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有雷《劍影魔蹤》第19集內容（還滿驚人的），不過有做反白處理，有心理準備再反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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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七 依靠〉
場景：琉璃樹下
時間：九龍變19／劍影魔蹤19
事件：默蒼離與俏如來師徒相處
角色：默蒼離、冥醫、俏如來
血紅琉璃樹下，一盞燭光，兩道身影。一者墨綠，一者灰白；其餘顏色，僅有夜幕無盡的黑。
兩人圍在小小書案邊。案上堆著滿布文字，胡亂捲起、互疊的紙張。白紙黑字間，滿是朱紅墨痕的提點、旁註及說明。甚至還有不少狠辣地直接劈下，代表「刪除」意味的筆畫，將苦思多時的心血一筆否決。
白衣者並不心疼。或者說，收起心疼，順服地思考著被刪的理由及旁邊註解，一步步檢討自己擬定的策略。
原以為可以不必動用到紙筆，像以往那樣只憑清晰的思路，進行每個安排、每個準備、每個動作的順序排列和機動應變——師尊的確也同意該把腦袋訓練到這般境界。然而在層層疊疊的步驟計算之後，他陷入混亂，只好土法煉鋼地祭出紙筆，反覆抄寫記錄、修改方向，再交由師尊觀看、提點。
「俏如來，你又忘記了。」
從紙堆裡抽起其中一張，默蒼離將手指押在特定幾行字上。俏如來驚呼，立即明白自己這一步漏掉什麼重要訊息，連忙修正手邊正在寫的內容。令人汗顏，那張紙上的內容還是自己所撰、未被朱紅筆畫刪除的部分。
「這邊，剛才的註解裡有提到。」
「是，徒兒馬上改。」
「還有這邊，與前面第三項的做法如出一轍，根本不能當作備案。」
「是，那就刪除它吧？」
「一被否決就要捨棄？你都不思考問題出在哪裡嗎？」
「唔……」
「從這個步驟開始，只要改變方向……」
俏如來趕緊點頭，靠過去仔細聽默蒼離的指點。
師徒倆討論、延伸、刪減、書寫、閱讀、批註、修改，然後又繞回討論，就這樣重複直到深夜。
時至三更，俏如來身心皆疲，臉上蒙著一抹未曾蒸發的冷汗。
思考再思考，除了方向明確的棋盤推演，要一步一步想出可能的發展、需要的事前準備，還要努力去尋找是否有未察覺的變數？怎麼讓局勢不會太受外界變化影響？預想範圍內會有哪幾種突發狀況？怎麼掌握特定人士的動向，不讓他們有機會取得更多情報？哪些訊息該透露？哪些訊息該隱藏？出現某些意料外的反應時，對方又是在盤算什麼……
俏如來滿腦子都是這些東西，沒有察覺師尊的視線正望向自己。
突然一句「我出去走走」，反倒讓俏如來嚇一跳，急忙往手邊某張寫滿紅字的紙一抓：「師尊，徒兒這裡還有疑問——」
「你自己好好思考。」掌間銅鏡已升越俏如來額頭高度。默蒼離站起身拍拍衣角，往琉璃樹外走去。
無語目送。俏如來知道師尊的決定誰也攔不住，只能靠自己反覆思考理解了。
其實，思考已經有譜的事情不會太難；真正困難的，卻是在五里霧中抓到某個關鍵點、某個「沒想到」。
師尊說情報愈多，愈能避免這種「沒想到」的情況。明白這道理容易，實作則是另一道難題。因此現下要應對九龍天書的謎團，放個誘餌出去收集情報，兼使檯面上眾勢力資訊混淆，方為上策……
「唔。」
察覺眼皮一度闔上，俏如來連忙抬起頭搖一搖，讓自己清醒些。
「要做為誘餌的，勢必不能再採用與師尊給的偽書相似。」畢竟苗王已對其產生疑心，或許書未送到對方手上，光看線裝紙本的外貌就已經不肯採信……
「唔？」
又睡著了？不行不行，靈界的封印已產生裂縫，沒有太多時間可浪費。雖然不知道封印能不能修補，但近日內必定還得抽空解決這個問題。九龍天書的事情若未先做好因應準備，當靈界封印這邊忙起來時，苗王那裡又會產生新變數了；或許苗王會獲得不知從何方來的新情報——
「唔……」
腦袋裡千頭萬緒仍在不停攪動。這次，俏如來連自己已進入夢鄉都察覺不到，還以為意識尚保持清醒、仍舊在思考著怎麼做會更好、獲取更多情報……
纖細的頸項慢慢垂下，俏如來呼吸變得緩慢、身體開始放鬆，重心移往背後的血色琉璃樹。
「到底……該……怎麼……」
喃喃夢囈，即使睡著仍顯苦惱的表情，開始順著琉璃樹圓弧狀的主幹往側邊滑動——
突然，一襲墨綠悄聲抵住俏如來肩頭，且是趕在滑動幅度還很小的最佳時機。
俏如來未被驚醒，崩緊的俊容漸漸平穩，終於也擺脫腦中的紛雜思考，進入安眠。
默蒼離繼續優雅地擦拭掌中銅鏡，任徒兒的頭枕在自己肩側。即使有點重、即使髮絲搔得頰邊發癢，他仍然不動聲色，靜撫鏡面。
「承擔得愈多，就愈該適時休息。你需要學習的，還有這一點。」
溫馨的故事，可以到這裡為止。
◆
手中的墨狂還在不停顫抖。是那種隨時會連人帶劍，一起分崩離析的顫抖。
無語注視。俏如來知道師尊的決定誰也攔不住，接下來只能靠自己了。
刺進師尊胸口的感觸還留在掌心。
冥醫前輩的狂聲哭喊猶縈繞耳際。
然後是，要求冥醫別看，自己暫以佛珠充作繩索，將墨狂纏在左手上，並以右手緊捏左臂止住顫抖，用盡全力的一揮——
默蒼離的屍身，旋即身首異處。
冥醫聞聲，立即跑過來接住默蒼離頹倒的無首身體；而俏如來，則是拖著被佛珠纏住的墨狂，一跛一跛地移動到師尊頭部落地處，哀淒萬分地將頭捧起，凝視那雙安祥緊閉的眸。
沒有言語，也毋須言語。冥醫與俏如來，各自擁著默蒼離的一部分，陷入深而久的悲傷。
淚已流盡，雙眼乾涸。只有肌膚的緊繃與蒼白、全身不停的顫抖與發冷，傳達著俏如來的慟。
可是，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沉浸在情緒中……
張口想向冥醫提起善後處理，卻發現喉間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倒是身為默蒼離長年好友的冥醫已先站起，將哀愁的表情轉向俏如來。很淡、很沉的一句「我先去安葬蒼離的身體」，便本著大夫看慣死人的韌性，萬分小心地抱起墨綠的無首屍身，離開血色琉璃樹。
俏如來仍癱跪原地，膝上枕著師尊的頭顱，意識一片空白。
然後漸漸地，腦海浮現出事件與事件的連結、中原兵力和魔世實力、苗疆的立場、接下來的計劃、如何令中原群俠願意再聽令行事……無溫、無機，冷冰冰的理智、謀略，竟已自動佔據自己的思緒。
突然一陣苦澀由胸口湧上喉間，最後化為嘴角一抹淒涼的苦笑。
鑄智、鑄計，最後鑄心。而其實「鑄心」是打通理智與情感間的隔牆，讓理智能在內心悲憤時自動流入、冷卻情感，讓人能更快地恢復常態，重新站起來。
曾經，他以為這是要他學習「無情」，因此勉強自己接受事實好幾次，但往往以失敗告終。他總是會惦記所有犧牲、割捨的人。近至家族血親，遠至天下蒼生。
後來他明白，師尊要教導自己的，是在理智與情感間切換。重情絕非壞事，甚至該珍惜保護；而理智也絕非情感的對立面，卻是一面保衛其存在的盾。因此何時該感性、何時該理性，就是他最重要的課題。
「至少……讓徒兒再休息一下吧。」
將師尊的頭轉向，變成和自己面朝同一方位，俏如來將之斜倚於肩膀上，自己的頭亦靜靜依靠。
那夜的事，他記得。而現在，換他成為默蒼離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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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七 依靠〉
場景：琉璃樹下
時間：九龍變19／劍影魔蹤19
事件：默蒼離與俏如來師徒相處
角色：默蒼離、冥醫、俏如來
血紅琉璃樹下，一盞燭光，兩道身影。一者墨綠，一者灰白；其餘顏色，僅有夜幕無盡的黑。
兩人圍在小小書案邊。案上堆著滿布文字，胡亂捲起、互疊的紙張。白紙黑字間，滿是朱紅墨痕的提點、旁註及說明。甚至還有不少狠辣地直接劈下，代表「刪除」意味的筆畫，將苦思多時的心血一筆否決。
白衣者並不心疼。或者說，收起心疼，順服地思考著被刪的理由及旁邊註解，一步步檢討自己擬定的策略。
原以為可以不必動用到紙筆，像以往那樣只憑清晰的思路，進行每個安排、每個準備、每個動作的順序排列和機動應變——師尊的確也同意該把腦袋訓練到這般境界。然而在層層疊疊的步驟計算之後，他陷入混亂，只好土法煉鋼地祭出紙筆，反覆抄寫記錄、修改方向，再交由師尊觀看、提點。
「俏如來，你又忘記了。」
從紙堆裡抽起其中一張，默蒼離將手指押在特定幾行字上。俏如來驚呼，立即明白自己這一步漏掉什麼重要訊息，連忙修正手邊正在寫的內容。令人汗顏，那張紙上的內容還是自己所撰、未被朱紅筆畫刪除的部分。
「這邊，剛才的註解裡有提到。」
「是，徒兒馬上改。」
「還有這邊，與前面第三項的做法如出一轍，根本不能當作備案。」
「是，那就刪除它吧？」
「一被否決就要捨棄？你都不思考問題出在哪裡嗎？」
「唔……」
「從這個步驟開始，只要改變方向……」
俏如來趕緊點頭，靠過去仔細聽默蒼離的指點。
師徒倆討論、延伸、刪減、書寫、閱讀、批註、修改，然後又繞回討論，就這樣重複直到深夜。
時至三更，俏如來身心皆疲，臉上蒙著一抹未曾蒸發的冷汗。
思考再思考，除了方向明確的棋盤推演，要一步一步想出可能的發展、需要的事前準備，還要努力去尋找是否有未察覺的變數？怎麼讓局勢不會太受外界變化影響？預想範圍內會有哪幾種突發狀況？怎麼掌握特定人士的動向，不讓他們有機會取得更多情報？哪些訊息該透露？哪些訊息該隱藏？出現某些意料外的反應時，對方又是在盤算什麼……
俏如來滿腦子都是這些東西，沒有察覺師尊的視線正望向自己。
突然一句「我出去走走」，反倒讓俏如來嚇一跳，急忙往手邊某張寫滿紅字的紙一抓：「師尊，徒兒這裡還有疑問——」
「你自己好好思考。」掌間銅鏡已升越俏如來額頭高度。默蒼離站起身拍拍衣角，往琉璃樹外走去。
無語目送。俏如來知道師尊的決定誰也攔不住，只能靠自己反覆思考理解了。
其實，思考已經有譜的事情不會太難；真正困難的，卻是在五里霧中抓到某個關鍵點、某個「沒想到」。
師尊說情報愈多，愈能避免這種「沒想到」的情況。明白這道理容易，實作則是另一道難題。因此現下要應對九龍天書的謎團，放個誘餌出去收集情報，兼使檯面上眾勢力資訊混淆，方為上策……
「唔。」
察覺眼皮一度闔上，俏如來連忙抬起頭搖一搖，讓自己清醒些。
「要做為誘餌的，勢必不能再採用與師尊給的偽書相似。」畢竟苗王已對其產生疑心，或許書未送到對方手上，光看線裝紙本的外貌就已經不肯採信……
「唔？」
又睡著了？不行不行，靈界的封印已產生裂縫，沒有太多時間可浪費。雖然不知道封印能不能修補，但近日內必定還得抽空解決這個問題。九龍天書的事情若未先做好因應準備，當靈界封印這邊忙起來時，苗王那裡又會產生新變數了；或許苗王會獲得不知從何方來的新情報——
「唔……」
腦袋裡千頭萬緒仍在不停攪動。這次，俏如來連自己已進入夢鄉都察覺不到，還以為意識尚保持清醒、仍舊在思考著怎麼做會更好、獲取更多情報……
纖細的頸項慢慢垂下，俏如來呼吸變得緩慢、身體開始放鬆，重心移往背後的血色琉璃樹。
「到底……該……怎麼……」
喃喃夢囈，即使睡著仍顯苦惱的表情，開始順著琉璃樹圓弧狀的主幹往側邊滑動——
突然，一襲墨綠悄聲抵住俏如來肩頭，且是趕在滑動幅度還很小的最佳時機。
俏如來未被驚醒，崩緊的俊容漸漸平穩，終於也擺脫腦中的紛雜思考，進入安眠。
默蒼離繼續優雅地擦拭掌中銅鏡，任徒兒的頭枕在自己肩側。即使有點重、即使髮絲搔得頰邊發癢，他仍然不動聲色，靜撫鏡面。
「承擔得愈多，就愈該適時休息。你需要學習的，還有這一點。」
溫馨的故事，可以到這裡為止。
◆
手中的墨狂還在不停顫抖。是那種隨時會連人帶劍，一起分崩離析的顫抖。
無語注視。俏如來知道師尊的決定誰也攔不住，接下來只能靠自己了。
刺進師尊胸口的感觸還留在掌心。
冥醫前輩的狂聲哭喊猶縈繞耳際。
然後是，要求冥醫別看，自己暫以佛珠充作繩索，將墨狂纏在左手上，並以右手緊捏左臂止住顫抖，用盡全力的一揮——
默蒼離的屍身，旋即身首異處。
冥醫聞聲，立即跑過來接住默蒼離頹倒的無首身體；而俏如來，則是拖著被佛珠纏住的墨狂，一跛一跛地移動到師尊頭部落地處，哀淒萬分地將頭捧起，凝視那雙安祥緊閉的眸。
沒有言語，也毋須言語。冥醫與俏如來，各自擁著默蒼離的一部分，陷入深而久的悲傷。
淚已流盡，雙眼乾涸。只有肌膚的緊繃與蒼白、全身不停的顫抖與發冷，傳達著俏如來的慟。
可是，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沉浸在情緒中……
張口想向冥醫提起善後處理，卻發現喉間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倒是身為默蒼離長年好友的冥醫已先站起，將哀愁的表情轉向俏如來。很淡、很沉的一句「我先去安葬蒼離的身體」，便本著大夫看慣死人的韌性，萬分小心地抱起墨綠的無首屍身，離開血色琉璃樹。
俏如來仍癱跪原地，膝上枕著師尊的頭顱，意識一片空白。
然後漸漸地，腦海浮現出事件與事件的連結、中原兵力和魔世實力、苗疆的立場、接下來的計劃、如何令中原群俠願意再聽令行事……無溫、無機，冷冰冰的理智、謀略，竟已自動佔據自己的思緒。
突然一陣苦澀由胸口湧上喉間，最後化為嘴角一抹淒涼的苦笑。
鑄智、鑄計，最後鑄心。而其實「鑄心」是打通理智與情感間的隔牆，讓理智能在內心悲憤時自動流入、冷卻情感，讓人能更快地恢復常態，重新站起來。
曾經，他以為這是要他學習「無情」，因此勉強自己接受事實好幾次，但往往以失敗告終。他總是會惦記所有犧牲、割捨的人。近至家族血親，遠至天下蒼生。
後來他明白，師尊要教導自己的，是在理智與情感間切換。重情絕非壞事，甚至該珍惜保護；而理智也絕非情感的對立面，卻是一面保衛其存在的盾。因此何時該感性、何時該理性，就是他最重要的課題。
「至少……讓徒兒再休息一下吧。」
將師尊的頭轉向，變成和自己面朝同一方位，俏如來將之斜倚於肩膀上，自己的頭亦靜靜依靠。
那夜的事，他記得。而現在，換他成為默蒼離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