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風雲際會＞
話說陸元燁在戲日及霸刀的幫助下暫且從持矛男子手中奪回那昏迷的少女，
本該直接返回軍隊紮營地的陸元燁忽然靈光一閃，似是想到什麼地繞起遠路來了。
陸元燁心道：「既然霸刀前輩說他會纏住那名持矛男子一陣後自己再找機會走掉，
意即那名男子仍是有可能會死心不息地追上來，現下我有的優勢就是比他們熟悉周遭地域，
不如製造個我已折返軍營的假象，先找個歇腳的地方再做打算。」
想到便做，陸元燁轉身便朝他印象中座落於不遠處的村落方向掠去。
不下一刻鐘，陸元燁有驚無險地抵達該地，在此期間，懷中少女雖偶有些許動靜，卻仍是沒有睜眼，這讓陸元燁不禁感到些許焦慮，滿腦子只想著要快點找個乾淨的地方安置那少女。
但在略為觀察了一下後，他訝然地發現這座村落已是杳無人跡，卻又不像發生過打鬥一般。
「想來該是此處住民耳聞戰事已近，便棄下這村子遠走他方吧……」
陸元燁也管不著這番猜測是否準確，覓了個較為隱蔽的屋子，確認四下無異後才將那少女輕放在臥榻上。
才剛躺下沒多久，卻聽見少女意識模糊地以匈奴語道：「水、水……」
陸元燁見狀，連忙步出門外至附近水井處打了桶水，再以屋中的碗舀起後遞到少女唇邊。
就在後者喝水的同時，陸元燁的腦海電光石火地閃過了一個疑問：
「這碗怎會是如此乾淨，難道是這裡的住民剛走不久，我便適逢其會地闖了進來……會有這麼巧的事？」
又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他心頭突然湧上難以言喻的強烈不安：「不！這村子出入口沒有留下任何腳印，表示最近沒人進出過這個地方，且這屋子乾淨得像是每天都有人打掃般，實在不像是居民離去已久的模樣，但奇怪的是偏生這地方毫無半絲生機，別說是人，就連家畜也不見半頭……」
在黃昏至傍晚這段期間，乃陽衰而陰盛之刻，古人故稱之為『逢魔』。
陸元燁本是不相信這些鬼鬼神神的玩意，奈何此間情形過於詭譎，又事發突然，令他不覺打了個冷顫，不知是否過於分出心神想著這些東西的原因，陸元燁忽然覺得周圍事物在瞬息間無聲得十分異常，一時竟生出了自己正孤零零地被這村子給禁錮了的錯覺，直到耳邊的一陣輕咳將他的意識拉回。
見少女似乎就要清醒，陸元燁連忙將其他事情都丟至腦後，以致他渾然沒注意到那可怕的氛圍亦在同時消逝無蹤。
「咳咳……」少女似是喝得太急被水給嗆著，反而因此睜開雙眼，見著跟前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男子，心中立即生出警戒，卻並無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先是打量了陸元燁一番，這才小心地問：「你是匈奴人？」
這句話看來問得相當合情合理，但仍是讓陸元燁不禁愣上一愣，因為她口中說的乃是不折不扣的漢語。
陸元燁心道真是個聰明的女子，不由得露出一抹佩服的微笑，恭謹地以匈奴語回道：
「見過公主！屬下只不過是呼廚泉單于派來偵查曹軍和烏桓戰事軍隊裡面的一名小隊長而已。」
公主！想不到這名令持矛男子與霸刀拚個你死我活的外族女子竟是呼廚泉的掌上明珠，莫怪持矛男子對她如此執著！
這名匈奴公主顯而易見有著極高的價值，雖不知持矛男子千方百計想擄走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但不難嗅出其背後定暗藏了個驚天陰謀，是以陸元燁才剛認出她的時候便立下決心即使犧牲性命也要讓她脫逃。
少女見自己身份已被對方知曉，雖稍表露出驚訝神色，但在看到陸元燁身上多處傷痕遍布後，
知道他定然經過一番血戰才將自己救出，起身就是向陸元燁拜道：「恩人在上，請受娜緹絲一拜！」
陸元燁從未想過眼前這名美貌少女竟無半點公主的架子，慌亂地將她按住，赧然道：
「娜緹絲公主切勿如此，我不過是運氣好些撿了回便宜才有幸能把您從賊人手中救回，
現在卻仍無法斷言那人是否還會追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接著便將先前所發生的事情簡扼地告知娜緹絲。
娜緹絲美眸深深凝望著陸元燁，越看越覺此人雖武功仍未臻至高手行列，但卻流露出一股少年英雄的氣息，匈奴人最愛勇武之人，何況這人方才還捨命救下自己……想到這裡，娜緹絲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已漸漸對陸元燁生出情愫。
「公主？」陸元燁尷尬地迴避娜緹絲頗有溫度的眼光，輕咳兩聲想含糊帶過眼前這曖昧的情形。
身為呼廚泉的掌上明珠，娜緹絲自然是出落得漂亮不凡、聰慧過人，雖較之於中原女子要來得高大，卻有著漢族女性罕有的野性氣質，若說陸元燁對如此美貌的女人不感興趣，那才是違心之論，只因他知道彼此身份地位過於懸殊，即便相戀也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且又覺得娜緹絲不過是因自己將她從敵人手中救回才產生這份情感，倒也不太當一回事。
「啊，嘻嘻……」娜緹絲在陸元燁的提醒下回了神，瞧著後者露出無比尷尬的表情，心思靈巧的她自然知道對方大概的想法，卻沒對自己的行為做出半點掩飾，反而露出狡黠的笑容，令陸元燁不知該如何應對，過好一會娜緹絲才像是心滿意足道：「好啦，不捉弄你哩！但我似乎還不知該怎麼稱呼你呢？」
這便是外族女子和中原女子最大的不同，一旦碰上自己喜歡的人，不會有所顧忌，敢愛敢恨。
陸元燁手放胸前，朝娜緹絲行了個匈奴軍禮，表情複雜地道：「我的匈奴名字是塔爾木。」
聽聞陸元燁如此說，娜緹絲不禁心中一懍，尋思道：「『我的匈奴名字』？那即是說他本是漢族人？可他無論長相、身材都與我族男子無異……哦，難怪他會露出如此奇怪的表情。」
可她腦海中思緒轉了一圈卻又竊笑道：「不過他的反應真是有趣，一直都像個木頭似的，還真是好玩……」
陸元燁見娜緹絲先是沉下臉像是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但過沒多久又調皮地朝他吃吃笑著，對這鬼靈精怪的公主陸元燁毫無辦法，他天生性格就是不擅長應對這種聰明卻又頑心未泯的人。
娜緹絲這時才終於想到自身處境，叫道：「糟啦！不知那達米他後來怎麼樣了！父王一定快急瘋哩！對了，這裡是哪裡？」
經陸元燁追問後娜緹絲才說明其口中的『那達米』即是她昏迷當時守在一旁的外族少年。
萬萬沒想到這明明較平常人要聰明一等的匈奴公主竟然現在才想到要問這些應當是最緊要的問題，陸元燁不覺又好氣又好笑，倒也耐心地向她解釋道：「這裡離我們紮營處約有八里，原是座頗有活力的村子，但不知為何現已無半點人煙……」
說到此處，陸元燁本想一併將早先的疑惑告知娜緹絲，暗忖這小妮子靈活好用的腦袋瓜或許真能猜出這村子究竟發生什麼事，又對戲日評論那達米一事頗感介懷，正猶豫該不該與這村子的事情一同說出呢，值此同時，他卻忽地露出警戒神色盯向外頭，右手示意娜緹絲莫要出聲。
喘息之間，陸元燁已倏然躲去暗處，此時娜緹絲才發覺外頭若隱若現的氣息，若無陸元燁警示她可能還猶不知已有人接近，顯見來者武功相當高明，看向陸元燁的眼神中不自覺地透著些許敬佩之意，嘴角卻是浮現與這緊張氣氛全然不搭軋的笑意。
陸元燁當然知道她在笑自己，但也拿她沒法，且此刻亦非是可談笑的時候，他先是暗自調整真氣、收攝心神，計算著門外之人與他之間的距離，等至那人走至門前一步時，驀地陸元燁帶著已蓄至盈滿的氣勁，一拳揮出！
這一拳即便不能驚天，也絕對可以破石，但在揮出之時，陸元燁與門外那人雙雙俱是吃了一驚。由於是預測屋外之人會在他算準的時機走到門前恰好一步的位置，所以陸元燁的驚訝是有理由的，因為他再怎麼樣都猜不到屋外那人根本早已知曉他的存在，又像是要故意誘他出手般，在陸元燁出手的瞬間又往回縮了一步，可別看這小小的一步之差，棋差一著即全局皆輸，更別說揮空這一拳的下場將會是多麼慘淡。
不過陸元燁亦不是省油的燈，發現中計後馬上變招，雖在內力震盪下讓這拳勁道減至八分，自己同時也受了些許的內傷，卻成功地把拳頭送至對方面前，這便是後者佔盡上風仍要吃驚的緣故。
轟的一聲過後，娜緹絲只見門外那人只略略後退了一步，陸元燁卻是一聲悶哼整個人已倒飛至娜緹絲的榻下。
娜緹絲著急地下榻攙扶著陸元燁道：「你沒事吧！？」
陸元燁背靠床沿，搖頭示意沒事，對方用勁十分精準，讓他其實並沒有像看起來那樣狼狽。
誰也沒想到來人的武功如此之高，正當陸元燁想起身的時候，那人的聲音已經傳至耳邊：「哈，匈奴小子還真有兩下子！」
「是你？」
「前輩！」
娜緹絲與陸元燁不禁同時出聲。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和陸元燁一同對抗持矛男子的霸刀。
此時月亮已然悄悄掛在天邊一角，雖然屋內並無燃燈，但陸元燁卻能清楚判斷出霸刀比之他離去前傷勢更重。
「不用擔心，我還死不了！」好似是看出陸元燁眼中的憂慮，霸刀僅是苦笑地要他別多管閒事隨即入屋盤腿而坐，話鋒一轉又道：「真看不出來你這小子還是塊練武的材料，雖說現在我只剩三成功力，可你年紀輕輕，竟能在發覺中計後硬是變招且還迫退我一步！哈哈，若此事傳了出去包管明日定有一屋子的人找你比武……那位小姑娘還好嗎？」
說至最後一句時，陸元燁聽出霸刀語氣明顯轉柔，卻不知這聲名似乎極為響亮的高手怎會與匈奴公主扯上關係。
但話又說回來，他也不知聽完那段評論後是該哭還是該笑，儘管對方是武學巨匠，可自己身強體健，又是蓄滿全勁的一拳，反觀對方不僅新舊傷未癒外還只有三成功力，即使後來自己被迫變招讓拳勁減少二分，卻依然不可小覷，然而交手的結果是霸刀匆促的一掌輕而易舉地完勝自己，若不是最後對方要以巧勁護著自己，只怕就不會有這迫退一步之說。
「多謝前輩仗義出手，小女子並無大礙，救命之恩娜緹絲改日定會報答！」
娜緹絲感激地低下頭，以漢語向霸刀致謝，後者雖因她口說漢語微微一愣，沒多久卻也接受地點頭示意。
陸元燁拍掉沾上衣襟的灰塵後爬起身，發覺方才的交手並未讓他有任何不適，哪還不知道是霸刀手下留情，暗嘆這位前輩底子果真厚實，邊從屋內搜出火燭燃起後放置角落，既驅走黑暗亦不會讓外頭容易察覺。
霸刀贊賞地瞥了陸元燁一眼，語氣卻略帶挖苦地嘆道：「唉！你這下也知道要謹慎，那早先時候怎會如此粗心大意？」
「前輩何出此言？」陸元燁聽得一頭霧水，不解地回看霸刀。
霸刀搖搖頭，眼眸凝視著前方地板，陸元燁這才注意到地板上正放置著兩把刀，一把乃是霸刀先前所用，另一把卻未曾見過，此刀長三尺，刀身刻有一雌鳥，隱隱然散發著一股足以令所有刀客為之咋舌的氣勢，陸元燁亦是眼睛發光。
霸刀把目光從兩刀身上抽開，看著陸元燁道：「你帶著小姑娘離開斷然轉向這個想法確實不錯，但你會否奇怪我竟然可以追蹤至此？」
話甫說完，陸元燁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娜緹絲亦知情況不妙地蹙起秀眉。
即使陸元燁產生些許動搖，卻在一瞬之間便已冷靜下來，他深知此乃生死交關之際，慌張只會加速自己的敗亡，抱拳向霸刀沉聲請教道：「可否請前輩告訴在下究竟是哪個環節上出了差錯？」
「是氣味。」霸刀盯著陸元燁已將生死拋至度外的堅毅俊臉，暗自點頭，也不賣關子：「你和邊浚那傢伙交手後不也渾身是血？我便是依著你身上的血腥味追蹤至此，你小子可千萬別小瞧邊浚的追蹤術，我可以保證絕不會比他的矛來得遜色。不過放心吧，在追蹤你的同時我已將血腥味道散去，他想找來這裡多少也得耗費一些時間，何況數個時辰下來邊浚應亦十分疲憊，
若他真敢追來，我們以二搏一，邊浚再怎麼自負也得考慮敗北的後果，現在最要緊的是爭取時間調整好自己的身體。」
這時陸元燁二人才知道那持矛男子的名字。
陸元燁還來不及向霸刀道謝，娜緹絲卻已忍不住驚呼道：「是那個把『鞭神』查朗刺於矛下的邊浚！？」
「怎麼，小姑娘妳也知道這人？」霸刀對這個話題似乎有點興趣，不解道：
「不過此人竄起只是最近的事，中原那邊倒是鬧得沸沸揚揚，卻不知小姑娘也曾聽過這號人物？」
「實不相瞞，小女子近些日子皆居住於邊陲城市，對中原武林軼事略有耳聞，更曾親眼目睹那查朗神鬼莫測的鞭法，因此當聽說查朗被刺殺的消息時相當難以置信！」娜緹絲頓了頓又續道：「後來，因曹操和袁紹打了起來，城池也被封鎖，雖說要想法子離去並非難事，但卻容易引起注意，所以我挑在戰事結束才啟程，途中不斷聽見曹軍進犯烏桓的消息，唯恐曹軍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因此一行人都是快馬加鞭……沒想到卻不慎走漏的風聲，引出邊浚。」
娜緹絲語畢美目黯然，陸元燁回想當初只見她與那達米兩個活人，而她說的則是『一行人』，不難想像邊浚下手之狠毒與其時戰況之激烈。
霸刀默然不語，似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景，半晌後才冷然道：「其實邊浚也算不上什麼大人物，若非查朗負傷在先，他又怎能一擊得逞輕易刺殺闖出名號已久的查朗，要不是我舊傷未癒……哼，我定會好好回報這卑鄙小人！」
陸元燁聽得出這段話的最後一句『卑鄙小人』是指邊浚竟為了重創霸刀而不顧江湖道義使出陰損手段，假若不是自己出手擾亂讓邊浚無法在短時間內收拾霸刀，恐怕在場眾人此時此刻都將身首異處。
正當陸元燁尚在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霸刀忽然道：「匈奴小子，看樣子你也是使刀子的？」
陸元燁愣了愣後回過神，想起霸刀那無可匹敵的刀法，不禁漲紅著臉回答：「和前輩比起來也就只是小孩子的把戲罷了！」
「哈，我多活了你幾十年，這如何能比？」霸刀嘴上雖是這麼說，臉上表情卻多少流露出些許自豪，話鋒一轉又道：「閒話休說，在這邊我就問你一句，你小子可願意拜我為師？」
此話一出，不僅是陸元燁，就連娜緹絲亦是為之動容。
二人雖不知霸刀是何來歷，但都親眼目睹過他用那所向披靡的刀法力拒邊浚且不落下風，這還是霸刀身負舊傷的情況！
如此之人現在竟說要收連認識都談不上的自己為徒，陸元燁當然感到十分意外。
娜緹絲朝陸元燁眨了眨眼，示意要他先應承下來，怎知後者訝異得居然一時怔在原地，令她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這才將他喚醒。
霸刀心中雪亮，對這二人關係有了個模糊的印象。
「在下當然十分願意拜前輩為師，可是……」陸元燁為難地嘆了口氣道：「不瞞前輩，我生於這附近一漢族村落，雙親在我還未懂事前便已過世，爾後匈奴軍佔領了村子，我便糊里糊塗地活到了今天，哈！坦白說，我連自己是漢人還是匈奴人都不是那麼肯定！且現今又是匈奴中的軍官，若前輩收我為徒，恐怕——」
「願意就行了！哪來那麼多顧忌？」不待陸元燁說完，霸刀已不耐煩地揮手打斷道：
「這樣說吧，你認為我收你為徒是我比較吃虧，其實恰恰相反，但緣由必須到你拜師後我才能告訴你。」
頓了頓又續道：「如果即便如此你還願意拜我為師的話——」
陸元燁想也不想便拜倒在地道：「師尊在上，請受徒弟塔爾木一拜！」
「好！」霸刀露出欣慰的笑容，慎重地將陸元燁扶起後慨然道：「這下子我總算有傳人了，總算無愧於這柄霸刀啦！」
娜緹絲隱隱察覺到這番話其中有些古怪，又覺『霸刀』二字煞是耳熟，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不禁略略蹙眉。
陸元燁則沒她心細，仍沉浸於喜悅之中。
「塔爾木……嘿，真怪的名字，也罷。」霸刀斂了斂笑，緩緩沉聲道：「你既入我門下，首先要遵守三個規定。其一、在你身份未被揭穿前，不許告知任何人你我之間的關係。其二、給我宰掉『司徒鶴』和『原岳』二人！其三……若在將來遇到姓展的人要殺你，你只准自保，不許動手。」
「且慢！」娜緹絲急忙打岔道：「這三個規定只有第一條合情合理，其他兩條無異是要他送死！小女子雖長年居住塞外，卻也不至於沒聽說過複姓四族和武林三家，要塔爾木刺殺裡面的其中二人，這未免太——」
陸元燁伸手阻止娜緹絲接下來的話，雙手抱拳恭敬地道：「可否請師尊說清原委？」
霸刀似是想起什麼不願回憶的事情，皺眉沉吟道：「……我定會告訴你所有經過，但眼下卻非最好時機。」
忽地語氣一轉道：「別浪費時間，以邊浚能耐要找到這裡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快些決定吧！」
娜緹絲盯著陸元燁，略搖頭示意他別草率答應。
陸元燁默然半晌，思索與霸刀相遇後所發生的事情後，斷然道：「徒弟會盡力完成師尊囑咐！」
「好！我果然沒有看走眼！」霸刀大喜，笑道：「我現下除了武藝外，也算是孑然一身，好在還有這刀。」
語畢腳一勾便將地上其中一把刀給帶至半空中，此時霸刀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在刀子未落地之前巧妙地將刀鋒抽開，只聽『喀』的一聲，刀鞘並非隨便倒在一旁，而是出乎意料地輕輕靠在牆角，像是從沒被動過似的。
但在場所有人卻都沒注意到霸刀這漂亮的一手，眼珠子全被霸刀手上那把懾人的刀子給吸住了。
這刀彷彿有種魔力，予人一種誰與爭鋒的氣勢，娜緹絲忽然覺得霸刀方才提的三個任務難度一下降低了不少。
霸刀的聲音響起道：「此刀名為『鳴鴻』，乃漢武帝贈東方朔之物，後輾轉落在我的手上……
據傳當初軒轅黃帝造金劍所剩原料自成刀形所致，威力無匹，不過刀雖好刀，卻難以駕馭。」
頓了頓，看著陸元燁眼中散發出的狂熱，看樣子是完全沒將他的解釋放在心上，莞爾道：「送給你啦！」
陸元燁喜不自禁地接過鳴鴻刀，卻又忍不住問：「真的可以嗎？」
這下不只娜緹絲，就連霸刀都沒好氣地瞪了陸元燁一眼，後者便識相地不再多嘴。
霸刀又從懷中掏了本書隨手拋向陸元燁，續道：「這本書記載著本門心法，你有空好好琢磨……好啦，時間無多，我現在要傳你『殘神刀法』，它可說是讓我名聲遠播的主因，希望你能不負我的期待。」
陸元燁正想應諾，此時娜緹絲卻美目微睜，驚呼道：「『殘神刀法』！前輩，您和刀尊……？」
「小姑娘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霸刀沉穩地笑了笑，突地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妳是呼廚泉的女兒！難怪妳似是沒聽過我的名號，卻在聽到『殘神刀法』時就立馬聯想到家師，呼廚泉上回來中原亦是許多年前的事情啦！」
娜緹絲興奮地向陸元燁道：「實在太好啦！若你能習得前輩傳授給你的刀法，即使邊浚來犯咱們也不用怕哩！」
見到這名匈奴公主如此開心的模樣，霸刀與陸元燁二人交換了個眼神後雙雙面露苦笑，均不忍潑她冷水。
前者心道以兩者身手的差距，怎可能只是一個刀法便可彌補？不過若匈奴小子能學到這刀法，待會確實可不懼邊浚；後者雖同意娜緹絲的說法，卻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那資質和實力能在短時間內領悟『殘神刀法』與霸刀聯手抗衡邊浚。
畢竟娜緹絲並沒有親眼目睹和霸刀、戲日動手過招的邊浚是何等厲害。
「咳，言歸正傳，匈奴小子仔細聽好，這『殘神刀法』即是……」
然而，這個時候的陸元燁尚不知兩人口中的『刀尊』二字所代表的意義。
※
一騎在月光微微照映下以迅速卻絕不會驚動週遭環境的狀態朝營火處趕去。
圍繞在火光附近的人們雖已察覺，卻皆無露出戒備姿態。
正閉目養神的曹彰眼睛也不睜地往來者方向道：「有何異狀？」
「諾！」接著是來者俐落的下馬聲，那人恭敬道：「除了匈奴軍隊駐紮處的村子外，在此附近共有七座村落，經屬下搜索其中六座後發現已無人跡，奇怪的是大部分屋子裡頭的物件皆十分乾淨，不太像是沒人居住的模樣。」
曹彰睜開了眼，一抹笑意從嘴角露出：「這樣詭異的村莊竟有七個之多！莫不是匈奴人佈下的疑兵之計吧？」
那人不知該怎回應，只是為難地道：「這……屬下不——」
「慢！」曹彰稍稍思索了下又道：「方才你說村落共有七座，剩下的那一個呢？」
「是，屬下本想繼續搜查，然而那村子突然傳出打鬥聲，同時……呃……同時……」那人說到此忽地越說越小聲。
曹彰不悅地皺了皺眉，張遼見狀，連忙喝道：「有人像你這樣報告的嗎！大點聲！」
「請公子恕屬下適才無狀之過！」那人一驚，發覺自己竟如此嚴重失態，慌亂地肅立又語帶尷尬道：「屬下欲前往那村子一探究竟的同時，忽然感到一陣心驚，似乎正有什麼窺視著我，於是屬下便先行回營……」
一雙雙懷疑的眼神不約而同地掃在那人身上。
心知沒人肯相信自己，那名前去打探的虎豹騎急忙又道：「屬下知道公子定覺得荒謬，可這確實是——」
曹彰打斷他道：「誰說我不信你？」
眾人雖感到疑惑，但虎豹騎素以軍紀嚴厲聞名天下，故而無人敢多嘴上前詢問。
只見曹彰罕見地面露正色問：「你可否詳細將當時情況說清楚？」
「這個自然！」那虎豹騎見曹彰願意相信他，欣然點頭道：「那時約是黃昏後一個時辰左右吧，屬下已結束探查先前所說的六座村子，且也見到最後那村子的入口，就在那時聽見村子裡傳出兵器碰撞的聲響，我本想加快腳步，怎知就在這個時候，坐騎忽然不肯向前，接著屬下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氣息，便不敢多待地趕回來了。」
此時張遼語帶保留地對曹彰道：「公子，是否應暫且不理此事，畢竟此行第一要務乃是取蹋頓人頭……」
曹彰像是思考般地低下了頭，半晌後又隨口向那虎豹騎問了句：「你覺得那『可怕的氣息』是什麼？直言無妨。」
那虎豹騎困窘地道：「這、不知公子信不信那『東西』……」
這句話令其餘虎豹騎與張遼紛紛皺眉，即便軍中亦有信鬼神者，不過以此當藉口實在是離譜過了頭。
曹彰眼神卻是不置可否地閃過一絲精芒，意有所指道：「你的意思是，那氣息讓你覺得邪門？」
那人尷尬地點了點頭，本欲說些什麼補充自己並非信口開河，卻又放棄似地道：「屬下慚愧，還請公子降罪！」
「不，你做得很對，該記你一次軍功！」在眾人訝異的眼神下，曹彰快速地上馬並喝道：「整裝出發！」
在所有人都糊里糊塗地準備上馬時，張遼不放心地並騎至曹彰旁低聲道：「這算不算節外生枝？」
「信我這次吧！」曹彰語氣堅定地道：「若安小子情報無誤，這村子當有比蹋頓人頭價值更高的東西，走吧！」
說完一勒馬頭，一人一馬如箭矢般朝彼方飛馳，張遼心中暗嘆，手一揮亦緊追在曹彰之後。
於是二十餘騎撲滅營火，化身為淡淡月光下的黑影往陸元燁等人所在的位置如川河般流瀉而去——
歷史的巨輪悄然轉動。
※
而在陸元燁得到霸刀所授的『殘神刀法』後，兩人趁邊浚仍未行動前稍微恢復體力，
娜緹絲則是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著陸元燁，雖然後者十分不習慣這樣被人盯著，卻也拿她沒辦法。
正當娜緹絲又起頑心要說話逗陸元燁時，霸刀忽然低聲道：「來了！」
說罷即閃身至暗處。
這亦是三人計畫中的一環，欺的便是邊浚不確定霸刀是否在此，以及陸元燁得到霸刀衣缽這兩點。
陸元燁聞言睜眼並默默抽出鳴鴻刀，發覺柔和的光線正自頭上灑了下來，同時心驚邊浚追蹤術之高明。
卻看邊浚張狂地將屋頂鑿了個大洞，一手橫矛殺氣表露無遺，居高俯下地冷笑道：
「想不到你這匈奴狗也懂得耍詐，不僅害我多費了些工夫，更挑上這個地方……哼！你真以為我不敢在這裡動手？」
這話說得陸元燁一頭霧水，因其言下之意即是陸元燁是刻意選上了個會令他顧忌重重、不敢出手的地方，但去除霸刀這個可能性後，陸元燁著實想不出這村子有任何讓邊浚忌憚的理由。
不過疑惑歸疑惑，陸元燁卻也沒多做解釋，就以目前的立場而言，邊浚心神是越亂越好。
娜緹絲似也發現到越能分邊浚心神，對己方的勝算就越能多出幾分，便輕笑道：
「你說了這麼多藉口，我看無非是想遮掩自己是個沒膽鬼吧！」
躲在一旁的霸刀心中不禁暗讚娜緹絲的聰慧，畢竟若非走到狗急跳牆的地步，邊浚絕不會因自己一時之怒將其殺害。
「閉嘴，呼廚泉的女兒！」邊浚雖也是對娜緹絲會說漢語這事微微一愣，卻也很快反應過來，
只見他忿然地瞪著娜緹絲，語出恫嚇道：「別仗著我不殺妳就以為可以恣意妄言，天底下邊當公主邊當婊子的例子可不少！」
娜緹絲頓時被這番露骨又殘酷的威脅給嚇得堵住嘴巴，同時亦發覺自己已是冷汗直流。
陸元燁眼中閃過殺機，卻仍是沉穩地持刀向邊浚做對峙之態。
邊浚似乎對陸元燁的反應十分不滿，沉聲道：「連遺言都吠不出來了嗎？既然無視了大爺最後施捨給你的恩惠……」
剎地，陸元燁只覺眼睛一花，邊浚便已出現在面前。
只見他殺氣騰騰，厲聲道：「那就去死吧！」
一矛刺出！
縱然陸元燁早先已見識過邊浚出手之快，身體卻仍是差點反應不過來，
幸好邊浚沒有多餘時間休息，速度大不如前，否則陸元燁肯定無法及時提刀擋格。
『鏗鏘』聲響起，陸元燁雖是被逼得吐了口鮮血並連退數步，但邊浚亦感到胸口一陣躁悶，無法再乘勝追擊。
任邊浚再怎麼精明，亦沒有察覺他胸口的躁悶有大部分得歸功於鳴鴻刀。
陸元燁拭去嘴角血漬，照著霸刀方才教他的勉力露出笑容道：「閣下技只此矣！」
邊浚乃心高氣傲之人，打從剛開始便瞧不起陸元燁，卻一再讓這個他看不起的匈奴人破壞他的計畫，對其已是懷著滿腹的殺機，方才未能一舉擊殺對邊浚來說又是另一個恥辱，這時陸元燁挑釁的話更差點讓他氣得嘔血。
「匈奴狗——！」
陡然間，邊浚的氣勢拔高到令人為之色變的地步，在陸元燁尚未從那可怕的氛圍中回神時，矛尖已猛然刺向胸膛。
幾乎是本能性的揮刀——事實上陸元燁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因為他們從未料想到邊浚竟會產生這麼大的反應。
面對這全力搶攻的一擊，鳴鴻刀也僅是讓矛尖刺入陸元燁身體的時間往後延一點罷了。
長矛毫無懸念地貫穿陸元燁的右胸。
陸元燁雖嘔著血卻緊握著插進胸口的矛，露出與現在情況完全不搭調的笑容，一字一句道：「你中計了！」
語畢便化成光線消逝不見。
邊浚這時才注意到娜緹絲身後正隱約浮現出一個人影，在『陸元燁』被他擊殺的同時亦似乎深感痛苦。
再仔細一看，那人影正是應已死在他矛下的陸元燁。
邊浚像是想到什麼，面色驚恐地道：「殘神刀法！」
「不錯！正是殘神刀法！」一個人影忽然從暗處閃出，舉刀出現在邊浚背後。
揮下！
邊浚登時感到體溫隨著這一刀飛速地流失，但仍忍痛趁機往前一滾，拉開與偷襲者的距離。
那人當然是伺機已久的霸刀。
邊浚不住地冒冷汗，顯然那一刀對他影響甚深，但這時他卻像是發狂似地大笑道：
「哈哈哈！你們以為這樣便能阻止我了嗎！告訴你們，我得不到，他人也休想得到！」
不知為何，在邊浚像瘋子般說出這句話後，氣氛驟然為之一變，周圍盡是環繞著詭異的氣息。
在氣氛改變後，陸元燁驚愕地發現邊浚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以肉眼難以跟到的速度以矛刺向娜緹絲！
霸刀和陸元燁二人皆因耗損過多氣力，更沒想過邊浚在受了那一刀後還能行動，竟無力改變娜緹絲將被刺死的命運。
娜緹絲從未體驗過與死亡如此接近，最令她絕望的是，她居然連說半個字的時間也沒有。
就在眾人都無計可施的同時，長矛卻在即將刺殺娜緹絲之際便無法再有寸進，似是兩者間矗立著一道堅不可摧的牆壁。
陸元燁定睛一看，訝然地望著出現在娜緹絲前面的一道如雲霧般的白色氣牆，一時之間仍反應不過來。
一道幻影隨之出現在邊浚側邊，一抬腳便是把後者狠狠地踢向空中，其力道之大，竟將邊浚踢至屋頂的大洞邊。
不消說，經此一踢，邊浚肋骨已斷了數根。
幻影剎那間化作一名身著白衫、有著嚴肅面孔的老者，只見他莊嚴地道：「非人非鬼，汝已不該苟活於世！」
如果不是一頭白髮和低沉沙啞的嗓音，這人肯定不會被當成是耆艾老人，因此君有著一張怎麼看都只有四十餘歲的面孔，他似乎永遠都緊皺著眉頭，彷彿身負著重大使命未果，但這又增添了些與他極為相配的肅穆韻味，不怒而威。
霸刀見到了他也是瞪大雙眼，半晌做不出任何反應。
邊浚像是做了場噩夢般，手摀腹部大口喘著氣道：「沒想到……你這匈奴狗還有援軍，哈…縱使如此……」
看樣子他似乎以為這白髮老者亦是陸元燁的幫手，故有此一語，殊不知陸元燁此時也不明白當前狀況。
可話還沒說完，在場所有人都清楚地聽到不遠處傳來突兀卻整齊劃一的馬蹄聲。
座落於屋頂的邊浚朝聲音的方向一望，臉色又變了變，即便是孩童亦可猜出來者是他不願見到的人。
邊浚身上又出現那詭異的氣息，用著和先前截然不同的低沉嗓音吼道：「你們誰也別想阻止我！我要……我要殺——」
陸元燁和娜緹絲對眼前情況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只是直覺認為眼前作勢要再度躍下的邊浚已經算不上是個『人』了。
陸元燁看著不知何時已閉上雙眼如雕像般佇立著的白髮老者，心中暗道：「這白髮老頭所說的『非人非鬼』究竟是什麼？」
當然，陸元燁並不會覺得白髮老者閉眼有任何奇怪之處，武功造詣到了某一程度後，便能不用眼即可探查敵人位置。
這名白髮老人毫無疑問地擁有這種實力。
而另一方面，雖然邊浚似乎隨時都會持矛躍下，陸元燁等三人卻也不難看出此刻的他仍保有一絲理智，或者說，生存的本能讓他猶豫著是否要和這名白髮老人交手。
在此非常之際，一股祥和的浩大氣勢忽然從另一個方向逼近，除了那白髮老者外，在場眾人紛紛色變。
對陸元燁而言，那是象徵著他難以企及的存在，也感受到原本奔馳著的馬蹄在剎那間止步，似是表現出對來者的尊敬。
霸刀面色驚恐，低聲驚呼：「苦僧！」
就算是消息遠不如霸刀及娜緹絲靈通的陸元燁亦聽說過『五正三邪』之名號，而苦僧正是『五正』中的一人。
值得一提的是這名苦僧本身並非中原人，此人來自康居，係因頌揚佛法才有此一行。
苦僧推廣戒律，認為只有在經過自我心性的考驗，死後靈魂才能登上極樂。
話說回來，這些以普通人觀點無異是傳說的人們通常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陸元燁自然十分意外能在這種情況碰上他。
而在聽到霸刀說出這個名號前，邊浚早已逃之夭夭，陸元燁等人只感覺那浩大且祥和的氣勢如狂風般不帶任何留戀地移向彼方。
儘管只是短短的一瞬，在那股氣勢之下，陸元燁徹底明白自己是多麼渺小的存在。
白髮老者終於睜開了眼，世界似乎又開始重新運轉，馬蹄聲又再度從耳邊響起，眾人恍如從夢中醒來一樣。
娜緹絲恭敬地對白髮老者作揖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那人淡然道：「不必。」
話甫說完便反手往霸刀方向拂去，不只陸元燁，就連娜緹絲也像是能親眼目睹般地感受到空氣在剎那間有若實質，化作極為恐怖的氣勁襲向霸刀，後者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便被擊倒在地，鮮血不住地從嘴角滲出。
即使陸元燁二人都知道這是因霸刀原本就只剩三成功力，且又傷上加傷才會輕易被放倒，不過面對如此手段，兩人仍感不寒而慄。
娜緹絲登時臉色慘白地呆立原地，腦中一片空白，陸元燁則是拿刀指著白髮老者怒道：「你做什麼！？」
「做什麼？」白髮老者玩味地複誦著陸元燁說過的話，轉身面對霸刀，雙手負後，依舊以嚴肅的表情和不容置喙的語氣開口：「汝多行不義，不但手刃妻兒，其後更為成就邪功血洗武林、屠戮無數生命，即便汝乃刀尊閣下之徒，吾亦要替天行道！」
這番話對娜緹絲和陸元燁無疑是另一個衝擊，但這白髮老人言之鑿鑿，彼端的霸刀眼神一黯，無有任何反駁。
兩人忽然發覺在這種情況下，尤其是陸元燁，絲毫對接下來該如何面對這位眼前的『師尊』沒有半點頭緒。
值此同時，隨著一陣敲門聲響，屋外亦跟著傳來年輕的聲音道：「唐突前來，還請前輩勿要見怪！」
曹彰終於姍姍來遲。
創作內容
《三國幻想曲》58 作者：鵠羈
三三三三 (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