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王朝已經面臨毀滅的倒數計時。
厚實高聳的內城牆,華麗浮誇的宮殿大門,無法掩蓋住外頭越顯嘈雜的暴亂聲與兵器打鬥聲。幽靜翠綠的花園景觀,澄靜沁人的溪流小道,也無法包覆住內城宮殿,慌亂與焦躁不安的氣息與惶恐。
「快去把那些叛軍通通殺掉,用火槍!」王座上的王扶著皇冠,頤指氣使指著手指,對著宰相下令。平常容納百官上朝的廳堂此時空空蕩蕩,人聲稀少,唯有老皇帝的回音迴盪其中,反而凸顯出落寞的寂靜。
「陛下,」戴著黑官帽的丞相眉頭深鎖,「已經來不及了,沒有用了。」
「為什麼!」皇帝又驚又怒,憎恨著瞪著丞相,那個總是智囊滿腹,從容不迫的能幹大臣究竟去哪裡了。「他們只有鋤頭和鐮刀!或著是幾枝削尖的竹子,這樣的雜兵,這樣的烏合之眾,怎麼會無法抵擋呢!」他轉頭朝向另一名在旁的大臣下令:「去把禁衛軍叫來!把牆上的大砲推出來!給那群叛軍一點顏色瞧瞧!」在旁的幾名大臣惶恐應答,退下。
「您的火槍的確可以對付他們,殺死他們的肉體,」丞相的神色平淡,用著像是過往身為太子導師時尊尊教誨的平板語調說著。「可是,火槍殺不死他們帶來的的思想,以及改革的浪潮。」
「士載,你跟隨朕的腳步,親自跟朕一同見證帝國的擴張,每一寸土地都有你的心血貢獻在裡面,而如今,你卻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豐功偉業毀於一旦?」
面對震怒困惑的君主,士載只是搖搖頭。「陛下,沒有一個國家會毀於一旦的,如同沒有一個問題是一夕出現的。每一個問題,都是長期下來,當權者嚴重的忽略與惡化所導致的結果。」他停頓了半晌,「這場暴亂的原因,只是長期以來帝國沉迷於輝煌戰果,卻沒有正視那些問題所導致的下場。暴亂......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引爆點。」
皇帝的臉由憤怒,責怪,轉為懊悔,沉思,他取消了去找禁衛軍的命令,轉而叫人送來一把鳥銃上來。他將鳥銃拿在手中,若有所思地看著士載。他與士載認識了三十年餘,一同經歷了奪權,征戰,享盡榮耀與富貴,士載永遠都是他在不解時尋求解答的導師,猶豫不決的諮詢者,以及幫助遂行自己意志的執行者。
如今到了這一步,他可能也即將成為這個王朝最後的見證者。
「士載,你說的沒錯,火槍是無法殺死思想,」那一瞬間,老邁而忠誠的丞相,還以為皇帝想要在叛軍攻入宮殿前,用槍來終結自己的性命。抬起頭,只見平日熟悉充滿威嚴、操生殺於大權的至高皇帝,此時的臉龐卻盡是浮現出疲憊與帶笑的倦意。「不過,火槍不能殺死他們的思想,那也無法殺死朕的思想。」
話畢,他將鳥銃點燃,毫不猶豫朝自己的腦門指去,扣下板機,讓肉體與心智隨著下墜的帝國一同毀去,而他的思想與靈魂,則是從責任、身分與血脈的禁錮之下獲得了自由與解放。
死亡是責任與背負罵名的終結--鳳凰帝國第十三任皇帝.埃西里姆克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