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一旁不鏽鋼，突出牆面的條狀梯子一路向下爬，離上面越遠，能見度就越低，空氣中那股奇怪的味道也愈加明顯，地底下水聲在空曠的環境中有放大的作用，讓人有種深陷水流的錯覺。
腳踏上實地，朝上望時，只能看見一整條不鏽鋼的鐵梯直線地往上蔓延，最後就是一個圓型的亮口在頂端，也就是我們當初下來的地方。
幽暗的環境令人心生膽寒，僅有幾盞燈能勉強照亮地下水道的輪廓，故障的燈一明一滅，左右看去，彷彿身陷於深不見底的地下迷宮，從上頭灌下來的風嗚聲作響，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讓汙水流過的水道與水道之間有特意加高，而且上頭走道頗寬，我們不需要涉水，所幸這地下水道的水是經過汙水處理廠先做過幾層的淨化，並不會產生會致人於死地的沼氣或窒息的惡臭。
靜悄悄的，充耳只有水聲，單調得寂寞。
水道裡很悶，我們將披在身上作為掩飾的工作服和安全帽隨手拋置在一旁，然後一人一支手電筒，將它們開啟開關。
我用手撥理頭髮的時候，隨性地用手電筒的光照了照四周，在圓形的光暈視線裡，只看見水泥色的牆面，有幾隻咖啡色的昆蟲迅速爬過避開光源，水乍看算乾淨，但空氣中有些許的化學藥品味道。
手電筒往後方更深的地方照，但光卻被吞噬，看不見邊界。
心底那種對於新事物的冒險與興奮感油然而生，先前那被逼的不悅也已經消退大半，開始躍躍欲試。
「好啦，沒我想像中糟糕的樣子。往哪走？」
回頭問維爾，卻見他蹲在地上，手中似乎捧了一些像是金屬球的東西。
手電筒一照，那些東西是大概約五來公分的小型機械人，基座底下是個輪子，頭頂上還有個光圈，外型欠佳，很像大賣場最後會剩下的玩具。
「這啥鬼東西？……哇啊！」
我困惑地蹲下身想拿一個來查看，沒想到這些小機械人頭頂上的光圈一下子全亮起來，那突來的光使我嚇得朝後退一步，還不等我來得及回神，那些小東西接二連三地跳下維爾的掌心，靈敏快速地各往不同的地下道分支散開。
它們的光漸遠，隱匿於黑闇曲折之中，輪子滾動的聲音也被水聲蓋過，我木呆呆地望它們遠去。
「這些是妲的『偵察機械人』，身上有微型攝影機，已經連接上妲的電腦，可以讓它們行徑過的地方繪製成一張電子3D地圖。我們只要等一下，然後就可以收到地圖了。」
「還真方便……」我忍不住稱讚，但又覺得不對地說，「不過你確定有訊號？這裡可是地底下幾十公尺！」
「放心，我已經偵測過了，雖然訊號不強，但還是可以接通。」維爾說著，席地而坐，「現在就耐心等候消息吧！」
雖然有點掃興，我嘆了口氣，也只好乖乖坐下。
地上冰涼涼的，空氣中有著濃厚的水氣，陰森森的氣氛，加上這種只有水在空曠環境緩慢流動的回聲，給人一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不知道要做什麼，來聊天吧？」
「喔。」
以為他要開話題，沒想到他居然啥話都不講，除了水聲之外，空氣一片死寂。
「所以到底要聊啥？」
過了幾秒仍是這種情況，我終於忍不住問。
維爾面無表情地凝視前方，「不知道。好吧，如果你要聊我也是不反對。」
感覺我頭上一顆暴栗炸開，「剛才說要聊天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嗎！？」
那怒吼在這廣大的空間中幾乎暢通無阻地無限制擴散出去，回聲一層層地傳回來然後終歸平靜，消失於流水之中。
維爾淡淡地說，「你的耐性跟以前一樣差。」
「……你以為是誰害的？」
壓抑著想扁人的衝動，我悶悶地說。
「你失蹤的這幾年，到底都到哪去了？大家找你找很久，以為你也死了，終於放棄。若不是你的手法，我可能再也不會遇見你。」
「……並沒有特別躲在哪，」我想起陰霾沉重的過去，不自覺地蹙眉，低聲喃喃道，「只是刻意躲開人群還有流動的消息，那時候還真希望自己死了。」
雙雙沉默。
「我想你應該早就已經知道，下毒手的是克迪斯的人吧？你殺的前面兩個人都是他們的手下，雖位階還不高，不過也夠引起他們的注意了。是刻意？」
「……說是針對他們也太過，其實我並不知道他們組織的名字，只是覺得似曾相似，看不慣他們罷了。說要報仇，似乎也不是那樣……心底有股莫名的東西催促我，像是正義感又像偽善，也許早晚都得為它付出代價也說不定……」
我低聲說著，聲音逐漸縮小，最後一句話幾乎只有嘴唇的輕微動作。
「你打從心底就是個正義的傢伙，殺掉那些敗類也沒什麼不對。」
「唷，這麼情緒化的字眼，難得會從你嘴裡說出。」我揚眉看向他的側臉，無力地扯開嘴角聳肩，「不過說我有正義感還太過，我根本不是那麼偉大的傢伙。」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維爾看了我一眼，站起身來，用手電筒照向前方。
「怎？」我朝他手電筒照的方向看去，困惑地問。
「我剛好像聽見什麼聲音。」
「老鼠吧？」
維爾仍然謹慎地用手電筒再次掃射四周一番，我也加入搜尋，但仍然什麼也沒看見，這才稍微鬆下心防。
「好吧，也許是我多心了。」維爾說。
聽見有許多小輪子滾動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靠近，抬頭尋找，果然看見眾多小光點逐漸擴大，那些都是剛才放出去的小型機械人，至於發光的部位，就是它們頭上的光圈。
它們似乎完成探勘任務，紛紛趕回來了。
「才三十分鐘，這些小東西效率還頗高的嘛！」
看來妲雖然明看是不起眼的宅女，身材也不怎樣，但是年紀輕輕就很瞭這種高科技的東西，我不禁對她的才能另眼相看。
「妲是這方面的天才啊！」
維爾勾起嘴角，於有榮焉地笑起來，他席地而坐，等所有的小機械人都回到他身邊，全部算算大概有十幾來個，它們將維爾包圍起來，突然有種巨人闖進小人國國境的奇怪畫面。
小機械人到達目的地就聚集在一起，閃動著頭上的光圈，似乎是在傳送與連結資訊，過了一、兩分鐘後，只剩下一個機械人仍在運作，頭上的光圈轉成紅光，其他的都倒地，自行切斷電源。
維爾將自行切斷電源的小機械人們收進口袋裡，唯一有能源的小機械人在原地打轉，似乎是要帶領我們出發。
「應該完成了，出發吧！」
「嗯。」
有了地圖根據，應該不會錯，我們放心地跟隨著小機械人走。
水聲潺潺，我們的腳步聲穿插其中，成了單調無奇的樂曲。
也許是平常的我習慣住在不點燈的幽暗房間，很快就適應了地下道裡陰暗潮濕的陰暗環境，甚至有閒情逸致打量起這廣大卻杳無生機，空洞的寧靜地下樂園，雖然裡頭的居民不大討喜。
錯綜複雜的走道與走道間有一條寬約三尺的人工河，手電筒的光照上緩慢流動的水面，隱約可見水帶有些許混濁的綠色，雖然不算完全的髒，但是光線照不進底，無法估計它到底有多深。
看著看著，有種被吸下去，在不見底的水中掙扎的錯覺。
刷咚──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在那單調的水流與腳步聲之中，我似乎聽見個異樣的聲音略顯突出地冒出來，聽起來就像是什麼東西滑入水中隱沒的聲響，但因為我照了手電筒好幾圈仍沒看到什麼，只好問旁邊的維爾。
「錯覺吧！」
維爾只是專注地往前走，敷衍地回了一句。
看他這樣篤定，自己也不確定之下，也只好摸摸鼻子，繼續往前走。
刷咚──刷咚──刷咚──
但才沒走幾步路，我又聽到剛才那詭異的聲音了，這次很清楚而且還不只一聲，還從不同方向的水道傳來。
「你真的沒聽到嗎？」
他還是像個沒事人那樣繼續往前走，我忍不住拉他後面的衣服，他終於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難得能從那無情緒的灰色瞳孔中找到一絲不耐煩。
「弗雷瑟，如果你害怕了，乾脆走回路等我回去。」他說。
「就跟你說不是了！」我無奈地翻個白眼，惱羞成怒，「明明真的有東西、我剛已經聽到好幾次了、你是聾了嗎！？」
維爾拍我的肩，感嘆地拍拍我的肩膀，「弗雷瑟，坦然面對自己的恐懼並不羞恥，男人都愛面子，這點我很清楚。」
「就說不是──你、看後面！」
就在我無力地想解釋之時，瞥見維爾後方那水道的水面上，似乎有兩個銀白色的亮點閃過去，我愣地驚呼。
「弗雷瑟，你該好好冷靜……」
「我發誓你後面有東西！」
維爾無奈地嘆口氣，原本還不願回頭，但在我強力要求之下，他才勉為其難地轉身去看。
此時，原本還泡在水裡的龐然大物已經蹣跚地爬出水面。
牠大約六尺長，渾身被包裹在堅硬的白色粗甲中，有著粗短的四肢和一條粗壯有力的長尾巴，尾巴上有明顯的錐狀鋸齒綿延到尾端，牠強而有力的大顎裂至臉頰兩旁，滿口尖銳交錯的利齒令人望而生畏，一雙狡詐殘酷的紅色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
──是一條白化巨鱷！
牠的體型比一般的鱷魚還要大，而且身上是獨特的雪白色，牠似乎餓了很久，看到我們就興奮地張開大嘴，從喉間發出可怕的低吼聲。
創作內容
罪惡之都-德蘭傑 38 地下水道的探險
【長篇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