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想知道的事（下）
「父親，能拜託一件事嗎？」
「你說。」
「請把“我”銷毀吧。」
「啥？」
「這個。」彌聲指了指在試管裡浸泡的「東西」。
他原以為父親會冷靜地思考自己說的話，卻沒想到雪鳴是急切地大喊：「不行！」
「為什麼！？」
「看到現在的你長的這麼好，我更不能放棄實驗了，所以未來的我會成功，我會成功的救了彌聲，然後一切恢復正常，我們又回到最初一家和樂融融的模樣！」他有點瘋狂的答道，彌聲感到有點錯愕，不知雪鳴是否因為看見男孩的屍體而打擊太大？
「但這個實驗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啊！因為魔晶玉的牽制，我……我不會再長大，而且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壽終正寢！」
「這不是太好了嗎？看見我的兒子一直青春永駐，做父親的我多驕傲啊───」
「爸！你給我冷靜點！」彌聲有點氣急敗壞了，他覺得雪鳴的腦袋有點不正常。「什麼青春永駐！我變成了怪物，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家人，這哪算是好事？」
「但是做實驗的人是我，我不想停，你就別想動手。」
「你…！簡直不可理喻……」彌聲從手上挽起手槍，他想要破壞試管，讓裡頭的東西沒了羊水保護而暴露在外。
「你忍心這樣對自己嗎？」雪鳴的話讓彌聲停止動作。「你真勇敢，特地跑回來過去，就是為了要殺自己，讓我更加傷心。那好現在我就在你眼前，看你殺了他，然後再看著你消失在我的眼前，然後未來就沒有彌聲了。」
「我本來就死了。」彌聲有點生氣的回。
「但是他不想死。」
「他的智商只是小孩子。」
「但你沒權利剝奪他想生存的機會！」
彷彿千針萬刺狠狠的割進自己的肉裡，內心血流如柱，彌聲的槍停在半空中久久沒有發動攻擊。剝奪了三歲的自己想生存的權利…他想到自己先前才因為失策害三歲的自己死亡，現在他又要來殺了他，不管怎麼做，毫無疑問地他不斷在自殘自虐。
「可是眼前的『東西』不殺掉，我…他以後就是我，我無法看著這樣的自己……」
雪鳴拿下他的武器，輕嘆了口氣。「你回去未來吧，看到現在的你這樣完好，我就心滿意足了。不要妄想改變過去，你要是對試管攻擊，我無法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因為它也是被魔晶玉庇佑著。」那試管裡的東西體內，包覆著一顆魔晶玉，那是在雪鳴重新開始實驗孕育生命時，就安裝上去的裝置，它會隨著寄生於心臟上，然後開始佔據整個身體，並修復完補它，由於嬰兒生命脆弱，還是需要類似羊水的保護膜才得已修復。
「為什麼你要用這種錯誤的方法救我？」
「因為我自私。但我不後悔我的選擇，而多虧了你我更發現另類保護魔晶玉的方法，如果說強迫寄生於活人身上，那麼魔晶玉沒有任何用處，它只會像被吃進肚子裡的食物一樣排出，然後還是完好一顆。」雪鳴開始說起他的實驗結果，「但是死體不同，已經死過的肉體由魔晶玉寄生，並佔據它，死者復活後無法保留任何記憶，一切必需重新再來。所以彌聲，你復活之後我一定會好好重新教育你，因為你重生了，你現在是『一顆魔晶玉』。其壞處是，寄生的魔晶玉目前尚無方法可將寄生與被寄生分離，兩者之間的平衡一旦破壞便兩敗俱傷，一起毀滅。」
＊
所以奈佩特莉沒有方法讓永恆的魔晶玉自彌聲的體內脫離，是因為他早成為一具屍體。
「也許是死者的魂與魔晶玉融合了吧，所以肉體變成共存。」雪鳴推論著，但他其實也不確定這個結論，然後轉過身來望向彌聲。「你回去吧，這裡沒有你的容納之處。」
「怎麼可能？！你怎沒想過復活的我是如此痛苦的活著，沒想過復活的我再也得不到母親的愛？也沒想過復活的我，其實多希望我在死後的那天就不想活了？」彌聲氣的反駁。
「勉強掙扎的你，是表示不甘願的死去，我心裡一清二楚！」
「胡說！」彌聲對著雪鳴大吼道，「我現在就活生生的在你眼前，要你停止實驗，是我的請求，難道你會比我更清楚嗎？」
在兩人沒有結論的爭執之下，突然一個細微弱小的聲音重覆呢喃著兩個字。
「不要……」
兩人姑且停下爭論，將目光投向細微的呢喃。那是被浸泡在試管裡，還尚未擁有完全形體的「東西」所發出來的。原以為是因物體與羊水磨擦發出的聲響，卻沒想到那聲音越來越大了，感覺就像個活人，在為自己的生命辯解。
「我不要死…沒有人能有權利剝奪我的生命……」東西說話了，而雪鳴是又驚又喜，他知道試管裡的物體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對，沒錯！沒有人能取走你的性命，但現在未來的『你』正想殺了你，快阻止他。」
「未來的『我』是嗎？」東西像掃描機般，從未成形的眼眸中發射紅光波掃描彌聲，讓彌聲頓時倍感不舒服。「既然都是自己，又為何要自取其命？」
「你不該出生，而我也不該。」彌聲依然不肯投降。
「胡說，我可是從頭到尾都是正常出生的，是不？」他怪異的眼眸望著雪鳴。
「最好是！人類是由人類女性的胚胎出生，你只是個泡在試管裡的怪物，你不是人類！」
「我是人類也好，不是人類也罷，我只想活著，我活著有錯嗎？」試管物體緩緩地詢問。
「你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在彌聲斬釘截鐵的答覆之後，受不了尖銳話語刺激的東西發出撕嘎的聲音，而後他體內那顆一直呈現透明狀的魔晶玉突然爆出亮光，折射整間實驗室，並照到彌聲，呼應了少年體內同樣的魔晶玉，彌聲頓時感到一陣酸楚，然後他整個人就在實驗室裡消失了。
＊
無論是否為試管東西所作所為，彌聲被從過去趕回未來是事實。已經沒有機會再回去了，就像琉所警告的因果是無法改變，縱使你回到過去企圖改變什麼，也是徒勞無功。他回到未來之後，看到眾人驚訝的目光，令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默不吭聲的走到旁邊；不過還沒來的及往前走，奈佩特莉便拉住了他的手。
「看到這樣的過去的確很令人哀傷，縱使雪鳴．奧銳錫恩犯下不可挽回的過錯，你也毋須自責沒能阻止，前代的錯不應由後代承擔，即便我也無法讓你成為普通人類，但還是希望你能堅強的走下去……」奈佩特莉面露慈悲的說。「你願意隨時與我聯絡，並且幫我保護永恆的魔晶玉嗎？」
「我…」
彌聲無法開口，他不曉得該說什麼，他把目光投向紗音和馬久里，迫切地想從他們那兒尋求一點家人的幫助或支持。那便是希望家人接受事實的渴望───由其是當他們知道眼前那原本看似正常的人居然是個死體，用詭異的方法復活。
「不要緊的，彌聲就是彌聲啊。只是你這樣又多了個要保護魔晶玉的任務，不就跟我和紗音姐姐相處的時間又變少了嗎？」馬久里脫口而出，想化解家人間的尷尬，紗音則默不作聲，但表情並沒有任何驚恐。
「不會的，他只是要多加注意身體健康。」奈佩特莉溫柔地微笑道。「那麼，十分感謝你們把魔晶玉送來給我，我將它們保管好，直到丹尼漢回來的那一天，再次謝謝眾勇者們的幫助，我需要休眠了。」她用手接收了剩餘三顆魔晶玉，並予之回歸波賽頓的祝福後，閉上雙眼，化為金色的光點消逝。
奈佩特莉消失之後，眾人離開了阿提歐帝國，一路上，崔深觀察到看見眾人對於方才的事物，都抱持著毫不驚奇的表情，她便好奇地問。「丹尼漢，誰呀？」
一時間之間陷入沉默，讓崔深突然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白痴，所以很快就把頭低下，默默看自己的雙腳。
「喔，崔深之前還沒體驗過地下室的任務吧？」幽湘詢問。
聽見幽湘的回應，崔深才鼓起勇氣繼續：「嗯，你們都比我還早轉職，也闖的比我快，我的確是尚未體驗到。」
「那妳需要我們告訴你後來的概略嗎？」旋曜問。
「好啊。」崔深一口答應。
「丹尼漢就是唐．卡巴利亞，他並沒有死，只是有些意外。」旋曜簡單的解釋，「羅查琳和奈佩特莉是兩世的魂，後來為找尋冒充卡巴利亞之名的丹尼漢，所以融合變化。」
「兩世的魂？那我們剛剛看見的奈佩特莉是？」
「這一世的魂，總之遊戲裡將奈佩特莉和羅查琳驅隔開來，人們總會被遊戲欺騙，所以當初我不太相信琉教皇所說的魔晶玉，也是因為我以為它是遊戲裡的一部份。」幽湘回覆道，「偏偏就有人利用這點，來予之奪取魔晶玉，要是眾人都以為它只是遊戲內的物品，那要不要奪回就顯得並不重要了。」
「原來如此…」崔深點點頭。
大夥來到船上，準備要坐船回去。一路上彌聲思考著他父親的話，心中十分感慨，下船之後，眾人也分道揚鑣。
不過旋曜拍了彌聲的肩膀，用很細微的聲音和他說話。
「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說。」
「很剛好我也有事要詢問你。」
「非常好，頗具默契，那麼等事情平息下來我家再聯絡你。」
彌聲點了點頭，答應赴約。
《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