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尖銳的針落在手臂之上。細細碎碎卻又清晰可覺的痛楚教她淚水凝在眼眶。她咬牙忍耐,跟自己說只要再忍著點,那永遠的證明就能見證他們的天長地久。
過了幾天,她照着鏡子。
「赤愛紅」
她甜甜的一笑,深信這是永恒。
回身,勾著他的手,離開房間。
然後過了幾年,她再度照著鏡子。
「赤愛紅」
她苦苦的笑不出,望向鏡子映照出的滿地狼狽。
回身,她微微彎下腰,把幾近破碎的衣服穿上。
原該見證永恒的刺青,變成心上抺不去的傷痕。
早該知道。
百葉窗
沿着葉紋蜿蜒而上,溫暖和藹的陽光依稀跑進家裡。我深呼吸,萬分感恩今天的好天氣。動了動身子,大力地大力地呼吸了一口氣。嗯!屋裡超級清新的的啦!
被陽光曬暖後,我伸長嘴巴,張嘴品嘗母親為我造的早餐,黃綠的葉面是最誘惑的賣相;美麗的葉紋是香脆可口的煎餅;而味道,就一如陽光與我的家,既溫暖又甜美。
我要快快把這窗吃完,然後把家也吃掉,好追上母親的腳步。象寶蟲寶寶今天也努力的吃著。
肉體撕裂
她大口大口呼吸,幾度想要昏厥,卻偏偏有人捏痛她的手,命令她不准昏過去。
感覺到腹部一陣陣的痛楚,她不由得尖叫,腳趾縮起來,全身都在用力,全身都在對抗這種疼痛。
可是直到聲嘶力竭,仍無法停止身體被撕裂的痛苦。
只要再一下、只要再一下,那這種痛楚就會停止。只要再一下……
依稀有人這樣跟她說,讓她快將失去的精神奇蹟似的喚過來。
「呀——」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陣強烈的、被強行撕破的痛苦教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恭喜,是男丁。」
赭紅
萬物皆為赭紅。
這是美麗又好吃的顏色。
就我有記憶開始,「赭紅」就是唯一的顏色。
狹窄的空間,似有若無地飄漾著我喜歡的氣味:赭紅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總是讓我饑腸轆轆。
如果能自己尋找就好了;如果赭紅的使者能每天都來就好了;可惜通通都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忍著飢餓,靜心等待。
但當那尖銳的叫喊與低沉的笑聲響起,我的等待便告終結。赭紅的使者將會拿着我的晚餐到訪——
然後那半死不活的晚餐就會不住掙扎,直到萬物皆為赭紅。
兔
「爸爸,我想要一隻兔兔。」
「嗯?小寶貝的願望,爸爸是絕對會實現的。」
隔年聖誕,小寶貝收到了一隻可愛的小兔作為生日禮物。
「兔兔好可愛,謝謝爸爸!」
小寶貝撫摸著小兔,朝爸爸燦爛的笑著。
小兔也蹦蹦跳著,為自己找到了好人家而沾沾自喜。
「小兔小兔我們一起玩。」
「小兔小兔我們一起睡覺覺。」
「小兔小兔──爸爸,兔兔再也不可愛了!」小寶貝大喊:「我要換一隻狗狗!」
「那這隻怎麼辦?」
「像以前的一樣丟掉!」
保護過度者、被過度保護者
「公主,請注意禮儀。」
侍者微微彎腰,必恭必敬地對公主交代著。
「我知道了。」
「公主,請注意上落階梯。」
「我知道了。」
「公主,請注意湯的熱度,那可能燙到您。」
「……我知道了。」
「公主,請注意結交朋友。」
「我、知道了。」
「公主,請注意作業進度。」
「我知道了!」
一陣靜默。
「……公主,請注意保養喉嚨。」
「……我知道了。」
陰影
農民們抬頭看天,目露驚恐。天空被陰影所遮擋,原本掛於中央的太陽,此刻竟不知去向。
某個無名之氏突然大叫:「是死亡!我們被天空詛咒了!」
隨即迎來的,是農民們的高聲叫喊,呼天搶地。
「我們被詛咒了!我們被詛咒了!」
「做錯了什麼!天啊!我們是最錯了什麼!」
「一定是妳!妳背著我偷人了吧!」
「我沒有!我沒有!」
「大家!她就是罪魁禍首!」
「殺了她!殺了她!」
「讓太陽回來!讓我們解除詛咒!」
農民們接近這顫抖的女人。
水
滴、滴、沙--
沙--
「女兒,快!快!」 「我的娃娃!」「別管了,逃命要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對自己說絕對不能失去她最後一個的親人。
「哇——」爬上屋頂的一個失手,她下意識往下一踢以保持平衡,卻誤踢到身後的女兒。
「媽媽!」
「孩子——」
一陣洪水襲來,淹沒了彼此的叫喊。
沙——沙——滴、滴滴。
水面漂漾着的,只剩頹垣敗瓦。
以及,那停不下來的,屬於母親的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