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經過切割可以獨立成章,但還是希望能夠先看過前篇。
我自認為是平凡的孩子,過著平凡的日子,平凡的努力著,享受平凡的幸福。就算少個母親也從來就沒有覺得哪裡特別不一樣。
在家裡跟普通手足一樣會吵架,為了小小的事情大吵一番,像是把杯子放在桌邊,大手一揮打翻了,灑滿了桌子和地上、噴到其他人衣服上,或者因為陶器僥倖掉在地上沒碎,想證明這東西不會碎而「再摔一次」,結果惹得年紀比較大邊哭邊把另一個人打趴在地上。其實,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啦。
車子已經停在騎樓外,黑色的外型陽光上格外搶眼。是跟租車公司租來的,家裡並沒有轎車,出去遊玩大多是用大眾工具。
「開山路沒問題吧。你應該有半年沒開車了。」
「我沒忘記怎麼開車。」爸爸很快的回答。
「那出發吧。」弟弟家棋似乎有點不耐煩地接著話。
隨著車子前進,日光似乎也越來越弱了,窗外是瑰麗的景致,太陽要沉海了,紫色橘色的,異常的美麗,穿過兩旁都是芒果簌簌的綠色隧道,開過大約操場繞五圈的距離。因為今天是非假日,所以人顯得少些,偶爾看見幾台機車、幾輛腳踏車從旁邊騎過。黃昏天色顯得柔和。
不過當我們到山上的時候天色已晚,車外的景色,玻璃卻映出淡淡我的身影。
「下午山區有下點雨,風吹之下,有點涼意,看來帶外套出門是對的。」
「喔。」不管說什麼,只會得到這樣的回應,似乎完全沒有興趣,只是專心駕駛,加上身旁的人在帶著眼鏡不知道玩什麼遊戲,搞得我像自言自語的笨蛋一樣。
只好轉開廣播,聽著音響傳過來的各種歌曲。
山路彎彎曲曲起起伏伏,上上下下時格外危險,不過爸爸到是很平緩的開著車。爬上平緩的坡道,用晚餐的地方就出現了;餐廳就在廟宇往左邊那條,沿著柏油路向上走,有的大大綠色空間的建築就在出現在左邊。
儘管是夜晚了,這邊還是一樣熱鬧。偶爾還能聽到不知到哪裡傳來的老人們的歌聲。空氣中無疑有種燒過的氣味,是菜餚飄散著那種,以及咖啡的烘焙香。
「歡迎光臨。」
爸爸跟老闆是舊識,到底怎麼認識的我也沒有問過。以前常常帶我來這。現在接待的是他女兒,跟我是同樣的年紀,有著微捲的短髮。我們以前是小學同學。小學時候就像是未經觸底的天然寶石,像個野孩子,現在經過時間的琢磨後,拋出了光采。真是個美人。
她帶我們到位子之後,便去別桌收拾,沒有多聊,從座位看下過去,四周玻璃落地窗外景致十分舒暢幽雅,若不是有事耽擱了,能扣早點來的話,應該能在此度過一個悠閒午後才是。
吃東西總是拉近人們的距離,進食總是最沒心防的時候。主菜可以草熱氣氛,所以某種意義上,算是自己煮出的火鍋才會那麼受到歡迎吧。
所以,桌上三個餐都是火鍋。
吃完晚餐後,接著要移動到今晚真正的舞台去,老爸踩下油門,而我坐在一旁,已換長褲和外套,這套服裝是為了接下來的夜行而準備。這樣光線不足的情況下,他變得比實際年齡還大了些。
現在是尖峰時刻,因為浪漫節日而上山下山的車輛都魚貫想滑過山路,要不是今天不是六、日,不然肯定擠成一團吧。把車子停下,走過那條有著小橋流水、偶爾可以看見放山雞在那跑來跑去的人家,黑夜就變深刻了。
我們再度踏上地時,天色已暗,一旁的檳榔樹筆直挺立,就算只是看著,就算穿著鞋子也能感受到底下土壤的堅實,走過橫在小溪上的木橋,聞著濕涼涼的空氣,看著下面就像就像站在世界的邊緣。站在夏秋交際之處。
越往上走,氣溫就越涼了點,風從道路的兩旁吹來過來,偶爾可以見到幾盞沒有亮起的路燈,是壞了,還是在休息呢?為人類守夜鐵定很累了吧!人們心中就是害怕著黑暗,或許真有什麼可怕的怪物在裡面。正因為黑夜太過危險,所以人類才造出這些明亮個火炬守望著夜吧!
現在還有多盞燈讓影子和影子彼此交疊成更深的顏色像著天空打開手臂,就會有三頭六臂映在地上,但更前面就完全沒有燈光了。打開手電筒。來了幾次後,還是覺得這就像秘境探險,整個寬闊的山野只有這邊亮著,要是望向山谷,就會感覺很奇妙。
像是積木沿著山坡疊上去的石階,如果抬頭仰望,會看群樹圍繞的小天地裡,月亮彎彎像微笑,空中一片明亮,是星夜。數不清的光輝傾瀉而下,在葉片掩映中顯得閃爍。
當其他人打包準備下山的時候,我們卻往山上走。
除了我們手中拿著的電筒光外,全然看不到其他人工光源。拿著一盞小燈走在這樣黑暗的山道上,感覺實在微妙,若從遠處看,或許我手中的燈光就像螢火蟲一小點吧。
走過這段路後,前方的高台豁然開朗了起來。我們光用腳就到達這個看星星的好地方,實在不可思議。還記得第一次被爸爸帶來這邊的驚訝。
「好漂亮。」
「有點冷了,把外套穿上。」
我們停下來把放在包包的外套穿上後,便繼續前進。路上夜深人靜,沒有半點聲音,唯一能聽見的只有草叢中的蟲鳴,還有我們的腳步聲。比起最近常出現在電視上熱門觀星的地點,這邊安靜的出奇。
天空的黑暗似乎融盡了山中的色彩化為單調的灰暗。突然,帶著圓頭的繩狀物竄了出來,原來是條蛇。
我嚇了一跳。
「不要慌,你怕蛇,蛇更怕我們。」就算是這樣還是會害怕啊。
「我怕被咬。」
「看清楚,這不是毒蛇,三角形頭的才有毒牙。好啦,老姐不用再抓住我了,蛇已經溜走掉了。」
「真的嗎?」
深呼吸。我的內心,似乎也隨著環境沉靜下來,有別於白天雜亂無序的思考,燈光使人盲目,清風晚晚,徐徐吹來,我的衣襬在氣流中搖曳自如,兩旁樹的葉片隨著節奏輕打拍子。彷彿連綿不絕的詩句,謄著歡迎我們到們的到來,儘管只有月光和滿天的星星的明亮,依然能感受的生命的活躍。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自己也一點一滴的沉澱所有的不愉快。
「到了。」有種驚醒的感覺,不知不覺走到了目的地,爸爸開始架起了三腳架,把鏡頭對向天空,是要長時間曝光拍星軌吧。
山上和山下的生活應該有著天壤之別吧,尤其城市晚上人多的地方還是燈火通明、一片喧嘩,但這裡就是能夠放鬆身心,把白天累積的不快釋放到空氣中,因此只要每次到這邊旅行,最期待就是走這段夜晚的路,輕踏起石階,投進安寧的懷抱,感受沉靜的感覺。
「天空藍藍的,連星星都看得好清楚。一點雲都沒有呢!」
「那個光帶就是銀河吧,把牛郎和織女分開的那條。」
今天是七夕。七夕美麗的故事其實超乎想像的遠距離戀愛,天鷹座主星牛郎星和天琴座主星織女星中間不只是隔了條天河,而是相差了整整十六光年又多了一點的距離,光一秒可以繞地球七圈半,要讓這樣快的光,跑上十六年的距離到底是多遠,我實在無法想像。或許鵲橋真的有什麼超越時間、空間的魔法也說不定,或許也就告訴我們:就算是相隔這樣的距離,只要兩顆心緊緊相依,就能化整為零。
「喝一點,會暖和些。」
「謝謝。」
我雙手接下嚐了口,就拿給家棋,又把雙筒望遠鏡傳過去。只見爸爸拿出繪圖板開始看著點燃的火焰不知道在畫什麼東西。
但炭爐燒著,發出微微的熱度。雖然不及營火那麼壯盛,還是給予了心理上無比的溫暖。
「說起來,爸。」
「什麼事?」
「第一次來這邊的時候,帶著木炭火盆,一副怪怪的樣子說:『今天晚上我去看星星。』,讓人超緊張的。」
「跑到了山區,還以為你要帶我們去自殺。」
「不會做哪種事情的。那太不負責任了。」
「嗯。」
爸爸輕呼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定似的把話說出口:
「我知道那時候沒有我你們很難活得好,所以,我得要活下去才行。」從火盆中跳出的火星點點的向上飄,漸漸沒了光芒,卻感覺不是消失,而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星星很美呢。」為了掩飾心底的尷尬脫出口。
「一直很喜歡這樣看星星。」
「就算是之前畢業旅行去的高山農場也不上這邊的星空,那邊還是人太多,光太亮了啦。」家棋也附和道。
天上布滿寶珠落在黑布的星空,啊,好壯觀,我們生活的地方是絕對看不到這樣的漂亮的星海,絕對看不到這麼多,有事沒事一閃一閃。
爸爸拿起平版,開始塗塗抹抹。時而抬頭,時而低頭。
「別這麼暗的地方畫圖,對眼睛不好。」
「已經有人這樣念我十二年了,我從來沒照做過,視力還是一點五。不要擔心。」
十二年,媽媽嗎?一不想心就把心裡的問題說出口:
「爸爸和媽媽當初怎麼認識的。」
似乎對我問這樣的問題感到驚訝,爸爸頓了一下才回答。畢竟我從來沒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現在的臉讓我想起告別式那天木然的表情。
「我給點時間。」沉默了良久,就像緩緩地打開記憶的門扉。
「你可以慢慢說,時間很多。」
「簡單來說,我跟星欣是下棋認識的。」
「啊,所以我們的名字才會這樣取嗎?高中、大學社團?」
愛詰、家棋。
「是國小時候,我們參加附近活動辦的圍棋教學遇見的,三年級的暑假,那時候我們是不同班。」
「原來是這樣。」
所以他們認識不只十八年,而是二十五年嗎?
後面,又從空中墬下幾顆星子,一顆、兩顆、三顆。已經錯過了幾顆了呢?就像是追巡著什麼似。
爸爸不會想她嗎?這種話不用問出來也知道答案。
凝視著沉沉的天際,希望覓得答案,明明知道某顆星就在上頭,但無從看見,儘管如此還是往天際探詢。
想啊,但是想有什麼用。他一定會這麼說。
不知不覺開始,閃耀的光精畫過天際。一顆、兩顆,就像銀河上的星星掉了出來。或許應該說是傾倒比較對吧,像是蓮蓬頭。今天來到這裡的原因為其實就是流星雨,每年都來看。
今年的八月十二日「英仙座流星雨」最大期和正好跟七夕情人節撞在一起。上弦月,所以等到半夜,子時過了,那鉤子掉到了平面下,才會看得更清楚。
「那你相信流星嗎?」我卻說出這樣的問題。
「我相信,對流星許願可以實現願望。但流星太小,只能實現微不足道的事情。我真正誠心祈禱的事情,它們就沒有為我實現。」
流星,或許會聽見你的新願,但只能實現微不足道的事情。我訝異地看著爸,爸沒有回頭,只是直盯著前方黑暗的天空。
「曾聽過,人離開後會變成星星,但是我找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找到。」
他的眼神就像荒原上逐漸腐朽的堡壘。
「讓你媽回來這件事,或許需要的是一顆同恐龍滅絕大隕石也說不定。」
依循著爸爸的視線看上去,一條條光帶劃過,像是伴隨著聲音和氣味般發光,他們證明自己曾經在此,在消逝前不斷展現自己的光芒。就像轉瞬即逝的美好。
流星,此時此時刻沒人知道事情,你們或許都在那一刻看到了。
那時候否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牛郎和他兩個孩子在這,但織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