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液交流的潛規則2-1

夜晚，麥卡瑞安鎮－

初秋微寒的聲息在小巷中迴盪，在蒼白的月光壟罩下，總讓人止不住間歇的輕顫。

雖然沒有魔法燈火的照明，但麥卡瑞安這個大城鎮在當政者的刻意安排下，即使是在其他地方往往都是藏污納垢，臭氣熏天的暗巷，也維持著基本的整齊與潔淨。

這也是像小約翰這樣的「掃街童」每日辛勤的成果。

「呼…….開始冷了耶……」

拉緊身上的薄外套，小約翰讓掃帚倚在胸前，朝手裡呼了口氣，再把瘦削的臉龐埋在脫線的圍巾裡，鼻子因為黑褐色毛線上久未洗滌的汗騷味，老是有種噴嚏打不出來的麻癢。

穿得稱不上暖和，又得扛著掃把大半夜出來晃蕩，就只為了巡視看看有沒有人亂丟垃圾或是隨地大小便，這怎麼看，都不是讓人覺得舒服又稱頭的差事。

不過小約翰卻沒什麼怨言－畢竟像他這樣的戰災孤兒，在其他城市都只有要飯的份吧。

就跟幾個月前的他一樣，不知道怎麼活下去，也不知道為什麼得這麼做。

他還記得，當時那位給了他這工作的「水神大祭司」看到瑟縮在街角，連伸手乞討都沒力氣的自己時說了什麼－

「站起來，」渾身晶瑩通透，連衣裝都由清水構築而成的少女，矮小的身材卻在陽光透射下，閃爍出讓人無法逼視的光芒。她轉頭命令後方的隨從：「拿吃的和掃把給他，這裡沒舒服到可以讓好手好腳的人混吃等死。」

於是他就有了這個維持城鎮清潔的任務。

雖然這工作到底也只是比乞丐好了點，但現在的有吃有穿還能住在「聖泉女神」的神殿裡，已經是他逃難時想像不到的安穩。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神殿裡的人竟然還教他們這些孤兒讀書寫字。即使他聽不懂什麼是提升人力什麼素什麼的，他也知道學了這些東西，就可以從事比掃街童好上不知多少的工作。

商人的學徒、幫魔法師抄書的代筆者(聽說他們還有個很炫的外號！)、神殿的侍者，甚至是有錢人的僕人、家教，只要學會讀書寫字，這些都不是夢想。如果還能好運碰上那些故事書裡英勇的貴族，搞不好會升格成為那些雄糾糾氣昂昂的騎士，在他們的號令下征服那些神秘的土地，變成那些吟遊詩人編成歌曲唱的名字－

搖搖頭驅趕出開始爆衝的白日夢，傻笑的小約翰掏出褲袋裡骯髒的抹布，努力擦去地上一塊看來有些難纏的污漬。根據以往的經驗，他很清楚這八成是哪個發情的米諾陶諾斯和老公留下來的分泌物，所以才會有種若有似無的牛奶香……

還沒來得及聞到那讓人臉紅的氣味，取而代之的酒臭在他的鼻腔爆發，還夾雜著讓人喉頭跟著一同發癢，嘔吐物酸臭無比的噁心。某種飛來的重物伴隨鈍重的風聲險險擦過頭髮，在他背後清脆地粉碎。

「幹……幹！，這麼爽的事……尼……你者麼現在才帶……」不遠處歪歪倒倒的人影連成一塊，兩個醉鬼連路都走不穩，卻還滿臉油光地高談不久前的「豐功偉業」：

「碼的......那婆娘是餓多久啦！？老子屌都痛了啊！」

「嘿……嘿嘿……叫……叫你來還不要……那婆娘連屁眼……咕──」另一人得意地拿起酒，灌了一大口後，酒沫又跟著說話噴得滿地都是：「嗝──等……等過幾天……我們兄弟再一起把她……」

「請、請問……」眼前兩個醉漢五大三粗，都起碼大了自己一圈，又渾身酒氣，小約翰光看到就是頭皮發麻；但想到自己的職責，他鼓起勇氣，顫聲擋在兩人面前：「兩……兩位先生，可以請您不要在這裡……嗚啊！？」

只是被拎住衣領，小約翰就感覺雙腿離了地，迎面而來的是酒味與食物殘渣交混的腐臭。醉漢瞇著眼看了看，隨即開口叨唸：

「嗝……這小鬼不是掃地的雜種嗎……這邊不能走啊......呃咕…..」

「不、不是的！請您不要－」

啪！

囁嚅著想請對方放手，小約翰卻感覺臉頰像是炸開一樣，讓他感覺雙眼像要噴出來了，劇痛的耳中也僅剩嗡嗡嗚嗚的風聲，以及醉漢搖晃他的身體，漫無頭緒的叨唸：

「你說…..你說啊……這邊不能走啊？這邊…..嗝──我打給你走，我－」

聲音忽然都消失了。

握住領子的粗壯手臂像是變成麵粉團般軟軟垂下，直到後背傳來地面冰涼的觸感，小約翰才昏昏沉沉地發覺，自己已經躺在地上。

但才一仰望，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眼睛不顧瘀青腫脹的擠壓猛地睜大，整嘴的血腥被滿溢的恐怖取代，只能支吾出不成聲的慘叫－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影子像是披風一樣壟罩醉漢的頭肩，兩根粗長銳利，讓人聯想到動物獠牙的「黑影」就這樣穿過腦袋，從下顎帶著濃稠的血泉奔流而出。

「唔嗝……唔嗝……」

像是根本不明白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醉漢嘴裡不停發出冒著血泡的悶響，但從他七竅流淌出來的，卻是濃稠黏膩，生物般蠕動擴散的黑色液體，緩緩將臉上的肌肉融成一團再吞噬啃食，露出森森的白骨。

喀啦

整個頭部像無法承受自身重量的腐爛瓜果般碎裂，醉漢無頭的屍身直挺挺地倒下，旁邊醉醺醺的同夥這才被灑在身上的血珠驚醒。

「咿咿咿咿咿！？救－」

從嘴裡噴出的黑色液體打斷了呼救－那詭異的暗影竟早一步鑽進犧牲者的肛門，從眼耳鼻口，連毛細孔都不放過地滲流湧出。只見那人抖了幾抖，就成了萎靡在地的一坨肉漿，跟焦黑的衣物殘渣一起溶得一乾二淨。

小約翰這才看見，「影子」是從哪來的。

一個全身被灰褐色的破舊斗蓬所掩蓋，看來就像尋常遊民的人，直挺挺地佇立在月光照耀不到的暗處，而「影子」就這樣從他低垂的臉部源源不絕地流動、瀰漫，延伸成輕易就殺了兩個人的長蛇，盤捲在小約翰的面前。

他並沒有被遺忘。

「大蛇」張開了漆黑無垠的大口，尖長的獠牙上血滴般的黑色液體不停滴落，朝向被恐怖所制服，渾身癱軟無力，連哭號都無法做到的掃街童。

狹長的暗巷裡，僅剩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