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觀看此結局的人,必須要滿足兩項條件:
1.將遊戲內的第二輪新迷宮給過完一輪。
2.將本人創作之ED6.「訣別之禮」觀賞完。
不然的話可能會造成劇透或是看不懂的情況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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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黑而深遠,但是卻被粉紅框架給塗繪出來的房間。房間裡有著塗鴉的繪本、被翻過多次的書本、許多散落一地的玩具還有時光推疊出來的孤獨。
兩個人藏不住悲傷的表情,身體因啜泣而顫抖,用盡力氣撿拾著散落一地的碎紙。
雖然紙片無生命地躺在地上,可是卻意外地讓人有種他們曾經活過的錯覺。撿起所有的碎片放到潔白的手帕中,兩個人好不容易才站起疲憊的身軀。
Garry牽著Ib的手走下粉紅色房間內深幽的樓梯,回到美術館,站在櫃台前環顧了一下周遭。
「這裡貌似就是我們原本待的美術館呢。不過總覺得氣氛不太一樣。」
一點點的風吹過裙擺,吸引了Ib的注意,Ib拉了拉Garry的衣角讓他的視線轉向另一邊。
發現了什麼的Garry,小心翼翼地走靠近。
「我記得……在櫃台的對面應該是一道牆吧?怎麼這裡出現了樓梯?而且……好像剛剛才看過。」
深而不見底的漆黑樓梯,就跟剛剛走下來美術館的樓梯一樣,可是更多了一股隨時會被吞下去的感覺,讓人不禁後退幾步。
風再次吹過兩個人的身旁。
「不過這裡應該沒有出口吧?怎麼會有風往下面吹呢?」
語氣還未消失,風突然大肆地灌進樓梯下,將兩個人往樓梯下推。
「怎麼突然這樣!?Ib,抓緊我!」
互相抱緊彼此的時候,手一慌,連同包裹起來的手帕、花束以及藍色洋娃娃都被風吹落到樓梯下的黑暗深淵,消失在兩個人的視線中。
「Mary!」
就在Ib喊出的同時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一點跡象也沒有殘存。
走下樓梯的兩人,腳步比剛剛還要謹慎,靠得比剛剛還要近,總覺得有一股不自在的感覺襲向兩個人,和在之前的任何時候感覺完全不同。
手帕、花束、洋娃娃與其說是掉下去,不如說是被吸進去還比較貼切,樓梯下的黑暗,就像野獸的巨口對著兩人張著。一股劣質的敵意竄湧全身,令Garry瞪大雙眼,直盯著黑而不見底的樓梯。
如果沒拿回來,Mary應該不會原諒我吧?這樣想的Garry吞了吞口水,不安地踏出一步步向下的步伐。
一直走到底部,彷彿過了幾個小時一樣的久,讓Garry忍不住喘了口氣。兩個人開始四處尋找掉落的東西。
房間裡外都沒有看到想要找回的東西,只有花瓶、畫像以及看過的字條。
然而在注意到的時候,原本的樓梯已經成了一道牆,毫無動搖地令兩個人失去退路。
轉過身,原本透亮的窗戶像是在預告著什麼一般,染上鮮紅色的顏料,滴落得模樣讓人反胃。
「只能向前走了。」
Garry口中說出理所當然的話,想試圖克服眼前以及氣氛所帶來的恐懼感。
也沒有其他的岔路,只有一扇門通往著下一個地方。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光景,是橘紅的房間。
不算小的空間內和之前一樣,在牆上會掛上許多美術品。看到有一扇門前舞動著兩株令人不愉快的花朵,想必要通過那扇門,就必須要循著線索慢慢前進了。
遇到一隻會說話的白蟻,接著走到白蟻窩的畫前,Garry小心翼翼地取下畫,視線凝固在大片橘紅的牆壁上。
「比起之前的美術館來說,這邊的氣氛緩和很多。」
少了隨時會有東西跑出來威脅自己生命的事情,腳步明顯比先前輕鬆許多。
鋪給白蟻牠的家,走過裂縫,驚險地閃過陣陣的飛針後,Garry才正喘口氣時,Ib發現什麼地小跑步到牆角,抬高雙手想要抓取東西。
是一隻被針釘在牆上的蝴蝶,努力想要擺動自己金黃的翅膀卻徒勞無功。
Ib雖然墊起腳尖但身高還是令她和蝴蝶之間產生距離上的隔閡。Garry上前摘下針,蝴蝶馬上開始舞動自己的翅膀,猛然飛到Ib面前並且來回跳舞著,用舞蹈表現對於Ib的感謝。
亮黃色的翅膀飄飄在眼前,Ib回想起了熟悉的景色。
一間房間裡,她一看到一群兔子娃娃便興奮地跑過去,當然自己也很開心地跟上去。那時從背後看過去,是一片飄逸的金黃色長髮,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公主一般的高貴氣息,到現在依然印象深刻。
回憶仍和現實相互交替的同時,蝴蝶突然朝著出口翩翩飛去。
「Mary。」
「Ib,等一下!」
細弱的聲音被丟下後,Ib向著蝴蝶追過去。伸出去的手已經無法抓住Ib,Garry只好跟著她輕柔的腳步跑去。
蝴蝶碰觸到門的時候並沒有停下來,反而違反眼前的現實穿過了門。
就在Ib即將碰觸到門把,有什麼東西撞破了玻璃,一陣強烈的聲音貫穿耳朵,令所有神經瞬間緊繃,在身後出現不友善的黑影。
轉過身看見的是一名臉上被塗著抹不去的黑臘的男子,他抓狂地手舞足蹈,四處破壞著擺置於地上的紙箱,箱內的顏料和美術工具誇張地散落一地。
突如其來的畫面令Ib的雙腳被凍住,只能任由眼前的男子伸高雙手,並不留情地向前猛撲過來。
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某股粗魯的力道從手上傳來,接著傳來猛烈的碰撞聲,這在寂靜的美術館裡顯得意外吵鬧。
寧靜回來時,Ib的雙手放在胸前,手仍然些微地疼痛,有些驚恐地看著Garry喘著氣將自己的背抵在門上,兩個人回到原本的大廳。
「Ib,下次記得……不要再突然跑走了。」
Garry看著剛剛自己推開的門,向後退了幾步。
「剛剛那個人好像看不到前面的樣子,一直胡亂地攻擊,雖然很危險,不過只要小心地避開就好了。」
Ib快速地點兩下頭後,黃金色的光影再次出現在眼前。
金黃翅膀上下拍動著,就像踏著開心的舞步、晃著黃色秀髮的她。
蝴蝶不急不徐地朝著前方飛去,很自然地飛入一幅沒有火光的畫裡面,靜靜地停在畫中的蠟燭上,翅膀冒出亮眼的光芒,蝴蝶成為了凝固的火焰,融入那幅「被捕獲的火焰」。
不可思議的事情並沒有讓Ib感到驚訝,她只是垂著雙手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畫發出微弱的光線。
剛剛帶著自己向前衝去的力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Garry摸了摸Ib的頭。拿起畫像走進原本漆黑的房間,被捕獲的火燄勉強地照出腳下的模樣。沿途用各種顏色的顏料在手上記下數字,走出去依照另一頭牆上的畫的顏色的順序輸入時鐘。
霎時,整個環境暗下,並且出現夜晚才有的寂靜感,原本活潑的植物隨著造物主的指示而入眠。
走到下一個房間內,踏步走上樓梯,不時身後會傳來鼓掌聲,不過幾次觀察之後都沒有任何危險的東西跟上來,所以兩個人並不在意。
只不過在寂寞的腳步聲下,正迴響著熱絡的掌聲,不知何來的觀眾鼓動著在舞台上熱情表演的演員。
為什麼會有風把手中的東西吹掉呢?為什麼下來之後卻一點風都沒有呢?還有為什麼掉下來的東西消失得無影無蹤呢?對於這一連串無法解釋的事情Garry已經習慣不去思考了,現在唯一想著的,就是掉下來的東西,一定就在道路的前方。
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不過牽著的手,驅使自己如此相信著。
走過一段路,下一個進入的房間,是藍得猶如深陷在大海中一般,憂鬱而且沒有任何光輝。
踢到一個畫板,Garry才正準備撿起來,畫就發出潔白的亮光並朝著房間遠方的牆上飛去,接著鑲嵌其上。牆上閃出光芒的線條描繪出其他十一個同樣大小的畫板,貌似可以拼成一幅畫。其下有個小小的白色標誌牌,那本應該註記美術品名稱的,然而現在卻是非常蒼白。
雖然並不明白畫板所隱藏的意涵,不過這美術品也是來到這裡之後的唯一線索了。
隨著找到各地的畫板,牆上逐漸被填滿,美術品原本的模樣逐漸明朗,依稀可以看出是個人在畫畫,只是無法看出畫中的主角是誰。
一下是塗鴉、一下是獨眼的生命、一下是色彩的暴力、一下是溫暖的居所,一步步走下來,不知不覺,牆上的美術品已經只剩下三片畫板沒有找齊。
走進另一個房間內,擺飾著許多書架的室內,看起來沒有什麼危險,這也讓Garry稍微安下心來伸了個大懶腰。
「唉──呀!走了好久,快要累死我了,一直跑來跑去的骨頭都要散了。話說剛剛看見的那個『色彩的暴力』,好像能夠變成各種型態,就跟變型蟲一樣,還好沒有變成尖銳的針刺過來,不然就遭了。」
甩動身體各部位的關節,Garry走到房間內,找了布簾的旁邊靠著,並讓自己的身軀緩緩坐到地板上,伴隨著哈欠說出來的話語非常慵懶。
布簾下面蓋著的是什麼呢?Garry並沒有去多想,因為自己的眼皮已經逐漸蓋下。
「突然變得很想睡呢……。Ib你一定也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搖搖頭甩動了深褐的長髮。
「好吧,抱歉,那我就先休息一下,妳不要亂跑喔,一個人跑到外面……很危險……的。」
話語才剛消失在耳根,Garry便進入睡夢中,肩膀明顯地放鬆下來。
頓時,Ib身後傳來陣陣詭譎的笑聲,回過頭一看才發現,整個房間都像充滿了生命一樣鼓動著。
架子在晃、書本在跳、五花六色不自然地渲染房間。
Ib握著小小的手在胸前,趕緊搖晃著Garry,然而他卻只是說著無意義的夢話。
明明眼前就是如此瘋狂,耳朵明明就一直接收著那無法令人心安的笑聲,但是Garry卻依舊沒有醒過來,就像是被催眠一般難以置信。
沒有任何預警,眼前再次變回原本的房間,一直到剛剛的情景彷彿是在作夢一樣,發生和消失都太過突然,Ib只能無助地呆看著這一切。
咚的一聲,旁邊傳來的聲音吸引Ib的視線。一本書不知道為什麼地從書架上掉落。
再次確認Garry的睡臉,一點也沒有要醒來的模樣。Ib紅色的眼眸晃動著,亦步亦趨接近那本落下的書。
靠近一看,頁面上大部份都是空白的,只有中間留著三行文字,Ib發出輕柔的聲音讀著:
「想知道Mary的事情嗎?」
讀到那個名字的瞬間,Ib的心頭一震,馬上看往下兩行文字。
如果想知道的話就進入隱藏的房間吧。
某個書架後面有著進入房間的方法喔。
一想起她的事情,就會有股力量帶著自己向前進。Ib開始尋找每個書架的背後,之後找到的文字這樣寫著:
「Mary的事情也包括她的秘密喔,想知道的話就去瞧瞧大書架後面的縫隙吧。」
在Garry身旁的書架後面,藏著一張小紙條,打開來上面寫著:
「如果是好朋友就一定會想要了解Mary的事情,對吧?所以就趕快去看看畫布吧。」
入口的一旁架著原本白茫茫的畫布,然而現在上面卻寫著:
「知道Mary的事情之後要好好體諒人家喔。所以請閉上眼數三秒,那麼就準備好了喔。不用擔心出不去秘密的房間,因為我可是好人呢。」
一、二、三……。嘎!
Ib的背後出現一條沒來由的繩索,彷彿在誘惑人要去拉它一般地晃動著。
伸出手,戰戰兢兢地握著,吞下口水,向下拉。
才剛出力,周遭的景色已經猛然大變,整個空間變得狹窄,眼前只有一幅在捲動的畫以及有著按鈕的桌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可以得知Mary事情的地方。
因為畫原先就比展示的窗口還大,所以為了讓人能夠看完整幅畫,畫會一直不停地捲動著。
而桌上除了有一到九的九宮格按鈕之外,還有一個暗藍色的按鈕,上面顯示著一個嘴巴張開的模樣,就像是在說話一樣。
雖然是暗淡的,不過仍可以看出嘴巴的按鈕正在揮散著光,Ib緩緩地伸手,用力按下。
「啊哈哈哈──!」
尖銳的聲音迴響在整個房間內,Ib縮著身子環顧著不安定的周遭。雖然這聲音讓人感到厭惡,不過同時也感到耳熟,這聲音正是原先房間裡的那個笑聲。
「好啦──既然妳這麼想要,那麼我就來分享Mary的事情啦,別擔心,我是絕──對不會傷害妳的。但是在那之前,我們得先來個熱身。」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嘻嘻笑著,完全無法猜透它到底在想什麼或它是什麼東西。
「請問,在牆上的畫中,兔子有幾個朋友呢?」
語畢的同時,鐘擺的滴答聲闖進房間中,從小聲逐漸被放大,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逼進一般,讓人感到呼吸困難。
Ib閉上眼壓抑著心頭所湧上的恐懼,稍微調整一下之後,重新張開鮮紅的雙眼看向那滾動著的畫。去除掉暗淡的背景的話,可以看見有幾個顏色比較亮的物體特別突兀。
聲音所說的兔子,和Mary曾經分享給Ib的兔子玩偶一模一樣,不過格外有一隻兔子是站著的,而且體態也比較接近於人型。
在目眩之前,Ib用手指數下數目後,按下桌上代表著七的數字。
「正確,那麼我們繼續下一個。」
捲動的畫瞬間被切換成另外一幅。
「請問,Ib有幾個兔子呢?」
「……?」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詭異的聲音說出而嚇到,仔細順著畫捲動的速度,的確可以看見一名暗紅色的小女孩出現在畫中,而且頭髮一樣是褐色,只不過頭大身小的模樣有些怪異。
除了有小女孩之外,不同於背景的東西還有和人差不多大小的兔子布偶、一直以來和Mary一樣喜歡的兔子玩偶以及和口袋中檸檬糖果一樣鮮黃的兔子。
Ib把手伸三的按鈕,並用力按下去。
「沒錯,Ib有三隻兔子喔。」
畫因為被切換過而發出喀喀聲。
「這一題是Garry有幾個兔子呢?」
和前面都一樣,可以發現無法容於背景的幾個物體,其中有個人有著一頭深紫的頭髮並且穿著長及大腿的大衣。
數過咬著紅玫瑰和黃玫瑰的兩隻兔子後,Ib才剛伸出手要按下按鈕,那個令人反感的聲音直接蠻橫的跑出:
「是的是的──是兩個,那麼我們接著來了重頭戲喔。」
聲音不同於前兩題,變得非常高亢,而且讓人感覺到這聲音的主人現在一定非常興奮。
直到畫都已經切換了也沒有下一句話出現,對於不了解問題是什麼的Ib,她抬起有些疑惑的眼神,凝視眼前的畫。
眼前的畫不再捲動,靜止地和Ib互相對視。畫中只有一個留著長金髮的人低頭坐著,其他全都是背景,沒有更多可以注視的地方或是物體。
就像是自己一個人坐在孤獨而沒有出口的地方,理解的瞬間出現一陣鼻酸。
「那麼最後的問題……同時也是Mary的秘密!請問!Mary有幾個兔子呢?唉呀,我好像說錯了。」
竊笑聲說著,讓Ib的手震了一下。
「應該是要問,Mary有幾個朋友呢?」
重新凝聚視線在牆上的畫,只有一個人坐著沒有其他任何的東西。
搖搖頭,瞪大雙眼又再次看了畫,還是只有一個人。
在更加地仔細審視,然而畫依舊孤單。
畫中只有一個人。
低頭看著桌子,一到九的九宮格按鈕令微微顫抖的Ib不知所措。突然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錯覺,在最下面的嘴巴按鈕,張開嘴的模樣和阿拉伯數字的零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身體因為無力而晃動,頭感到有些暈眩,明明都快要倒下了,可是手卻還是緩緩地伸向那個代表著零的嘴巴。
掌心貼於其上,壓下的同時,心也傳來一股痛感。
「完全正確──沒有錯喔!回答得真得是太好了──!」
誇張的笑聲中伴隨著眾人的鼓掌以及歡呼。
「妳回答的沒錯!Mary她呀,可是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喔!」
「不對…..騙人,我是Mary的朋友。」
雙手緊壓在自己的胸口前,將那股快要爆炸開來的心給壓回去。
嘻嘻的笑聲再次灌入腦中。
「唉呀──她送妳的禮物還有手帕,況且那條手帕是她最後的存在,妳連這些都可以弄丟,我看妳根本就沒有多看重她呀。」
Ib注視自己空空的雙手,在那陣強風之下什麼都沒有留下,不單單是那份禮物,還有Mary也消失無蹤。
「所謂朋友呢──就是要能夠交心,所以無論是人和人,還是人和其他動物、植物,都是有可能變為朋友的喔,這全都是因為他們有所謂的『靈魂』可以交心,而Mary呢?」
周遭沒有任何人,可是聲音卻漸漸凝聚在耳邊對自己說悄悄話,壓力讓Ib感到呼吸困難。
「她只是個被人創造出來的美術品,只是個沒有靈魂的傀儡。至於她的喜、怒、哀、樂全都只是模仿你們人類而已。對她來說,擁有感情就跟要她逃出這裡一樣是不可能發生的。」
耳邊的聲音瞬間變成了瘋狂的大笑,聲音拉遠到整個房間,令人愉快不起來的笑從四面八方傳來。
「不是的……。」
「反正妳再怎麼否定也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Mary早就已經不在了。這個畫板就當作妳答對問題的獎勵吧,至於Mary的事情就不用向我道謝了,因為我這個人可是非常樂於分享的呢。尤其是別人的事情,嘻嘻。」
高亢的聲音尖銳得快要刺破耳膜,Ib受不了地摀住耳朵褐色的長髮來來回回搖動著。
畫板從天花板慢慢落下,碰觸到地板的瞬間化成白點消失,同時周遭的環境回到原本的房間。
「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會知道你們的事吧?呵呵,因為,我總是一直在暗處看著你們發生所有的事情喔。不要問我為什麼這麼做,因為這正是我存在的意義。」
房間裡掛著的布簾掉下,出現的是一幅繪著一名紅長髮、紅眼睛的女子對著牆上的小洞望去的美術品,下面標誌牌寫著「偷窺」。
那個不知名的聲音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空間中。
Ib毫無力氣地喃喃著:
「不是……這樣的……。Mary她是真的開心,也是真的難過的。」
Garry仍舊睡著,其他房間裡的一切都和當初進來的時候一樣,唯獨那讓人無法釋放開來的氣息額外籠罩在Ib周遭。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的話,看到Ib現在寧靜模樣,想必會誤認為她是一件凝重的美術品。
「Mary她……她……。」
「嘿,看這裡看這裡。」
隨著聽到的話,Ib抬起頭將視線移向門口。
一直到看到的時候,才渾然意識到那聲音之中伴隨著嘲笑。
是一個只由紅色線條所組成的小人站在門邊。一條線的手上,它甩弄著熟悉到一生中絕不可能忘記的東西。
那是一團包裹著思念的白色蕾絲手帕。
「還給我!」
「想要的話就來拿啊。」
Ib叫出來的同時,小人已經帶著手帕往外跑去。
也不管外面危險與否,Ib動起身子追著小人的身影跑到大廳。
整間大廳早已被深藍的顏料給淹沒,好似大海一般。
「在這裡喔。」
小人以不合常理的速度衝上樓梯,Ib雖然用盡力氣跑起來,但速度仍然相差甚遠,等到看上那足足有三層樓高的樓梯時,紅色小人已經消失在視線中。
抿嘴盯著樓梯的最上方,獨自一人的Ib踏上孤獨冗長的階梯。
紅色是危險吧?感覺是如此,可是卻沒有想要停下腳步的意思,只是想要要回它手中屬於自己的東西。
到了樓梯最上面的房間,牆上掛著一幅被塗去臉上表情的畫,而在畫的前面意外地有著大空洞,那名紅色小人,正在大空洞前手舞足蹈著。
「又在這撿到了另一個東西呢,運氣真好運氣真好。」
左手拎著手帕,右手持著畫板,小人沾沾自喜地用單腳轉圈圈。
Ib縮著身體,對著那名小人伸出小小的手。
「還給我……。」
「要還給妳是可以,不過一次要兩個就太貪心了,所以妳只能選一個喔!」
看著小人左手的手帕,回憶起往日的許多事情,沒有多想,Ib在心中決定了答案後說出來。
「我要手……。」
「看來妳非常困擾要哪一個呢,既然這樣就由我來決定決定吧。」
Ib的語氣沒有停頓,但小人卻用非常高亢的長音打斷Ib說到一半的話。
「沒有,我已經決定要……。」
「我等一下念出來的每個字都是一個節奏,最後一個節奏停在哪個的話,哪個就會被我丟下去喔。」
即使Ib再次說著什麼,而且聲音的音量也絕對能夠傳達到小人那邊,但小人依舊什麼都沒有聽到地逕自開始晃動起左右手。
「苦‧腦‧苦‧腦‧好‧苦‧腦‧到‧底‧要‧選‧哪‧一‧個?」
第一個節奏抬起來的是右手的畫板,直到最後一個結束時,是左手的手帕。
Ib的心猛震一下,隨著小人消失的聲音一起消失呼吸。
原本的安靜傳來一陣惡笑聲,接著再次說出簡單的節奏:
「那‧麼‧就‧選‧這‧個‧吧。」
一段時間裡都再也沒有任何的節奏出現,最後被舉起的,是右手的畫板。連輕鬆一口氣的想法都沒有,Ib趕緊踏出步伐,前去拿回潔白的手帕。
雖然小人單調的線條圓頭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可是這瞬間Ib卻有一種感覺。
感覺它現在正笑得跟惡魔一樣邪惡。
「騙妳的。」
小人非常迅速地念出三個字,而文字代表了節奏。這個理解再次出現在腦海中時,小人已經舉起左手,並輕輕地把手帕往身後的大洞送過去。
毫無任何依靠的手帕騰空在大洞上,接著靜靜地掉落下去。
「Mary!」
小人對著跑向自己的Ib扔出右手的畫板後,以不合邏輯的速度消失在房間裡。被扔出來的畫板在Ib碰到之前化成白點消失。
不在乎那個捉弄自己的小人,不在乎那個在深海之間的唯一線索,Ib眼中只有被大洞吞噬的思念。
Ib跪在洞前將頭探出,手帕早已經被深淵給吞噬,看不見身影。
手帕會掉在哪?要跳下去嗎?可是跳下去不知道會怎樣?還是說,跳下去會直接消失?好可怕……好可怕……。
坑洞延伸到底下的黑暗占據了Ib所有的視線,全身的力量就像被黑暗抽走一樣,漸漸地無法支撐自己而開始發抖。
手足無措的焦慮侵蝕了所有意識,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感受不到、就連思考都停止在這一刻。
該……怎麼辦?心頭湧上這句話的同時,眼淚直落而下。
身後好像有什麼可怕的聲音,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靠進自己,即使如此,身體卻像被麻痺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啪的一下,Ib小小的身軀感受到一股力量將自己推出去。原本溢在眼眶的淚因為被推出去而一點點地灑在空中,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只是癱軟地騰在那黑洞的上空。
一點點的視線中,看到了那個推自己下去的人,是那名臉上被黑臘塗滿的男子,一樣從畫的裡面跑出來。
剛剛Mary也是這樣子的感覺吧?
疲憊不堪的Ib放棄大叫、放棄掙扎、放棄去思考落下去之後的事情,一陣睡意襲來,漸漸閉上自己深紅的雙眼,任由身體往下墜落。
「……。」
視力的模糊,是因為有東西阻擋造成不清楚,而聽力的模糊,是聽見了各種不同無法辨別的嘈雜雜訊,把原本能夠辨別的聲音覆蓋過去。
有什麼龐大的聲音正敲打著Ib的意識,讓她逐漸回過神。
重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個蔚藍的半透明玻璃。
原本的聲音雜訊,漸漸明朗了起來。
「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國外送雞肉雞送外國。為什麼呢?真是在意。」
聲音非常吵鬧,沒有在乎身邊的人的感受地叫囂著。
Ib用力撐起身體,有些呆滯地盯著眼前的玻璃,身體無法太隨意地動作,只能慢慢地移動著。摸摸自己的手臂,沒有任何出血的跡象,腳也都還能夠動作,完全不像是從高處掉下來的樣子。
「玫瑰花應該沒事吧?」
Ib低語著。然而身體有些不自然的感受,主要是來自於疲憊而不是疼痛。
仔細查看才發現,那是一個圓形的盒子,模樣一看就能夠讓人聯想到放置戒指、項鍊等高貴飾品的寶石盒。
「歐呀,那邊那位小姐醒了呀?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沒事吧?」
Ib拍拍自己的裙擺,發出微妙的肯定聲後開始環視整個房間的地板,沒有看到任何遺落的紅色以及白色。
走到寶石盒的正前方,Ib蹲著查看標示著美術品名稱的標誌牌。
「嗯……石……啊嗯……的……。」
「這唸作『誘惑寶石箱的魔窟』,正是我的名字。因為我總會趁著別人伸手來拿取我裡面的寶物時,將他們的手給咬斷,懲罰那些貪婪之人,所以與其叫我寶石箱,不如叫我魔窟還比較適合。」
「可是這裡,除了我們應該不會有其他人。」
「哈哈,妳說得沒錯,妳是第一個出現在我面前的人。不過即使沒有發生我剛剛說過的事情,我也還是會對下一個人這麼說的。」
不解的Ib歪著頭,只見眼前的魔窟慢慢打開自己的嘴巴,露出兩排尖銳的金屬牙齒。
「因為這正是Guertena給予我的存在。如果不這麼做,我便等於不存在。」
魔窟整個內部非常澎軟,很適合高貴的珠寶保存在其中,甚至會想要讓人在上面躺躺看,一定會非常舒服。
「只不過嘲諷的是現在已經什麼都沒了,只有這個。」
一朵充滿生命力的紅色玫瑰躺在其中,沒有受到任何一點的傷害。
「雖然也想要接住妳,不過我沒有腳,所以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而已。」
看到完好無缺的玫瑰,Ib開心地說聲謝謝後,便伸手要去拿回自己的玫瑰。
就在手即將要伸進去之前,Ib停下了動作,因為那兩排尖銳的金屬牙齒正恐嚇著自己,意識到的瞬間趕緊將手縮回來。
回想起剛剛魔窟說的話,只要它想要,隨時手就會變成兩段。
「不……不用擔心,我不會咬妳的,因為這玫瑰花本來就是妳的東西,我會咬的是那些想要奪走我的東西的人,請相信我!」
魔窟發出了更大聲的聲音,整個還不停地晃動著,就好像是人為了要趕緊解開誤會而流露出的驚慌。
「而且說謊的人,舌頭會斷掉!雖然我並沒有舌頭!」
聽它如此積極地解釋,Ib反倒微笑地發出嘻嘻聲,表情輕鬆許多。
Ib不再遲疑地伸手進去拿回自己的鮮紅玫瑰,將玫瑰小心翼翼地收到口袋中。
「謝謝你,箱子先生。」
「不客氣。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被懷疑的感覺這麼糟啊……。話說回來,小姐是為什麼會從上面掉下來呢?我不認為會有人自己想要跳下這麼深的地方。」
Ib再次東張西望,還是沒有看到自己希望出現的東西在眼前,笑容才維持不久就消失無蹤,臉色也隨之暗淡起來。箱子也似乎發覺了什麼,張開的嘴巴微微地閉起來。
「箱子先生,你有看到手帕嗎?」
「原來那是妳的東西,那個手帕當時就掉在妳旁邊,之後過不久,又有另一個男子掉下來,看他被塗黑的臉,應該是Guertena的失敗作。」
Ib的臉上壟罩上一股烏雲,變得非常得暗淡,雙眼開始不安地晃動著。
「那個失敗作,撿起手帕後,就發了瘋似地衝了出去。」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憤怒的爭吵聲。
「你這傢伙給我放手!把手帕還給我!」
「吼喔喔喔!!」
「小姐請趕快去,不然不知道那個失敗作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連點頭的時間都等不了,Ib趕緊朝門外跑去,推開門,踏出步,望向那幅巨大的美術品的方向,失敗作正站在其前方和Garry發生衝突,互相對著對方咆哮。Garry抓著失敗作的手,露出平時沒見過的兇惡眼神。
失敗作的手因為用力而緊捏著手帕,一點也沒有想要放手的意思。
突然失敗作用力向前一壓令Garry的重心不穩,接著上半身一扭便把Garry硬生生地甩出去,Garry整個人狼狽地趴倒在Ib前面。
Ib趕緊蹲下來查看Garry的情況。
「該死,那傢伙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Garry注意到眼前的紅色鞋子,趕緊抬頭並露出驚訝的神情。
「Ib原來妳在這,妳沒受傷吧?」
Ib簡單地搖搖頭,稍微扶了下Garry讓他重新站起來。
「剛剛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後發現妳不見就馬上跑出來,結果就看到這傢伙正拿著手帕。」
「嗚喔!!」
不知為何地,失敗作以雙手將手帕持高,對著頭頂發出長吼。
他發出的聲音讓人感到冷顫,一股沒來由的不安湧上心頭,他的吼聲,彷彿正敘述著一件令人悲痛的事情。
失敗作的動作,讓Garry突然想起之前看過的畫面。
在橘色的房間他們也曾經遭遇過失敗作的襲擊,可是由於失敗作的視線是被阻擋的,所以他只會胡亂地攻擊,就連當時襲擊Ib都應該是巧合才發生的。
然而現在,失敗作卻高舉著手帕,有針對性地做出反應,這樣的違和感令Garry瞬間湧上寒意。
一直以為只會表達出憤怒吼叫的失敗作,突然說出了人能夠理解的話語:
「是……Mary……。是……Guertena最後的作品......。」
失敗作緊咬牙齒,說出來的話些微地發抖。
「這麼多年以來,妳在外面的世界被所有人讚頌,接受掌聲、接受喝采,沒有任何其他能夠奪走妳風光的作品。而我呢?就是能被鎖在無人知曉的黑暗地下室,和一大堆不能器的東西堆放在一起,我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
突然失敗作用上全身的力氣掐住手帕,並且大聲地咒罵:
「Guertena──!!既然你能夠創造出這麼美的作品,那為什麼我就是個被拋棄的失敗品呢!?」
隨著憤怒被喊出來,一陣撕裂聲貫穿了兩個人的耳膜,同時心也感到被撕碎的痛楚。
從手帕內蹦出許多雪白的紙片,眼前,就像下了場雪一樣,紙片紛紛落下,全身湧上一股淒寒的涼意。
被眼前的景象給麻痺,呼吸停止在這個瞬間,意識被遺忘在前一個時空中,Ib整個人呆滯在這場雪中。
片片的雪,是曾經活過的回憶,也是身為朋友的存在。
憶起了她的身影、她的聲音以及她最後那美麗的道別,雪片滑過眼前的下一秒,淚珠直墜而下,Ib掐住自己難受疼痛的胸口,彎曲自己的身子,大聲慟喊出來自內心深處的悲鳴。
「Mary!!」
那樣細小而尖銳的哭喊,呼喚著那將永遠惦記著的名字,足以撼動這整個美術館。
嘩的一聲,自Ib的腳下出現震出了曾經看過的深紅色裂痕,裂痕朝著四周迅速延伸。
悲傷填滿了所有的角落,憤怒來自Ib小小的身軀,她的雙眼潤紅得像是要流血一般。
回應了Ib的悲鳴,另一頭傳來不像是人所發出來的叫聲,深沉而且非常粗糙,吸引了Garry的注意。
視線望過去,是令人恐懼卻又熟悉的它。
是那隻在一堆藍色娃娃房間裡的,會從畫裡面爬出來的巨型藍色娃娃。
它踏著沉重如石的腳步,對著失敗作怒吼一聲,接著瘋狂地用整個身體衝撞向他。
失敗作聽見娃娃發出的聲音而轉身面向它,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去抵擋住衝擊。
撞擊到的同時震出波動,深海色的顏料被撼動,整個空間促動起來。
互相抵著對方僵持住,巨型娃娃張開血盆大口像是要啃食掉面前的失敗作,鮮紅的雙眼狠瞪著他不放,完全宣洩著來自於最根本的憤怒。
娃娃發出的吼聲迴響在整個美術館,一般人都會感到震耳欲聾,可是兩個人卻一點也沒有要摀起耳朵的動作。
因為這樣的吼聲,帶給兩個人一股溫暖。
看著巨型娃娃攻擊著失敗作,Ib停止了哭泣,Garry的身體湧上了力量。
藍色娃娃用著自己較大的體型優勢將失敗作整個人壓退,帶著原本就不打算停下來的力量,兩個一起撞上牆壁,強大的力道撼出巨大的聲響。
眼前的戰鬥太過駭人讓兩個人忽略了腳下的情況,一直到Garry的外衣被拉扯時才發現,在他們的周圍,已經被許多藍色的娃娃給包圍住,他們依然帶著不曾變過的笑容表情,每個手上都拿著一團團的紙片。
其他,也還有很多娃娃正把落在地上的紙片撿起來,並且集中到Garry和Ib的地方。
所有的碎片漸漸凝聚到他們身邊。
發現此狀的Ib趕緊坐下來接過娃娃收集的紙片,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裙擺上,Garry也急忙把紙片堆在一起,手腳格外地慌亂。
紙片摸起來就和Mary的手一樣柔軟,但是感受不到任何一點的溫度。
Ib的眉毛再次難過地垂下。
「好像……再次見到妳……。」
手指傳來另一種觸感吸引了Ib的目光,是和紙張不一樣的材質,更加柔軟而且細緻。
那是媽媽送給Ib的手帕,被失敗作撕成了碎片。
凝視著那淨白表面的Ib突然發出了尖銳的聲音,讓Garry趕緊衝過去查看。
「怎麼了!?」
就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手帕上開始出現深黃色的文字。
「還真不想要以這模樣和你們見面呢。」
是Mary!一瞬間閃過的想法令他們睜大雙眼。
令人掛念的顏色,讓兩個人在讀著手帕上文字的同時連想起她的口氣還有她的模樣。文字非常流暢地出現著。
「不過沒辦法,因為那個過份的失敗作竟然敢這樣糟蹋人家,不教訓他的話人家可嚥不下這口氣。更何況他竟然還傷害人家最好的朋友,真的是該賜最重的罪給他呢!」
Ib想說的話才正準備從喉嚨出來,就被直接跳出來的一段文字給壓回去。
「什麼話都不要說,我也說了不想要這樣見面,所以我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
藍色娃娃已經撿回大部分的碎紙,漸漸地圍到Ib和Garry的身邊。
文字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出現,就好像是用非常溫柔的口氣說著一般。
「一路上雖然受到許多粗魯的待遇,可是被Ib的手帕包裹住,人家就好像被Ib給擁抱住一樣,覺得非常幸福而且溫暖,就算人家會被帶到地獄也不害怕。還有Garry,你剛剛救人家的模樣人家看得很清楚,一點都不帥,看起來還有點遲鈍,讓人家笑得很開心。」
一大段文字消失,不久後再次浮現另一段文字。
「我想這就是你們給我的『成為朋友的禮物』吧?嗯,人家確實收到了喔,謝謝你們。」
好像哽咽一般,文字消失過後一段時間,下段文字才又出現。
「雖然不想說喪氣話,但還是忍不住,還是想要任性地說出來。人家可是聽過的喔,曾經從人們的口中聽到過那件事。」
那隻巨大的娃娃壓倒了失敗作後沒有動作。其他娃娃已經全都圍到兩個人身邊,每個都盯著Ib手上的手帕,靜悄悄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像在哀悼一般的死寂。
這次出現的文字,邊緣有些模糊。
「雖然人家只是個沒有靈魂的美術品,但人家還是奢侈地希望著……希望人家能夠轉世投胎,拋棄現在的姿態,然後和你們再次變成朋友。」
Mary現在一定是笑著流淚的,就和最後的道別一樣,是那麼的夢幻、那麼的美麗。
淚水順著Ib的臉頰滑下滴到手帕上,模糊了文字,將手帕緊握著放到胸前,想要藉此壓抑快要爆發出來的悲傷,嘴巴已經開始發抖。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還來不及回應些什麼,頓時耳邊非常嘈雜,是非常多複雜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抬起眼光朝四周望去時,左邊已經都是十幾幅獨眼的畫用帶著敵意的眼神瞪著兩個人,而右邊是一整群令人毛骨悚然的紅色小人,身後,則是那隻透著紅色眼光的巨蟒。
緊迫的氣氛已經逼得兩個人站起來,向著四周露出不安的神情。
「糟了,被包圍了……。而且這裡好像也沒有出口。」
Garry對於自己說出來的話感到寒顫。
「不管怎樣還是要先逃,不能繼續待在這……。」
藍色娃娃扯住Garry正準備動起來的身子,同時Ib手上的手帕再次出現了文字。
「從進來美術館到現在辛苦你們了,你們一定很累了吧?現在就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交給人家就好了。」
巨型娃娃闖入兩人眼前,對著面前的巨蟒完全沒有畏懼地咆哮。其他娃娃圍在兩人的身邊,和周圍的畫以及小人對峙,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其中一隻娃娃遞出畫板,接著手帕再次出現了文字。
「請你們兩個,趕快離開這個美術館吧。」
這句話Garry反覆看過好多次,即使已經烙印在腦袋裡了,可是Garry還是瞪著大眼,不斷的審視這段Mary表示的話。
無庸置疑地,上面明確出現的是「兩個」。
雖然已經知道這件事實很久了,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接受這件事實的心理準備,但再次確認到的時候,令人的心難受到快要炸開一樣。
Ib低著頭隱藏自己的表情,將所有的碎紙擁抱起來,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雙手護著。
咬緊牙齒,拳頭緊握,Garry迅速接過娃娃手中的最後一片畫板。
兩個人轉面向那幅巨大的畫,朝它踏出沉重的步伐。
沒有回頭,只知道耳邊傳來許多粗暴的碰撞聲以及扭打在一起的雜音,想必他們已經開戰了。不久之後開始傳來折斷聲、破碎聲以及布被撕開的聲音。
填充用的棉花已經灑滿地了吧?娃娃可能都支離破碎了吧?
巨響傳到耳中,是蟒蛇獨有的尖銳聲,彷彿在悲鳴一般,一陣長音之後便消失無蹤,但隨後馬上貫穿耳朵的,是會令人倒縮的穿刺聲,明顯可以聽見,有娃娃被可怕的尖銳物給刺穿。
大概是巨型娃娃被什麼東西給刺過去了,現在一定倒在地上了吧?
喧鬧的環境完全無法讓人冷靜下,焦躁的心情已經焚燒全身,對於什麼都不能做的自己感到厭惡。
「可惡!」
大力將最後的畫板按壓進最後的缺塊,先是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後接著發出光輝,光輝所帶過的地方被重新描繪,原本因為分開而造成的缺損消失無蹤,變成了一幅非常完整的壁畫。
同時光也掠過底下的標誌牌,讓這幅畫的名字重新出現其上。
Guertena,標誌牌上這麼寫著。
「Guertena……?這個人是Guertena嗎?聽說Guertena並沒有留下自畫像說。」
想到什麼的Garry思考一下後,嘴巴無意識地跟著思考說出話:
「假如Guertena的自畫像在這,而這裡是一個什麼美術品都可能活著的美術館,那就代表說,和Guertena接觸並不是不可能的。」
眼睛發出光輝,對著身旁的Ib說著很久沒聽到的高昂口氣:
「Ib,你還記得嗎?之前Mary說過的話。」
Ib出無法理解的簡單聲音後,Garry張開雙手激動地擺動著。
「Mary當時之所以選擇劃斷自己,她自己說了,是因為她已經不可能再復原了,不想要以受傷的模樣和我們見面。當時會這麼說是因為不管在哪裡都已經找不到Mary作者的身影,但是現在……。」
對著那幅自畫像張開手臂,Garry的眼神變得銳利。
「所有美術品的作者『Guertena』,不就正在我們的面前嗎?那麼Mary的復原也不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就算是已經變成最初的美術紙,也能夠經由Guertena的手來復原!」
目光全聚集在Ib懷裡的雪白紙片,Ib的雙頰因為急湧上的情緒而潤紅起來。
聽見Garry有生氣的話,Ib的肩膀重新挺起,整個人不在低迷,擁抱紙片的雙手也更加有力,雙眼閃爍著閃亮的光輝。
回應了Garry的話,整個美術館晃動起來,在停下來的同時,畫的下方出現延伸出來的階梯歡迎兩個人。
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迎接一般,兩個人沒有遲疑地踏出腳步。
「雖然說只是假設,但的確很值得一試呢。」
「嗯!」
希望之火已經點燃兩人灰冷的心,就算眼前的道路會再怎麼得黑暗,只要希望還在,就一定能夠照亮眼前的路並挺起勇氣向前邁進。
就像在這淒冷的美術館,那個三人在一起的時光,足以給予互相繼續走下去的勇氣與力量。
身後的聲音依舊傳達到兩人的耳中,可是感受到的已不再是悲傷,已不再是拋下他們的痛苦,而是感謝著他們的犧牲,走出能夠體現出他們這麼做的意義的道路。
站在Guertena前,Garry深吸了一口氣。
「就算這後面有著多長多可怕的迷宮,只要終點可以再次見到Mary的話,那麼我一定會往前進的。」
「想要一直在一起。」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面對拿著一隻畫筆的手的畫,踏出腳步,用力一蹬,兩人一起闖進去畫的裡面。
才一接觸到畫,瞬間就被拉到一個漂浮的空間,可是身體仍可以感受到正在下沉的重力。眼前是深藍到有些墨綠的情景,整個人現在一個彷彿無限延伸的地方,只有上方有著迷茫的光輝。
身邊不時地竄起一顆顆的氣泡,長髮、大衣也隨之飄揚起來。
這種會讓人窒息卻又不會真得窒息的感覺,曾經也有這樣子的體驗過。
那也是一個,被邀請進入一個地方的情況。
站在繪畫於地板上的大型美術品前,地上的顏料醜陋地寫出邀請的文字,雖然感覺很怪異,但在此同時卻也有股衝動驅使自己進入。
直到踏入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深陷於「深海之世」。
意識才剛閃過那名字,兩個人的腳下便傳來踏實感,赫然發現自己已經立於一間不曾見過的房間。
漆黑的牆,濛灰的地,低迷的模樣讓人提不起勁。環境之所以安靜,彷彿是因為聲音被吃掉才會這麼安靜,連同寒冷的氣息讓人起雞皮疙瘩。
無法馬上適應的Garry過了一下之後回過神,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剛剛是否有在呼吸。視線轉到Ib身上,她原本擁抱著的紙片以及手帕碎片全部都消失得無聲無息,留下的只有不知所措的表情。
眼前,欄杆隔開一張被聚光燈打亮的墨黑菱形大床,只有一個地方的欄杆是被桌子給替代,桌子上還有一個寧靜矗立著的花瓶。
兩個人的表情被抹上一層烏雲,失落的眼簾垂得很低。沒有在乎這裡到底會有什麼,也不在乎眼前的事物是怎麼樣,這裡沒有可以勾起他們目光的東西。
沒有那金黃色的秀髮,也沒有那如夢似幻的笑容。
推開桌子,走到「最後的舞台」的旁邊,那是一張非常簡樸的大床,灰色的床墊上全被黑色的棉被給覆蓋著,沒有其他可以注意的部分讓人很難聯想這樣的床會是美術品,唯獨中間凸起的皺褶是稍微不一樣的地方。
Ib將手放在床的邊緣。
「有種……溫暖的感覺。」
Garry走到Ib稍微前面一點的地方。
「走吧,這裡只剩下過多的寒冷了。」
重新跟上的腳步緩慢許多。走到另外一頭,從柵欄的另一邊離開最後的舞台,細小的聲音從Garry身邊再次傳來。
「Mary她……現在在哪?」
一會兒,Garry才發出聲音。
「不知道……。」
明知道在這個孤獨的美術館不能說喪氣話,明知道應該要給予適當的鼓勵的,可是這一刻Garry說不出來,悲傷已經負載了,已經無法在裝出笑容了。
「趕快離開這裡吧。」
Ib沒有說任何話,只是默默跟在Garry後頭。
一個只到膝蓋的箱子阻擋在道路前方,外型也是非常簡易,感受不到惡意,也沒有多想,Garry稍微彎下腰,沒有任何防備地打開箱子。
探頭看下去,箱子的底部意外得深,而且非常漆黑,就好像進入的光線會被吃掉一般。
悄悄地,天上降下一片雪白,它扭著身軀滑過Ib的眼前,落到箱子漆黑的底部。
那是比紙片更為柔軟的身軀,Ib一眼就可以感受到它的熟悉,絕對不會認錯它的姿態。
趕緊伸下手到箱子內,抓到的同時,輕柔的觸感讓從指尖傳達到全身,讓Ib不自覺地說出來:
「是媽媽。」
起初Garry還不能理解Ib說得是什麼,但是等到Ib一拿起她所抓到的東西時,Garry便恍然大悟。
一樣的柔軟、一樣的有著一絲絲的溫暖,復原得完好如初。
Garry跑到Ib身邊,和她一同檢視著潔白的手帕。
「這真的是妳媽媽送妳的手帕嗎?」
「嗯。」
Ib肯定地點點頭,雖然難以置信,但Ib是絕對不會認錯這媽媽送給自己的手帕的。
「被撕壞的東西竟然復原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能夠變回來,真的是太好了。」
看著Ib因開心而潤紅的臉頰,Garry也就懶得再理會這個美術館帶給他們的離奇了。
Ib向前小踏出一步,凝視著那好似無底洞的黑。
「裡面,好像還有其他東西,剛剛有碰到,有軟軟的也有硬硬的。」
由於好奇心的驅使,再加上剛剛Ib伸手進去好像也沒有什麼危險的跡象,所以Garry也伸下手, Ib收好手帕之後,也跟著Garry再次伸手下去。
探索一番後,手因為抓取到東西而傳來扎實感,同時,兩個人一同帶起抓到的東西。
因驚嚇而瞪大雙眼,反覆地眨眼,想要確認眼前的東西是千真萬確存在的。
Garry張大嘴發出吱吱嗚嗚的不完整字句。
Ib先是驚訝地倒抽一口氣後,接著便用力環抱住剛剛拿起來的東西,淚水激動地濺出眼眶。
盯著手上的東西,懷抱著發現的東西,兩個人的聲音因為激盪的情緒而變得顫抖:
「這是……Mary給我們的禮物。」
藍色皮膚的娃娃,它的頭髮還是一樣直順,它的衣服還是一樣乾淨,它的微笑依然開朗。
黃玫瑰的花束包裝還是一樣粗糙,味道還是一樣充斥著顏料的刺鼻,但是Ib還是一樣把這禮物抱得非常緊。
潸然落下的淚珠,已經載滿了無數的痛苦。
「Mary……妳一定還在某個地方……對吧?一定只是被藏起來了……對吧?求你了……Guertena……告訴我Mary在哪……拜託……讓我再見到Mary……。」
溫柔地抱住娃娃,將它埋到自己的懷中。
「一直不想要去多想Mary的事情,因為只要去想、去在意Mary的話,那麼就會想要三個人一起逃離這裡,就會想要去尋找Mary,但是我知道,那是件非常非常困難的事情。可是現在這樣……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拋下Mary呀!」
只屬於三個人之間的回憶再一次從腦海中被喚出來,只不過已經體會不到其中的愉快,只有因為失去而帶來的刺痛。
捨不得,是因為回憶帶來的溫暖足以取代寒冷。
Ib用啜泣的聲音無助地呼喊著Mary的名字,細小的聲音加上了哀傷,比以往聽起來更加脆弱。
原本安靜的房間因為兩個人悲傷的情緒滿溢出來而變得不安分。
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只能放任自己任由悲傷摧殘,再次迎來的寧靜讓人快要窒息,胸口就像是被綁束住一般難以呼吸。
過了好一陣子,悲傷和難過才藉著發洩慢慢冷靜下來。也因為如此,才聽見耳邊有很細微的聲音傳來。Garry刻意地安靜下來,使聲音變得格外明顯。
那是東西因為摩擦而發出來的聲音。
起初還以為是聽錯,但隨著頻率增加變得讓人難以忽略。
Garry花了好一段時間確認聲音的來源,最後視線停留在先前經過的大床,也就是最後的舞台。
「該不會是……!」
沒來由地湧上一股想法,那是就連自己也無法說服的想法,可是卻也是Garry最想要相信的想法。Garry踏著有些蹣跚的腳步逐漸走到床的旁邊,Ib也急促地跟上。
「『Mary。』」
一同唸出來的名字,一同經歷過的回憶,一同無法拋棄的思念。
走靠近床的旁邊,才發現原本棉被凸起的部分並不是美術品本身的意義,而是有東西被蓋在下面才造成的,雖然黑色不明顯,但仔細觀察之後,現在底下的東西正不安定地蠕動著。
想要確認,可是卻又害怕底下的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假如希望不成真,那麼這一切將會絕望。
Ib對於眼前的竄動也沒有其它反應,只是靜靜地捧著花束凝視著。
閉上眼,深呼吸,等待自己準備好後,Garry將手放到棉被上。
「拜託了,一定要是妳啊!」
將整條棉被用力向上一拉,底下的東西一覽無遺。
理解的瞬間,兩個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連呼吸都暫停,一股無法壓抑的衝動湧上,激盪卻一步也動不了。
就像一朵黃玫瑰一樣,黃色的花朵配上翠綠的花莖,思念著的Mary就和回憶中的一樣,留著金黃的秀髮並穿著青綠的洋裝。
躺在床上安穩地睡著,發出輕輕的呼聲。
看傻了的Garry張大嘴,Ib也瞪著水汪汪的大眼沒有下一步的動靜。
由於Garry粗魯的動作令光線闖入,Mary不悅地皺起眉頭,發出美夢被打擾的呻吟聲,並開始伸手在自己的身邊尋找能夠擋住光線的東西。
搜尋了好一段時間都沒有東西,Mary微微睜開眼睛,坐起身子迷茫地看著前方。
「真的是……Mary嗎?這應該不是作夢吧?」
Garry伸手捏了一下Mary的臉頰,而且非常大力還加上旋轉。
啪的一聲非常俐落,Garry被擊潰在地上。
「你是傻子嗎!?竟然捏人家的臉,少女的肌膚是不容你這樣粗魯的對待的!」
「會痛!而且好痛!是真的,這不是夢。」
倒在地上的Garry挺起上半身,摸著疼痛紅腫的臉頰笑得非常開心。看到Garry的笑容,Mary的眉頭排斥地皺起來。
「我看你真的傻了,被打了竟然還笑得這麼開心,讓人家都起雞皮疙瘩了。」
「Mary!」
從Mary的另一邊傳來Ib的聲音,Mary轉頭看向Ib,稍微調整了一下讓自己在床上坐得端正,笑容非常安詳。
「Ib,辛苦妳了,一直奔跑,還受到紅色小人和失敗作的捉弄,假如那時候我在的話我一定會給他們好看的。」
在眼前的Mary令人難以置信,但是不管是她的話語、她的模樣,完完全全都是真實的。
Ib用快要溢出眼淚的雙眼看著Mary平時一貫的笑容。
Garry自己也是,雖然是笑著的,但是眼淚已經快要落下。
「好啦,你們不要一臉想要哭的樣子,開心一點呀,都見面了,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好難過的了。」
想到了什麼的Mary跳了起來,爬下床離兩個人稍遠的距離,接著大方地轉一圈回來面向他們。
「也算是有段時間沒見面了,那麼我就來重新自我介紹吧。」
Mary很平凡地站在Garry和Ib前面,然而Garry卻為此睜大雙眼,回想起了在從前出現過的畫面。
Mary的話語輕柔地說出:
「人家的名字叫做Mary,一直以來都生活在這個美術館,是一位高貴的公主喔,不管哪方面都是很優雅的。同時,也是Guertena身前最後的美術品。」
雙手重疊放到自己青綠的裙擺前,雙腳併攏站直,如夢似幻地笑著。那是Garry在一本書的最後看見的,那幅Guertena最後的作品,也是最美麗的作品。
纖細的腰向前彎曲,這樣的動作讓金黃的秀髮完全擋住了Mary的表情。
「承蒙你們照顧了,你們沒有拋棄人家的那個時候,人家真的很感動。」
隨著說出來的話語,聲音開始漸漸發抖。
「不管是拼命的追逐還是大打出手的模樣……人家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銘記在心,真的很謝謝你們。能和你們成為朋友……是人家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
重新抬起頭,笑容依舊,而兩頰旁也流下剔透的淚光。
「Garry、Ib,人家回來了。」
滿溢的情緒令Mary衝上前抱住Ib,是真實的觸感,不再是那些零碎的紙片。驚嚇卻也開心的Ib紅著臉回應Mary的熱情,用雙手擁抱住她。
「人家的手不再焦黑了,人家也不再只是堆碎紙了,人家的表情也不可怕了,所以人家,終於可以用最美麗的模樣和最喜歡的你們見面了。」
說完的同時嚎啕大哭了起來,Ib也一直不停地哭著,一直忍耐著的感情完全釋放開來,不再需要隱藏、不再需要多想。
「歡迎回來,Mary。」
Garry只是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抱著彼此,和藹地笑著,現在眼前的情景,正是一直以來最懷念也是最希望的。
過了好一段時間,兩個人好不容易才分開,淚痕已經明顯地留在他們的臉頰上,整個神情也多了一絲的疲倦,想必是哭得很累了。
Ib從口袋裡抽出手帕,輕輕地拂過Mary的臉頰,拭去淚水後Mary接過Ib的手帕,換她將Ib哭過的臉給擦乾淨。瞇了瞇眼後,兩個人互視而笑。
Mary跳著輕快的步伐到Garry的面前,雙手背在後面,她臉上的表情變成了開朗的笑容。
「人家就說人家的娃娃不可怕吧,還在危及的時刻保護了你。」
絕對不會忘記當時在那間壓迫的房間裡,看到巨型藍色娃娃從畫裡面爬出來的畫面,差點被嚇得屁滾尿流。
當然一生也不會忘記,那時在被團團包圍的時候,挺身站在他們面前的巨大背影。
「是呢,尤其是你送我的這隻,我可是非常喜歡的。」
「嘻嘻,那就好。來,你們把手給我。」
「嗯?」
Mary左手勾住Garry,右手勾住Ib,然後用力向後一蹬,將兩個人一同向後拉倒,發出驚慌聲音的同時背後傳來柔軟的觸感。
三個人手勾手躺在最後的舞台上,Mary和Ib露出非常滿足的笑容,Garry也忍不住發出開懷的笑聲。
一同遙望頭頂上的天花板,三個人發出驚嘆的聲音,因為一直以來都沒有發現,原來自己正身處於大海之中。
「『哇嗚──。』」
「這是……『深海之世』吧?」
一隻張大嘴巴的魚被倒映在天花板,色系以及模樣都和當初要進入美術館的深海之世一樣。
一團白光忽然降臨在三個人的眼前,它從天花板慢慢落下,彷彿在宣告著什麼一般地吸引了他們的目光,在快要碰到手的時候漸漸變化出四方型的輪廓,然後白光炸開,炫目到讓人頭昏。
等到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白光已經不知道消失到何處,眼前,仍然是那幅要將人吸入到大海裡面的深海之世。
凝視著畫好一段時間,一股懷念的感觸湧上心頭,即使當時是進入一個恐怖的美術館,但是自己非常清楚,這是一生中是絕對不會忘記的深海之世以及那讓人感到無比孤獨的美術館。
害怕,明明就是人所討厭的情緒,但同時也是最讓人難以忘懷的。
「叮咚。」
尖銳的門鈴聲喚回了剛剛掉到深海之世裡面的意識,Garry將視線從畫的身上移開,朝著右手邊望過去。
對於突然闖入眼中的光線感到排斥,Garry用手擋在自己的眼前,過了一會兒後才重新接受從窗外透進來的光線。
窗戶外,是一片和平的景色。簡單的道路、簡單的花園、簡單的色彩,已不再只是暗淡的背景以及令人不安的氣氛。
不過即使在那樣讓人惶恐不安的地方,仍會有讓人無法忽視的事情。
體會著此刻的安詳,Garry發呆了一下之後重新眨眨眼,彷彿在嘲笑自己一般地微笑起來:
「真是的,總是會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之前在美術館的事情呢。」
將剛剛在看的本子闔上,Garry讓自己的背輕輕抵在椅子上。
「在美術館,根本不可能會有這樣讓人放鬆的時候。真希望今天不要有人來打擾,讓我可以悠閒地過完一天。」
「叮咚。」
「啊──煩人的門鈴響了。」
發牢騷的Garry站起來伸了懶腰,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不過現在是幾點啊?剛剛看得太入迷了。」
看向牆上的時鐘,上面顯示著十四點整的資訊。
意識到什麼的Garry睜大眼睛,神情變得和剛剛截然不同,雙眼睜大發出一陣拉很長的聲音。
「對吼,我都忘記是今天了,這個時間的話應該就是她了。」
擺脫先前的懶散氣息,Garry趕緊站起來將書本擺在桌上,拿起掛在衣架上的長版大衣,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擺在桌上的書,書皮是墨綠色,其上大大的標題寫著Guertena作品集。
從房間走出來穿過走廊,到達玄關,Garry打開門迎接站在門外的賓客。
「午安,打擾了。」
聲音細小到讓人容易忽略,咖啡色澤的長髮隨著禮貌的敬禮點頭而擺動。
「歡迎呀,Ib。」
Ib穿著白上衣紅裙的裝扮,安靜的模樣直到現在依然熟悉。
將Ib邀請進房,帶到客廳。一張大桌放置在中央,其他周邊有許多裝飾品、櫃子擺放著,天花板則掉掛著大型的燈座,給人一種豐富卻不會過於奢華的感覺。
Ib找了個位子坐下後,將雙手以及帶來的簿子放在桌上,桌子的高度差不多在Ib的脖子,所以Ib幾乎是趴在上面的感覺。
「嗯?妳帶來的是什麼?」
打開那本粉紅色外皮的簿子,翻到某一頁之後轉面向Garry給他看。
看到的同時,Garry就像吃到什麼難以下嚥的東西一樣,表情難受地皺在一起。
「這是……?」
是一幅Ib自己畫的畫。符合Ib年紀的可愛風格畫出來的龍,身上的色彩非常繽紛,就連眼睛也大大的很可愛,此外還有一隻可愛的馬,色彩也是非常多樣,模樣也是相當可愛。
可是那隻可愛的龍卻可惡地纏繞在可愛的馬上,完全無法理解Ib所畫的東西。
Garry沮喪地問著:
「這到底是……?」
Ib天真地回答:
「馬卡龍。而且有很多口味。」
Garry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擊倒,只知道那東西的威力不可小覷,而且還是Ib帶來的。
「雖然繽紛的顏色代表了口味,可是這可不是馬卡龍啊,況且這叫龍卡馬才對吧?……不成不成,我還是去把冰箱裡的馬卡龍拿來好了,不然等一下她來,一定會火冒三丈。」
一瞬間傳來的疲憊讓Garry駝背。Ib沒有太在意Garry的畫,將注意力轉向另一邊。
「那幅畫,好喜歡。」
淨白中帶點淡紅的牆壁,上面掛著一幅畫,畫中可以看見三個人。
一名是留著紫色的頭髮男子,從身材可以看出是三人之中最年長的,手中抱著不符合他年齡會有的藍色娃娃。
旁邊躺著有著鮮紅瞳色的女孩,年紀和身邊的金髮女孩相仿,一個人捧著鮮黃的花束,另一人將潔白的手帕放在自己的臉龐上。
三個人一同仰躺在漆黑的背景上,笑著好似得到珍寶一般的開懷笑容,整個畫面給人滿滿的溫暖。
順著Ib指出去的手看去,Garry露出輕鬆的微笑。
「那幅畫現在被說是Guertena的親手畫跡,這可是讓我吃盡了麻煩呢,三不五時就有人來跟我談價或是求我將這幅畫捐出去展覽給其他人看,門鈴聽到都快要煩死了。」
口中抱怨的同時,笑容並沒有消失。
「那些笨蛋也不想一想,不管是什麼條件,我都絕對不會把這幅畫讓出去的。畢竟,這幅畫可是我們的見證呢。」
原本打算移動,可是卻因為心中的溫暖擁上而停止了那樣的打算,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來,讓腦中的回憶開始奔跑。
「想當初,Mary為了讓我們進到美術館,把整個原本的世界變得又黑又安靜,還寫了那麼醜的字,那樣的邀請現在想想還真讓人傻眼。」
以為只是普通的展覽,沒想到進入不久,人都消失無蹤,整個氣氛也都變得死寂,走到深海之世前面,地上還用顏料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字。
「整個美術館是那樣的寒冷、恐懼,很多時候都害怕得差點窒息,而且就連一絲絲光線都無法看見,就像掉入到深海之中一般,是那麼地絕望。」
疲累、驚嚇、害怕足以讓人身心俱疲,再加上沒有任何能夠逃出去的依據,絕望更是讓人失去一切力量。
「不過那也都只是前面迎接的部分,一直到見到Mary,這個美術館便開始不一樣起來。雖然一開始有些彆扭,可是打成一片之後,充滿希望的溫暖傳上心頭,對於美術館來說,那可是非常奢侈的感覺呢。」
開朗的笑容、高亢的聲音、活潑的個性,展現在兩個人的面前,她傳達了熱情,讓美術館不再冰冷,不再只充滿絕望。
「沒有辦法放棄她,也沒辦法忘記她,她對我來說是個無法取代的朋友,就算我現在已經離開了美術館,很多時候還是會想起她。」
Ib聽著Garry說的故事,嘴角也微微上揚,就像嚐到甜點一樣,淡淡的甜味瀰漫著。
「畢竟呀,Mary是我們在深海之中的太陽,帶給我們溫暖、帶給我們希望。」
金黃色秀髮的她,正是這樣子的存在。
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確認了彼此的意思之後一同開口:
「『即使是最後的之後,我們依然會是朋友,永遠不會分離。』」
說著的不是一般的話語,而是一種確認過彼此心意的誓言。
說出來的時候,三人躺於大床上的回憶也同時出現。炫目的白光消失之後,一幅畫出現在他們面前,接著三人一同說出永不分離的誓言。
「叮咚。」
「喔,看樣子是來了……。」
意識到的同時Garry從椅子上跳下來。
「糟了!我還沒有去拿馬卡龍。」
正準備要衝向廚房,Garry急轉彎朝向另一頭衝刺。
「等一下,我應該要先去開門才對,不然她等一下一定會殺人的,我可不想再看到她生氣的模樣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才剛衝刺一段距離,門鈴已經像爆炸一般連環響起,Garry感受到自己的脖子已經被掐住般難受,更加加快了腳步。
餘光中看見,Ib正哼著歌看著自己的簿子,神情非常輕盈,Garry的著急完全傳達不到。
「喀嘎!!」
刺耳的玻璃破碎聲讓Garry臉色鐵青,不難想像,是玻璃被石頭給砸碎所傳來的聲音。
「等一下!我要去開門了,妳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
因為玻璃被擊碎,所以聲音放肆地從外頭傳進屋內。
「竟然敢讓人家等,你這個人不配稱做紳士!要叫做小狗!趕快給人家開門!如果等一下進去人家沒有看到馬卡龍的話你也會完蛋的!」
「來了來了──!」
看著簿子的女孩,聽見這番對話,溫暖地笑著。奔跑的男子朝著大門衝刺,開朗地笑著。
對著屋內大吼的女孩用簡單的披風披住自己的金髮,臉上掛著優雅的笑容。
面前的大門打開,接受男子的邀請,女孩朝著裡面走去。
三個人聚在一起,他們的笑容,和那幅畫裡面三個人的笑容完全一樣。
一個美術品的名稱,並不單單只是給予一個讓人能夠記憶的名詞,那同時也是作品意義的一種表現。
在牆上的畫下面,和其他美術品一樣,也有著標記名字的展示牌。
深海之誓。
上面如此寫著。
ED7.「最後的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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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首先先感謝各位看完這突破二萬字的小說!
當時寫完ED6其實並沒有打算再寫下去,誰知道作者竟然更新的這麼大,讓我的手又不由得開始竄動起來!於是又有了這篇。
話說我回去完第二輪的時候還是一樣快被嚇死了XDD
對於遊戲,再次致敬!
泉紡蒼 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