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短篇小說】風

風

　　你像風一樣，稍縱即逝，只願己風人、不願人風己；我是風唯一的居所，在你心煩之時有個人可以抒心；在你開心之時有個人可以分享快樂；在你悲傷之時有個人可以輕拍你的背。

　　你的容貌我永遠也忘不了，你那褐色的髮色、白皙但不病懨的膚色、笑起來總是彷彿帶著月彎的雙眼，以及那每見到你都潮紅、飽滿的雙唇。

　　

　　依稀還記得我們初見面的那時，是個傍晚的春天。我躺在公園的長椅上，閒得發荒而漸漸打盹時，你突然地出現，臉上佈滿潮紅。當時的我似乎只是稍微露出不高興的樣子，就惹得你連聲抱歉。

　　「真、真抱歉！我並不是故意要來打擾你的！只是我想這邊的風景不錯，剛好可以寫生。」你當時多麼的害怕啊，說話說得越來越小聲。但因為你的需求，我只好挺起身子，讓位給你。

　　在那之後，我總是會回想起你的樣子，那匆忙又怯生生的舉動，十分的可愛。直到有天，你出現在我們的學校，看著你身穿的制服，我才知道，你、是我的同學。偶遇讓錯過的那因緣重新復燃。

　　

　　你還記得我們的告白是誰先起頭的嗎？如果沒有記錯，是我先跟你告白的。現在回想起來還可以清楚的勾勒出你當時驚訝的表情，以及你身後那些無良室友的驚駭。

　　「沫白，我喜歡你，你願意跟我交往嗎？」我當時羞澀的樣子實在好笑，確實讓你嚇得不知所措。

　　「兩個男的……你真的不介意？」你臉上浮現出驚恐，甚至卻步了些。縱然可能傷害到你，我還是必須說──

　　「請你跟我交往吧。」

　　當時的你只說了一句「我在考慮看看」後，就將我置之於門外。從那天之後，你有好幾天不跟我聯絡，害得我那幾天都十分憔悴，還能想到當時我照鏡子時臉凹陷的樣子，十分可怕。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出門是去哪裡嗎？你當時跟我說「我想去比較有意境的地方，這樣比較有靈感。」時，我就找了許多山、湖的介紹。但你卻是說了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地方──我家。

　　「吶吶，我想要去你家啊，你都在我家過夜。總該是我去你家的時候了吧？」你笑嘻嘻地盯著我，我寵溺的摸了摸你的頭，「好」一字隨即脫口而出。

　　

　　還記得你第一次因為你那種個性的關係，我們而冷戰了好幾天嗎？當時我曾經想了好多辦法讓氣氛好轉，但是在要行動之前卻又膽怯。我想你也不好過吧？雖然那些事情是對的，但是回報在你身上的卻是滿身傷痕。想要我替你順背反被我火上加油，那種心情不好過吧？

　　「你、你看到我這樣還反到責怪我？我到底是犯了什麼讓你不稱心的事情，好讓你發怒在我的個性上？」

　　「哦？因為助人整個手臂都快殘廢，那哪天等你頭破血流我才要在那邊後悔？」

　　「是！這是我的後果，我自己承擔，但是你也沒有必要說得那麼過分！」說完的當下，你轉過身子，大步到幾乎是要用跑地走回自己的寢室，將房門給鎖住。我甚至看見你眼角的淚光。但陷於當時的情況我沒辦法從後抱住你說「對不起」這三個字，雙手停留在半空中，久久未放。

　　

　　有這麼多的回憶是我們共同攜手編織而成的，傷心、快樂、憤怒、悲哀……這些回憶占滿了我的腦海，幸福且甜蜜。縱使有些灰暗、不愉快，我們還是走到了這裡。

　　路途中的你偶爾因為幫助別人而受傷，亦或因我而心碎。我也偶爾因為你的個性而吃醋、發怒。我們走到了這裡，互相包容我們自己的缺點良久，卻在距今半年的那個早晨，你發生了意外。

　　看著那心電圖的心博次數漸漸低下，我知道你的生命已經枯燈油盡。你曾經跟我說你為什麼那麼想要幫助人的原因，我想我也認了。你的命運是這麼的坎坷，寧願像風一樣，付出之後不求回報。

　　但是實際看到你這樣子病懨懨的躺在病床上，幾乎與死白的牆壁融為一體時，我才認清心中那強烈的逃避。我甚至無法相信──原本深愛的人活得好好，卻只因為幫忙撿一顆皮球，就在路上舊疾復發，甚至那急救的黃金期完全沒有人發現。

　　「吶，我說，我這個人有點自私。我想要你可以好，但是我想這是不可能的。」我悲痛的看著他的臉龐，不自覺撫著他的手。

　　「今天是我們相識第五年了，也是我的從情侶到現在的第四年了。我想我們雖然一起走過的路不長，但是我對你的感情卻宛如長城一般綿延不絕。」我放輕聲音，好讓自己越悲泣的心靈沉澱。

　　「如今我知道你已經活不久了，我想最後、你這孤兒最後的一路，是我跟你走的。雖然我們並沒有一起走過以前的那些路程，你一個人孤單的時間也很長。但好歹的，我可以在最後一程陪你走，你就……安心走吧。」最後的話久久迴盪在這個空間，我用力緊抓著你的手，緊閉著雙眼，心中充斥著不甘與悲傷。過沒多久，我聽到了心電圖的「嗶嗶」聲，我的感情瞬間潰堤。

　　

　　今天，是一個深秋的早晨。回憶起這些時，我已經身處那第一次見面的公園，躺在那充滿我們羈絆的長椅上。輕撫著椅背，雖然不像你去世後那幾個禮拜眼淚如關不緊的水龍頭一樣，但今天仍是會感到哀慟、悲傷。

　　「你已經死去半年了。我是不是像著你了？這種豁達的個性。你總是會自我嘲解般地碎念，而我洗耳恭聽的樣子。你之前也是這樣吧？看你從小時候的事情講到那天之前為止，根本講都講不完啊。」

　　「在你走後，那幾個月我都仍然無法置信你消失在這個人世間，縱使你是死在我面前。經過時間的洗禮後，我總算不再沉浸在那自我封閉的灰黯世界。」

　　「今天呢，我來這邊是要跟你說話的。你的骨灰我已經安置好了，隨著你的意願讓它隨風飄揚。我想你也來過這邊了，或許你還停留在這邊；亦或者你已經離開了。我還是要跟你說『我，打算替你完成你的夢想』了。」

　　「所以請你，安心的走吧。這是我第二次對你的請求，也是最後一次唯一的要求。」

　　

　　今生今世，我只為捕風而生、只為追風而活。我也將風的德行傳播給其他人，讓其他人得以感到風的溫馨。除此之外，我願意將我的人生都奉獻給風、奉獻給你、奉獻給我想幫助的人。而我再也不續戀，只願呆在你的身邊，尾隨風的腳步。

　　你就像吹起的徐風一樣稍縱即逝，生命只有短暫的二十五年。而我陪你走了最後的五年，雖然不長，但也充滿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