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在這裡？”
閱讀這條簡單已極的訊息，不需要十秒鐘。
但是要思考這條訊息後面的意義，恐怕花上幾個小時也不夠。
洛瞪著展開在面前桌上的訊息，他解除連結狀態之後訊息就不能閱讀，只有亮著通知，誰來也打不開。
要不是他有過收這類訊息的經驗，恐怕會直接刪掉它，就當作被人惡作劇。
但實在是很不幸，他閱讀過內容，而且恐怕對方沒有講出來的話都一併接收到了。
半年前，艾斯的個人識別碼訊號在通過中部工業都市群之後中斷，憑TLS的追蹤再也抓不到，總會聯合當地的警官隊去搜尋，只找到被棄置的PDA，裡面什麼也沒有，被清得乾乾淨淨，不知道是誰動的手。若清掉內容的是艾斯本人，TLS還可以鬆一口氣，起碼他沒有在叛離的同時違反保密協定。那台空的PDA送回到身為他搭檔的洛手上，洛連看都不想看它，這回也沒有帶出來，就留在首都總會的宿舍裡。
通訊帳號則是另一回事，就算本人沒有在使用，在沒有停權或本人沒有與通訊公司解約的情形下，就算長時間不使用也依然有效。也就是說，只要艾斯想，他還是能使用通訊帳號──假如他手上有PDA，或者能夠接觸到終端機的話。
問題就在這裡。
洛望著那個他很熟悉的寄件人欄，心裡想的卻是艾斯的PDA在曙光城，裡面空空如也，因此他理當沒有通訊用的設備，那麼，他是要怎麼傳出這條訊息？而且是加密的訊息？
就算有終端機好了，洛自己待過基地，很清楚那是個怎樣的環境。它的網路技術自成一格，對外封閉，那麼艾斯究竟哪裡來的技術，能夠穿過與外界完全隔絕的防火牆與加密措施丟一個訊息出來？難道說有人協助他嗎？一個可以穿過重重關卡的人──同為《潛流》的另一個人？那個少年？
可是《潛流》本來不具備操作訊息的機能。除非在洛離開基地之後的數年間，《潛流》的功能已經有了遠遠超過他想像範圍之外的進步。或者是──還有別的外力協助？
問號堆得跟山一樣高，可是從這個訊息當中，洛只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不夜城基地有對外聯絡的管道，那麼就算《潛流》還沒有進步到在連結的同時就能夠操作資訊，也一定擁有類似的手段。其他的，他手邊擁有的根據太少，連推測都沒辦法。
他重新將視線落在訊息通知上面。
艾斯的訊息當中只寫了一句話，想必是雙方那天在電車車站前打過照面之後，第一個浮現於他心中的問題。
恐怕他也只能問這一個問題。只敢問這個問題。線條好看的唇彎成一個苦澀的笑容，心想要是今天易地而處，搞不好自己做的也是同樣的事。
但是那個問題的後面跟著的應該是一長串的問號，洛畢竟不是白當艾斯兩年的搭檔，跟二十五年的青梅竹馬，他猜得出來，艾斯應該還想問“你來這裡做什麼？”，或者“為什麼迪兒會跟你在一塊”，更進一步的話，或許他還想問“你最近好不好”。
但是我又能回答他多少呢？
洛抿了一下唇，關上訊息介面。蘭瑟跟迪兒去訪問最近幾件案子的受害者家屬與近親了，應該再過不多久就會回來，要試圖從那短短的幾個字當中讀出他的想法──或者答覆他，恐怕就屬現在最適合。
淺色調的大眼睛瞪著一片空白的桌面，足足瞪了十五秒，仍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夜城位於國土偏南的位置，與更南邊、四季如春的逆光都市相比較涼些，但冬季也已不甚冷，對生長於北方高地上的蘭瑟與迪兒而言，跟他們人生二十三年中所經歷的夏季還差不多。
兩人一面嘴上抱怨著不夜城為什麼比首都還要熱，一面闖進將窗戶設定為遮光模式、已經開好空調的旅店房間。這是一間三房小套房形式的房間，可以住四個人，原意是為家族設計的，雖然不是很大但設備齊全，也滿舒適。位置是蘭瑟選的，離南區的交通轉運站不遠；在加入TLS以前從沒見過七樓以上高樓的迪兒則對高樓大廈覺得非常新鮮，因此一有機會就挑很高很高的樓層，這回選的十六樓就是他的提議。對於兩個學弟好像在計劃遠足一樣的舉動，當學長的洛毫不干涉，只是淡淡一笑就隨他們去了。用他的話說，就是「出差是很累的，連這點樂趣都要剝奪的話豈不是太殘忍」。
「學長，我們回來啦！」
迪兒一馬當先衝進屋子，把自己拋進椅子裡裝模作樣地搧著風。洛關上訊息發送介面，抬起頭來打量了迪兒幾秒鐘，露出一個稍微有些揶揄的表情：「看來你有點水土不服？」
「我覺得我算是好的，蘭瑟應該麻煩些。」
「少來，我們在同個城市長大的，沒道理我比較弱！」
「體質問題，體質！」
「什麼，體質？這我才有意見，你看你嫌熱嫌個沒完，我可是一句都沒……」
蘭瑟與迪兒向學長提起過他們的生活背景，說他們打十六歲起就認識到現在，對於彼此的生活習慣以及行事風格都很熟悉。反映在工作上也是成效良好，蘭瑟會把需要分析的部分全部拖到他自己面前去，整理出來之後變成明確的指示給迪兒去執行；迪兒在實地勘查的途中遇到什麼需要解析的難題，帶回來給蘭瑟也多半能獲得解決，作為一位前輩，洛看著他們解決尋人、揭發醜聞、詐騙之類的案件，判讀他們的合作模式跟工作表現，為他們打成績，除了迪兒有時候做事過於倚賴直覺導致提出的想法缺乏說服力、蘭瑟遇事按理論分析有時會轉錯彎然後進了死胡同自己還不知道要退出來以外，洛認為他們兩人不管是感情或是默契都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至於平常相處，像那樣的小小鬥口已是家常便飯，不會一發不可收拾，除非有必要，洛也不太打斷他們。
「蘭瑟、迪兒。」
爭論中止，銀色跟水藍色兩雙眼睛迅速轉向金髮青年，彷彿剛剛才想起還有學長在場一樣。迪兒吐了一下舌頭，蘭瑟有些不好意思。洛微微一笑，對他們兩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兩人到他跟前去：「跟我說說你們今天問到什麼。」
蘭瑟拉了椅子在學長身邊坐下，迪兒則挺直背脊。
「學長，你的推測中了，我們去問那家音樂商店，調他們的店內監視器錄影帶來看，在夕里先生來找我們的大概三天前，店門口拍到了這個人。」
「我們抵達不夜城的前一天，有一個年輕女性自殺，新聞訊息放得很大。她工作的地方是企業附屬的托兒所，公司大門口的監視器在她自殺的約五天前拍到了這個人。」
兩人不約而同地在桌面上放下PDA，檔案傳到桌面上放大，都是同一個人，衣著有些不同，但都是戴著帽子、掛著耳機、白色頭髮的少年。
創作內容
遊戲思維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