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部落，火車駛過山林，
伴隨那彷彿永不停歇的運轉聲響，
晚風挾起飛快流逝的景物輕撫著旅人記憶......
我，單身，過四十歲，中年失業。
明明已逾不惑，人生卻沒什麼值得說嘴的成就。
……【小貓先生 X 秘密來訪】最後的末班車
二十年前，師範畢業，親友們興高采烈地為我送行。
畢竟，這家人終於出了一位 "先生" ！
可惜當被通知分派單位時我差點沒暈倒，
某個鳥不生蛋的山野荒郊？開什麼玩笑！
儘管每個人就算嘴巴不說，
但他們心裡頭的竊笑我可是一清二楚。
特別是那些留駐在大城市的同儕們，
機會多，樂趣多，離家又近。
唯獨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當然，時過境遷，
如今 "小學教師" 這頭銜代表的不再是什麼鐵飯碗，
反而成為了我求職路上困境。
只能說市場需求吧，
看看現在哪間學校還怕招不到老師？
根本已經供過於求了啊這是，
偏偏學生倒是逐年逐年不斷地減少......
「喲~他鄉的遊子唷~
山中的生活改變了你什麼~
孤獨與流浪又圓滿了什麼~」
怨嘆著生活不易，
嘴裡不自覺哼起村裡人教我的山歌......
還記得那時自己初來乍到，
完全就是名沒見過世面的小菜鳥。
對於山野生活不僅生上難以適應，
心裡老實說也沒有打算在此久留──
我決定過些時日，申請轉調回台北的大學校去。
即便如此，村裡所有的孩子，
卻仍對我這都市人的到來感到興奮......
尤其這裡可得特別聲明，
我指的是那種真正異於常人、
甚至有些不明所以然的 "重度興奮" ！
他們成天追著我跑，
從白天出門便跟在我屁股後頭，
好像在追跡什麼有趣的獵物一樣，
哪怕到了學校也是如此！
由於全校就我這麼個老師了，
因此不管低中高年級基本上我得全包。
當然這點上，
備課方面自然較為辛苦，
但反正山地部落裡孩子並不多，
原本這倒不成什麼事兒。
問題在於這些小傢伙根本沒人肯乖乖靜下來聽我上課！
一個一個不是發呆看著窗外，
不然就是拼命插話打斷我。
好不容易終於教會他們舉手發問，
開口卻是一句 "今天天氣好好，我們可不可以出去玩？"
......我了個擦，去你個大爺啊！
但是，相較於都市小孩，
這些小鬼們卻充滿了純真與無邪......
他們不常說謊，也不太會說謊，
頂多就是不肯出賣同伴，憋著臉跟我行使緘默權；
他們很講報恩，但卻不太記仇，
明明昨天剛被處罰，今天卻照樣笑嘻嘻地圍在我身邊繞；
冬天當我生病，他們拉著父母前來探望卻賴住不走，
說是要等我病好才肯回去，否則便要留下來過夜怕我不再醒來；
他們說什麼怕我沒家人陪會寂寞，
老愛在聖誕節跑來占據我家，要我送他們禮物，
偏偏山裡平時明明都沒有在過那些外國節日；
休假時老愛捧來滿滿一手的水果讓我帶在路上吃，
彷彿我回趟平地需要坐上兩三年的車一樣；
儘管一個個都常惹我生氣，
但卻又常做出些溫馨舉動。
不知不覺，我再也沒有想起轉調的事，
自己似乎已逐漸習慣了，
這種在 "荒郊野外" 的日子......
我開始慢慢學會了如何與他們相處，
課堂也漸漸從室內移到室外......
我們彼此不僅分享書本上的知識，
同時也探索山林間的智慧，
共度了許多悠閒美好的歡樂時光，
觀賞了無數次每晚那純淨無暇的繁星點點。
儘管外界可能瞬息萬變，紛擾不堪，
山裡卻猶如世外桃源，隔離一切汙穢，
僅僅包容了這些孩子們最純真且自然的童年。
不過，春去秋來，
一屆一屆畢業離開，
新生的孩童又入學......
直到最後，終於沒有學生了。
雖說人口外移本來就是山間部落共同的宿命，
但若非親眼所見，自己可能也想像不到竟會如此淒涼傷感。
年輕人都下山尋找更好的機會去了，
老一輩既是留也留不住，拉也拉不回來，
畢竟一切都是為求生存，在現今的社會體制之下......
火車準備進站，速度開始放慢下來，
聽說這條路線今晚似乎也是最後一次行駛了，
由於部落的人口越來越少，
使用率不達標的班車被列入裁減也是再正常不過。
我邊想邊提上自己的行囊，
決意狠下心來撒手揮別往昔！
但......嗯？車門怎麼沒有動靜？
回頭一看，自己似乎是唯一的乘客，
該不會......就這麼給人忘了吧？
這時，正當我想大聲呼救，
車長室的門卻突然開啟，一名年輕人走了出來......
整齊的台鐵制服，帶著一頂帥氣的圓盤帽，
年輕人突然恭恭敬敬地向我鞠了個九十度正禮！
接著，才聽見一個哽咽的聲音緩緩開口說道：
「謝謝你，老師！謝謝你......」
……
片刻過後，下了車，我點起根菸，
獨自在月台逗留了會兒，
目送那噴著白色煙霧的往昔，
背對自己緩緩駛去，
彷彿看見教過的孩子們一個個也正朝這裡揮手道別......
「喲~他鄉的遊子唷~
山中的生活改變了你什麼~
孤獨與流浪又圓滿了什麼~」
我，單身，過四十歲，中年失業。
明明前途未卜，卻不知為何，
心頭滿是暖洋洋的感覺。
-完-
感覺還不太行，好難啊。
創作內容
【小貓先生 Ｘ 秘密來訪】-最後的末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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