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參加這次的會議——這個疑問梗在斯坦利的喉頭，卻始終沒有問出口，他只是不時望向坐在他身旁整理著文件的外交大臣，阿瑟‧尼維爾‧張伯倫，又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看著大型圓形會議桌上團團圍著各國的領袖，其中有法國的現任總理阿爾貝‧弗朗索瓦‧勒布朗與其國防部長亨利‧菲利普‧路易斯、與義大利王國的現任總理貝尼托‧克里斯提亞諾、還有西班牙第二共和國的首任總統尼塞羅‧阿爾卡拉-薩莫拉‧托雷斯。
而四個常任理事國的代表的位子上，卻有兩個位子是空著的——座位前的桌子上，擺著上面寫了「Japan」與「Germany」的立牌。
曾經是國聯常任理事國的日本由於在三年前的九月十八日入侵中國，引發了「九一八事變」，因此被國聯開除，但是任誰都看的出來國際聯盟這種看似制裁的行為反而是助長了日本的軍國主義，也因此導致同樣身為國聯成員卻經常不出席的中國吃足苦頭。
至於德國，似乎是在去年才退出的——由於納粹黨逐漸在德國生根與發展，不願被限制住的德國毅然決然地退出了國際聯盟，但是這卻讓國際聯盟的成員國非常擔心，特別是英法。
畢竟誰都知道德國自一戰以來就是個軍武等重工業發展十分興盛並先進的國家，少了約束的德國必定是會往這方面全力發展。
想歸想，他們倒也無法改變什麼，總不能強迫德國回歸。
不過，在比起那逐漸有走上扭曲而歪斜的道路傾向的德日兩國，目前仍身處國聯之中，卻與其他國家格格不入的義大利王國，也逐漸引起英法兩國的不安。
是的，明明是「王國」，但是「國王」卻沒有一併出席——反倒是總理獨攬了實際總權，不用明說他們也知道，義大利王國早就已經被法西斯吞併了十幾年。
『那個，還沒有要開始嗎？』
似乎是受不了這種僵硬又冷冰的氣氛，義大利王國的總理，貝尼托‧克里斯提亞諾舉手發言，法國現任總理阿爾貝望向他，隨後便出聲解釋。
『暫時還不行，畢竟最主要的人還沒到……請再等一下。』
聽著阿爾貝的解釋，克里斯提亞諾只是「喔」的隨意應答了聲，表示了解。
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的加拿大總理，理查‧貝德福特‧貝內特扯了下站在自己旁邊的身為加拿大化身的馬修‧威廉士的袖子，小小聲地詢問著。
『那個、馬修啊……這次，到底是誰還沒來？』
『理查你不知道嗎？我記得應該有拜託外交官跟你說……是蘇聯喔。』
聽到關鍵的兩個字時，理查很確定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也不太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蘇聯——令美洲與歐洲國家感到不解而產生未知恐懼的極端社會主義國家，由前身為布爾什維克黨改名而成的全聯盟共產黨所建立起的獨裁政權籠罩了這世界上最大、也最寒冷的領土。
原本以蘇聯那種國家，對國際應是不會有太大的興趣想接觸，更論是加入國際聯盟？作夢都沒想到會在此時接觸到蘇聯的理查身體開始不自主的發顫，背脊也爬上一陣不尋常的寒意。
雖然不是不知道自家上司比較心細，同時也有點怯懦，但是馬修仍然是與往常一樣的伸出了手輕拍了幾下理查的背，並明顯感受到對方不再顫抖，但仍顯得緊繃。
『啊、他們來了。』
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站在斯坦利身後的亞瑟淡然的說著，但這句話卻引起現場的一陣不小的騷動，悉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過了十幾秒才平靜。
亞瑟看著臉上誠實透出心中的緊張情緒的張伯倫，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張伯倫下意識轉過頭望著他，而他也只是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示意張伯倫不需感到如此緊張。
伴隨著「啪喀」的聲音，會議廳的大門被推開，站在門口的是一名穿著米色大衣與圍著圍巾的、有著淡金色頭髮與紫色眼瞳的青年，後面則跟著另外一名看起來十分勞累的青年。
那正好就是俄羅斯的化身與其之上司，講的籠統點就是蘇聯的代表。
『第一次就遲到了呢……真是抱歉。』
朝在場所有的國家化身投以一個含有歉意的微笑，叫作伊凡‧布拉金斯基的紫瞳青年拉著自家上司，在擺著上面寫上「Soviet Union」立牌的座位上坐下。
事實上，除了亞瑟與法蘭西斯敢對伊凡的話有所回應，其他國家不是閉上嘴默不作聲，就是害怕的瑟瑟發抖，身為義大利化身的菲莉西安諾‧瓦爾加斯更是已經害怕的將整個人黏到克里斯提亞諾的背上了。
『啊啊、這真是、令人……』
——難以置信………。
在看到這次打算加入國際聯盟的國家領導人到來時，張伯倫的心中確實是冒出了這個想法，他能感覺到額際滑下冷汗，也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表情現在是多麼的僵硬。
張伯倫那錯愕卻又可能是因為過度緊繃而顯得語調意外平穩的低喃竄進亞瑟與斯坦利耳中，斯坦利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雖然知道這次法國會突然臨時要求國際聯盟開會，不外乎就是有國家想加入——但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是蘇聯。
他們在一種意外沉悶而顯得陰暗的氣氛下開會，幾乎令人感到喘不過氣，張伯倫甚至眼尖的發現了好幾次克里斯提亞諾都得騰出手與嘴安慰因為受不了這種環境而不停發顫並啜泣著的菲莉西安諾。
張伯倫一邊在心中感嘆著「看來即使是法西斯的創始人，對自己的國家也是意外的寵溺吧」之類無關緊要的話，一邊聽著阿爾貝與蘇聯領導人之間的談話。
他緊盯著蘇聯的領導人，並從阿爾貝的話語之中得知了對方叫作「約瑟夫」，接著就是打量著對方的長相——那頭淡金色的頭髮十足十的像極了斯拉夫人種，但是鼻樑與長相卻沒有真正斯拉夫人種該有的特徵，反倒是有點接近西亞某些小國家的人種，他推論對方應該不是真正的俄國人，要不就是混到了別的血統。
不過，最讓他感到納悶與奇妙的，大概還是那雙眼睛——他看到那雙眼睛的第一印象，只有「貓」這個結論。
他會下如此結論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因為那雙眼瞳的顏色太過奇異，是種接近透澈澄亮的金黃色眼眸，如果只是單單看著那雙眼睛，或許還會因此而感到身子竄起陣陣顫慄，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免不了在心中暗自稱讚著那雙眼眸的美麗。
因為太過罕見，即使知道那並非尋常又或許暗藏陰謀與危機，仍是讓人打從心底讚嘆。
『真是奇怪……那雙眼睛的顏色，有點令人感到害怕——阿爾果然沒說錯……。』
亞瑟喃喃自語道，然而卻被張伯倫聽到了，他抬頭望向亞瑟，後者在接收到他的視線後，彎下身對他說了些話。
——那不像是人會有的眼睛，視線銳利又冰冷，就像架在脖子上的刀刃一樣令人感到不安。
在聽到亞瑟說的那些話後，張伯倫盯著亞瑟的臉發愣了幾秒鐘，接著轉頭望向正在相互交談的阿爾貝與約瑟夫。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但他確實是看到了阿爾貝的視線不停飄移，就是不願意與對方四目交接，彷彿對方的眼睛是古希臘神話中的梅杜莎一樣，稍微瞥見就會石化。
『阿爾貝退縮了、該怎麼辦………。』
看著阿爾貝明顯趨於弱勢，西班牙第二共和國的總統尼塞羅有點害怕的小聲說著，雖然他有些掙扎要不要開口，但是安東尼奧卻是笑著先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靜觀其變、別淌混水。
畢竟安東尼奧的身體狀況已經夠不好了，前一年由長槍黨引起的暴動雖然已經大多平復，但大大小小的動亂依舊接踵而至，雖然每次都會因為這種事情讓自己的身上不時冒出一些傷口，但想到只要再撐個幾年就可以徹底放心，他也就默默的隱忍下來——與某個西班牙陸軍將軍的承諾，他並沒有把那當成玩笑話，而是一直都放在心裡，只是不知道對方是否跟他一樣把那當成真正的約定。
尼塞羅了解西班牙沒有多餘的力氣，自然也是興然接受，並默默的觀望著。
幾乎是一面倒，阿爾貝沒有相對的勇氣去一一回應蘇聯總書記所說的話，只能半推半就的答應，根本變成了變相的要脅。
阿爾貝的聲調因為害怕而顫抖，就連從背後看著的法蘭西斯也能顯而易見的看到自家上司正不停的發抖著，同時也看見了身為俄羅斯化身的伊凡臉上那不明所以的笑容。
談到最後，阿爾貝幾乎是完全同意蘇聯加入國際聯盟，默默的在文件上簽下名字，並交給蘇聯的總書記。
『………等等！』
就在約瑟夫要拿起筆簽下自己的名字時，克里斯提亞諾突地站起身發言，讓原本緊緊抓著他的右手的菲利西安諾吃了一驚，也讓在場所有人都向他投以畏懼的眼神。
克里斯提亞諾轉動那雙綠色的眼眸，瞥過苦著臉瑟瑟發抖的阿爾貝與笑容滿面的約瑟夫，隨後便說：
『蘇聯給的承諾不夠，我們沒有必要讓他加入，義大利王國在此提出異議，請法國總理三思而後行。』
幾乎是制式化的唸出這段話語，然而其中包含的反彈與堅決卻是讓阿爾貝感到難堪與害怕，畢竟誰都不想惹毛蘇聯，唯有堅持己念的克里斯提亞諾有著如此過人的勇氣。
其實大家都知道克里斯提亞諾為何拒絕，身為法西斯主義的創始人兼領導者，思想與意義本來就是與共產相互牴觸，要讓他同意蘇聯加入根本是難上加難。
菲利西安諾看著自家上司與有別於平常的笑顏的正經表情，也不由得為克里斯提亞諾捏把冷汗，他默默抓緊克里斯提亞諾的手，察覺他的舉動的對方望向他，而菲利西安諾則是用氣音回答「別跟蘇聯作對」。
克里斯提亞諾的眉頭皺起，他是真的不希望蘇聯加入——他不想在之後的眾多會議之中，看到蘇聯的身影出現。
但是，所有人都是以大局為重，不可能因為他一人的反對而改變決議。
『很抱歉，克里斯提亞諾先生——蘇聯已經答應了國際聯盟的盟約，他們給的承諾已經夠了，在反對者不及支持者的情況下，我必須駁回你的異議。』
平穩了心中的浮動情緒，阿爾貝恢復原有的樣子，瞬時駁回了克里斯提亞諾的意見。
眾多人都看見了克里斯提亞諾的綠眸瞬間收縮，透出兇狠冷冽的光芒，卻又在剎那之間恢復，但其實不少人是知道的，克里斯提亞諾有多生氣與懊惱。
克里斯提亞諾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悻悻然的坐下，菲利西安諾看到自家上司難得生氣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抱了下對方，手指順了順對方的褐髮，希望能藉此讓對方釋懷。
順利解決障礙物，約瑟夫的笑容更加燦爛，他瞇起那雙金黃色如貓般的眼瞳，拿起筆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在筆尖接觸到紙張的那一瞬間，不光是斯坦利與張伯倫如此覺得，或許該講在場所有人都有所感觸與預兆。
他們有種不知該不該相信的直覺，或者是預警——國際聯盟、絕對是無法再撐下去的了。
※
一支人數看來幾萬人的軍隊排列的整齊，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不時傳來幾聲嘆氣與喘氣聲，有的則是因為受風寒而不停的咳嗽與打著噴嚏。
風捲起地上的沙塵與落葉，接著再吹到人的身上，沙子刺痛麻癢的感覺打到乾燥的皮膚上免不了引起一陣搔癢，走在最後面、罩著鐵灰色斗篷的人影嘆了一口氣，默默拉緊斗篷的帽子，防止自己吸到沙塵。
黑色的髮絲微微探出斗篷，從陰影之中還能些微窺見那雙有些陰沉但仍就鮮明搶眼的鮮紅色眼眸，然而那張臉龐卻沒有多餘的表情變化，加上瞳色與髮色的相互對應，形成了讓人難以親近的印象。
實際上，他也不是個多好親近的人——唯有有用的、堅持理念的黨員，才會真正與他相處愉快。
他叫做范崇霖，是中國共產黨的黨化身——於蘇俄境內成長，現在已經是個有著相當規模的紅色黨派，是個有著根深蒂固的「等價交易」觀念的化身。
為了生存，他可以出賣黨員、殘害自己的身體，但是他認為這一切都值得。畢竟為了生存，總得有什麼東西是得放棄的，包括身體與心靈。
范崇霖趁著沒有沙塵飛揚之時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可能是因為過度疲乏而步伐緩慢的中國工農紅軍與帶頭的三個人，他也不免感到勞累與抱歉。
雖然在十個月前，范崇霖主動向國民黨的黨主席告密，讓國民黨能夠順利阻止福建事變。
但是在那之後，蘇聯的總書記竟然是猝不及防的從新疆入侵中國，讓原本還一直很信任蘇聯總書記的蔣志青像是被狠狠賞了一巴掌，痛得足以讓他認清現實。
他也不免感到同情，畢竟他知道在先前的聯俄容共裡，蘇聯的總書記與蔣志青結識並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但兩人先後掌權之後卻因為知曉彼此理念水火不容而被兩人的國家要求了結關係。
就算知道彼此在之後可能無法好好相處，但也是因為如此，才會更不想放手——兩人在國際上都備受孤立，怎麼可能說放就放。
不過，現在應該也是無法在回到以前那樣了吧，畢竟蘇聯先行毀約了。
范崇霖將思緒拉回自己身上，一面思考著接下來得往哪個方向走。
就算他先前曾經幫助過蔣志青，但范崇霖與身為黨主席的蔣志青對立是不爭的事實，也因此他們現在才會在這。
國民黨開始進行「剿共」的策略，打算從四面八方包抄共產黨員，將中共從中國連根拔除，為求生存，他們只能一面繞路、一面撤退與抵擋攻擊，總而言之就得盡量繞離國民黨的勢力範圍。
他們唯一擁有的交通工具就只有雙腳，因此他們將這段撤退路線稱為「長征」，希望能藉此喚回軍隊低落的士氣。
范崇霖這麼想著，一面快步越過那群紅軍，走到帶頭的三個人面前，向他們說：
『先停下吧，這裡暫時不會有國民黨員追上來，大家都那麼累了。』
『好……那就，大家休息吧！先坐下來休息。』
三人其中一名有著黑髮黑眼的人對著軍隊大喊著，軍人們放下背上沉甸甸的裝備，坐下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臉上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范崇霖與那三人也坐了下來，各自嘆了一小口氣。
三人的名字分別是毛詠芝、周翔宇與朱代貞，是范崇霖的上司（至少算是），算是中共的黨主席。
雖說如此，但范崇霖經常與他們脫節，任何事都不太願意聽從、參與，除非是真的攸關生死，他也許還多少會聽取一點意見——而這次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是說、蔣志青那傢伙也真是……有事沒事為什麼要來剿共啦、真是吃飽撐著沒事幹……。』
毛詠芝不耐煩的抱怨著，在旁休息的周翔宇聽了只是笑笑的拍了拍對方的背，以示安慰之意，至於朱代貞只是默默拿出自己的糧食充飢。
『就別再抱怨了唄、反正目前只要暫時避過蔣志青跟薛岳就可以了，畢竟還是得以黨為重啊。』
周翔宇笑瞇了眼說著，毛詠芝也知道對方一向以來就是如此樂觀積極，因此也是認同的點點頭。
范崇霖望著兩人、再望向一旁津津有味吃著食物的朱代貞，不由自主地放下心。
他目前暫時沒有別的願望、想望或是希望——只要在這個時候能夠活下去，就一切都太過完美。
他是如此真切地祈求著，表情也不自覺地放鬆，透出了些許溫和而親切的感覺。
※
——俄羅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列寧格勒州，斯莫爾尼宮。
『呼……。』
坐在辦公桌前的人影勞累的嘆了一口氣，他動手整理著桌上的文件，大略分類並整理，接著伸了個懶腰，整個人癱到椅子上。
總算是處理好了、為什麼列寧格勒州的公務這麼多啊——諸如此類的抱怨在他心中閃過，但是想到那位笑嘻嘻地將「列寧格勒州委書記」的證件交到他手中的領導者，他的臉上又出現了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
——哪、這個東西好好拿著——別搞丟了喔。
——欸？可是這是………。
——謝爾蓋不是一直很想要離開黨總部嗎？我前幾天抽空查了一下各地的空缺，發現列寧格勒州還有職位，所以就主動幫你申請了。
這個職位可是很難拿到的吧，看來也不是只能一昧的抱怨啊。他這麼想著，便抱起桌上其中一堆文件，走出辦公室。
他朝第二辦公室走去，而那疊文件，則是交給副委書記長的。
而他殊不知在他的後背，有一雙充血而失焦的眼睛正用毫無感情起伏的眼神望著他，而那雙眼睛的主人也在他的背後舉起了槍，對準了他的後頸，然後扣下扳機——
『基洛夫——！』
在聽到有人叫換自己名字後的他轉過頭，正好與那舉著槍的人影對上眼，他的瞳孔瞬時驚駭的收縮，卻在那站在兇手背後的黨員出手制止之前，被子彈貫穿脖頸。
子彈毫無誤差的打中脖子，截斷頸動脈，最後再從後頸穿出，打到後方的牆壁。
感受到強烈的難以言喻的痛覺後，他只感到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原本是打算公眾槍決……不過沙皇的軍隊已經往這邊來了，還是現在就解決吧。
——拜託你們住手啊啊啊啊——至少把羅曼諾夫留給娜塔跟姊姊！
——我是范崇霖，是新來的黨化身，雖然不是俄國人，但是我的理念與你們如出一轍。
——這個給你，好好收著，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去列寧格勒州了。
——我沒事，只是在納悶自己為什麼要入侵中國………。
——盡早跟中國切斷關係，會好過一點吧？約瑟夫。
種種黑白卻又帶點色調的畫面閃過眼前，最後停滯在俄羅斯勸說自家上司與昔日好友斷絕一幕，他的眼前一黑，最後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自頸動脈處的破洞冒出大量鮮血，咕嚕咕嚕的黏稠聲音伴隨血色的氣泡自破洞處冒出，木質地板上的血液像蜘蛛網往四面八方流去，最後沾濕了他半邊的衣服、臉與頭髮。
文件散落一地，吸滿了血的潔白紙張瞬間變成血紅色，貼在地板上，也有一些散落在屍體的上方。
『啊、啊………基洛、夫……可惡！你這傢伙！』
被恨意充斥著腦袋、站在兇手後方的黨員，一咬牙，表情扭曲成憤怒怨恨的模樣，接著衝了上去，將兇手一把壓制在地上，抓起頭髮就將兇手的頭往地上用力的撞擊。
不知道撞了多少下，只知道想將心中的怨怒發洩，在回過神之後，才發現兇手早已昏厥。
等到確保兇手確實的昏過去之後，那名黨員走到辦公室，拿起電話撥至黨總部。
『喂？這裡是列寧格勒州的斯莫爾尼宮………嗯，出事了，詳細情形我等等在說明，不過我想拜託你們派幾名有力的助手來這邊幫忙。
兇手，我剛剛已經把他制伏了；至於出事者………已經死了。
死者是………列寧格勒州委書記長，謝爾蓋‧米羅諾維奇‧基洛夫。』
列寧格勒州委書記長的死震驚了黨內上上下下，即使在事發過後的第三天也不得平歇。
許多人不知道謝爾蓋遭殺害的動機為何，在漫無目的的瞎猜下，有人便將矛頭轉向身為黨與國家領導人的約瑟夫身上，指責他身為總書記竟然沒有顧好下屬的生命安全，甚至是毫無理由的懷疑是他指派殺手殺害謝爾蓋。
然而真相為何，又會有誰知道？——即使真是約瑟夫指派殺手除去謝爾蓋也好。
謝爾蓋‧米羅諾維奇‧基洛夫，布爾什維克黨裡數一數二的革命者，雖然支持數不高，卻有著比誰都更不容易動搖的信念。
雖然沒有人知道，但是伊凡很清楚，謝爾蓋與約瑟夫的感情其實是很好的，幾乎可以比擬伊萬。
對於這個比自己小上十幾歲的人，約瑟夫可以在與謝爾蓋促膝長談後，將床讓給謝爾蓋，自己則是睡在沙發上。
他們對外表現的對彼此不屑一顧，實際在私人交流卻是緊密的分不開。
因此伊凡大概也清楚，為什麼謝爾蓋的死會讓約瑟夫如此震驚與錯愕，但在良久的沉默過後，約瑟夫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又是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順手將木製的門板帶上，厚重的門板發出沉重的聲響，其中隱諱的複雜情緒與不悅，伊凡多少能夠感覺的到。
如果說領導人與國家的化身必定有哪方面是共享與相互連接的，那麼也唯有心靈。
伊凡並沒有急急忙忙的推開門想進去，而是隔著牆壁向裡頭喊話。
『約瑟夫、那個………這裡有檔案，你要看嗎？』
『………是有關什麼的？』
『謝爾蓋的屍體檢查結果……還有兇手尼古拉耶夫的家族與生平。』
『…………。』
在牆壁另一端的約瑟夫莫名的沉默，不再回話，伊凡有些緊張的握緊手，只怕又傷及對方。
畢竟就算心靈相通，但若是有太過汙濁或是混亂的情緒傳達過來，饒是連他都無法完整解讀。
那其中包含太多五味雜陳，就像加了太多調味料的食物，光靠一人的舌頭是無法完整嘗出其中的味覺感受。
該不會是，想起什麼了吧？——伊凡如此想著，伸手握住門把，接著轉動，推開門。
約瑟夫一如往常地坐在辦公桌前，只是此時的眼神有些失焦，茫然的令人不知所措。
他看了多少也是於心不忍，讓一個已經受過這麼多傷的人又承受一次失去同袍的痛苦也是太過不人道的行為，讓他不由得發自心底想安慰對方。
他將文件放到約瑟夫桌上，後者像是被操控的機器般制式化的將那份文件拿起翻閱，但是眼神卻是空虛的令人擔心他是否還有靈魂存在。
在翻到某一頁附有謝爾蓋遇害時的事發照片的頁面時，他一瞬間看到對方的表情扭曲動搖，雖然馬上就恢復了，但還是讓他清楚的看在眼底。
那種表情他總覺似曾相識，總是在他失去任何一個重要的同袍時會出現——例如說、當伊里奇去世時，眾人要求他為遺體蓋上蘇聯的國旗，他的表情也是在視線接觸到伊里奇稱不上安詳但不顯痛苦的面容時出現了雷同的扭曲。
伊凡看著對方拿著那份文件，默默抽出一枝筆，拿出了一張撰寫公文時專用的紙，接著打開筆蓋開始在空白的紙上撰寫著什麼。
【關於尼古拉耶夫家族的懲罰標準行動，請依照下文敘述確實執行：
主嫌尼古拉耶夫與其兄弟：處決。
主嫌之妻子米麗妲、其妹、妹夫與兄長：將米麗妲開除出黨並剝奪其身為列寧格勒州重工業區巡察員的身分資格，處決其妹、妹夫與兄長。
主嫌之兩名子嗣：送進兒童福利院。
以上判決不得有異議，違者將視為對黨不忠判處死刑。
中央委員總書記 約瑟夫‧V‧費德羅夫】
看到如此暴力的懲罰，就連伊凡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特別是最後一行字，正是足以證明約瑟夫現在心情極度不悅的最佳事證——他平常是不會以如此具有威脅性的話語對黨員說話的。
約瑟夫默默將那張形同判決書的公文放在桌上，身子癱軟的靠在椅子上，他舉起單手掩著面，接著手向上移，轉而抓住自己的瀏海。
『既謝爾蓋之後，連當時身為案發現在當事人的鮑利索夫也在來見我的路途上身亡了………全車上就只有他一個人死亡，伊凡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是很奇怪………不過？』
『他們都是針對我、及與我有關係的人下手——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就在我身旁，如此的冰冷與令人起疑。』
雖然約瑟夫的臉上帶著笑容，但那抹微笑卻是極端苦澀，就連上揚的角度也略顯那麼點不足。
伊凡伸出右手想安慰對方，卻被對方抬起的左手給擋下。
正當他認為對方是否現在沒有餘力接受他的安慰而想伸回手時，約瑟夫卻稍微滑動了下手掌的位置，將手指與手指互相扣合。
雖然約瑟夫是主動的，但是從互相扣合的手的接觸，伊凡也能真切感受到對方的手正在發顫，震盪不大，卻是讓他確實的感覺到。
那並非是因害怕而顫抖，而是因為不受信任而感到委屈。
黨員們不信任的話語像利刃刺穿心靈，像是嘲笑著這份苦痛般的深深扎在鼓膜上。
在跳進黃河洗不清又或是越抹越黑的情況下，他什麼事都不到，只能孤獨的嚥下顫抖沉痛的抗議。
『伊凡啊………』
『？』
約瑟夫抬起臉轉頭望向他，那張盈滿苦笑的臉上不知何時堆起歉意，衝著他越顯強烈而令他感到不知所措。
『我覺得，那種事又要再來一次了——你、可以嗎？』
約瑟夫心知肚明，他口中提及的「那種事」是非必要不得使出的強硬手段，而這種手段危害到的不只會是國家，還有人民。
無論是獨裁者還是民主國家的領導人，對自己的人民出手都是不人道且不被接受的——他問的不僅只是詢問伊凡的身體是否能夠承受這種強烈的衝擊，更多的是想徵求他對於向人民下手的同意。
『……放心，對於你的期望與想望，俄羅斯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伊凡衝著他微笑，縱使那句話聽來有些浮誇，但卻也是不爭的事實——為了感謝對方給了他如此優渥的環境成長茁壯，他必定也會盡力達成對方所想所求。
自古以來，俄羅斯這塊土地發生了多少聽來令人心驚膽跳的事，自他有意識、有生命以來，就每年都在面臨這種事，也有可能是每天、每分、每秒——
然而，隨著時代的進步，手法的創新經常讓他徬徨無措，但當他認知到作為的本質、意義與動機幾乎都是相同的，也就逐漸的不再害怕。
也是跟著時代而有所變化，人民開始不再相信王族，發展出自己的思想——民主、共產、社會主義。
伊凡無法說準究竟哪個比較好，畢竟「好」的定義為何，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能夠確定，活在社會主義底下的他雖然辛苦，但是也是衣食無缺。
聽到伊凡這麼說的約瑟夫也閉上眼微笑，他張開嘴喃喃自語道。
『Я знаю, что это то, что я хочу, это то, что мне нужно.』
——我知道這就是我所想望、我所需要。
所以，他沒有任何遲疑。
『Если вы хотите сделать что-нибудь, я верю, что Ты навсегда.』
——不管你想要做什麼，我會永遠相信你。
所以，他沒有任何怨言。
他們都清楚，只要閉上眼睛，若是不展現任何存在的證明，終將是被埋沒於世界之深處。
誤入歧途的步伐雖然在此跌倒，卻從未沒有因此停滯不前——
只是不知所以的在他們兩人的心中，以凌亂的舞步蹣跚又踉蹌的開始起舞。
創作內容
【同人+自創】APH——《1930！1945！，Chapter 11.（下）（1934年，End.）》
☞【APH】1930！1945！ (0)
