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發文~
一日，宋定伯從睡夢中醒來，晃晃稍嫌昏沉的腦袋，下意識往一邊望去，卻看不到熟識的鏤空窗框。啊，對……我已不再是道教的弟子——宋定伯了。
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套上布鞋子，便一手摸牆，依靠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光亮一路走去。
不多時，他來到一個亭子，一個從頂洞灑落的月光照亮的亭子，原來這個山洞不只有一個洞口而已。他不適應地瞇起了眼，只見鬼靜坐在亭子裡，桌上卻擺放了兩個杯子。
悄然走到鬼的身後，執起他一束僅以幼帶綁起的青絲，似有一絲隱香撲鼻而來。鬼掛著淺淺的笑容轉過頭來，拍拍身邊空著的位置，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鬼安靜地凝望著銀月，清亮的月光映入他的眼眸，這專注的神情竟使定伯一時之間看呆了，時間凝結。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鬼的提問打破了寧靜。
前世、今生……定伯認真想了想，對上鬼的眼神正想回答，卻被他打斷了，「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一個王朝稱作「商」。商朝的末代君王，紂有一位寵妃，而滅國之災，亦是源自這位來歷不明的妃子——妲己。多名大臣擔心妲己是敵國的細作，悄然調查妲己的身份，可是這位女子宛如仙子，只憑空出現，沒有留下一絲線索。
在眾臣子忙於調查妲己的同時，紂王對於妲己的寵愛己超出眾人的預期，不止建立了酒池肉林，甚至終日沉迷酒色，不理朝政。不斷勸諫的臣子，也被先後處以各種刑法，殘虐至死。商朝的民心逐漸崩潰。
就在這動盪之時，紂王的身邊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被帶到王殿前的男子，紂王只消一眼，也是這一眼，決定了他今後的命運。自那次殿前一瞥，他便不曾見過紂王，也被押到一個無明的牢房，每天受盡非人的折磨。
他曾想過，要是合上了眼，不再醒來，該有多好。可是，他卻不得不在身上烙下更多鞭痕、更多烙印後，再次睜開眼，默默忍受獄卒的暴行。只因被關到深牢的那一天，有人告訴他一句話——
想要自己的故鄉平安無事，就別妄想逃跑，或是自我了斷。
直到某一天，沉重牢門再一次打開，男子仍是維持同樣的姿勢，等待如雨灑的鞭打。
片刻，沒有獄卒的呼喝或是長鞭揮空的聲音，只有正上方傳來的輕笑。
「來人，把他拉出去。」
「是！」
男子半身被獄卒架起，半身在地上拖行，經過牢門時還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原已開始結疤的傷痕，又一次裂開來。新傷和舊傷，渾身火燒似的，男子才禁不住昏倒了。
男子是被淋醒的。
渾身無力，連抬頭的氣力也沒有。
男子的頭髮被拉扯著，強迫地對上眼神。這是一位頗得寵的臣子——至少從衣著看來是。對視不過一秒，他便放開手，任他癱軟倒地。
「拖下，洗淨了再來見我。」
接下來，等待男子的不是苦盡甘來，而是更為嚴苛的生活，只要稍有出錯，輕則一日不吃不喝，重則負傷練習至無錯。再怎麼苛刻的待遇，他都熬過了。最後，他成了紂王影子一般的存在。
於是，他開始代替紂王出席各個會議。初次作為替身，是在國家的朝會上。男子忐忑不安，要是被察覺並非紂王本人，莫說事後會否受更嚴厲的訓示，就是連保全性命，亦未必能成。
初次任務，平安完成。
多次以來，男子已不再擔心會被揭穿，即使是那臣子，也無法將他與王分清。瞄準那臣子對自己的管束稍有不慎之時，男子走出了一直以來，無須作替時待著的暗室。
溫日灑在園子裡，為園子裡的植物染上一層金黃色。這是男子自被押到皇城，忍受無盡的折磨後，首次感受到日光的溫暖、炙熱，感受到……自我。
這時，一把嬌柔的聲音使他心頭一緊，「陛下？」
沿聲看去，是一名打扮樸素的女子，臉上只畫了淡淡的妝，一頭柔順的長髮只用髮帶輕輕一束，垂在胸前。這麼一位女子，在王的跟前竟不必行禮，想必非常受寵。
女子自顧自地在園子裡踱步，欣賞花朵綻開的美景，卻不曾離開男子的視線範圍，時而與男子介紹哪種花的特性。正當男子默默聽著鮮支有藥效云云，女子突然一頓，「陛下相信前世今生嗎？」
「不。」
「也是呢，要是有下生的話，希望你我不相遇吧。來人，把陛下『請』回。」她毫不留情地喚人把男子趕走。
「為何……」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見女子眼神中毫不掩飾的嘲諷時便明白了，她一開始已知道自己並非那位。
不等女子身邊的婢女接令，男子已邁步離去，轉身的一刻瞥見女子臉上一抹悲傷的微笑，美輪美奐，再轉過頭去想要證實，然而女子已離開，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
男子回到暗室後，還是被那臣子得知自己「逃走」了，免不了捱鞭子和辱罵，男子有好幾次想要逃離，可是想起女子的笑容，男子忍受了下來，若是自己繼續當那位的替身，也許能夠再一次遇見女子，看見她的笑容……
正是這樣的執念，使男子毫無怨言地承受種種折磨，甚至在得知軍隊被姬發軍擊潰，並正朝王的所在地進軍後，不加思索便趕往鹿台。這一切只因為那女子，女子仍在王的身邊！
待男子趕到，只見女子站在熊熊烈火前，又走近了一步。他以為女子想要自焚，連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只見她一臉錯愕地回望他。
片刻，柳眉上揚，戲謔地說道：「看來，公子還沒有放開臣妾的意思啊？」
不等男子的回應，她便抽回手，又向火舌邁進一步，「他就在裡面，」許是怕男子不知所指為何人，她又補充說：「王。」
「他自焚了，就在公子到來以前。」語氣平淡得像是敍述與她毫不相干的事。
當男子為王已死的事實震驚，女子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入冰窖，「把他拉出來。只要是臣妾的請求，想必公子是不會拒絕的，是嗎？」
半晌，男子回問一句，「要是在下做到了，妳會快樂嗎？」
說罷，他走入火海，隨即被濃煙包圍，即使用手捂住了口鼻，仍是被濃煙嗆到，眼睛也快睜不開，無方向地一直向前走。
模糊間似乎被什麼絆倒了，但身上各處都火燒著脹痛，手指動不了，眼睛睜不開，呼吸也漸漸微弱了。
我捱盡殘虐，只為妳回眸一笑。
那麼，妳快樂嗎？
【未完待續】
創作內容
﹏人鬼情未了﹏(2) By 水離
原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