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水洗滌過,被清風吹拂過。以狡詐淬鍊,以戰火烘焙。用無數的悲歌襯托,用繁雜的
文明擰扭,造出一個百萬年的高度,一座不勝寒的峰,孤寂的矗立巍巖,在時光的荒漠上,咆
哮沉默。
一月,一個令人煩躁的季節,不單只是酷冷的溫度,或許伴著一點大難臨頭的氣壓,襲捲
了考生的心頭。只是每個人咕噥著嘴振筆疾書時,我卻是有些難過的,一種情緒來襲。每當翻
開歷史時,總是伴隨著這種哀愁,像夢魘,像濃霧,更像千萬條銀細而冷邃的鋼琴線絞上,纏
繞出窒息的音調。往日好似也有這情緒,也是歷史,是的,令人無奈。
慘白的燈光下,我思考著,卻又似轉輪鎖死般的陷入泥淖。為何又是歷史?不是數學地理
云云?而這種情感,又與乍讀沈從文先生的《菜園》不同,不是巨大而冷斂的悲傷,而多了一
種哀與無奈的因素。喝來有些苦澀卻又不至難以下嚥,但又不甚討喜,沒有甜膩膩的幸福,而
是一種草木蕭瑟的蒼涼。瀰漫,然後擴散,充塞在身體的每一角落,蒸騰而後氤氳。
於是,一種畫面在雲霧繚繞中浮現,一種不願看見的清晰。有清末皇帝的嘆息,有二戰人
民的鮮血,有宮廷鬥爭的犧牲,世界強權的衝突,在工業革命後的無助吶喊,在東亞共榮下的
侵略壓榨。百萬年來的富麗堂皇伴著寂寞哀愁,鮮明而又朦朧的再度上演。在文字間,在意象
裡,復活而後死去。就像過往,就是過往。
因而我閉上眼,斜靠著冷冰的牆,腦中卻是一片喧囂。這部以血寫成的歷史,是多麼得令
人不忍去閱讀。刻劃了人性的醜惡,國家的衝突,宗教的對立。在我等自傲的璀璨文明底下,
竟是如此的不堪入目!但又不得苛責歷史上的小人們不能為君子。因為他們只是忠實的出演了
人類這看似偉大實則渺小,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的角色。或許這個世界即為悲劇的最高境界-非
有極惡之人,亦不盲從命運,只是角色位置如此而必然如此。沒有貪婪的《凡爾賽條約》就不
會有希特勒,沒有強勢的干預豈會有一隻雄健而戚惶的鷹,直剉進曼哈頓人民的恐懼?一切的
一切都似乎有個無從避免也不知如何避免的因,而人們正在嚐著自己所種下的果。
唉!人世之間,什麼才是善的,又有何者為純惡呢?什麼才是正確的,又有什麼才是錯誤
的呢?答案啊答案,在時間那蒼緲的風裡。想找個依靠,但在這混亂的世代,又有何枝可棲
呢?國家、宗教、民族、膚色、血統。我們不斷的切割、分立。終究產生衝突。每個人都活在
自己建築的世界中,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我們的歷史,正呈現著分化,寫盡了人們
心中的寂寥不安,道出了這百萬年的孤寂。我們看似很近,實則天涯海角,胡越兩地。
於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悲哀油然而生,一種無奈的空虛浮現心底。想找人傾訴,又不知可找
誰吐露。亦不知此等現象可歸咎於何人,這是舴艋扁舟也載不動的。因而就這麼攢蹙累積在
方寸之中。我們到底是追求自己期待的生活,抑或是滿足歷史期待的活著呢?
高度一日日的增加,功名利祿也顯得渺小,一切國仇家恨是非對錯,似乎都將埋入山
勢之中。或許有朝一日,這種情緒來襲,將伴隨著百萬年的孤寂,葬在山腳下一個個無名塚
中,讓大地將之消抹撫平吧。
噫!鵜鴃又鳴,朔風復起。乍暖還寒,小樓東風。獨自憑欄,更遠還生。歸去來兮!歸去
來兮!夢遙路遠艱行,幾點血墨難筆。豈一個,哀字了得。未若掛枝東南,赴身清池,偕古今
寂寞騷人,同銷萬世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