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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色之愛──第二章(下)

Lee提姆 | 2013-10-30 20:23:14 | 巴幣 4 | 人氣 268


第二章(下)

  霧濛的氣息,唇邊暈轉。宗蓮拖著疲倦,推開客房門板。

  「嗚,好冷喔,這麼貴的民宿連暖氣都沒有,光開個門,手就快凍傷了。而且,好想睡覺喔,果然永雪村比我以前待的地方要冷。」

  她搔揉臂彎的貓咪,放鬆卻不失優雅的端坐床鋪。

  「但是呢,黑捲。有些事我放不下心來,甚至不斷在腦中打轉,振奮精神咧。因為我出門前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窗外雪景綿綿飄盪,薰染遠方的境界。寂靜的日子,孤獨靜坐客房的宗蓮,略顯落寞。她將小貓放在腿邊,合十雙掌,貼靠鼻樑與唇吻。

  「黑捲別跟我說話,我想思索一會。」

  「………」

  小貓順服女孩的指示,安安靜靜捲縮一圈歇息。

  「我離開房間前,這裡是密室。窗戶是緊閉的,門也上鎖,儘管如此,我放在床頭的皮箱卻被翻過了。」

  宗蓮眼神專注,凝睇雙掌,沉穩的呼息,彷彿停止屋內的空氣。沉悶的思緒,猶如細繩的錯節旁枝,從女孩頭頂延長,蛛網般黏著陋房的每處牆角,架起緊密細緻的連絡。

  「好了,我把相關的情報都整理就緒。黑捲,試著鑽我的邏輯漏洞吧。」

  「……不要。」

  「別這麼絕情嘛。你應該有一兩個提問吧。難道就沒有好奇心嗎?」

  「我本來就死了,是妳擅自復活我,將我靈魂束縛於貓的軀體。你忘記我自殺的原因嗎?就是對世間失去熱情而亡。」

  宗蓮抱起貓咪磨搓臉頰。

  「那你也忘了,我救你的理由嗎?因為我好奇要怎麼幫助喪失方向的人。」

  「………」

  黑捲眯細眼睛,少女無心機的面容,究竟是如何偽裝的呢?她是哪來那種自信和求知欲呢?貓咪是個怕麻煩的節約者,若遇上無論多努力都無可避免的災難,當然要選傷害最小的。

  「宗蓮,妳是如何斷定這是密室?是因為離開前,門窗是妳上鎖的緣故?還有,妳剛進房間就坐上床,怎麼知道皮箱被翻過?」

  「很簡單,我的箱子被移動了,雖是微毫米的變化,但我記得是與床櫃邊緣對齊擺放的。」

  少女將床頭的箱子放在腿上,打開整理。

  「證明我沒說錯,檢查一下……」

  過一會,宗蓮露出的微笑,異常玄妙。

  「對吧,有東西遺失了。我來算算,有小刀、鋼筆、鐵尺、防身用短槍。唉,鋼筆我都藏在最深的夾層,仍被摸走。不過,且將對方竊物的動機放一旁。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黑捲無奈搖頭,轉開宗蓮注意後,小貓想藉此開溜。但少女輕輕抓住牠的尾巴不放,笑盈盈。

  「……呿。東西被偷了還這麼高興。」

  「因為有謎團可以解嘛。」

  貓咪嘆氣。

  「不是我孤僻,還是提醒的好。妳入門時,確定門是鎖上的?」

  「當然嘍。」

  宗蓮豎指輕點眉心,暗示:「我的記憶力,你忘了嗎?」

  我說:

  「那麼密室時間是從中午到晚上,共六個鐘頭,我們去村子打探傳染病消息的時候。這期間有人進入房間行竊,再偽裝無人來過。」

  「對的。」

  宗蓮聲音聽來非常期待。黑貓知道她想要什麼,卻不想如她願。

  「………」

  少女耐心地注視著貓,就像一位沉默,個性卻強韌的公主,堅信王子能突破困難前來,帶她遠離惡魔的囚禁……算了、算了,我就說妳愛聽的吧:

  「犯人是打掃的傭人,他有房間的備份鑰匙。清掃時,歹心突起,偷翻箱子拿走想要的東西,出去後又怕起疑,才鎖上門。」

  「……不是,噗……哇哈哈哈!怎麼能!若是這樣,他偷鋼筆、手槍和小刀就算了,那有些價值,但偷我的鐵尺幹嘛……噗,哈哈哈,況且若是如此,那偷完後又鎖門,事後房客第一個懷疑的不就是他嗎?」

  宗蓮抱腹大笑,虛偽的雅態與神秘的氣息,頓然崩壞。

  「妳想玩我很久了吧,耍心機的傢伙。唉,我也有責任,明知這樣還順著妳……」

  宗蓮有個惡習,發現有坑,她不會埋起來。反費盡心思想方設法,讓人以為是意外而掉下去。再愉悅的跳出來,大笑一番。

  「………」

  黑貓不會惱羞成怒,因已習慣其戲謔了。

  「好啦,好啦,我會尊重你的推理,繼續吧。」

  宗蓮緩和的呼息,重新整頓氣氛,讓外頭雪景的凄滄,消弭環繞在室內的浮動。那是少女的天賦,能快速調節心境,就這點,是黑貓欽佩的地方。

  「宗蓮,若傭人真不太聰明呢?」

  「別在那圈子轉了,我直接說吧,犯人不可能從門入侵。因為──門上的手把。你想想,永雪村天侯濕寒,握把是鐵製的,長久沒有手的溫度接觸,可是會結霜喔。黑捲,別說我沒給你提示。」

  小貓想起宗蓮進門的第一句:「手快凍傷了。」

  「……呿,所以是從窗子?因為窗鎖沒有凝霜。」

  宗蓮腮頰整個鼓起,笑聲快噴出來。

  「不是嗎?」

  「去打開窗子吧,答案在右小角。」

  黑捲滑下床,挪移腳掌躡行。小貓蹬躍上框架,鉤拉鎖扣,將玻璃窗開起。貓咪探頭說:

  「廚房的排煙管在那裡,熱氣讓鐵鎖保持溫度,不至於凝結……妳怎麼知道一樓是廚房,難道說……」

  宗蓮摸摸鼻頭。

  「你可是貓喔,要比我先料到吧。你對周遭的掌握不夠細膩喔。還有啊,雖然這裡是二樓,窗若沒緊閉,可從旁邊的大樹攀緣粗枝觸摸到窗框,翻入客房。但是,他要怎麼從內側反鎖的窗進來呢?外面是打不開的喔,玻璃也沒破。」

  「真是抱歉,我從小不是立志做『除異師』。」

  黑捲賭氣。女孩懸疑微笑,一抹絲柔纏上貓的脖子。

  「那要認真點喔。」

  她細柔的勸導,不知為何使貓咪渾身打顫。

  「好、好,宗蓮老師,我就動動腦袋吧。」

  黑捲抬頭環顧室內,觀察天花板每個角落,點清所有安置的擺設,踩過地板每一吋。在腦中整理所得資訊,精心拼組,尋獲最可疑的關鍵:

  「這座民宿老舊,裝潢從色澤判斷,超過二十年。因歲月而泛黃的東西隨處可見,但有一處顯得突出。」

  黑貓往門旁角落行去,用腳掌描繪一個長方區塊,並在四處施力拍打。

  「雖不明顯,但那區木質顏色,比其它地方稍淺。還有四處邊角受過擠壓,略微凹陷。」

  「原來如此,真有趣。」

  宗蓮曖昧微笑,夾雜佩服和懷疑。我哪邊說錯了?還是,我注意到她尚未發現的點?

  「估算異色面積,是0.5平方公尺。四角會凹陷,代表此處長期放置重物。在這房間符合重量和面積的,只有窗戶斜對面的書架。」

  黑貓往架子移動:

  「我沒猜錯的話,這書架原本放在門旁,現在卻放在窗邊,是想遮蔽某個東西吧。」

  貓咪看向女孩。

  「好,我幫你吧。」

  宗蓮玉足輕移,儀態優美接近書櫃。她手扶兩邊,稍稍用力推開,而幕後的玄迷,也立時透見光明。

  一扇暗門,出現在我面前。

  「黑捲,我打開嘍。」

  貓咪看著少女行動,門後的視界,即將顯現。

  「………」

  簡短的刪節號,恰似說明黑貓的想法。

  「為什麼是一面牆!不是應該要有密道嗎?」

  黑捲處於困惑,但他的夥伴卻驚奇而喜悅。

  「書架後面藏暗門,門後又藏一面牆,好怪的邏輯喔……噗,哇哈哈啊。真不愧是黑捲,能發現新的懸疑。」

  宗蓮笑得彎腰,黑貓這回生氣了:

  「妳這傢伙,打從開始就知道書架後面有東西吧。也知道,那不是密室答案。看到我躍躍欲試的說得處處有理,卻在揭曉真相後,失望透頂……妳就是在等那個表情吧……可惡的變態!」

  「……好啦,好啦,就當做善事,娛樂我吧。但是我很好奇為何大費周章藏一面牆。」

  宗蓮溫柔捧起小貓,拍撫烏黑的絨毛。

  「黑捲,其實你還蠻厲害的,喜歡鑽牛角尖,但都有答案,雖然不一定正確。」

  「………」

  貓咪大噴長氣。

  「跟你說我判斷根據吧。我同樣是用顏色,但我是看架子的木紋色,不是地板。若架子長期放在那,靠窗的左邊,會被透光曬到變色。可惜的,架子兩邊色差不明顯,一定是最近拉過去的。我就想,是不是有原因呢?」

  宗蓮望著黑捲。小貓說:

  「……原因就是藏一面牆啊,唉。」

  「那可不一定喔,總之……」

  宗蓮肚囊傳來牛鳴,使她羞得臉紅。黑貓眯細眼睛,她真愛做樣子。

  「先吃頓飯吧。」


  ◇


  灰茫世界紛飛的白銀雪霧,有個矮小影子,躡手躡腳的快步行動。她微喘的吞吐白氣,跑到矮籬邊蹲下。

  「那傢伙到底要做什麼?」

  莉絲從籬笆的眼洞,窺探那一路尾隨似歸雪的女子。

  「她舉動不算特別異常,但我心裡卻感不適。這份難言的不自在,究竟是什麼呢?」

  莉絲望著雪髮的女孩。她在一片空地駐足,仰望灰朦的天空,嫵媚地微笑……少女莫名發毛。詭異的氣氛包圍莉絲四周。

  「為什麼那傢伙手抓一坨羊毛,到空地朝天傻笑呢?」

  少女敲打眉心,提振精神。

  「她絕不是村裡的人,我從沒見過她。但她的舉手投足,給我無法言喻的熟悉。」

  莉絲深深吸氣,緩解緊張的情緒。她閉上眼睛聳聳肩,稍稍解套糾結的思緒。再張開時──

  「咦?跑去哪了?」

  少女左右探尋,捕捉到某彎角飛揚的銀絲。

  「那裡!」

  莉絲抬臀跨過圍籬,急奔跟上。在巷口探眼,又見髮絲飄過下一個拐角。

  「呿。」

  少女咬牙再追。但就像迷宮的輪迴,每到一個彎探頭,又有一個拐出現,而恰巧白髮女孩的剪影,都在消失的最後一刻,闖入眼瞳。

  同樣的過程重複上演,莉絲越來越慌──肺葉急速縮放,雙腿逐漸疲勞。

  那白子為什麼腳程飛快呢?宛如沒有重量的飄移……咦!少女驚覺不自然的地方,她低頭望著白銀的小徑……接著摀住粉唇,顫抖地碎念:

  「她……她為什麼走路沒有足跡……嗚。」

  莉絲嚇軟了雙腿。我、我追的是什麼東西呀……難到是幽、幽靈?我、我現在該怎麼辦……哇啊啊!少女的內心攪亂一團,一顆滾燙的火球,胸口碰撞反彈。

  「嗚嗚嗚。」

  莉絲悶痛的緊抱胸膛。我、我……可惡!少女混亂得快喪失理智,但情緒崩毀的瞬間──

  「啪!」

  果決的賞了耳光。呼、呼,好險、好險。只不過出乎意料罷了,沒必要因此失控。我差點忘記跟蹤白子,就是要找出背後的關連……仔細想想,蠻合乎邏輯的。如果那白髮女孩會巫術之類的法力,她要招來瘟疫等傳染病,絕無問題。

  「況且……」

  最近發生盜墓案……疾病和墳墓有個共通點,就是屍體。難道二者真有關連?

  莉絲呼口長氣,深入思考,重新整頓恐慌的情緒。但內心暗處的異物,仍沒有消除。因為冷靜了,又一個疑竇浮現,那就是永雪村,根本沒那麼多條巷道,村子的住戶才百戶而已。

  「假如是她誘我掉入迷宮。我也要查出為什麼。」

  她起身悄然移步,往巷口探查。這回,新的巷道沒有出現,而是一片寂寥的廣場。

  「………」

  空地佇立修長的單影。她柔順的秀髮,在雪幕裡滾浪飄遊,虛實難辨。女子捧著一團毛茸啃咬。莉絲凝視,欲看清那神秘,但很快就後悔了。那景象令人胃翻欲吐。因為,那是剛從羊皮上扯下的血淋肉塊……。

  「活剝生吞……」

  少女語音顫慄 。

  「她要我看這做什麼?難道……」

  一絲寒氣滑上莉絲的右肩,不明的生物靠近她的背後。

  「………」

  莉絲僵硬的脖子,如機械喀答喀答轉動──一名相貌清秀的女孩,進入回望的眸子。

  「不、不會吧……」

  她白髮遊飄,面無表情,身穿單薄的白色連身衣。白子默默凝視莉絲,令她寒涼入骨:

  「為、為什麼,有兩個……」

  「妳」字未落,與白子小巧臉蛋不符的大嘴,朝少女裂齒襲去……。


  ◇


  橘紅的火光帶著溫情,如浪潮襲捲狹小的廳堂。爐火靜靜燔燃,但暖呼不了一顆焦慮的憂心。

  「歸雪是去哪了呢?為什麼晚餐時間過了仍不回來。」

  夏柿子獨坐餐桌,雙手靠上沉悶的額頭。三菜一湯熱騰騰冒著白煙。其中一道是女兒最愛的蒸蛋,也是這個家庭裡最奢華的餐點。

  永雪村自然資源蕭條,食材大多依靠外地。夏柿子和歸雪被村民排擠,別說分享,有時花再多錢也買不到。好幾次,女兒看見母親被欺負,相當自責,認為是她害的……女兒啊,我不責怪妳,妳的髮色本來就是天生的,別讓那些老頑固決定妳的價值。所以,請不要再露出自卑的神情了。

  「我希望歸雪看開點。雖然最近那位心地善良的叔叔,染病去世了。」

  夏柿子低沉嘆氣。就算村子老一輩,對我們抱有不好的觀感,仍有一位善良的人給我們幫助,那就是我的青梅竹馬的父親──莉昂叔叔。可是前一晚,我托歸雪去他家幫忙提雞蛋,卻讓她目睹了慘劇。

  「……歸雪,那不是妳的錯。叔叔在妳面前發病死去,並不是因為妳是不幸的孩子,只是……」

  夏柿子碎念止息,緊咬下唇,強忍蓄積待發的淚腺。但,感情這東西,不是能靠意志完全壓下的。

  米粒的淚珠,滑下臉頰。

  安靜的餐廳,女子寂寞落淚……。

  「歸雪,請快點回家吧,我不想再看到妳的哭泣。」

  夜雪飄飄,沉落柔光微亮的窗框。但屋內哀傷的女子,沒有察覺危險的侵入──屋外徘徊著三名行跡可疑者,兩名手提油桶,一個帶白手套站在木門前。接著,他叩打門板。

  「來了啦,這麼晚請問是誰?」嘶啞的聲音問道。

  夏柿子拍響臉頰,擦乾眼淚,強提起讓人安心的表情,前去應門。

  「是歸雪嗎?我來嘍,肚子餓壞了吧。」

  夏柿子毫無戒慎的推開門板。

  「……嗚。」

  如蛇的白掌纏上她的嘴。夏柿子猛烈掙扎──

  「……是、誰?……嗚。」

  脖子感到濕潤。一道銀光游過,划開了紅艷的湖泊。

  夏柿子失去了知覺……。

  雪如梅花漂流,搖擺凋落,點醒泊然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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