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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痛覺前置──《貳章:傷‧相遇》──05

作者:Jojorin(990)│2013-12-26 20:46:00│巴幣:20│人氣:372

05



  那晚,我從千榖的口中,得知了很多事情。

  名字發音為Senkoku的少女,漢字當然不是寫作戰國。而是千榖。比起女性名更接近男性名,比起人名更接近地名──若問我對她的名字有什麼感想,大致便是如此。總之是個不容易和他人重複的奇妙名字。

  再來,超能力者的數量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少。超能力發生在人類身上的機率,比某些罕見疾病要高多了。甚至可能跟癌症一樣普遍。只不過,擁有能力的人往往費盡心思掩飾自己的異常,因此時至今日仍然不為人知──看來不能以千榖的行事標準來判斷這群人,聽到這裡時我暗暗心想。

  他們的身體能力遠在一般人之上。那份強大,曾經左右著世界的發展。現在雖然衰退許多,但還是分成很多派系。組織各自有不同的理念和運作方式。就像世界各地的宗教團體一樣。儘管有共通的源頭,但具體的儀式和戒律、信仰對象卻一直隨著時代在變化。

  然後,千榖是這個時代最強的超能力者。

  我被捲入的事件,正是以千榖為核心發生的。那天襲擊我的西裝男,本來的目標也是千榖,只是暫時性地把矛頭轉向了我,並不是一開始就──

  「等等、等等……妳說得太快了,千榖。」

  我開口打岔,揮了揮手,示意千榖先停口。腦袋因為無法理解過於龐大的資訊而混亂起來。再說下去的話,我恐怕要像在課堂上那樣(對於自己下意識地這麼比喻,我感到些許無奈和好笑),對她的聲音充耳不聞了。

  千榖依言安靜下來,靜靜地望著我。我吐出一口氣。她不動的時候看起來真像人偶,我不由得這麼想。外表也好氣質也好,這位少女的一切都讓觀者真實地感受到「美」的存在,彷彿她不是伴隨眾多缺陷而活的生物,而是完美無匹、超越俗世的藝術品。不過當意識到自己盯著看的,其實是活生生的人類而不是擺設物時,卻又沒來由的感到心寒和愧疚──好像做了什麼褻瀆的事情,或是觸犯了什麼禁忌那樣。

  過了一會,我才搖了搖頭,從奇異的感覺中回過神來。我清清喉嚨,說:「我就先假設妳說的都是真的吧。但是不會有點奇怪嗎?妳是怎麼知道,有人在追捕妳的?還有,那天,妳又為什麼會到公園來?那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事先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一樣。我把這句話保留起來,沒有說出口。如果真是如此,那她的說詞就大大可疑起來。畢竟如果不是那些「追捕者」的同夥,要事先得知這些事情也不容易。

  我屏息等待她的回答。不過和想像的不同,那回答並未來得特別遲或特別快。甚至可以說和先前所有的回答一模一樣,像是用軟體製作出的合成聲音那般,不存在任何差異性。

  「我有特別的情報來源。晚點你可以和他確認這件事情。而且,

  我擁有『預言』的力量。」她說。

  我花了幾秒才領會她說的YOGEN,指的是「預言」。儘管相同發音的詞彙少之又少,一時間我的理性卻不能接受,反而尋求著其他答案,才會導致這種結果──就像是對高難度試題感到棘手,就先跳過,拿其他簡單題目開刀的考生那樣。

  「預言的力量……」我像是要藉此留下深刻印象般,喃喃重複道。

  預言。

  這是個無法在二十一世紀存活的字詞。

  至少對我而言,這種──呃,說得誇張一點──信仰,早已凋零衰敗,不再受到人們關注。跟所謂的預言比起來,近來的星座占卜和血型占卜要顯得熱門許多。雖然若要問我究竟何者較為可信,我也答不上來就是了。

  「嗯。預言的力量。」千榖也跟著重複了一次。但不像是刻意模仿我的樣子。

  「也就是說,是預知未來的能力嗎?那就是妳的……」我邊問,邊想起了少女那夜的用詞──在痛覺的領域上,預知未來

  「不,遠遠不到預知未來的地步。『預言』只是個方便的說法,實際上我做不到那樣的事情。我身為預見者的能力非常低下,若要歸類的話,可能只有下級偏中的程度,連半吊子都稱不上。」

  千榖滿不在乎地說著輕賤自己的話語。

  雖然沒有用上輕蔑的口吻,但那怎麼聽也不是肯定自己能力的論調
──甚至完全相反。這使我忘了要提問、忘了要反駁,只是愣愣地聽著。

  「我所預見的東西,並沒有明確到能稱為『預言』的程度。夢醒之後,殘留下來的
僅僅是些許模糊的感覺。而且我只能看見『將要發生的事情』。」千榖難得地長篇大論起來。「換句話說,一件事情在被我觀測到的時候,就某種層面上而言,它『已經發生了』。我能做的,最多只是提前確認那件事情的存在,還有加速或減緩它而已。」

  我閉上眼睛,短暫的思考後再睜開。「妳的意思是
──未來,無法被改變嗎……?一切都是早已註定好的?」

  「理論上來說。至少我能看見的命運是那樣的。傳說中也曾有能改變既定命運的預見者;只是,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了吧。」

  這個時代已經
沒有了──她異常乾脆地斷言道。

  我沒有詢問原因何在。現代的超能力者無論在質或量上面都大不如前,這點千榖稍早已經告知我了。若說預見者也是一種超能力者,那麼這倒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如果只能看著一切發生,卻什麼也不能改變的話,那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會比較好,是嗎。」我有些感嘆地說。我曾經看過這類題材的小說
──大意是平凡人成了先知,不一定就會覺得快樂,說不定還會為此痛苦萬分。但是,類似的事情竟會在自己身邊上演,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了。

  「是的。但是,就算如此,我還是要賭上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去做。」千榖說。她的雙手在胸前交疊起來──那是有如祈禱一般的姿勢。「即使要掙扎到最後一刻,也非得那麼做不可。」

  「……為什麼妳這麼執著於扭轉命運呢?」我不解地問道:「呃,不是說那樣不好啦──只是,我想不用做到那個地步也沒關係……」千榖打斷我。「對我來說是有必要的。如果未來真的不能被改變的話──」說著,千榖用手指咚咚地敲著自己的太陽穴,然後嘴角自嘲地微微揚起。「那麼,我就難逃一死了。

  半晌的空白。但沒過多久,那空白就被我的聲音填補了。驚訝的話語自動從我嘴邊流洩而出。

  「妳……妳預見了,自己的死亡嗎?」

  她點了點頭。

  「若不借助你的力量,連那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這個──」我一時間不知該笑還是該憂,只好愣愣地抓了抓頭。我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雖然這麼說不太好意思,但我覺得自己根本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至於扭轉命運、突破未來之類的壯舉,我更是堅信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就算沒有我,千榖應該也能在那個異能的世界活得好好的吧。不不不,這可不是推卸責任的場面話,而是如假包換的心聲喔。她也說了她是最強的,不是嗎?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憑我這種不上不下──套句千榖的話就是「連半吊子都稱不上」的能力者,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不要緊。『預言』就是這樣的。」千榖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她說:「時候到了就會明白。任何青春少女若被告知有朝一日將會老去,變成雞皮鶴髮的老婦人,也必視之為天方夜譚。但事實上,那是正確而自然的事情。只是在時候到來之前,誰也不會接受,誰也不會明白。」

  「…………」

  我說不出話來。千榖說的有些過於生動了
──生動地甚至讓我覺得不太舒服。而且……

  青春少女。鶴髮。這比喻總有種是用在她自己身上的感覺。既然那雙眸子是純黑的(據說缺乏黑色素的人,瞳仁會是粉紅色,而不是白色),千榖就應該不是白化症患者。那麼,那頭白髮,或許是衰老的徵兆,也說不定──

  要不要問呢?我著實為此猶豫了一下。但這個問題太敏感了。那裡橫著一條自己不能觸碰的底線。就如同地雷一樣,不醒目卻危險──雖然這或許只是無謂的堅持,我仍然如此認為。總之,無論原因如何,和個人身體相關的事,我終究沒有辦法不經意地在這個場面問出來。可能我本來就不是那麼放得開的人吧。因此,我最後改而問道:「對、對了……妳說,那個西裝男,本來的目標是妳才對嗎?那麼,又是誰殺了他的……是妳的同伴嗎?」

  「除了你以外,目前沒有能稱得上是我同伴的人。」千榖說:「那個男人是死於何人之手,我也不曉得。但是,這樣一來,就可以確定了。」

  
聽千榖毫不設防地將我視為同伴,我不由得有些驚訝。但我還是接著她的話問道:「……確定什麼?」

  「戰爭已經開始了。」千榖斬釘截鐵地說。雖然她這時並沒有用上相應銳利的聲調,但不知怎地,總給我一種她正在立下斷言的感覺。「那夜就是戰爭的開端。追捕我的人,想先殺了我避免我落入他人之手的人,想維持平衡的人──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倘若接下來沒有發展出更進一步的衝突的話,那才真是不可思議呢。」她面不改色地諷刺道。

  「原來全部的人,都是為了妳啊。」事關重大,雖然我身負異能,又有那夜公園的遭遇,但此事實在太奇,總是難以全盤相信。「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比如能夠從妳身上獲得權力,或是金錢之類的……」

  「那種事情,不和挑起戰爭的人……也就是追捕我的人接觸,是不會知道的。不過他們確實是想把『我的能力』,用在某些地方,這是不會錯的。」她說。

  把能力──超能力,用在某些地方。就像千榖尋求我的幫助一樣,也有某些人,對千榖的力量有所需求。

  預言的力量。

  但是,連千榖也說自己的預言能力根本上不了檯面,那些能力超來超去的傢伙又幹嘛要為了她這樣一名少女勞師動眾呢?我納悶了一會,不久便好笑起來,心想:「那些人倒和千榖有異曲同工之妙。我這外行的新手上不了檯面,她偏要來威脅我幫忙;她的預言能力低下,可偏偏有這麼多人欲得之而後快。這又是什麼道理?倒真像是大家都有神經病了。」

  這樣一想,心情頓時輕鬆、愉快不少。雖然不能說心頭的疑惑已經盡數消散,但我想問到這裡,對話可以暫且告一段落了,於是我站起身來,打算離開房間。

  「你打算和那些人怎麼解釋?」千榖在我的手剛碰上門把時問。簡直像要提醒我似的。至於所謂的那些人指的是誰,自然不必多問了。

  「總之不會像妳告訴我這樣解釋給他們聽就是了。」我曖昧地說。

  「是嗎。就算那麼做,我想也不至於發生什麼問題。」

  「不至於……啊,是呢。」我愣了一下,隨即領會過來。從千榖嘴裡吐出的,是彷彿刻意省略解釋,只闡述結果那樣簡短的話語。但如今我很快就能理解了。「大家接觸到異常的事物時,多半會當成錯覺,或是巧合、偶然,好讓自己能夠接受。如果我沒有超能力的話,也不會相信妳這些話的吧……平凡人很擅長欺騙自己的。」說著,我走出房間。

  「所有的人都一樣擅長欺騙自己。」

  順手帶上房門後,千榖的聲音才傳了過來。所有的人都一樣擅長欺騙自己。我在心裡默念著。一邊反覆咀嚼那句話的含意,一邊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在這裡稍微交代一下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吧。

  放學後的頂樓。

  折戶的問題還懸在空氣中,利根川和源太郎就跟著他的腳步,來到我面前。他們兩人就這樣站定原地,看著我和奇妙的白髮少女,臉上表情難以形容的滑稽。簡直令人懷疑是不是有誰按下不知在哪的停格鍵,場面因此定住了似的,好一會兒都沒人開口說話。因為不知從何問起。大概吧。

  在那樣的沉默中,我盤算著該如何坦白。對,是坦白,而不是欺瞞。要我在事情還未明朗時不露口風還可以,但要我當面顛倒是非就無能為力了。自己不是擅長說謊的人,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何況事情就這樣攤在陽光下,再找多少藉口也難以取信於他們吧。這已經不是猜不猜到的問題了。

  不過,當然也不能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坦白告知。正確來說,目前連我自己對事情的真相都所知有限。只是從千榖那裡,得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概念而已。但就連那概念也太超出常理了,不是能夠毫無顧忌和朋友們在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

  應該用什麼樣的說法、傳達多少能讓他們勉強接受的內容呢?這是我在煩惱的事情。就像
政府官員思考要如何在公眾面前淡化施政的錯誤那樣。很遺憾的,連這種事都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外。我很快就放棄當場編出說詞的念頭,那顯然太不實際了。

  
這時,有人叫了我一聲:「……川上。」原來是利根川。他問道:「看來,我要問你的問題又變多了。這究竟是……?」從這話聽來,利根川果然已對最近發生的事有些眉目了。

  我
萬萬不想讓事情再演變成今天早上那樣,只得趕在他(和另外兩人)進一步說下去之前,說:「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要問……不過事情很複雜,我也需要好好坐下來理理頭緒,才能說明清楚。這樣好了,我們找個咖啡廳之類的地方好好談談,怎麼樣?」

  最後一句話主要是對千榖說的。我朝她望了望,想徵詢她的意見。但千榖一和我對上眼光便搖了搖頭。「必須到你的居身之處去才行。」她說。這句話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原來她並沒有反對我的決定,只是對談話的場所不滿意。

  但這或許比反對我還糟糕。這句聳動的發言立刻吸引
──不,是勾引三人的注意力。我感到他們的眼神中帶著的壓迫感像是剛點燃的火焰般,急速膨脹擴大。雖然其中的含意並不一致,但這對自己來說絕不是值得拍手稱慶的事情,我倒還明白。

  「我、我說,你們就先別問東問西的了……」

  我判斷再拖下去狀況勢必一發不可收拾,於是便將那個決定提了出來。

  事後想來,那麼做實在是太過草率倉促了些,如果能夠冷靜一些的話,更高明的交涉手段應該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不過正所謂火燒眉毛且顧眼下,當時只想著要擺脫那個窘境,其餘一切都管不著了,所以我想也不必對自己太過苛責吧。


  總而言之,那就是使我們在今夜齊聚一堂的根本原因。


  「
──到我家裡來再說吧。」



  由我領路,徒步走過約莫三四個公車站牌的路程後,一行人的座標便從神宮高中的教學大樓樓頂,轉換到了自家公寓門前。一路上仍舊可以感到利根川等人銳利如刀的目光釘在我的背上(路人的眼光則釘在千榖的身上)。不過誰也沒有真正開口問話。考慮到折戶和源太郎的性格,不得不說這真是一項奇蹟
──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但之後我才明白,這不是偶然的奇蹟。而是他們心理狀態所引發的結果。
──既然都被邀請到我家裡來,而且承諾會好好談談了,那麼即使再怎麼心急的人,也必定能暫時保持住冷靜。畢竟,一旦帶著他們回到家裡,我也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吐露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情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不會再感到焦躁,也不會想要節外生枝。因為實際上,他們已經達到目的了。今早利根川那封「到府上拜訪」的郵件,也多少含有這樣的意義。

  這些推想說來複雜,卻是環環相扣的,想通其中一節,下一節就自然明朗了。不過我畢竟不能夠當場明白這些事情(如果辦得到的話,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因此這些都是後話。不妨就當成下酒菜,笑著看過去吧。

  經過公寓守衛室時,和管理員打了個照面。他是個沒什麼特色的中年人。由於管理員是採輪班制的,不能說我每天都會看到他,不過畢竟還是很面熟的人。出入公寓時總會向他點頭示意,對我來說已經成了一項例行公事般的習慣。看我帶著這麼多人(其中一個還是形貌特異的少女)回到家裡,他似乎十分吃驚
──呃,就和前幾天的缺席一樣,這種事我至今為止還沒幹過,所以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態度啦。

  最後,除了千穀以外,每個人都向他打了招呼。

  管理員對我們上上下下打量起來。他的眼光在千榖身上停留的最久,我敢肯定這不是錯覺
──如果有和千榖初次見面卻不會多看她幾眼的人,我倒想認識認識。過了半晌,管理員瞇起眼睛說,是社團裡的成員嗎?我點了點頭。這樣啊,可別玩得太過頭了,他叮囑道。我再度點頭稱是。難為這傢伙替我編了個不錯的藉口,我就捧捧場,別潑冷水吧。

  於是管理員不再說話了。他坐回椅子上,繼續盯著監視器的畫面瞧。

  我帶著一行人穿過中庭,來到我那一棟的電梯前。電梯很快就來了。進去那燈光柔和的包廂後,我按下面板上標示著「七」的按鈕,電梯開始運行。不久,「叮」的一聲響過,包廂門很快敞了開來。我來到大門前,掏掏口袋,將鑰匙插入鎖孔,轉動一下,門便應聲而開。

  
一行人在玄關脫下鞋子。我領著他們進到客廳,說:「……隨便坐吧。」口吻連自己也感到生硬。就像是不得不接待不速之客而倍感困擾的主人所發出來的──當然我並沒有那個意思。以前沒有邀請他人到家中來的經驗,這會兒我卻一下要招待好幾個人,會覺得彆扭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折戶等人依言揀了幾個位子,坐在寬敞的沙發上,好奇地四處張望著。這間
客廳不常使用,器物都積了層薄薄的灰,算不上整潔,但也因此沒被散亂的雜誌覆蓋住,整體而言還不算太糟。我注意到千榖還是站在一旁,連手上的箱子都沒放下,似乎沒有坐下的意思,於是也跟著站在原地。

  「哇哦,你家原來這麼有錢啊……本來以為你是大雄,結果其實是小夫嗎?」

  「對對,雖然只看公寓的外表就覺得非比尋常,但實際進屋一看
──欸,怎麼說呢?看起來……就更壯觀了,哈哈。」

  才剛坐定,源太郎和折戶就發表起意見來。利根川則不置一詞。他仍然端詳著這間客廳,神情十分專注,彷彿對客廳的擺設有極大興趣,非得要觀察透徹、全部牢牢記住不可。

  面對兩人的評語,我也只能苦笑了。我自認家境只是稍微在平均值之上的程度,但在他們眼裡看來,似乎不只是「一點」而已。話說回來,不是常有微小的差異會造成巨大的相異的說法嗎?那「一點」,或許正是造成決定性差異的「一點」吧。我也不打算解釋這許多,就任由他們想像吧。

  這時,利根川悄悄地把眼光轉回了我身上。那隔著一層鏡片的目光中,沒有質詢者那種想掏出一切的尖銳,反而微微帶有幾分身為朋友的擔憂。同一時間,一個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我有話要和他說。你們三個在這裡等著。」

  說出這句話的卻不是我,而是千榖。她的態度十分自然,彷彿她才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似的。

  照常理來想,源太郎等人聽見這話,勢必大聲抗議
──他們可不是來這裡玩耍的,被一個「局外人」耽擱重要的目的,那怎麼可以?──可是,誰也沒有那麼做。折戶跟源太郎只是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利根川的眼光雖顯出不甚同意的神色,卻也沒有出言攔阻。千榖那平淡的語句竟像是一句充滿權威的命令一樣,隱含某種神效,讓人不敢有一絲反對的念頭。這連我都感覺得到,直接承接話語的三人就更不用提了。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千榖又接著說道:「帶我進去吧。」

  「嗯、哦……」我隨口應了聲,便往內室走去,眼角餘光看到千榖在我之後無聲地跟了過來。無奈的同時,也為自己被人牽著鼻子走感到好笑。穿過短短的、什麼也沒堆放的走廊後,就來到了房間門口。正要帶千榖入內時(被人窺探自己的房間固然不自在,但要我去平常不用的房間和人談話似乎更讓我感到牴觸),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揮手阻住身後的白髮少女。

  「怎麼了。」千榖向我問道。但那疑問的意味極其微弱,讓我覺得這三個字的後面與其接著問號(?),還不如接著句號(。)比較妥當。

  「那個,也什麼啦,就是……我要換衣服,妳在外面等一下。」明明不是什麼害臊的事情,我說出口時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回到家裡後通常會盡快把制服換下來,不那麼做就會渾身不自在,這已經算是一種偏執了。呃,也許只是因為學校制服穿起來不太舒服的關係吧。

  千榖沒有回話。但我進入房間以後,她不再跟過來了,大概是她無言的回答吧。確認這件事以後,我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坦白說,我還真有些擔心,那傢伙會不會不懂得該迴避這種場合,甚至強硬地要求進入房間來。但看來是我想太多了。即使缺乏常識到某種不可思議的地步,千榖似乎還是對禮法和男女之防有基本的認知。

  「……雖然也可能只是尊重我的意見,才聽話待在門外而已。」我為了排遣無聊打趣地說,邊往衣櫃走去。

  一方面我卻又覺得,她不是會為這種「小事」動搖的人。我邊從衣櫃裡拿出室內的休閒服裝,一邊心想。假使改天,在天時地利人合之下(?),千榖意外見到了我的裸體
──或是反過來,被我看見了她一絲不掛的模樣──我想她也不會像同齡的少女那樣,表露出害羞的情緒。也許只會面不改色地糾正我,或是毫不在意我的眼光,默默找衣服穿上(幾乎可以想像她淡然向我借衣物來穿的神情:「有點冷。你有多的衣服吧?借我禦寒。」)而已。

  「不對,我在想什麼啊……」我忍不住對自己吐槽。即使思想不構成犯罪,但這世界上還是存在著不該去想的事情的。不過考慮到自己是青少年
──是「對著塑料瓶也會動春心的年紀」,這種自持和自重,或許才是不純潔的。「塑料瓶……那是誰說的啊(*9.)?真噁心的比喻……」

  胡思亂想間,衣服已經換好了,脫下的制服則隨便扔在床上。除了偶爾偷懶以外,平時我是會把衣服拿去陽台的洗衣籃放好的,但我想現在可不是好整以暇地幹那種事的時候。哎呀,這還真是個十全的偷懶藉口。

  「抱歉久等了。」我打開房門,對站在門外的千榖說。對自己下意識用上了客套的口吻,覺得有些奇怪。「那個……進來吧。」

  千榖沒有回應,逕自提起腳步。那頭白色的長髮連同細長的箱子進了房間
──站這麼近一看,我才發現那箱子微微泛著金屬的光澤(怪不得可以當作盾牌使用)。那東西到底有多重啊?我不由得納悶起來。再算上裡面的東西──就我所知有一柄利刃,其他的就不曉得了──那纖細的手臂到底是怎麼支撐重量的?

  沒有問出口的疑問就不會有人回答
。當然。即便問出了口,有些問題也是得不到解答的。在我東想西想時,千榖已經在我電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了。那細長的箱子則總算離開了那戴著手套的手掌,此刻正椅靠在我的電腦主機上,像是長途旅行後陷入休息的旅客似的。遠遠看上去,又有些像是巨大的外接硬碟。

  「…………」

  連自己的位子都被佔去了,我一時有些想要抗議──但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是個人房間,能坐人的椅子也就那麼一張,她選定那裡坐下,也是情有可原的。不管怎樣,總不能叫她坐在我的睡床上吧?這句話光用看的都十足猥褻,要是付諸實行,我纖細的神經系統肯定要就此崩潰。

  ……不過,說了這麼多。

  其實只是因為佔走自己位子的不是別人,而是那個千榖,我才會拿她沒有辦法吧。

  
我嘆了口氣,拋開雜念,在床上盤腿坐了下來,說:「好了,有什麼事就快點說一說吧……也不能讓他們等太久了。」

  
「我盡量。說完該說的事,你還有問題的話,再問我吧。」和我處於相對位置的白髮少女這麼說道

  這便是接下來長達三十分鐘談話的開始。

  那之後,我從千榖口中得知了「另一個世界」的事,也向她確認了一些自上次分別以來藏在心中的問題。

  然後談話結束的現在,我正在連接數個房間和飯廳、客廳的的走廊上,用像是在徘徊的步法走著。從這裡可以看到(其實出了房門口就行了)客廳的燈是開著的。平常在家時,只要沒有待在客廳,我就不會開燈,說來雖奇,但這景象倒也有些罕見。

  預感到接下來的談話又要耗去不少心力,而且時間說不定更長,我就覺得渾身無力。經過廁所時順便進去掬起水,洗了把臉。因為沒有扭開熱水等水燒熱的閒功夫,潑在臉上的自然是冰寒入骨的冷水,那瞬間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從不覺得這提振精神的方法有效。以整體而言。對,是會因為生理上的刺激,暫時讓人忘記困倦沒錯,但效果來得快去得也快,往往過沒五分鐘眼睛就又瞇起來了。老師嘴裡常念的那句「去洗把臉就不會想睡了」,說實在我一點也不認同。但所謂積非成是,同樣的話聽多了,每次想要打起精神時,總會忍不住拿自己的身體試驗一番。這也可以說是一種惡習吧。

  「希望這次能派上用場……」雖然希望渺茫。

  
──平時求神得不到回應的話,就不要指望神會在危急時庇佑你,是嗎。

  來到客廳,只見三人還待在原位
,臉上的神色比起無聊,更像是感到焦躁。沒有任何一個人在做平時會做的,打發時間的事,像玩手機、看電視,或翻雜誌之類的,只是靜靜地等待著。一見到我,他們三人便不約而同地放鬆下來,就像是被刺破而迅速乾癟的氣球那樣。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這句卻不是客套話,而是真心話。要好動貪玩的高中生甚麼也不做地呆坐三十分鐘,搞不好比聽課還難受。

  我快步走進客廳,拿起茶几上的水罐和水杯,給三人倒水。或許是從學校走到這裡來,又過了半小時的緣故,他們口渴得很,一下就喝完了。「還想喝的話就自己倒吧。廁所在那邊。」說著,我往走廊的方向比了比。

  但三個人都搖了搖頭。「那個不重要啦,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折戶嘻皮笑臉地說。「川上老弟,原來你這幾天翹課因為是交了女朋友啦?從哪裡認識的啊?哪時候也介紹一個美眉給我……」

  「是啊。關於那個女孩子,還有你這幾天的怪異行徑,也是時候該向我們說明了。」利根川反常地附和著折戶的玩笑話。「你不會到現在還在想要怎麼避而不答吧?」

  「沒那回事。」我清了清喉嚨,開始訴說:「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漫長的「演講」開始了。

  果然不出所料,這次談話的時間一點也不比剛才短
。遇到詞不達意,或是難以說明的地方還得重新思考,然後再講一次。我不禁慶幸起冰箱裡,存放著幾天前買來的罐裝可樂。在這種時候可幫了大忙。

  我大致上對他們是實話實說的,只就超能力,還有自己今後可能將要和異能者互相廝殺的事閉口不談。千榖的身份則被我淡化成某家族的大小姐,因為背離家族(說成離家出走總覺得有些幼稚),目前正在遭受追緝者的磨難。日前在湊巧的機緣下和我相遇,便要我就這件事幫上一幫,而今天是我們約好見面的日子。

  ……呃,由我來說也很奇怪,不過這樣真的算是實話實說嗎?

  我想騙徒在詐欺的時候一定也不覺得自己是在騙人吧。

  
「可、可是那個死在公園裡的人,又是怎麼回事啊?居然弄到出人命的地步,這也未免太……太……」最先開口的人卻是源太郎。他說話時吞吞吐吐的,足見這些事情讓他驚懼不已。

  我心想:「光是這樣就弄得你心神不定,要是我全盤托出,你還不去叫警察來嗎?他媽的,還好我有先見之明。」說道:「這有點難解釋……我只能說,那個人的死亡,不是我或那個少女造成的。那是偶發的、和我們無關的意外。」這裡是很難開脫的部分。雖然我說的是事實,但終究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是那種可能會做為被告人出庭,但最後因證據不足而獲得無罪判決的案件(好討厭的比喻!)。

  三人用像要把露出一半的化石挖掘到底般的眼神望著我。做為朋友,他們是想要相信我的吧,但這事情實在太重大了。儘管不想懷疑,卻不得不確認,這種矛盾的心情我也能了解。但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話好說,只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回望他們,盡力表現出誠懇的模樣。

  不久,大眼瞪小眼的僵局在利根川的發話下結束了。他說:「雖然還有點疑慮,但你應該沒有說謊。」他朝折戶和源太郎瞥了一眼,接著說:「別的事情我就不多說了。」我不禁覺得,這句話似乎快變成利根川的口頭禪了。他用若有深意的眼神看著我,「不過有件事例外。我對這件事情很好奇,無論如何都要問上一問。你似乎是打算幫助那個女孩子?」

  「嗯……是那樣沒錯。」

  「這樣啊……」利根川嘆了口氣,「雖然我曾說過,你跟折戶最大的不同在於會不會遵守常識……(折戶插嘴道:「等等,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但我也不覺得你是會為了誰違反常識到這個地步的人。」

  何況又是那樣來路不明、和你素昧平生的傢伙──利根川說。

  「…………」

  自己被看透到這種程度,我竟然絲毫沒有感到不快。反而有種愉悅舒暢的感覺──那是被人理解的美好。所謂的知己,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不過,就算對那樣的利根川來說,我這個人也有難以索解的部分存在。想想也是當然的,如果他無所不知的話,根本沒有問我什麼問題的必要。

  事實上,正如他對我的深刻了解,我也對他所不解之事有點頭緒。

  那大概──是他自己的事情吧。

  和自己相關之事,始終是人心理上最大的盲點。這點即使是利根川也不能免俗。所以,他才無法理解。

  「能告訴我,原因是什麼嗎?」

  他平淡地發問了。

  「
──換作平時,你應該會對這種事情避之唯恐不及的。我實在不知道驅使你那麼做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果然哪。」我一瞬間笑了出來。當初在公園和千榖相遇時,我就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同樣的疑問。而後,在缺席的那幾天裡,我翻來覆去,也不知道將這問題對自己問了幾遍。就像檢視一道幾何圖形的證明題答案有無缺漏的數學家那樣。若把那問題換作實體的東西,例如書本之類的,恐怕早已被我翻得破破爛爛了吧。

  至於答案,我當然早已理出來了。老套一點的說法,是從一開始就曉得了。剩下的過程與其說是探究,不如說是試圖讓自己接受。

  我說:「就先聽我說個故事吧。聽完之後,你應該就會明白了。」



  ※


  印象中,那是發生在中學二年級的事。

  我主動地,向一個同齡的少年搭話了。

  雖然態度很彆扭,但在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想和那個人有更多的交流。在我的學生生涯……不,誇張一點說,在我的人生中,那種感覺恐怕還是第一次。

  因為,我一向對同學採取排斥的態度。雖不認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但我投向他們的,總是一種自上而下、帶有輕蔑的目光。廣泛一點來說,對於身邊的人
──甚至是所有的人,我都是這麼看待的。

  這些傢伙都是笨蛋。幼稚、胡亂浪費力氣、不經大腦行事。天底下難道全是這樣的人嗎?就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十分出眾,而不是只靠天賦之才,或是偶然獲得的東西,博取他人好感、沾沾自喜的傢伙嗎?

  現在想想,我覺得自己那時的觀點未必是錯誤的。但那觀點實在太過偏頗了。懷著那樣革命性的想法,是不能夠和他人並存,也不能夠好好過活的。偏偏我又沒有做一個革命英雄的器量。如果我再這樣成長個幾歲,或許會因此被世人排拒,飽受痛苦,卻仍然執迷不悟吧。

  不過那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在二年級轉來我們班上的他,讓我改觀了。他輕輕鬆鬆就辦到了我,還有其他人做不到的事──雖然在當事人以外的人看來,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這卻是事實。

  而且,他既沒有因此顯得驕矜或優越,也不會過分謙退。最重要的是,他帶給我一種感覺;彷彿他只是自然而然地活著,便能達成他人不能企及的成就。那是我從未在他人身上見到,卻一直嚮往著的特質。

  於是,在某天放學後──

  我主動地,向他搭話了。
  

  「……喂。」

  「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只是在想,你總是能把事情做到最好……而且是大多數人都能認同的『最好』,我覺得很厲害。」

  「大家都這樣說,但我認為那並不是事實。」

  「不,你確實很了不起……即使是不認同你的人,也不會討厭你……也沒辦法討厭你。你是貨真價實的強者啊。」

  「──呼。那是誤會。我做的只是盡可能不要出錯,接著就是順其自然。最後每次碰巧都得到大家都能接受的結果罷了。」

  「是那樣嗎?不可能吧。」

  「嗯。我不是什麼事都做得來的,昨天在美術課上畫出來的東西,可能和你幼稚園的塗鴉差不多吧。喏,你看。」

  「……呃,這幅抽象畫很有畢卡索的味道啊。」

  「不,這張是靜物素描。這個是蘋果,這個是籃子……喂,有什麼好笑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說的是事實了。」

  「你……算了,你能明白就好。而且,我會用這種東西舉例,就是我不是完人的證明,對吧?」

  聽著他凜然的發言,看著他不做作的表情,我實在無話可說。真的很了不起啊,這個人。令我由衷地,覺得他很了不起。

  在那之後,他有時也會和我主動搭話。在班上的活動裡,也越來越常分在同一組了。在他人眼裡,我們或許不是什麼好友──只是兩個在學校的接觸比較頻繁,可以偶爾聊上幾句的同學而已。我們既沒有在假日或放學後一起去什麼地方,也從來不會過問對方家裡的事。

  但是,我們的確成了朋友。

  對我來說,這就已十分可貴了。

  而這份友誼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在這三年之間,他又解決了許多麻煩。一樣都是別人眼裡不值一提,但對當事人來說十分棘手的「小事」。幾次下來,我也漸漸習慣了他如同秋風掃落葉般的俐落手段。

  儘管如此,我心中的驚嘆之情卻從未因此減少半分。

  每當有人對他拋去欣羨的眼光時,他總是不置可否,聳聳肩膀,逕自遠離那些褒獎的話語。「我只是碰巧得到大家都能接受的結果」,這句似乎並不只是單純的客套話。至少就我所見,他是真心這麼認為的。

  但折戶卻有不同的看法。

  「雖然利根川兄老是那樣說,不過當川上老弟你遇到難題的時候啊,就只管想想他在相同的情況下會做什麼、說什麼、想什麼就好了。這樣啊,不管遇到什麼事情,肯定都能迎刃而解的啦!」



  ※


  聽完我講的故事,面前的三個人都放鬆下來,深深吁了口氣。折戶和源太郎看起來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他們大概不曉得我說這段話有什麼用意吧?這也難怪。但利根川就不同了。因為這是他自己的事。他看向我的眼神,透露出已經明白什麼,但又不全然了解的意味。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懷疑。

  我沒有說出口的話是,我覺得折戶說的話是正確的。當晚在公園裡,面臨重大變故而感到手足無措時,我最先想起來的,就是那樣的一個行動方針。而後我也盡可能地那麼去做了。不過這些話,當然只能留在我的心底了。起碼現在還不是和他們分享的時候。

  我說:「那個時候的利根川
──不,就算是現在,你也給我一種『了不起』的感覺……抱歉,我一時想不到更合適的形容方法了。總之,就是一種能讓我這麼冥頑不靈的人大大改變的氣質。你大概從來沒想過這件事吧?

  「
──沒有……」利根川難得露出迷惘的神情,搖了搖頭。「我從未想過自己對你,或是對其他人,會有那麼大的影響……。」

  「是嗎?你唯有在這方面很遲鈍哪。」

  我稍稍笑了笑,接著說:

  「那個少女
──她也給我一種類似的感覺。以大眾的觀點來看她是很異常沒錯,而且是,如果想要當個平凡人的話,就不應該接觸的……極端的異常。」在斟酌字詞的過程中,我也同時推敲著自己的心情。「但是,她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那異常,就某種層面上來說,也是超常的。我看出了這件事情。所以……」接下來的話(追隨宣言)就有些難為情了,於是我不再說下去。但說到這裡,他們應該都能瞭解我的意思了吧。

  當然,那夜千榖威脅說,我不幫她的話就當場殺了我,那也是原因之一……但我不認為只憑那個原因,就可以促使我做出這種決定
。我是基於不同的理由,才插手她的事情的──或許某天回過頭來,會發現這也是錯覺,驅使自己行動的只是卑微的生存慾望,但至少現在我是這樣想的。

  
這時,折戶率先發話道:「所以,就想要幫助她嗎……沒想到川上老弟還真有雄心壯志啊,哈哈。我服啦,利根川兄說的確實沒錯,我要是碰上類似的事情,一定會用盡全力逃避。絕不會俯首稱臣的。」

  我刻意翻了翻白眼,卻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說:「是嗎?你說出這種話,也許以後會意外被反咬一口也說不定。神明很喜歡跟妄發豪語的人作對呢!」

  「少開玩笑了,我可不信神哦。能讓我由衷生起敬愛之心的,只有女神而已呢。」折戶說完,在場的人全都一起哈哈大笑。

  當時,包括折戶和我在內,並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些對白對他日後的命運而言,是非常諷刺的。

  可能有人會說;既然當時沒有人曉得,那麼也用不著事後再來嘆息吧?但這就是人類這種生物的奇妙之處。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對此深深地,感到後悔……

  當然,這件事也不是此時的我所能得知的。


  ※


  在那之後,談話還繼續進行著,唯一的不同是不再那麼緊張了。而是那種朋友聚在一塊時,會讓人感到充實和樂趣的談天。就如同我們每天在學校裡進行的那樣。不,因為解決掉了一個難題(對我來說是暫時的,但我也樂得忘記了這件事)後如釋重負的關係,我們聊起天來比平常更為歡樂了。甚至有種前面耗損的心神,都在這短短的期間內獲得滋潤、恢復原樣的感覺。

  和人的感情無關,時間是不會停止的。學校宿舍門禁的時間幾乎是像神或竊賊般突然間地造訪。奇妙的
凱羅斯時間。折戶和源太郎一度有在這兒借住一宿的念頭,但在我的勸說下,他們最後還是回心轉意了。謝天謝地。利根川則規規矩矩地離開,大概要去搭公車吧。我只送他們到電梯前,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送走三人之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千榖也還待在原位。令我驚奇的是,她竟然在翻閱我書架上的小說,還顯得相當投入的樣子。與這平和的場景相異,因為預期今晚還有大事(這時我才想起千榖「找我有事」,那麼必定不會是和我「快問快答」那麼簡單而已),我的精神又緊繃起來。

  但這卻是我的誤解。徹頭徹尾地錯得離譜。當晚並沒有再發生什麼大事。至少就沒有上演新的殺手或超能力者來襲這戲劇性的一幕而言,是這樣的。不過若要說那之後發生的是小事,我卻也難以首肯。

  我進到房裡後,千榖還看了好一會兒的小說,專注地連眨眼都捨不得似的。正當我幾乎要按耐不住,想開口提醒她時,她才闔起書頁,教養良好地將小說放回書架原本的位置上。接著,她直直看著我,向我宣布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是什麼事呢?

  以下的話,雖然可能會讓人產生某種先入為主的概念,甚至造成天大的誤會,但要傳達事實的話,確實沒有比這最快速便利的說法了。抱歉得很,我實在沒有餘力了,就讓我偷懶一些兒,從這件事情的結論、結果、結末開始述說吧。

  
一言以蔽之──

  
我今後得要和這位白髮少女同居了。



  *9.沒記錯的話是黑白熊大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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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6 篇留言

貝果
我怎麼覺得你的用字遣詞變得很老派……

我納悶了一會,不久便好笑起來,心想:「那些人倒和千榖有異曲同工之妙。我這外行的新手上不了檯面,她偏要來威脅我幫忙;她的預言能力低下,可偏偏有這麼多人欲得之而後快。這又是什麼道理?倒真像是大家都有神經病了。」

鹿鼎記嗎……[e9]

12-26 22:05

Jojorin(990)
前陣子假借韋小寶婊聖經,可能就是那個時候中毒了12-26 22:59
Jojorin(990)
不過用起來很爽很暢快,有種不用在寫作時壓抑自己刻意為之的感覺12-26 23:03
尻蛋
利根川走出後,露出了讓人不解的笑容 「 其實我的能力,是記憶操作,變成我的肉X器吧!」 《-看窩神預測

12-26 22:45

Jojorin(990)
球磨川彌天大謊什麼的就自重吧12-26 23:00
潮鮑精
利根川有男根ㄇ

12-27 03:50

Jojorin(990)
羊羹配濃茶
男根配12-27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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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jorin(990)
你已經中了我的幻術12-27 20:03
月君
看完這篇不知怎麼的想到大逃殺的一幕。
忘記人名了,一個人覺得強者只需要一個,他在一次打架被打到骨折,但打他的人被另一個很厲害的人修理,他從此拜服在那個人的氣質之下。

哎呀,這幾個人都要捲入風波了。總覺得他的死黨裡至少有一位也會有超能力。

01-14 14:36

Jojorin(990)
沒看過大逃殺呢
只玩過網頁連線遊戲

有考慮過擁有超能力跟沒有的兩種形式
但還是覺得前者比較好01-21 12:19
晝燈
咦咦咦!!同居?!

川上: 爸媽,因為有複雜的事情,所以我要搬出去和一位女孩子一起住...

父: 好,記得有孫子可以抱的時候要告訴我們。

母: 啊拉啊啦,什麼時候她帶回來一起吃飯?

川上: ....

05-26 11:56

Jojorin(990)
哎,這樣的場景也挺好玩的(笑
不過設定上川上跟家人的關係比較淡些,可以說是沒什麼互動吧
有點像是反映我自己的感覺05-26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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