餅乾、左邊的牆一片的橙糖中則有一塊紅色的糖果、右邊黃色的花台上有兩塊橙色餅乾石磚、屋頂上有兩顆紫色巧克力豆落在上頭、巧克力捲的煙囪裡有三顆綠色糖果、繞到了屋後才發現那面牆破了一顆大洞,五彩繽紛的軟糖、硬糖、餅乾碎片都散落了一地。
漢森與葛麗特跑到了青年的身邊。
「我們也來幫忙!」他們舉高了手中用糖霜棒做成的掃帚與插上籤的巧克力片做成的畚箕。
三人分工合作地把不和諧的餅乾糖果一一拆了下來。花了好一會兒才全部集中放到了小屋門前。
他們望著最後還未收拾的散落在屋頂上的糖果,正在思考該怎麼做的時候,漢森從屋裡搬出了餅乾棒做成的梯子,打算攀上屋頂去拿,葛麗特也跑到了梯子邊想要上去,於是兩人爭執不休。
「我想上去!」
「妳上去很危險!」
「你上去就不危險嘛?」
最後青年伸手制止了他們的紛爭,決定由他自己上去,而兩個孩子則待在下面等。
他踩了踩梯子,確認足夠堅固之後就一步一步地爬上了階梯。
將兩顆紫色巧克力豆與煙囪裡的三棵綠糖果拿出來,往下輕拋給兩個孩子,再放置在他們堆積起來的糖果山上。
他抬起頭,從高處往遠方眺望,這才發現他竟身處在一片看不清邊際的森林裏頭。視線所能望去的最遠方那片朦朧的灰色陰影看不出是城市的大樓影子還是山脈的輪廓。或許早在他遇上這對兄妹的時候,他就已經踏入了另外一個奇妙的仙境裡了。
青年爬下了梯子。此時烤箱那邊發出了清脆的叮咚聲響。
「美味的甜點會讓人幸福,只要遠遠聞到一點的香味,就已經得到一點的幸福。」老婦人飽含感情,歌唱般地說道,伸手拉開了烤箱。
隨著開啟的烤爐,新鮮出爐餅乾的麥芽香氣四溢,讓人食指大動,幾乎忍不住想要立刻拿起來嚐一口;之後出爐的則是一片一片、一顆一顆色彩繽紛的餅乾與糖果;以及一片足足有三公尺長的蘇打餅乾。
「接下來就麻煩你們把這些放置回原本的位置囉?」老婦人微笑著說道。
他們將兩片紅餅乾放回紅牆上,橙糖放入左牆的凹洞,兩片黃色石磚放入花台,兩顆綠色巧克力豆放置屋頂,煙囪則鑲嵌上三顆藍色糖果,繞到了破裂的那面牆,將新出爐的餅乾用糖漿當作接著劑黏上,並且將靛色、紫色、黑色、白色的糖果也一一鑲了上去。
花費了許多力氣,一棟完整的糖果屋終於呈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謝謝。」青年抹了抹額際的汗珠,伸手接過了老婦人給的熱紅茶,慢慢地品嚐著。
「奶奶我們整理好囉!」孩子們清脆的喊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才發現剛剛被隨意放置的那堆不和諧的點心已經被分門別類的放好了,同時他們將蘇打餅乾放置在太妃糖做成的軟墊上。
「這是?」他走向了他們。
一旁用五穀餅乾做成的桌子上放置著十五個英文字,分成九種顏色,以及一個彩虹色彩的圓形餅乾
「大哥哥,可以麻煩你幫忙拼字嗎?」葛麗特雙手交握,期盼地看著他。
「好。」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在了蘇打餅乾前。
「麻煩大哥哥先拿白色的B。」葛麗特一邊念道,一邊望著青年將B放在了蘇打餅乾的上頭,「要放在最左邊哦!」
「再來是紅色的o,橘色的n,黃的a。好!這邊,請將空隙留得大一點。」小女孩指揮,「對對,就是n與a的中間!」
青年聽從著指示,放置好後抬頭等待下一個步驟。
「再來是兩個n!一樣是橘色的!然後是綠色的i、藍色的v、靛色的e!嗯嗯!沒錯!大哥哥你好厲害!」葛麗特崇拜地看著青年。
「那麼接下來換我念囉?」漢森接過了妹妹手中拿著的紙條。
「那麼首先是紫色的r,再來是黑色的s!再來嘛……」漢森看了看,比對了一下,「黃色的a、綠色的i、紫色的r、靛色的e!」
「最後請將這片餅乾放上去。」漢森將桌上的那片彩虹餅乾放在了青年的掌心上。
青年彎腰將最後一片放上。
映入眼簾的是──
Bon anniversaire.
「這是?……」青年一怔。
「完成了!完成了!」漢森與葛麗特互相擊掌的雀躍歡呼。
「心魔,Bon anniversaire.」耳畔忽然傳來熟悉的女性嗓音。
青年一抬頭,便看見了不知何時出現的黑髮的少女,面露微笑走向他,捧起了手心裡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