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學，有沒有聽到？」
年輕的女老師在講台上說明週末兩天一夜的畢業旅行事項。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表情冷淡盯著老師，大概是一臉興味索然的樣子吧。然而，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聽到旅行兩字就已經夠讓他們興奮到又叫又跳的，我或許是鬧哄哄的班上唯一一個格格不入的存在吧。
不對啦——！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一回過神來人就在這了？而且還是小學生的外表！啊啊，該不會是那個吧？外表看似小孩，智慧卻過於常人…..那個該死的命案死神。
「……夢嗎……？」
要給出最合理的解釋，除了夢境以外別無理由。但是以夢而言，卻又太過真實。大家的聲音、教室的氣味、炎夏的熱意，都與我的記憶相符，但卻又不是記憶可以呈現的等級，這已經近乎完美的現實世界。
「阿漸！」
「唔喔——！」
耳邊突然一震雷鳴，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等到鼓動的心跳稍微平復後，我轉頭瞪著剛才嚇我的人。
一名留著咖啡金妹妹頭的小女孩滿懷笑臉看著我。
熟悉的聲音、記憶的笑臉、那雙炯炯有神的麥黃色雙瞳——一看到她，我的表情不禁扭曲變形，咬著嘴唇。她的名字是明日葉，算是我的兒時玩伴，我們小學六年都一直同班…….直到畢業前夕都還是同班。
因為我的錯誤，讓明日香受到一輩子無法抹滅的傷害。
那時候的我太軟弱太無力，腦海中只有逃跑，完全沒顧慮到她的心情。每當想起這個錯誤，我總是不停埋怨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了。因為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出現的傷痕不可能抹滅，只能眼睜睜讓痛苦隨著時間過去。可惡，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一直挖別人的傷疤這麼有趣嘛！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明日葉歪著頭，渾然天成的無邪表情令人憐愛。
「不……沒什麼……」
「阿漸好奇怪唷，啊哈哈！」
「那個……奇怪的是你吧……？」
「哪裡？」
「為什麼妳要站在桌子上跟我講話？」內褲……該死，是安全褲！
「因為不站在高處和別人講話，就會全身不對勁。」
「妳是哪來的暴君嗎？」
明日葉哈哈笑著，一臉驕傲挺起微薄的胸膛。這動作總覺得讓人火大，同時也很懷念。
「啊，不對啦！」
明日葉憤恨蹲下身子，抓住我的肩膀，用極其恐怖的雙眼盯著我。
「怎、怎樣？」
受到這股氣氛震懾，我不由自主退縮起來，連聲音都出現不自然的顫抖。
「阿漸你還沒分好組對吧？你就加入我這組吧！嗯！就這樣決定了！」
「……分什麼組？」
「你剛剛都沒聽到老師說什麼嗎？畢業旅行要分組啦！」
這麼說來……印象中小學時的畢業旅行的確是分組活動，而且邀我的人就是我眼前這位霸道的女孩……咦？等一下，如果說現在不是夢境，而是現實的重演，那麼我真的回到過去了？不，怎麼可能啊，這世界上哪有這麼離譜的事情。
好，先不考慮是否是夢境還是惡劣的玩笑。
以這裡是過去的現實世界來思考，我回到了小學六年級，而且時間點是在畢業前一個月的畢業旅行前夕。換句話說，「那件事情」還沒有發生，所以我和明日葉之間的關係還沒產生變異。說不定，這是我挽救的機會……？
「我說！阿漸你到底在發什麼呆！」
明日葉用雙手擠壓的我的臉頰，柔軟的觸感不禁讓我臉紅起來。不不，我對個小學生害臊什麼，我不是蘿莉控我不是蘿莉控我不是蘿莉控我不是蘿莉控我不是蘿莉控......我絕對不是蘿莉控！啊，好軟～
「趕快幫我找組員啦！」
「哈？什麼組員？」
「老師說每組至少要五人，我們現在只有兩人！」
「那個，你都不管我有沒有同意，就直接算進去了嗎？」
「因為人家沒有朋友嘛！」像是賭氣般，明日葉鼓起臉頰。
對了......明日葉從小就沒有什麼朋友。憑她如此開朗的性格照理說很容易吸引同儕的目光才對，果然是髮色的原因啊。
明日葉其實是個外表突出的混血兒，一直到小學時才回到本國來。
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我的父母與明日葉的父母剛好是過去的同學，兩戶人家也順理成章成為鄰居，大人也很順便將明日葉丟給我照顧。剛開始在學校時明日葉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意思，話總是說到一半就冒出奇怪的英文，經常成為班上同學譏笑的對象。況且，明日葉的外貌相當標緻，許多男生都很喜歡欺負她......不是有句話常聽到嗎？小學男生對於喜歡的女生都會很想欺負她，藉此引起對方的注意。
不過她本人卻完完全全誤會了，以為大家欺負她是因為討厭她。
所以現在才會認為自己完全沒有朋友，總是與外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有如高嶺之花的她別人不敢貿然接觸，她也因為膽怯和誤會放棄交流，最後才演變成幾乎快要孤單一人的學校生活。
在這所學校中，我算是她唯一一個可以談天的「朋友」吧。
能與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當朋友或許是該開心的事情，不過小學的我似乎不這麼想。多虧明日葉，我也時常變成男生們忌妒調戲的對象。像是上廁所上到一半被人拉出來、被關進廁所間裡潑水、文具被偷、寫完的作業被人惡意擦掉，種種數也數不清的惡意霸凌，光讓我回想就滿肚子火。真不曉得小學的我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度過這種和地獄沒兩樣的苦日子。
「阿漸阿漸～阿漸！」
明日葉眼眶逐漸濕潤，模樣就和受欺負的小狗一樣可憐。
嗯......看到這表情，我大概知道為什麼小學的我會全部忍受下來。因為對明日葉來說，我是她唯一與世界交流的管道，如果連我都不理她，她大概真的會哇哇大哭吧。可能是基於保護欲，無助的明日葉總是讓人無法放著不管。
「剩下的三人要怎麼辦！」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要找三人還不簡——」
不對，為什麼會發生「那件事情」？主要原因不就是——
「唷，阿漸，你們缺人啊？我們這裡剛好有三人，可以和你們湊一組唷。」
有三個人站在我和明日葉的旁邊，我以極度憤怒的視線瞪著他們。
會發生「那件事情」的主要原因就是這三人害的......不對，他們打從一開始就預謀好了，回想起來整件事情並不單純，感覺是有人刻意造成的。
「唔......」
從桌子跳下的明日葉，馬上蹲下身子躲到我背後，只露出半邊臉看著眼前的兩男一女。她似乎有點高興，不過卻又感到害怕，我的背部傳來微微地顫抖。
該怎麼辦？要接受嗎？我就這樣貿然改變過去好嗎？
萬一改變了我所知道的事實，會不會對明日葉造成什麼影響？考量到嚴重性，我絕對不想親眼看到第二次，那種痛苦和後悔僅僅有一次就夠了。況且既然有人刻意把我送到過去，代表說不管我怎麼改變他都不會有怨言對吧？所以——
「不，我拒絕。」
我起身表達了我的意思，結果引起中間那位塊頭較大的男生不滿。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區區的阿漸既然忤逆我們，該不會是找死吧？啊？」
「即使你威脅我也沒用，我一點都不想和你這個猩猩同一組。」
「猩、猩猩？」
「對啊，身體這麼笨重，毛又那麼多，根本是猩——噗嗚！」
話還沒說完，我的臉就遭受重擊，被人打倒在地。「阿、阿漸！」明日葉慌慌茫茫扶起我，表情盡是害怕和擔心，眼角泛出些微淚水。
「臭阿漸，你找死嗎？啊？啊啊？」
猩猩語帶憤怒，抓起我的衣領，印象中他是一位很容易生氣的暴動分子。
「說話啊？你剛剛那是什麼意思？我好心邀你，結果你那是什麼態度？」
「......很痛......」
「什麼？你在碎碎念什麼？不滿就講出來啊？你這個弱雞！」
「......很......痛......」
「你到底在講什麼？講這麼小聲誰聽的到？啊啊，我都忘了你是娘娘腔呀！」
「我說很痛啦你這個混帳肥豬猩猩——！」
我一腳踢向了對方的肚子，猩猩一個踉蹌往後跌下去，將課桌椅撞開。看到這邊發出糾紛，教室裡的其餘男同學紛紛前來，有女生甚至在大叫。
起身的猩猩一臉抽蓄，朝我直接揮出一拳，我感覺自己的牙齒斷了好幾顆，濃濃的鐵銹味在舌尖擴散，宛如燃燒的嘴巴激發了內心的衝動。我也不客氣用手肘朝著猩猩灌下去，他哀號了一聲，不過仍然不示弱怒瞪著我。
「阿漸，你這混蛋......！」
「要打架我奉陪，別以為你可以這樣為所欲為！」
小學的我壓根不曾出現想和這位猩猩同學打架的念頭，畢竟我又打不贏人家。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我不是那個小學軟弱的我。
「給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猩猩舉起椅子，毫不手軟朝我丟了過來。為了躲避襲來的椅子，我往旁邊跳開——但在那瞬間，我眼角餘光瞄到了站在我後面發楞的明日葉。她眼睜睜望著椅子飛過來，似乎沒有要避開的打算。
「明日葉！」
第一次改變的過去．完
創作內容
「童年」－明日葉(二)
輕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